方文山：一個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願意當自己

接納每個階段真實的自己

1、從來沒有乘勝追擊這回事

王小波曾說過：「這個世界自始至終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像我這樣的人，一種是不像我這樣的人」。方文山遇見周杰倫，彷彿林夕遇見楊千嬅，黃偉文遇見何韻詩。

在台灣，草根不叫屌絲，叫藍領。方文山讀書的時候一點也不上心，畢業後也一直少年不得志。他當過紡織廠機械維修工、快遞員、服務生、高爾夫球童……其中唯一的體面工作——也只能算是電工。但就是這樣，23歲還吃不起像樣香噴噴雞腿盒飯的方文山，某天睡醒時忽然下定了人生第一個理想——當編劇。於是他卯足了勁白天打工，晚上上課。

天方夜譚、無法理解、荒謬等詞，放在一個隨身帶本子寫詞的電工身上一點也不突兀。直到1997年的一個凌晨，方文山接到了一通電話——搞笑怪咖吳宗憲沒有通過助理而是親自來電，邀請他到自己新成立的音樂工作室任職。

方文山以為是惡搞，還心想：「你是吳宗憲，我還李登輝呢。」

這樣想的也許不止方文山一個，還有同批進入公司的周杰倫。

那時候，周杰倫還買不起DUCATI摩托車，也沒有瘋狂的粉絲千里迢迢只為遠遠望著他朝聖。單親家庭，沉默寡言又自卑的周杰倫，搭配上大齡不修邊幅的方文山，初來乍到的他們成了公司邊緣的外星人。兩人唯一的地盤就是沙發後的一小塊空地。

當所有人都不看好這兩個看似弔兒郎當的新人時，沙發後面這塊小空地能量爆發了。周杰倫猝不及防就紅了。你摘下任何戴著耳機走在台北街頭的少年的耳機，裡面十有八九裝的是周杰倫。這一紅，就是十幾年。方文山為其金牌御用填詞，也變成華語樂壇上一個過目不忘的標籤。

至此，如果你認為方文山是一個努力的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他壓根不是什麼勤奮的人，亦不是壓抑自己的苦行僧。於他，天下大事，全憑二字——興趣。為其，他可以褲兜攥著幾塊錢都敢報班學習，可以日夜無休只為創作，別人看來有如油鍋刀山的事情他也不覺得痛苦。是的，為理想而生活，終不讓他覺得苦，只有不愛，卻為了追逐慾望才會讓人痛苦。

即使沒有遇見周杰倫，即使周杰倫從未紅過，方文山也不會放棄歌詞創作——這從他先前可以在沒有公司沒有藝人的前提下，自作主張漫無目標地創作出兩百多首詞可見一斑。

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方文山也沒真正覺得自己很糟糕。在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你也沒發現他因此有何變化。

喜歡，卻不功利。儘力，卻不急功近利。這就是方文山。

不信，你細數過來，成名前後，他真沒做過什麼破釜沉舟、乘勝追擊的事情。真是「胸無大志」啊！

2、文如其人

五月天的阿信說，第一次聽到方文山寫的詞時，覺得很扯，完全沒有邏輯可言。直到後來有天聽到《爺爺泡的茶》，才覺得方文山很厲害。開始理解他的作品。

確實，類似「琥珀色黃昏像糖在很美的遠方」、「麥田彎腰低頭在垂釣溫柔這整座山谷都是風笛手」這樣的歌詞，任誰也無法第一時間理解到。

方文山的「怪」，在於他對文字肌理的重組、斷字斷句的任意性，以及對重組景象與詩句的隨意性，完全抽離了尋常的主流邏輯。你對他的「素顏韻腳詩」買不買單都沒關係，他就是要這樣寫。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對自己創作的認可。

哪怕是周杰倫。當年周杰倫擅自抽了幾句《娘子》歌詞做改動，方文山便是嘮嘮叨叨個幾年。

這樣的執著常讓人想起林夕，但他與林夕又不盡相似。

相比林夕的滿腹心事，方文山自始自終都是一個飄忽的人。他寫蘭亭序女兒紅東風破、寫青花瓷菊花台發如雪、寫古巴比倫1949的上海，歌里終究是沒有欲說還休，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他既不柔情萬丈，也不沉湎懷舊。

林夕自己寫歌都寫到落淚，很容易讓人感同身受。而方文山卻從來不理會別人看不看得明白，聽不聽得懂，順不順暢，他就這麼寫著，也從未覺得有何不妥。這也是他和林夕最大的區別——他不在乎別人怎樣解讀，怎麼詮釋。

至於歌詞寫出來給誰唱，也不像林夕鍾愛王菲那般，在他眼裡，每個歌手都有自己的特色，他相信這些陌生人。

也許正是這份沒有來由的安全感，讓方文山在寫詞方面的煩惱總比別人少一些。

他只管寫他想寫的，不管唱出來是什麼效果。

真沒責任感，真自戀啊。

吳宗憲曾說：「你總是不會知道方文山會給你寫出什麼東西來。」

水瓶座的隨性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大證實。從另一方面講，你不知道一首歌交到方文山手裡寫出的會是一坨屎還是讓人驚喜不已的絕章。對於缺乏縝密心思的他而言，水平大起大落是常有的事情。

也有人說，方文山的歌詞缺乏普世精神，救世情懷。這些恰好是香港作詞人最熱衷的重點，但從作品來看，你會發現普世精神似乎和他沒有半毛錢關係。他不是苦行僧，亦永遠不會苦苦追問人生所謂的因果。在他看來世界挺好的，CBD里的白領和街頭送外賣的小弟都各有所樂。

甚至是情歌，它也不能寫得讓人有切膚之痛。於方文山而言，愛情最好的態度是隨緣。人情是非沒有那麼多值得苦惱，亦同樣沒有什麼可以值得我們不得鬆綁沉淪其中。

說到底，一個真正心無芥蒂的人，他的痛苦總比別人少那麼一點點。

3、一直很願意當自己

方文山不僅歌寫得讓人難懂，生活上也如此。

如果說一個人的家居布置可以讓他的性格瞬間一覽無遺。那麼，方文山簡直是個奇葩。

去過方文山台灣舊屋的朋友，無一不感慨那簡直就是一個世界地圖！古老的紅色「公用電話」、日式的泡湯屋、法式的精緻廚房、希臘愛琴海風格的客廳、熱帶雨林般的衛浴、倉庫式的卧室、英式浪漫花園……但凡是他喜歡的，他全數收納歸置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哪怕在外人看來這些元素格格不入，在他看來卻是渾然天成，絲毫沒有任何唐突。

在方文山家裡，收藏著各種各樣的鐵牌——那是他最驕傲的收藏。

每個月，方文山都會抽出兩個周末，前往永康街和淡水碼頭的舊貨市場挑新貨，朋友知道他愛舊鐵牌，看到好東西也會留給他，就連周杰倫去美國或加拿大演唱，也會到舊市場幫他買車牌。

方文山念舊，從年少撿破爛開始，他就獨愛鐵質的玩意。在他成立自己的「華人版圖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後，他的小辦公室內，就堆放了數十塊從舊貨店找來的鐵牌——如早年煙酒公賣局的酒牌、汽車車牌和舊眷村門牌等。他心滿意足地花了六十萬，買到了這些破銅爛鐵——在別人看起來再破爛也沒關係，他喜歡就是寶貝。

有人說你不要老是收藏舊東西啦，別人會想起來你以前撿過破爛的。

但方文山覺得少年時候撿破爛一點也不丟臉，相反他覺得那也是他的寶貴記憶。真實地接納自己，並真真正正愛著每個階段的自己的人，才能在苦中活出甜滋味。儘管方文山坦然說自己長得不行，儘管他的詞很多人讀不懂，儘管他的情懷永遠沒有普世的深刻。但他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痕迹，中國風在他手中也不曾俗氣。

至今，方文山依舊樸實，不拘小節，依舊喜歡把書店和家裡都裝扮的古典，依舊喜好收納舊物。

就像他曾說過的，「你的角色與戲份沒有人能夠取而代之，你只有真正發自內心地接受自己現在所能擁有的一切，不管是外貌、身材、學歷、朋友圈跟工作環境，以及家世背景，還有所交往的對象等等，否則你就會永遠沒有快樂的一天。因為，一個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願意當自己。」

還好，方文山一直很願意當自己。因為這份願意，那些奇蹟才得以發生。

文字創享家 | 薇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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