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兩個兒子都是同性戀？

作者：天平

在南京年會上，第一次聽到柱子媽媽的事迹，心裡很感動，不僅為這位了不起的媽媽點了贊。回上海後，在志願者群里看到柱子媽媽發了幾張照片，那是在繁華的外灘高樓下，兒子們簇擁著媽媽，笑容和午後的陽光一樣明亮。

一個家庭，兩年中兩個兒子相繼出櫃，這會是個怎麼樣的故事？我不禁萌發念頭，採訪了柱子媽媽和柱子。

1、兩個兒子很優秀，都是好孩子

柱子媽媽的老家在湖南長沙的農村，那裡是平原湖區，春天時，青青的稻田，盛開金黃的油菜花。彎彎的撈刀河在門前流過，當地還流傳著關公巡城落刀、周倉逆水撈刀的傳說。

家裡很早就在村上開了一個小超市，一家人就住在店裡，兩個孩子放了假都會來幫爸媽看店。大兒子柱子安排做飯，小兒子噹噹負責洗碗。有一次，噹噹想吃酸菜湯，柱子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把茶葉當成酸菜煮了一鍋子湯，一家人就笑呵呵地喝了一頓茶葉湯。

更讓媽媽驕傲的是，兩個兒子的學習成績在村裡是首屈一指。柱子高中考上師大附中，噹噹也在市一中讀書。當時，家裡經濟還比較緊張，讀書和生活費用，都靠店裡賺出來，有時還要向外公外婆開口。雖然辛苦點，看到兒子有出息，父母心裡挺高興的，寒暑假還請了家教來輔導功課。

柱子媽媽對孩子說，要想出人頭地，就要靠讀書，否則只有回鄉下去看牛種地了。後來柱子考上南昌大學，研究生畢業後，回長沙考了公務員。噹噹考上同濟大學，畢業後就留在上海工作。

2、相了兩次親，大兒子卻出櫃了

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雖然還有小超市的經營收入，經濟條件也只算是一般。2010年後，超市轉讓拿到10多萬，讓柱子在市區買房交了首付。孩子工作之後，家裡條件才慢慢改善，當時柱子已經27、8歲了，媽媽尋思著也該給孩子找對象了。

15年春節，一家人都在老家過年。年後，噹噹先回上海，媽媽也準備初八回去，可是初七的晚上，柱子卻向她出櫃了。在年前，媽媽安排相過兩次親，柱子不願意了，說要自己去找。

那天晚上，柱子媽媽一個人在沙發上休息，電視里聯歡晚會又唱又跳，村頭的鞭炮也放個不停。柱子突然走過來，緊張兮兮地，看著媽媽說：媽媽，我不能結婚，我喜歡的是男生。

窗外的煙花一閃一閃，那都是別人家的熱鬧。柱子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慌慌張張地把電視關了，趕緊問兒子：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我們農村從來沒有這種事情，你不要開玩笑。柱子又拿了一些視頻和資料，媽媽看了還是不相信，問兒子能不能改，柱子說不行。一腔壓制不住的委屈和失落從心頭湧出，母子失聲抱在一起痛哭。當晚，兩個人都度過一個難眠之夜。

第二天回上海後，柱子媽媽忍不住和小兒子說了這件事。噹噹安慰她說，沒事沒事，看看病就好了。

五一節回老家的時候，媽媽帶柱子去湘雅醫院找心理醫生。不知道醫生是不是被柱子做了工作，最後反倒把媽媽勸導一番。醫生說同性戀不是病，是改變不了的，做父母的不能逼他結婚，不然兒子會生活得很痛苦。一個半小時的談話，媽媽似乎沒那麼糾結孩子是不是同性戀了，卻更增添了擔心，不知道柱子以後該怎麼生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這件事。

柱子問媽媽要不要明天再來，媽媽覺得收費好貴，不要浪費錢了。又說了他一句：你知道自己不能改變，幹什麼還要回長沙；老家親戚問起來，叫我怎麼做人，臉面還往哪裡放。晚上，媽媽抱著柱子又哭了一回。可是又想到，不要緊，我還有一個兒子。

那時候，柱子經常會出去參加同志公益活動，有時候來叫媽媽。媽媽總說不去，你那些事情我不想管。柱子媽媽打算著就隨他去吧，自己不參加活動，但也不再逼孩子相親了。

3、帶男生來玩，猜到小兒子也是同志

2012年，柱子媽媽和丈夫關係緊張，就去了上海。小兒子上班，她出去做家政。16年，噹噹搬到上海張江，媽媽就和兒子住在了一起。

17年3月，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一天下班後，噹噹帶了男生回來吃飯，晚上還住在家裡。大兒子出櫃後，媽媽心裡有了底，看到小兒子和朋友說說笑笑，兩人親密的神情舉止，不由得咯噔一下，馬上就猜到了。

晚上，媽媽想了一夜。第二天，就裝著不知道，去和噹噹說：以後不要帶男孩子回家吧，你將來要找女朋友的，給人家看到了不好。大早上的天，陽光亮亮的，噹噹的眼睛沒敢看媽媽，低著頭，但還是說了實話：媽媽，我也喜歡男生，他是我大學就交往的男朋友。

當時，柱子媽媽胸口一悶，覺得心裡慌亂。窗外依舊是晴空，卻有一場看不見的大雨澆透身心。這種無依無靠的感覺，讓柱子媽媽在家裡躺了三天也哭了三天：「怎麼兩個兒子兩個都是同性戀，這種日子還有什麼可過的」。

上海不想待，柱子媽媽只好回到長沙老家。天天在家傻坐著，也不和人說話。柱子每天都陪媽媽出去散散步，有時候還帶親友會的朋友回來。當時有諾娃媽媽、何為良等志願者陪著媽媽聊天，他們鼓勵柱子媽媽要勇敢走出來。

後來柱子還經常給媽媽看家長志願者的直播，分享會的視頻。看到那麼多陽光優秀的男孩女孩，媽媽的心裡也象是照進一絲陽光。以前總覺得在老家農村那地方，就只有他們兩個孩子是同性戀。和其他家長交流後，又接觸到外面的環境，心結慢慢打開了。想想自己生病兩、三個月，瘦了12斤，人就短短一輩子，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

晚上吃好飯，收拾完桌子。柱子陪媽媽看電視說話，噹噹在廚房洗碗，隔壁傳來碗筷叮噹和嘩嘩的水聲。房間燈光淡淡的，有人影有聲響，這個家庭場景尋常不過卻讓人感到溫暖。柱子媽媽心裡想，既然改變不了就接受吧，好好的愛孩子們。

4、一通電話，兄弟倆互相出櫃了

柱子研究生畢業後，就回老家長沙工作了。2012年秋天，一個平常的晚上，當時柱子談了一個男生，晚上見完面，心情非常好。走在路上，街燈柔柔的，隱約還聞到桂花的香味，想到給噹噹打個電話。兄弟倆感情挺好的，柱子想和弟弟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弟弟啊，我想和你說一個事，我喜歡男生。」噹噹語氣平常，回應哥哥：「知道了。沒事啊哥哥，我也是。」路上行人匆匆，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通電話，兄弟倆相互出櫃，簡單交流後互相更多了一份坦誠。

我要做自己，柱子逐漸有了和媽媽出櫃的念頭。他接觸到親友會後，又參加一些分享活動，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心。可是，想到自己和弟弟都是同志，對父母會是加倍的打擊，柱子決定先和弟弟交流一下。噹噹也很害怕會傷害媽媽，希望哥哥還是保守秘密，他自己還有直婚的打算。在出櫃的前一天晚上，柱子和弟弟又在房間里悄悄商量。噹噹感到勸阻不了哥哥，只好無奈地說那就隨你吧。

第二天晚上，趁爸爸出門，柱子把想法和媽媽說了，還給她看親友會的紀錄片和吳幼堅媽媽的視頻，聊了三四個小時。

由於多數時間柱子都沒在媽媽身邊，柱子覺得自己沒有做好陪伴。第一年，媽媽抗拒了解。那次五一，是柱子提議去湘雅醫院。柱子了解到有位友同醫生，特意選好門診，沒有事先溝通，醫生主動做了媽媽的思想工作。經過這次諮詢，柱子媽媽有了一點改變，但還是抱有期盼，希望兒子能試試轉變。

後來在上海，柱子媽媽的突然逼問，讓噹噹也被動出櫃了。為了有自己的私密空間，噹噹就搬了出來。媽媽受到很大刺激。不巧的是，家裡也發生一些變故，回老家後就病倒了。

5、有些事沒得選，站到了兒子這一邊

時隔兩年，對於兩個兒子的先後出櫃。柱子媽媽說柱子出櫃前的自我認同就比較好，當時還在慶幸自己有兩個兒子。可是噹噹被問出櫃後，她徹底傷心了。噹噹性格偏內向，面對爸媽的壓力，非常壓抑自己。柱子媽媽覺得自己能走出來，真正的動力還是出於對孩子的愛。她不想要孩子這麼痛苦，而接納噹噹後，反過來也加深了對柱子的理解。

柱子媽媽說：有些事情沒得選擇，我就站在兒子們這邊。我覺得孩子出櫃後，媽媽們要比爸爸走的快，這是因為媽媽更能理解孩子，而爸爸還會有傳宗接代的觀念。其實媽媽還要承受另外一個傷害的風險，那就是孩子出櫃對家庭和父母情感關係的影響。

兩個兒子從小在一起長大，雖然年紀差不多，但柱子穩重，噹噹調皮。小時候，哥哥常常讓著弟弟，照顧弟弟。現在噹噹在金融系統工作，收入好，有什麼事情也會想到哥哥。兩個兒子相親相愛，相互關心，這也是媽媽最感到高興的事了。

6、感恩媽媽的付出，要好好在一起

回顧自己和弟弟的出櫃經歷，柱子說媽媽是個堅強，重責任的人，為了家庭和孩子，她願意犧牲，奉獻自己。家裡在村子開了二十多年的超市，以前是老闆娘，後來家裡出了變故，她放下所有去上海做家政賺錢。

柱子媽媽走出來後，遇到親友會99公益日活動。柱子提議做個彩虹家宴進行籌款，媽媽同意了。那天，家裡來了十來個朋友，有青年志願者也有家長，大家一起做飯，氣氛非常熱鬧。柱子媽媽性格開朗，平時就愛唱歌，也喜歡跳廣場舞、交誼舞。這些陌生又熟悉的客人，陣陣歡聲笑語，驅走心頭的陰雲，也讓她感受到久違的舒懷和開心。

柱子爸爸和媽媽都排行老大，還面臨家族的壓力。媽媽想到有一位親戚，也是年紀很大時勉強結婚，婚後與妻子長期異地，難道真是有家族因素？後來對姑姑也出櫃了，有時候爺爺奶奶催婚，姑姑也能幫著說說話，打打掩護。

跟媽媽出櫃後，柱子感覺親子關係更融洽了，象是回到了童年時代，重新找回那種純真依戀的感覺。17年4月柱子正式加入志願者，現在是長沙分會的志願者主管。

12月，親友會在南京開年會，柱子幫媽媽和弟弟都報了名，當時就想讓媽媽多認識幾個朋友，也可以幫助弟弟打開視野。柱子說：「我自己走出來了，也要帶動媽媽和弟弟，希望自己能更優秀，弟弟能更堅強、媽媽幸福快樂，我們都要好好的在一起。」

7、報名協力營，支持更多同志家庭

周五晚上，年會序幕拉開。許多家長上台分享，聽到一個個和自家相似的接納出櫃的故事，演講者在動情處哽咽，柱子媽媽也淚流滿面。看到長沙的多多媽媽她們，就象是自己親人，和親友會的家長一起活動，她感覺自在，體會到內心的歸屬感。

年會結束後，受到活動感召，柱子媽媽報名參加了協力營。她想學習之後，就能幫助更多家庭，支持更多家長接受自己的同志孩子。做為媽媽自己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激勵噹噹的自我認同更進一步。孩子是媽媽的動力，他們過得幸福我才開心。

2018年2月3日是長沙分會的年會，多多媽媽鼓勵家長們走旗袍秀。十幾個家長，柱子媽媽打算把她們都請到家裡來吃住排練，要盡好自己做為本地人的東道主責任。

在長沙年會上，柱子媽媽還準備了發言：孩子們不要怕，我家兩個兒子都是同性戀，我都能接受，媽媽比你們想像的要勇敢。家長們不要急，相信孩子不管是喜歡同性還是異性，最終只要健康、幸福就好。家長過去為孩子買房買車，為孩子結婚、帶孫子操心，現在我們可以去全國旅遊，開開心心展現自己，要活得陽光燦爛。我的兩個同志兒子，媽媽接受了你們，你們也讓媽媽活出了不一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