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莫若李商隱，曲江岸邊聽水聲 | 枕邊讀詩

06-10

暮秋獨游曲江

【唐】李商隱

荷葉生時春恨生，

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

悵望江頭江水聲。

看詩題就知道，這是秋末的一天，詩人獨自在曲江邊散步，看到江邊的枯荷,有所觸動，所以有感而發。

此時詩人深愛的妻子也已離世，由此荷葉的榮枯便成了詩人寄託愁思的所在。所以，詩人一開頭就用緩慢沉重的語氣喃喃訴說起內心的「春恨與秋恨」。「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經過一整個冬天，衰敗的荷葉在春天在水中生長起來。而到了秋天，荷葉又開始枯萎凋零。可是面對如此生機勃勃的荷葉，為什麼詩人就滋生了無限的「恨」呢？為什麼「春恨生，秋恨成」呢？俗話說，惜春常怕花開早。因為詩人多愁善感,春天，面對剛剛新長成的、亭亭玉立的荷葉,從一開始就擔憂它哪一天會枯萎了，而到了秋天，荷葉慢慢衰敗，詩人自然又形成了「秋恨」。

這兩句把無情的曲江荷葉化為有情之物，彷彿荷葉的春生、秋枯都與詩人的哀思有關。句中春生、秋枯，恨生、恨成映襯對比，更豐富了詩的內涵。所以，小朋友們看出來了沒有，在對比中重複就是這首詩的最大特色。這首詩的前兩句，僅僅十四個字，就有四字重複，這不是作者「詞窮」，而是為了營造一種迴環往複、迂迴婉轉的韻味。

類似的字句重複讓我們想起他的另外一首七絕名篇《夜雨寄北》，小朋友們是否還有印象，「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也是有字句重複。通過字句重複，來表現作者對妻子的思念以及想走卻不能走的心情。

再回到本詩。作者進一步闡述，之所以有「春恨生，秋恨成」的哀怨，那是因為「深知身在情長在」——我深深的知道，只要身在人世間，情意就會永久地永存。「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正是因為人有情，所以才會滋生春恨秋恨。有愛才有恨，因愛生恨。

最後一句轉用婉轉語收尾。已是人生暮年的李商隱聞聲起哀，觸景傷情：「悵望江頭江水聲」。詩人似乎在惆悵地望著水聲，而不是在聽水聲。詩人故意錯亂視、聽，用以深刻地反映他內心的悵恨與茫然。

詩人這裡用到一個修辭手法叫「通感」，又叫「移覺」，就是把不同感官的感覺溝通起來，借聯想引起感覺轉移。比如說，「你笑得很甜」，這就是通感。「甜」是用來形容味道的，這裡卻用形容味覺的詞來形容視覺。宋祁有一首詞叫《玉樓春》，裡面有一句很有名「紅杏枝頭春意鬧」，正是因為這句，宋祁被人送以「紅杏尚書」的雅號。錢鍾書在分析這句詞時曾說，「紅杏春意枝頭鬧」中的「鬧」字把事物無聲的姿態說成好像有聲音的波動，仿似視覺里獲得了聽覺的感受，這就是通感，把聽到的「吵鬧」聲轉換為看到。聽覺視覺打通連用，讓這首詞別有一番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