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朝陽:把純粹的閱讀還給孩子
蔡朝陽,「浙江三教師」之一,因與人合著的《救救孩子:小學語文教材批判》而引起國內外媒體的廣泛關注,入選「時代周報—2010影響中國時代進程100人」。下文即他對兒子「菜蟲」閱讀培養的一點思考。對成年人來說,幾乎每一句都振聾發聵,值得你掩卷反思。
圖為作者蔡朝陽與兒子「菜蟲」(來源:《當代教育家》雜誌)
感謝我家「菜蟲」小朋友,讓我從一個全新的視角看待教育,認識兒童。現在,我喜歡給自己貼標籤:文藝中年、資深奶爸。在和我家小朋友一起成長的過程中,我對兒童閱讀有了一點心得,與大家分享。我認為,兒童閱讀必須有趣、有料。
樂趣是入門之階
有趣就是好玩,有料就是有內容。我回顧我與我家小朋友一起讀的書,大致符合這兩個要求。因為,儘管我們給孩子提供了很多選擇,但歸根到底,孩子的閱讀傾向是由我們父母塑造的。我寫過一個文章,叫作「從繪本閱讀到文字閱讀」,裡面有這麼一段話:「『菜蟲』的繪本趣味,自然也是被我與蟲媽塑造的。我偏向於熱鬧、幽默、惡搞,總之是好玩的。像李歐?李奧尼那樣的,『菜蟲』就不是特別喜歡。」
「菜蟲」喜歡的是大衛?香農、約翰?伯寧罕、大衛?威斯納這樣的,尤其是超級搞笑的。《遲到大王》他讀了一遍又一遍,後來去幼兒園,大家問,「菜蟲」你又遲到,他就說,被下水道的鱷魚咬住了書包。眾皆大笑。這符合閱讀的一條原則,就是人類尋樂的本能。
之所以我一開始就找有趣的書給孩子們讀,就是基於這一條:樂趣。我認為,閱讀首先是一種樂趣,而非教化,教化只是樂趣的副產品。說實話,我最討厭的詞語就是「說教」。我們跟孩子共讀,唯一的目的就是,我們享受親子時光的樂趣。諸如以認字為目標的閱讀,功利性太強,會損害到孩子的求知慾。
所以就書籍的選擇而言,如果有一本書,裡面充滿了說教,我絕不拿這書給孩子讀。對於孩子來說,說教是無效的,達不成效果;就閱讀而言,說教起到反作用,剝奪閱讀的樂趣。閱讀不是一種被動的接受,而是一種個人的創造,閱讀是一種生產力,如果你非得讓孩子按照你的思路去閱讀,這就是剝奪孩子的創造力。
我從事教育18 年,現在我的孩子三年級。我所觀察到的中國教育者的問題,主要就在於太嚴肅了,老是想著要給孩子們一些規訓,不能放下架子,把自己也看作孩子,在一起玩。長此以往,孩子們天然就認為,有兩個世界:成年世界和兒童世界,而成年世界是無法理解兒童世界的。
樂趣是入門之階。但是這個樂趣是很廣泛的,搞笑自然是樂趣,但我們不能拘泥於搞笑。家長和老師需要記得,求知本身的樂趣就很大。古希臘人是熱愛求知的,他們把飲酒、愛情和求知放在一起,都是作為樂趣。
我們經常會納悶,我們的孩子為什麼五六歲時有那麼多問題,有那麼多奇思妙想,而到了十二三歲,就變得乏味,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這個時候不要問孩子們怎麼了,而是要問,我們成年人怎麼了,我們的教育怎麼了。比如,孩子讀書的時候,你有沒有附加給他好多閱讀之外的東西;孩子在家讀課外書,你的態度是怎麼樣的,又是怎樣指導的;學校里,孩子對讀物發表了稀奇古怪的看法,你如何激勵他保持自己的獨異。
中國的文化傳統是一種順從的文化,我們潛移默化地認為順服才是好孩子。你看我們的褒義詞,對孩子的褒獎就是兩個詞:乖、聽話。分析一下內在的東西,這兩個詞內部就是順服的文化。就這樣,我們的孩子還會有獨立又獨特的看法嗎?
答案都是現成的,而且還是標準的,成年人像一日三餐一樣做好了端給孩子,久而久之,孩子哪還有好奇心、求知慾?!
提供適得其時的讀物
閱讀是很純粹的,要把這種純粹還給孩子們。成年人在指導孩子們閱讀時,不要加上太多的功利化目標。讀完了不要提問題,如果他願意跟你討論可以,但討論也要平等,鼓勵孩子表達。不是你說了算的,因為任何人對這書都有自己詮釋的權利。有趣與尋樂是閱讀的起點,這一時間段,成年人不要投入過多的功利思維。
所以,一旦孩子在閱讀,就隨他去,千萬不要指手畫腳,對孩子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但是身為父母老師,我們要做好一個準備,就是提供選擇權,選擇的機會。你可以早點給孩子準備一個書架啊,這是孩子自己的書架。
然後多提供一些書,不要只是文學書,天文、地理、生理,都放在那裡。我家「菜蟲」今年三年級,已經能獨立閱讀了。傍晚在家裡,他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有時候走神,就去拿書架上的書看,不做作業了。我很開心,也非常感動,這個孩子自己出發去尋找讀物了!這個時候,自由閱讀所獲得的,比做回家作業獲得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而我們家長應該做的,就是給孩子提供「適得其時」的讀物。
這個詞說出來很簡單,操作起來確實比較麻煩。你必須時時關心,時時在意,這個孩子究竟喜歡怎樣的讀物,因為每個個體是不一樣的。我剛當奶爸的時候,朋友送我一本梅子涵老師的書,這個書里介紹了好多兒童讀物,於是我按圖索驥,基本上買齊了。但是我家孩子不喜歡《柳林風聲》,覺得好無趣。所以梅老師這書好就好在提供的是選擇,這麼多書,你的孩子總有一些喜歡的。
既然是適得其時的書,那這個就跟孩子的年齡和關注範圍有關。菜蟲6 歲時,我給他讀《哈利·波特》,他不喜歡,8 歲就喜歡了。現在喜歡羅爾·德達爾,《女巫》讀了兩遍還要再讀。最近在讀《小喬治的魔葯》,家裡的瓶瓶罐罐里,已經儲存了各類魔葯了。做這個魔葯是需要皮鞋油的,我家沒有,蟲媽特地去買來。現在魔葯蔚為大觀,有變大的,也有變小的,堆在各處。當我家小朋友喜歡《5月35日》《納尼亞傳奇》之類時,我家衣櫃就遭殃了。
我和我家小朋友不但一起讀《納尼亞傳奇》,還一起寫故事。有一天,他得了重感冒,發燒,在醫院排了3 小時的隊。這3 小時里我們就編故事給對方聽。這樣,我們用故事照亮了這段乏味的時間。這令我想起電影《偷書賊》。大家在防空洞一片漆黑之中躲避轟炸,人心惶惶,一個小姑娘的朗讀聲,成為最美妙的聲音,不單單驅散了恐懼,還賦予了這個時間以意義。
後來我與「菜蟲」也一起寫了一個穿越故事,反諷納尼亞世界:穿過衣櫃,我們來到了廁所——這個是根據我家自己的房間結構寫的。
最適合孩子的書,就是能夠建立這個孩子的意義世界的書。成年人要幫助孩子用他獨特的書建構他獨特的世界。這些書不單單是文學書,也可以是科學書,或者地理書,等等。每個孩子都是獨特的,可以為之量身定製適合他的讀物。只要是孩子最痴迷的,就是建立這個孩子意義世界的,他最為適得其時的書。
家長大多喜歡給孩子讀世界名著,這當然要讀,但我也不反對孩子讀非世界名著,就看你自己怎麼引導這個孩子了。我個人認為,家長一定要尊重孩子們的遊戲。把「玩」這個字,放在「功課」這個詞的前面。玩才是最大的學習,最有效率的學習。故事和遊戲,建構了孩子的世界,從而建構了這個人的成年世界。
幼稚與深刻並不矛盾
我們總是聽到成年人在取笑孩子:孩子氣,太幼稚,孩子話……不一而足。但是你知道,他就是孩子啊,他不說這樣的話,還說什麼話。幼稚的本質就是童心,就是想像力。我們保護孩子們的童真,要體現在日常生活中,那就是要不斷地去鼓勵孩子,傾聽孩子的想法,表達我們的認同。在這些生活的細節里,孩子的童真就得以保護。
孩子就應該有孩子樣。孔融讓梨我不認同,少年的老成是可怕的。我看《世說新語·言語部》裡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故事,那個孩子固然很機智,但一方面也令人搖頭:中國兒童沒有兒童的樣子,已經2000 多年了。
我講一個《阿基米蟲》的故事吧。
「菜蟲」大概4 歲的時候,我們一家去廈門,「菜蟲」在沙灘玩沙子。傍晚漲潮了,沙灘被淹沒了,「菜蟲」沒辦法,只好回酒店。回家之後,夏天我們在澡盆子里給「菜蟲」洗澡。「菜蟲」一屁股坐進去,水就滿出來了;他站起來,水就淺下去。「菜蟲」突然明白了,說出了一句深刻的哲言:傍晚,太陽落進了大海,於是大海漲潮了;早晨,太陽從大海里升起來了,於是大海退潮了。那一瞬間我覺得菜蟲是阿基米德靈魂附體,所以他成了一條「阿基米蟲」。我大讚,狠狠親吻他,覺得我家小屁孩就是天才。
所以說,孩子有孩子的深刻。這個深刻倒不在於他像個成年人一樣思考,不在於他有了成人思維,而在於他建立了自己的思維方式,他有了自成體系的思想,這是孩子思維的一個飛躍。你尊重孩子,他自然時時讓你驚喜,不尊重,成年人收穫的無非是自以為是之後的自我幻滅。
因此,孩子也可以讀哲學,這也是有趣有料的。我曾經跟孩子談論過年齡和時間這兩個問題,那就是哲學問題,但用貼近孩子的方式談。也可以讀葦岸啊,《大地上的事情》這樣很純凈的漢語文本,孩子能接受的。我的打算是,「菜蟲」四年級,可以給他讀一些故事之外的單純的文本。因為我觀察菜蟲,覺得他在四年級,能發展出較抽象的思維能力。
最後強調兩點:只是重視兒童的閱讀還不夠,成年人自己應是一個愛閱讀之人;陪伴是最好的策略,千萬不要對孩子指手畫腳干預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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