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吳宇森暢聊電影:用西方技術,拍東方故事
「本色」吳宇森暢聊電影:用西方的技術,拍東方的故事
在平遙國際電影展開幕活動中,吳宇森作為重量級嘉賓,在不同的場合出現在公眾和媒體面前,對於71歲的導演來說,行程安排相當密集。28日接近午夜,記者在《英雄本色》放映現場以及隨後的媒體群訪中,與他面對面進行了交流。而在29日上午10點半,他又出現在平遙電影宮江湖兒女論壇廳,和早已排著長隊、等著見電影大師一面的影迷們,聊起了自己的幾部代表作。算起來,這是記者24小時內第三次見到吳宇森。
無論是面對記者還是影迷,吳宇森這個香港電影的代表人物,總提到四個字,那就是情懷、人性。而作為首批走進西方電影世界拍電影的中國電影人,吳宇森也始終記著師傅張澈跟他說的,「用西方的技術,拍東方的故事。」
見到吳宇森,是很多影迷的心愿,尤其是70後、80後,經歷過錄像廳時代的影迷,而山西影迷期待這次見面的熱情,可以從29日上午9點多就從論壇廳大門排了幾十米長的隊伍中感受得到。吳宇森來了,在主持人魏君子介紹之後,他張嘴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是大師,我距離大師還很遠。
A 和徐克互為伯樂
他的故事是從一部電影――《英雄本色》開始的,而《英雄本色》的故事,是從一段友情歲月開始的。
吳宇森和徐克的故事,要比《英雄本色》更久一些。
當徐克還不是那個「江湖大俠」,而是混跡於香港電視圈一個默默無聞的導演,吳宇森卻被他拍攝的鏡頭驚艷,覺得徐克會是香港導演的未來。他努力了兩年,說通一個電影公司和徐克簽約,拍了徐克人生中第一部電影《鬼馬雙星》,這部片子,讓徐克一炮而紅。吳宇森在論壇上幽默而心酸地說:「徐克成名後,我的電影就不賣錢了,成了票房毒藥。我那時很想找個電影證明自己,想拍像《獨行殺手》這樣的電影,但是不可能。有人甚至跟我說,我跟不上潮流,應該看看現在流行什麼拍什麼。」
在他最失意的時候,徐克找吳宇森拍了《英雄本色》。「在我最失意的時候,有人看不起我的時候,徐克力排眾議,和我合作這個電影。」「開始編劇寫出來的是一般的警匪片,我不喜歡,但作為一個好監製,徐克說你怎麼不把自己寫進去,當別人對你不友善的時候,你遭遇了什麼、說了什麼。我就把我所有的感情,所謂義氣和友情都寫到電影里。就這樣,我們是第一個把一部電影拍成作者論電影的,導演就是作者、作者就是導演,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而為何能與徐克一拍即合,除了當年的伯樂之恩,更重要的是他們共同看到了當時身處的那個時代,香港年輕人的失落和迷茫,一部《英雄本色》其實是重拾中國人對友誼、對親情的情懷,以及義無反顧的精神。
在拍攝《英雄本色》的那個年代,香港電影市場流行喜劇片,這對互為伯樂的兄弟拍片時,很多人並不看好,甚至在拍完後,賣錢的電影還是嬉笑怒罵一類的影片,業內一些人也不認可這種英雄流淚又流血的電影。但《英雄本色》還是開創了香港電影的一個時代。
他們沒有辜負這段友情,電影就是生活。「我在生活裡邊有個像徐克這樣的好朋友,電影里周潤發和狄龍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吳宇森說。
B 虧欠張國榮一個好角色
《英雄本色》於吳宇森,是一段友情歲月,於香港電影,則是一個里程碑。它開創了一種電影的暴力美學,在大師班現場,播放了該片經典的「風林閣槍戰」片斷,伴隨著經典粵語歌曲,周潤發瀟洒地走進飯店,看似聲色犬馬的表面下,藏槍、開槍、復仇,短短几分鐘的片段看得人熱血沸騰。
說起這個影迷心中的經典槍戰場面,吳宇森回憶,構想這一場戲他花了大概4個星期。槍戰包含友情、報仇、浪漫、瀟洒,還有一份非常高昂的義無反顧的精神。「如果我是一個殺手,我一定有個計劃,因為裡面有十幾個人,我不能貿然地進去就開槍。我覺得英雄是不能拿機關槍。因為我有一個武俠的概念,英雄只能拿一個槍,就代表一把劍,等於一個劍客拿一把劍進去對付那麼多人。」雖然吳宇森不喜歡機關槍,但他卻希望有機關槍的節奏,有種像打鼓的激烈的節奏感。在眾多道具槍里,最終選擇了兩把從英國運來的模擬槍,一把能連發9顆子彈,一把能連發16發子彈,兩槍齊發,有了機關槍的節奏感。而這場戲的配音也超出了當時港片的一貫套路,用了野獸叫、爆破等6種聲音來混合成一個槍聲。而因為模擬槍的巨大威力,周潤發在片中每開一槍,都會有碎片飛濺出來,打到配戲的演員身上臉上,所以片場還配有一名護士,每拍一個鏡頭,都有護士拿針把他們臉上的碎片挑出來。「那個時候的武行很玩命,在香港凡是拍我的戲的武行,不少都受過傷。」吳宇森說。於是,這樣的雙槍鏡頭所帶來的震撼力,讓挑剔的吳宇森感覺非常滿意。這樣的雙槍場面,後來也被好萊塢運用到很多他們的電影里。
不過,吳宇森沒有在大師課里講的,卻在採訪中跟記者吐露,覺得在片子里虧欠了張國榮。「在劇本描寫刻畫上,我沒有太用心在張國榮的角色上。他是個好演員,但我那時太偏重周潤發,所以對張國榮劇本里角色感情的描寫不夠。如果重新來過,我會把他描寫得很好。」但「哥哥」已去,吳宇森的這個遺憾也終究只能成為遺憾。
C 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隱憂
雙槍,「打」出了吳宇森的名頭,也才有了後面的《喋血雙雄》。這部片子融入了吳宇森的暴力美學,也把法國電影對他的影響融入其中。而《喋血雙雄》因為在市場上的成功,使得吳宇森後來能夠去好萊塢拍《斷箭》《奪面雙雄》。但吳宇森說,自己始終記著師傅張澈跟他說的「用西方的技術,拍東方的故事」。
而東方的故事,在吳宇森看來,雖然不同的電影文化對英雄有不同的要求,比如中國的英雄可以流淚,而西方的英雄曾經是不能對著鏡頭哭的。「他們哭需要把臉扭過去。」文化的不同,對英雄的定義不同,但人性卻是共通的,吳宇森說,在東西方電影界遊走這麼長時間,人性是所有電影的「命門」。
吳宇森的電影被好萊塢接受,從一個有趣的故事就能看出來。《斷箭》的男主演喬治?伏特,在接演這部片子時唯一的條件是他要學周潤發,裡面有一些小動作,走路的姿勢,他都是學周潤發的。而《斷箭》這部戲,讓吳宇森又開創了一個新的剪輯方式――一個鏡頭,多重角度。他說,自己太受歌舞片的影響,拍動作片其實是拍歌舞動作,而他的理念,也成了後來很多片子的摹本。在法國、美國的一些大學,都拿《斷箭》的剪輯方式來做教材。
吳宇森最近的一部作品是《追捕》。前有日本高倉健版的經典,他的翻拍則是在小說的基礎上,回歸到自己擅長的電影拍攝手法。吳宇森有自己固執的偏好,「既然是回歸了我個人的風格,當然是我在註冊商標,再用鴿子飛、雙槍,拍得也蠻好玩的。」不過,作為老電影人,看了中國電影幾十年的發展變化,他也有自己的隱憂。
在十幾年前,吳宇森的隱憂是――如果我們的電影再拍不好的話,很快會像曾經發生在日本、韓國那些情況,年輕人都看好萊塢電影,不喜歡看自己國家的電影。「最近幾年,中國電影票房節節高升,每年都非常夢幻,突然有個電影賣到好幾十億,當然它有它成功的道理,有它讓觀眾喜愛的地方,那也證明了,觀眾是真的喜歡看自己國家的電影,但因為這樣,我又有另外一種隱憂――當電影票房賣起來以後,所有的電影都會跟風,模式一樣,不管拍什麼,連剪輯、對白,都按照那個類型的電影去做。」
吳宇森說:「很多觀眾太過相信網路上的影評,有些影評,一個電影還沒上映,就開始評分了,很多觀眾看評分去看電影。美國現在很抵制這樣的事情,這樣所謂的評分、電影介紹,往往會讓觀眾忽略很多好電影,往往原先分數不高的其實是好電影,結果被忽略掉,大家看不到真正的好電影。」
采寫本報記者 張潔 攝影本報記者 胡續光
○張口
10月29日 平遙 晴
昨天,我的平遙國際電影展首日,在忙碌中度過。今天上午的吳宇森大師課,雖然10點半開始,我9點多就奔了過去,但比起影迷的熱情還是自愧不如,超長的隊伍反映了內地影迷的港片歲月並不是少數人的青春記憶。我也在這裡碰到了很多朋友,那些來自各行各業的、平時都不知道對方喜歡看電影的朋友們,居然在這裡遇見,才知道身邊的男女文藝青年,尤其是喜歡文藝片的人真不少。這不是一個小眾的群體,而中國文藝片的市場,也一定會更加廣闊。
29日的平遙,天氣很好,雖然有了初冬的寒意,但擋不住熱情的遊客和影迷,古城明清老街上熙熙攘攘的遊客,以及電影宮內街道上興奮的年輕人,構成了早晨生動的畫面。而我混雜在這些人群中,雖然已經有了感冒的種種跡象,卻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能感受電影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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