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水墨式呈現那些丟失與凋敝

小編的話 賈平凹新作《極花》引發爭議。批評者是激憤的,而面對我們採訪的賈平凹,是平靜的。他說,他的著眼點是在寫日漸凋敝的鄉村,是思考這麼多年裡鄉村失落的那些東西,以及所面臨的困境。他選擇的是水墨畫那般的表達。有凝練的勾畫,有沉默的留白,有悲憫的情懷,有深邃的思考。還是讓文學回歸文學吧。

年初,著名作家賈平凹的新作《極花》問世,一個看似尋常的拐賣婦女的故事,在賈平凹的心中醞釀發酵了十年,落到筆下,好似一幅水墨畫,有沉默的留白,也有深切的思慮。

但是,賈平凹恐怕從未在創作《極花》的過程中想到作品問世後,自己會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而批評圍繞的核心並非作品的文學性,而是小說是否在為「拐賣婦女辯護」這樣的社會話題。日前,本報專訪了賈平凹,傾聽作家自己娓娓道來創作這部水墨畫般作品的心路歷程。

《極花》是創作上的新嘗試

從《廢都》到《秦腔》,從《古爐》到《帶燈》,賈平凹的作品始終關注鄉土,充滿現實感。《極花》的故事有現實生活中的原型。只是,這一個拐賣婦女的故事,在賈平凹的筆下,引發了另一番思考。

星期天夜光杯:《極花》的故事有現實生活中的原型,您說這個真實的故事在您心裡有十年了,這十年里,這個故事是如何從一片混沌到形成清晰的創作思路的?有什麼「催化劑」嗎?

賈平凹:之所以十年里沒寫,因為不願僅寫個拐賣婦女的故事,因為那麼寫,不是作家要做的事。當我前年和去年跑了好多偏遠的山區,看到了那裡衰敗的情況,了解了還有那樣的一群人,那樣的一種生活,我的感觸很大,思考了許多社會的人性的東西,便有了以十年前那個拐賣事件為切入口的寫作慾望。

星期天夜光杯:拐賣婦女的事情在不同時代都存在,為何用一個拐賣婦女的故事反映當下中國鄉村的凋敝?

賈平凹:目前中國農村的狀況大家都知道,用不著我多說。我想說的是當我們在城市裡生活著,我們可能有一肚子學問,在咖啡廳喝著咖啡,高談闊論著,很高尚,很優雅,但我們並不知道在這個社會上還有另一群人過著另一番生活。當你了解了,你就得思考這是為什麼,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之所以用一個拐賣婦女的故事作為切入口和框架來寫,我在《後記》中也寫了,這個事情深深刺痛著我,已經有十年了,需要找到一種形式表達出來;而且,我是想以一個拐賣婦女的眼睛來看時下農村,可能更真實些,更有她的強烈感受;更主要的,是我曾經用過其他角度和題材來寫農村,從各個方面來觀照中國的現實和農村的現狀,小說如《秦腔》《帶燈》,散文有《定西筆記》等。《極花》只是我眾多作品中的一個,是我在創作上進行的一個新的嘗試。我並沒有想著用一部作品解決所有的農村問題。

星期天夜光杯:《極花》只有十五萬字,幾乎是您寫的最短的長篇小說,您說自己在做減法,減掉的是什麼?

賈平凹:這個故事本身並不複雜,再加上採用的形式不一樣,就寫成了這個樣子,在《後記》中我也說過了。

作品引發社會問題討論是好事

《極花》的問世,引起了大量的關注,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爭議。有人批評賈平凹的《極花》是在為拐賣婦女辯護,也有人認為,賈平凹對鄉村的眷戀和固執情懷是一種「自相矛盾而荒誕的行為」。

星期天夜光杯:您寫《極花》的初衷是什麼?對於大眾對《極花》的解讀,是否覺得失望?

賈平凹:我的初衷是寫農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它丟失了什麼,丟失的東西對我們有什麼意義?這種困境是一種什麼樣的困境,是社會的,時代的,人類的什麼困境?社會的痛和人性複雜給我們有什麼啟示,農村的前景在哪兒,農村人如何生活得幸福和有尊嚴?作品出來,怎樣解讀,那是個人的事,但不管如何解讀,作品能引發社會問題的討論,也是一件好事吧。

星期天夜光杯:這麼多年您一直在寫鄉村的故事,寫了這麼多年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賈平凹:我是越觀察、了解、書寫鄉村,我是越蒼涼,越矛盾,越混沌,農村已不是歌頌或批判、激進或保守的問題,寫作常處於兩難之間,在兩難之間寫我的所見所聞和我的痛苦無奈。從理性上,似乎什麼都懂,都明白,從感性上,又陷入悲傷茫然。但我是作家,作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能真實真摯地去記錄這一歷史的節點,而在這種記錄中做出自己的思考,寄託自己的感情。

文學作品需要多義性和前瞻性

文學作品反映現實,但終究不只是停留在現實的事件中。賈平凹說,小說的生成既在自己的掌控中,又常常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原定《極花》的主人公胡蝶只是要控訴,寫著寫著,故事裡便有了另一番滋味。

星期天夜光杯:您如何看待文學作品與當下的社會生活之間的關係?

賈平凹:寫作的素材都是來自於社會生活的,引起社會關注這是必然的,但文學作品不同於新聞事件,它在文字之中或文字之外,注重的是作品的獨立思考,在追究社會的隱痛和人性的複雜,文學作品要具有多義性和前瞻性。如果僅是一個事件、故事,那就失去了文學的意義。文學作品可以有各種解讀,如果從一個角度而引起社會關注,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大家都關注這件事,引起對這一問題的重視,都來解決這樣的事,對社會的文明發展是多好的事呀。但對於文學作品,爭論和評價還是從作品出發,文學作品有文學作品的基本規律的。

星期天夜光杯:作家最難在於突破自己,您在突破的過程中遇到哪些困難?

賈平凹:一個朋友曾給我講過他讀過的一個故事,我想在這再講一下。

故事是:古魯的年輕弟子們懇求他傳授起死回生的密咒。古魯說:你們怎麼會要去做這樣危險的事呢?弟子們說:沒什麼,這隻會加強我們的信心。古魯說:我的孩子,過早地知道可是一件危險的事啊,當一個人還沒有擁有駕馭它的力量時,它就是危險的。弟子們堅持要學,古魯就傳授了密咒,並提醒他們務必小心使用。後來,弟子們在沙漠中旅行,他們看到路邊有一堆白骨,想:這是試驗一下古魯的密咒是否靈驗的好機會。於是,他們席地而坐,開始長時間冥想。當他們念出密咒,那堆白骨上頓時生出肌膚,變成了一群貪婪的餓狼,把他們撲倒在地,撕得粉碎。

這個故事我聽了,我深深地知道我的力量不夠啊,在企圖突破自己時,常常力不從心,是那樣艱難。

採訪手記

賈平凹每每推出新作,總是會受到關注,只是,這一次的《極花》,把賈平凹再次推到了輿論的漩渦中。引起爭議的並不是作品的文學性,而是小說中的「導向性」。最尖銳的批評聲來自於女權主義者,他們對賈平凹的批評包括「重度晚期男權社會裡的受益者」、「過錯傷害論者」、「替拐賣婦女辯護」。

複雜的社會,多維度的人性,本是文藝作品創作的源泉,小說《極花》從拐賣事件、貧困山村的婚姻問題入手,不過,作家的著眼點是在寫日漸凋敝的鄉村,是思考這麼多年裡鄉村失落的那些東西,以及所面臨的困境。

批評者是激憤的,而面對我們採訪的賈平凹,是平靜的。或許,這些日子裡他也有無奈和委屈,但他終究願意平靜地看待這些來自外界的批評。他說,對於一個作品,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讀,一部文學作品引起了大家對社會問題的討論和思考,終歸也不是壞事。

作家有作家的使命。作家是時代的觀察者,用藝術的方式記錄時代的模樣,種下思想的種子。作家筆下的故事,有千百種姿態,這一次,賈平凹選擇的是水墨畫那般的表達。有凝練的勾畫,有沉默的留白,有悲憫的情懷,有深邃的思考。

還是,讓文學回歸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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