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傳:鳩摩羅什為何娶妻王女受伎十人

鳩摩羅什譯經圖

  大乘佛教的傳播者,天才的翻譯家。少年時代到印度取經,辯才無敵。苻堅為他動用了七萬人馬。高僧中極少的兩次破戒者。

  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原本是外國人,看名字就知道。佛教是外國的,最先就由外國人傳入中國。佛教中有這樣的意思,你傳的人越多,功德越大。道安的師父佛圖澄就是從西域來的。鳩摩羅什不同,中國君主苻堅主動花七萬人馬「請」的。「請」他又用了十七年,經歷了前秦、後秦兩個朝代。加上鳩摩羅什有高僧們極少有的兩次「破戒」行為,就顯得更為傳奇。

  鳩摩羅什和道安同時代,但鳩摩羅什和道安不一樣。道安是從草根到大師的成長過程,鳩摩羅什卻出身高貴。道安冷靜,鳩摩羅什熱烈;道安嚴謹,鳩摩羅什浪漫。但鳩摩羅什也有嚴謹的時候。鳩摩羅什一生主要成績在翻譯佛教經典。他在長安十年翻譯了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他認為是精準的。為了表示沒有謬誤,他生前發過誓言:如果我所翻譯的佛教經典沒有謬誤,就讓我的身子焚化之後,舌頭不焦爛。

  果然在他去世焚燒後,舌頭沒有焦爛,並且口中不斷放射出形如蓮花的光亮。翻譯家靠的是舌頭,舌頭沒有焦爛,就說明了一切。「口吐蓮花」一詞大概就是由此而來。陝西草堂寺現在還供奉有他的舌舍利塔。

  他是中國三大譯經家之一。另兩位是玄奘和真諦。唐僧玄奘沒有人不知道,西天取經,家喻戶曉。真諦也不俗,印度人,南北朝來我國,譯了一百多卷。

  羅什7歲出家,9歲遊歷印度,精通六七國語言,所譯經典沒有一部摻有私意。所以他敢有這樣的誓言。其實譯經是很難的,佛經是梵文,傳到龜茲又變成吐火羅文,再譯成漢語,幾經變化,要想不失原意就難。但羅什做到了。

  道安當時在長安翻譯的大多是小乘經典,而羅什譯的幾乎都是大乘。羅什翻譯大乘前,中國大、小乘的面目是模糊的。有了羅什,中國大乘的面目才漸漸清晰起來。可以這樣說,中國大乘佛教的流傳,沒有羅什是不成的。

  羅什出家,屬於家傳。佛家因子相當豐富。父親不大堅定,先出家後還俗。母親是高尼中少見的,從外貌到內心,都極其鮮亮。

  羅什是龜茲人。龜茲是個好地方,有良馬,有封牛,有美女,有高僧。是古印度、古希臘—羅馬、波斯、中國四大文明在世界上的惟一交匯處。都城延城的大街上行走著各色各樣的外國人。這裡少中原儒教的熏染,開放而又神秘,似乎這裡的風沙、氣候、土壤,都容易敞開懷抱。

  羅什的父親鳩摩羅炎很可能就是被吸引。他是天竺人,也就是印度人。祖父據說是某小國(印度當時有很多小國家)的丞相,希望兒子繼承自己的位子。但兒子堅持要出家,老丞相無奈,就允許兒子出家並出來遊學。兒子背著釋迦牟尼的木像,一路跋涉,大概是想到中國。到了龜茲,被國王白(或做帛)純迎做國師。

  國師當時牛啊,政治和文化的象徵。羅炎國師英俊又有學問,國王的妹妹看上了。這漂亮女子20歲,叫耆婆。相當果敢,能做別人不能做的事。

  龜茲相當強盛,有不少國王來求婚。據說耆婆身上還有一塊紅斑。照相書說有紅痣的能生很聰明的兒子,來提親的國王要排隊,耆婆一概拒絕,直到看上了鳩摩羅炎。這是個有故事的地方。大概是耆婆主動,耆婆一主動,羅炎也不說出家了。

  史料上說耆婆常和一幫王室女子去雀梨寺聽經,聽經是一種時尚。她對經典的理解很快。懷孕後,忽然比以前更伶俐了,嘰里呱啦說起了天竺話。我以為懷孕而會說天竺話是加工的。說天竺話,應該是跟丈夫學的。但比以前伶俐,倒很有可能。一個羅漢(小乘最高果位)說她將會生個智慧的兒子。

  耆婆生了羅什卻要出家,遭到丈夫堅決反對。開初丈夫以為是開玩笑,這樣的富貴你要出家?但耆婆不。耆婆不是羅炎。又生一個兒子後,就出家了。

  羅什是母親塑造的。有其母就有其子。父親反而充當了一個不大好的角色。其實,父親對羅什的影響一生都存在。此時羅什7歲,頭有些扁(西域風俗,孩子出生後,用木頭將頭壓扁,以扁為美。這是後來玄奘記載的)。總是面帶春風,很陽光,很天真,也很調皮。王室里不會少了他的打鬧。西域的野性應該更多些。

  母親出了家,羅什受了影響,也要出家。母親答應了。要在中土,非說是瘋婆子不可。可見龜茲出家之盛。有記載說,龜茲的都城有廟宇上千座,放射著耀眼的金光。皇宮和廟宇的樣子差不多,都金碧輝煌。

  羅什7歲出家,佛家有規定,進入學齡就開始。

  小羅什的表現令人稱道,佛經里的唱詞叫偈或頌,他一天能背誦一千首。一首不長,但也有三十二個字。一千首,就有些嚇人了。僅會背還在其次,師父佛圖舌彌為他講經,師父剛開始說,他就能通曉內中的妙諦,對佛經有穿透性領悟,根本不需要師父逐句指導。

  耆婆越發喜歡兒子,但又有所憂慮。王室的生活太舒適了,精美的飯食,輕暖的衣裳。雖然出家,待遇依然優厚。一切有人照料。而照佛家的說法這樣是不利於修持的,不能達到最高境界。

  龜茲有不少高僧,但畢竟地方還小,比不得佛教的誕生地。龜茲的高僧大都去過天竺。道安的師父佛圖澄就去過兩次。遊學好,可以開闊視野,融匯知識。

  羅什應該算是最小的留學生了。這年他9歲。照理說該是在媽媽懷裡撒嬌的年齡。他沒有,媽媽也不讓。

  這一年是353年。一去五年,遊了五個國家。

  2

  第一站是罽賓,就是如今的克什米爾一帶,這是個很好的地方。如果不好,現在的印度和巴基斯坦也不會爭奪。當時為古印度的一個小國。

  應該有商隊或僧侶到天竺去,這裡是著名的絲綢之路。母子二人跟著出發。或許有人護送,王室嘛。但也有艱險。要過沙漠,翻雪山,想像不到9歲的孩童在暴風雪和沙塵暴來臨時是個什麼樣子,有沒有往母親懷裡躲,那一刻母親不知有沒有動搖過。

  其實也是一場生死考驗。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風沙是能很快置人於死地的。也許三千年的胡楊記得母子二人的艱辛。

  羅什到這裡來留學,有一個小乘到大乘的過渡過程。羅什原來在龜茲學的是小乘。大乘還沒有傳過去。羅什將大乘帶回國,羅什離開龜茲後,龜茲又恢復了小乘。

  羅什在罽賓的第一個師父是盤陀達多,是個大師,罽賓最好的名師。有很多國家的人來拜他為師。盤陀達多是國王的堂弟,精通小乘的一切經典,據說羅什拜見了師父後,有一場辯論。辯論什麼,史料上沒有說。羅什大半年從師學了大概有四百萬字的經典。師父稱讚羅什「神俊」。

  一個小小的娃娃,竟有這樣的本事,聞所未聞。名聲很快傳到了國王那裡。國王把羅什母子請到了皇宮裡。

  在此有了一場相當規模的辯經。辯經就是對經的教義進行辯論。辯經產生很早,可能有教派就有辯經,似乎是真理愈辯愈明。多數是要拿頭來擔保的,意思是輸了甘願將頭割下來謝罪。最不濟的就是拜對方為師,收起自己的派別。勝者就是一方宗師。

  現在只有藏傳佛教有辯經。每天下午三點至五點在拉薩色拉寺大殿旁的小園內舉行。兩人一組,向對方發問。答不上來,發問者就可以甩念珠或拍巴掌以示警告。

  辯經的起因大概是國王不一定信服羅什的能力,這麼小會有這本事?再說還是一外國娃娃。當時罽賓興盛小乘的說一切有部。這個部派是小乘十八個部派中最強有力的部派。盤陀達多就是說一切有部的領袖式人物。自然羅什所學也是此部派的學說。

  對手是外道的論師,所謂外道就是不和說一切有部一個部派的。論師是對論藏精通的僧侶。精通經藏的叫經師,精通律藏的叫律師。三藏都精的為三藏法師。玄奘被稱為唐三藏,也是這個意思。

  想像一番也是有趣的。皇宮裡坐滿了人,一大把鬍鬚的外道和一娃娃辯論。還有不少圍觀者。外道都是些經歷過多次論辯的老手。

  盤陀達多微笑著看著弟子,耆婆也緊張,不知道兒子能不能勝,畢竟太小。國王要考考這娃娃到底有多大能耐。國王要外道來折服這個小娃娃。折服了娃娃並不能說明說一切有部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小娃娃。小娃娃勝了也不錯,說明小乘有極大威力。

  外道們很賣力,一上來火力很猛,問題刁鑽,但沒有難倒羅什。《高僧傳》沒有說論辯的是什麼問題,只是說這些論師很看不起這個小娃娃,輕敵了,讓羅什抓住了機會,挫敗了他們。要真正實打實地拼,羅什未必是敵手。我想羅什俊秀的面容、鈴鐺般的笑聲都起到了作用。看來這次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辯經。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的羅什勝了。國王見了不由得大喜,把這當做神異的事看待。每天配給羅什「鵝臘一雙,粳米面六斗,酥六升」。此為當時的上供。還差大僧五人、沙彌十人侍候。當弟子一般看待。

  羅什在這裡呆到12歲,留學期滿,要回國了。

  3

  經月氏(今甘肅中部和青海東境接壤的一帶)北山,母子遇見一袒著右肩的羅漢,羅漢雙目炯炯,仔細看看羅什,對耆婆說:「常當守護,此沙彌若至三十五不破戒者,當大興佛法,度無數人。與優波掘多無異。若戒不全無能為也。」

  要耆婆好生看護,如果到三十五不破戒,就有大作為。和優波掘多一樣。優波掘多是西天的護法者,阿育王的門師,是僧人做夢都願達到的目標。要是破了戒,就只會是個一般的法師。有些像中國的相面的,讓耆婆的心一弔一弔的。其實羅漢說的不好操作,這種事怎麼看護?再說就後來的情狀看,雖說羅什兩次破戒,但成就還是大的。

  羅什現在還是個小沙彌。佛教規定,7—20歲,為沙彌。有十戒: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六、不著花鬘好香塗身;七、不歌舞唱伎亦不往觀聽;八、不坐卧高廣大床;九、不非時食;十、不蓄金銀寶物。20歲後受大戒,也叫具足戒,有二百五十條戒律。不知羅漢說的是哪一條戒律。聯繫到羅什的後來,當指的是第三條,不淫。

  母子在疏勒住了一年。

  疏勒和龜茲有矛盾。兩國矛盾由來已久,據說漢時的班超做西域都護時,雙方就有了矛盾。現在不知為什麼又有矛盾。有個三藏法師叫喜見的對國王說,龜茲有個小沙彌相當厲害,你不要看他小,前年在罽賓就折服了不少外道。你把他請到王宮裡來吧。國王就盤算,他和龜茲的關係正僵,小沙彌是龜茲王室的人,我對他好就是對龜茲好。說不定能改善兩國關係。國王真的要喜見把羅什母子請到王宮,讓羅什升座為眾僧講《三轉法輪經》。「三轉法輪」指佛陀的三次說法。據傳,釋迦在鹿野苑最初說法講「四諦」,從不同角度講了三次,故名。

  場面相當宏大,專門通知了龜茲,白純覺得很是長臉,就遣重使來修復了兩國的關係。

  須利耶蘇摩是莎車的王子,莎車在新疆莎車縣一帶,是「絲綢之路」南道的要衝。蘇摩和哥哥都在疏勒修行。蘇摩深通大乘,連哥哥也在他門下修持。

  須利耶蘇摩,是他一生中起關鍵作用的人物。羅什要向蘇摩學習大乘。

  大乘當時還不是很流行,只是少數「積極分子」研究的。蘇摩看看羅什,你真願意學?你可是小乘中拔尖的人物。羅什卻說不管大乘小乘,只要它是佛家的上乘典籍,我都願意學。大師答應了。

  說是這樣說,但剛開始,羅什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大乘和小乘區別太大,可他還是專心鑽研起來。

  數月後,等到鬧清了大乘的理論,他著實感慨:「吾昔學小乘,如人不識金,以鍮(即黃銅)石為妙。」我過去學小乘,就如人不認識金子,把黃銅當做美妙的金子。

  羅什廣泛探求大乘佛教的要義,覺得大乘比小乘心胸開闊,能度更多的人,由此轉變到大乘來。

  母子路過溫宿國,就是現在的新疆烏什縣,當時西域大概有三四十個城國,溫宿和龜茲接壤。

  這裡有個僧人,在不少國家都很有名聲。尤其是一張利口,不知打敗過多少人。此人對小羅什不大服氣,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麼啊?他跑到王宮,咚咚咚擂響了王鼓。王鼓沒有大事是不能擂的。高僧擂響鼓後就宣布,我要和龜茲的鳩摩羅什論辯,如果我輸了,就斬下我的頭來,把我的頭送給他做禮物。當下就集了很多人,這是個很熱鬧,也很鄭重的事。等於向羅什下戰書,羅什不接,就是自己宣布失敗。這次和在罽賓不一樣,是真正的短兵相接,是搏殺。

  開始辯論後,羅什就用大乘的道理去對付那人的小乘,那人不知道怎樣對付,自然失敗了。羅什不讓那人自殺,僧人就拜羅什為師。一個有名望的僧人拜13歲的小沙彌為師,是不多的。據說幾個國家重金聘請羅什留下,羅什都沒有答應。

  消息很快傳到龜茲,舅舅白純聽了,親自到溫宿迎接羅什母子。

  4

  羅什回到龜茲。

  王女阿竭耶末帝,也出了家,學的是小乘,小乘修行一共要證四果,王女已經證了二果。聽說羅什在外邊學了大乘,極為高興,就集結了很多僧眾,設壇場要羅什為大家講大乘奧義。羅什登台講大乘,講萬物都是因和緣的產物。講萬物皆空。聽者莫不痛哭流涕,都說知道得太晚了。舅舅白純也信了大乘,上行下效,大乘在龜茲傳播開了。

  白純還令人為羅什做了金獅子座,鋪上大秦(羅馬)的錦褥。這是國王才有的座位。

  羅什20歲,受了具足戒。僧人不管有多大成就,不到20歲,不得受大戒。對一般僧人來講是盼望已久的事,但對羅什,似乎不是特別的重要。這之前他已經講法、授徒了。當然作為僧人,這個過程是必須完成的。此時羅什才是嚴格意義上的和尚。

  羅什二十多歲的時候,母親又要到天竺去,說是要去登第三個果位。當時已經是第二果位(小乘一共四個果位)。

  耆婆對哥哥說,我要走了,你的國家快要不行了。哥哥對妹妹的預言不太高興,但也不好說什麼。十幾年後前秦派呂光帶七萬人馬來,據說就是應白純的弟弟白震的要求。大概耆婆此時已經看出白震會和他爭位的。

  耆婆又對羅什說:「大乘佛法,只有依靠你的力量才能傳到東土,但是對你自身沒有什麼好處。你怎麼辦?」

  羅什說:「把大乘佛法傳到中土,能使那裡人覺悟,即便要受放鼎里煮的苦,我也沒有怨言。」當時印度和西域不少人都認為中國缺乏宗教,要到中國來弘法度人,成佛濟世。此前有不少印度或西域的到中國來。僅《高僧傳》記載的高僧就不下二十餘人。

  送別母親,羅什心裡一定不是滋味。上次有自己陪著,這次母親孤身前往。可母親是性情堅決之人,他只有祈禱母親一路平安。

  後來的十幾年,羅什就在龜茲,龜茲有一萬多僧人(大概占龜茲總人口的十分之一),都「莫敢仰視」羅什。每年到西域各國講法,君王都跪在座側,要羅什踏著登上座位,表示對羅什的尊重。

  5

  羅什遇到呂光,遭受十七年的折磨。大概是誰也不曾想到的。

  前秦建元十三年(公元377年)歲次丁丑正月,太史奏云:有星見於外國分野,當有大智人入輔中國。

  前秦建元十六年(公元380年),苻堅「請」到道安。就在道安到後不久,中土僧人悅純、曇充等遊學龜茲歸來,向苻堅稱述龜茲佛教盛況,說有一青年沙門鳩摩羅什,精通大乘佛法,在西域有很高的威望。道安也勸說苻堅去請羅什。

  但是這次派去的使者沒有成果,白純不給。苻堅就有了奪羅什的想法。

  白純的弟弟白震想借用外力把哥哥趕下台,自己當國王。這是個很重要的因素。白純沒有把弟弟當回事,並且同鄯善(本名樓蘭,王城在今新疆若羌縣)王、車師(今新疆吐魯番一帶)的前部王有矛盾。東夷、西域有六十二國來進貢,鄯善王、車師王和白震都來了,獻上珍寶的同時,白震表示了自己想得到幫助的意思。鄯善王、車師王也進言說陛下要去征服,我們就甘當馬前卒。

  這就給了苻堅機會,他要得到羅什的計劃開始實行了。現在除了遼東和涼州,北方基本被他統一了。

  382年九月,苻堅就派呂光帶七萬人的鐵騎去征討。呂光是略陽(今甘肅秦安縣)人,和苻堅老鄉,苻堅起兵,就跟著苻堅,很得信任,又熟悉西邊情況。苻堅為其餞行時囑咐道:「朕聞西國有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閑陰陽,為後學之宗,朕甚思之。賢哲者,國之大寶,若克龜茲,即馳驛送什。」那是在建章宮設的餞別宴,苻堅這樣囑咐。其實苻堅是用錯了人,苻堅這人大度,不喜歡看人缺點。

  呂光不怎麼喜歡僧人,他喜歡權力。

  仗打得很苦,白純在諸侯國集了七十萬人來抵抗,一直到第二年的七月,白純才敗了。

  據說呂光的軍隊剛出發,羅什就告訴舅舅白純說:龜茲國運衰微了,將有強敵從東方攻來,你應該恭敬迎接,不要派兵反抗。但白純沒有聽,終於收拾珍寶落荒而逃。呂光得了羅什,立白純弟白震為王。

  照史料記載,白家人做王是東漢的班超所為。班超在龜茲做西域都護,撤換了原來由匈奴立的王,立了白霸為王。從此白家做王八百多年,一直到9世紀回鶻佔了龜茲。

  呂光得到都城後,讓將士大吃大喝。見宮室極其壯麗,就命人寫《龜茲宮賦》以諷刺。

  這麼壯麗的宮室被我弄到手了,哈哈。

  呂光是個小人。心理陰暗,看不上羅什,就想辦法折騰羅什,行軍中故意要羅什騎惡馬,甚至是牛,要羅什墜落,好滿足自己的心理。

  這還不算,呂光還有更損的招。他讓羅什和王女阿素耶末帝成親,羅什不從,他就用酒灌醉了,把兩人關到一個房間,羅什終於破戒了。有人說羅什以前和阿素耶末帝有過戀愛。這是沒有根據的亂說。羅什也是人,會有感情的。但說和阿素耶末帝有過戀愛,實在缺乏證據。

  色戒是連一個沙彌都要做到的,羅什作為高僧,被人逼迫,破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後來的佛教徒原諒了他,把錯歸在呂光身上。後來羅什到長安後,又一次破戒,就是羅什自己的事了。這事以後再說。

  呂光有些不願回長安了,這地方太好了,想在此地稱王。羅什說:「此凶王之地,不宜淹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呂光徵求大家意見,多數官員不願留在這裡。呂光就用兩萬餘頭駱駝,馱著「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殊禽怪獸千有餘品,」及「駿馬萬餘匹」而還。龜茲音舞,據說就是這次傳入中原的。

  這天宿營,軍隊駐紮在一個山腳下。羅什說要有暴雨,紮營在這裡不合適。呂光不聽,結果暴雨來了,山洪沖走了不少人。呂光有些服氣羅什了。

  到高昌(今吐魯番東南)時,呂光聽到苻堅淝水之戰兵敗的消息。到涼州(甘肅武威),刺史梁熙不讓過關,呂光奪了涼州,自領涼州刺史。此時呂光又聽說苻堅被姚萇擒殺,痛哭一場,自己稱了三河王,史稱後涼。

  羅什也就在涼州呆了十七年,幾乎沒有弘法,只有幾件比較荒誕的預言的事,載在《晉書》中。這些事無助於我們對羅什的理解,就省略了。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羅什是受難了,但羅什不受難就到不了中國,他的佛經也得不到翻譯。龜茲到8、9世紀被回鶻佔領,回鶻人信仰伊斯蘭教,佛教就不存在了。歷史掩埋了龜茲,但羅什來到了中國,翻譯了佛經,至今熠熠生輝。如果沒有來中國,就和龜茲一樣,被歷史的風塵掩埋了。

  6

  401年,羅什已經57歲了,看上去蒼老了許多,褐紅色的僧衣也破了,頎長的身子彷彿也有些駝了。但他的目光精亮,這是有大抱負人才有的。他仰望長安,希望有一天到長安去,實現自己的抱負。

  他惟一的安慰是學會了漢語,語言對翻譯是重要的。

  此時有人來向大師學佛法。這人是僧肇,道安在長安的門生。羅什聽說過道安,是從一個卑微的僧人成長為大師的。羅什聽說道安圓寂。僧肇又說師父生前很仰慕羅什。羅什流淚道,東方聖人啊。後來羅什到長安,看到道安的譯場,又再次失聲痛哭。

  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僧肇不遠千里投師,可以想見羅什多麼興奮。當下收了他。後來僧肇成為羅什門下「四聖」之一,是羅什譯經的主要助手,並且有大成就,著述甚多,深得羅什讚賞。後人將羅什、僧肇並稱。可惜僧肇31歲就死了。

  一天,羅什忽然得到後秦姚興派姚碩德攻涼州的消息,眼睛頓時亮了許多。羅什感覺到呂光政權不會長久的。此時呂光已死,兒子呂隆更不行。

  原來姚萇病死後,長子姚興即位。據說姚萇在位時,就向呂光要過羅什,呂光怕羅什為姚萇出力,沒有給。

  後秦弘始三年(公元401年),「有連理樹生於廟庭,逍遙園內,蔥變為韭。以為是美瑞,應有智人入」。這又是一個傳說,據說就是這個好兆頭讓姚興出兵的。姚興滅了呂氏小政權,這才請到了羅什。

  姚興也是個被後人稱道的明君,崇佛比苻堅更甚。

  弘始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是個歷史性的日子。羅什到了長安,姚興親自出城迎接。

  羅什到後的第五天就開始了翻譯。羅什在長安十二年,翻譯了三百多卷。平均一個月就是二三卷,速度是驚人的。翻譯是二度創作,僅有語言天賦是不夠的,羅什釋放了自己的全部智能。《金剛經》是比喻智慧能像金剛一樣斷煩惱的重要經典。他和後來的玄奘都翻譯了,但現在流傳下來的是羅什翻譯的。

  長安城北,渭水之濱的逍遙園內,有兩千多僧人在譯經,響起一片嗡嗡聲,有不懂的就到園內的西明閣請教羅什。西明閣內,姚興手持舊經,羅什拿著新經,兩人在逐一對經,看是否合適。到通達處,兩人不由得哈哈大笑。皇帝親自譯經,也是一奇觀。

  羅什現在有很多助手,也可叫弟子。前面說了僧肇,還有道生、道融、僧睿。

  值得一提的是道生。道生是法汰在南京傳道的弟子,法汰圓寂後,道生就出來遊學。在廬山住了七年,師從慧遠。又和慧觀一起到北邊。後來他又回到南方,說「一闡提」(就是很惡的人)也可成佛。觸怒了南京的僧眾,把他趕了出去。直到《大涅槃經》傳來,人們才信服這一說法。涅槃就是大滅度、大圓寂。是指人的生命歷程中,在世俗受的苦難熄滅了,但隨之生度到另一個很圓滿的境界。毀滅即新生。道生還首先提出了「頓悟」說,對後世有很大影響。頓悟就是一下子覺悟,禪宗六祖慧能就靠這一學說起家。

  曇扈原來是苻堅的衛將軍,淝水之戰兵敗後,曇扈隨道安出家,後又到廬山慧遠那裡。現在是雙方的信使。慧遠自襄陽之戰,道安讓其東下。後來就在廬山修持,精研般若學,有很多弟子,也是東晉佛界領袖。這天曇扈送來一封信,羅什打開來看。

  慧遠問定佛三昧是怎麼回事。一般修行大都止心一處,不令散亂,保持安靜,這個狀態稱為三昧。達三昧之狀態時,即能開悟真理,見到佛。慧遠似乎有疑問。

  羅什寫信答覆了慧遠,說定佛三昧是怎麼回事,如何才能見佛。數月後,接到慧遠的回信,似乎並不完全同意羅什的說法。兩個人討論來討論去,一直到羅什圓寂。

  後來慧遠把這些通信編成一本書,叫《大乘大義章》,有四萬來字。時人把長安和廬山看做佛教的南北兩個中心,是有道理的。

  羅什除了譯經,還要講法,有千來人聽他講法。羅什滔滔不絕地講著,四周很靜,似乎連鳥兒也不叫,在樹上聽著他講。當時王公以下,很多人都成了居士,自然是姚興帶的頭。

  就在這時,出現了羅什破戒的事。《晉書·鳩摩羅什傳》說:

  嘗講經於草堂寺,興及朝臣、大德沙門千有餘人肅容觀聽,羅什忽下高座,謂興曰:「有兩小兒登吾肩,欲鄣需婦人。」興乃召宮女進之,一交而生二子焉。興嘗謂羅什曰:「大師聰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種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

  羅什為什麼如此,要我看,大概是性格豁達,不拘小節的原因,加上出身貴族,更重要的是原來成婚的體驗。當然也可以說是修持不夠,性慾戰勝了。或者說人性戰勝了。結婚會使羅什的胸懷更廣闊。站在佛教的角度,就是羅漢預言的,似乎是命相里有。當然也是為羅什解脫。

  慧皎《高僧傳·鳩摩羅什》里只說姚興逼羅什受伎女十人的事,沒有說羅什主動要求。大概是有所避諱,不願談這件影響不好的事。就是當時,也是影響不好。結婚後,羅什不住寺院,另外住了好地方。就有很多僧人效法。儘管姚興的主觀願望和呂光不一樣,可客觀效果一樣。呂光那時,還沒有聽說有僧效法的。現在卻有了。

  於是羅什搞了個吞針動作,壓了想效法的人。「什乃聚針盈缽,引諸僧謂之曰:『若能見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舉匕進針,與常食不別,諸僧愧服乃止。」

  羅什拿了一滿缽子針,對眾僧說,如果誰能把針吞下去,就也可以成親。說著就把針吞下去,和正常吃東西一樣。僧人們都服了他。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就是羅什有特異功能,或者是方術。總之,大家沒有二話了。

  宗教既是一種生活方式,是要講約束的,有不少生活約束。這種約束,我以為就是要體現一種異於常人的堅毅,在堅毅中找到思想的本質。不讓成親,是佛教認為人生是苦海,無限煩惱。脫離苦海,斬斷煩惱,就能成佛。

  就是羅什本人,也是矛盾的。以後講法的開頭,他總是要說自己是蓮花,出污泥而不染。要人們但採蓮花,勿取臭泥。儘管是辯護,可也把娶妻看成是污泥。

  羅什的師父佛陀耶舍到中國來,行至姑臧,聽說姚興逼著徒弟成婚,嘆息說:羅什如好的錦緞,怎麼可以把他扔到棘林中呢?

  曇扈送來了慧遠贈的袈裟和漉器(過濾水或藥物的器物,僧人有規定,沒有漉器不能出行),羅什在回復慧遠的信中,說自己「人不稱物」,表露羅什有愧疚和自責。

  但現在我們看來,羅什和道安相較,羅什雖不是宗教意義上的完人,但仍不愧是一泰斗。

  7

  有一件事,羅什做得不夠漂亮。

  有不少外國僧人,聽說羅什在長安受到高規格待遇,也都紛紛來投羅什,參加譯經。其中有個叫佛馱跋陀羅(意譯為「覺賢」、「佛賢」)的,天竺人,據說是甘露飯王的後裔。在罽賓遇見一個叫智嚴的中國僧人,受智嚴邀請來到中國。佛馱跋陀羅精學小乘,就是禪法也是很有傳承的,羅什為龍樹系的空宗,覺賢為世親系的有宗,和羅什不一路。龍樹、世親都是釋迦牟尼滅寂後的大理論家。龍樹的理論是講空的,也叫中觀宗。主張世間一切事物皆空。羅什翻譯了龍樹很多著作,包括龍樹的傳記。比龍樹晚一些的無著、世親是講有的。萬事皆空,佛性不空。羅什的禪法比較起來有些雜,不似覺賢精純。

  開始兩個人很投機,後就有了不和。秦太子姚泓不知出於什麼想法,請覺賢說法於東宮。羅什與覺賢有番關於空義的爭論。

  兩個人都是王室出身,羅什「為人神情朗徹,傲岸出群」。覺賢則性格剛直,直言不諱。加上羅什破戒,大概語言有些不對付。據說覺賢還顯了些神通。有幾百人信了覺賢,包括慧觀。羅什的弟子就不願意了。為此雙方鬧了彆扭,說覺賢是有意惑眾。姚興是信羅什的,結果就擯棄了覺賢。覺賢后來上了廬山,和慧遠說了自己的禪法,慧遠深以為是,又給姚興、羅什來信,要求取消了對覺賢的處分。

  覺賢后來譯出《華嚴經》六十卷,對後世影響很大。有研究說他開了大乘瑜伽學說東流的先河。

  羅什也有寂寞的時候,而且後期很嚴重(據說有段時間想回龜茲去,不知為何沒有回去)。一來他對中國佛教相信有神感到不可理解(代表者為慧遠),釋迦牟尼怎麼可能是神,他不知道中國式佛教就這樣。佛教要在中國紮根,必得改造成中國佛教。

  再者,他對僧睿說,天竺國很重視文藻,宮商體韻以入弦為善。印度的經文是可以唱的,但翻譯成漢語,那個味道就完全沒有了。「嚼飯與人,非徒失味,乃令嘔噦也」。

  我們覺得他翻譯夠好的,他卻說是嚼飯與人,令人嘔吐。可見他的標準和我們不一樣。體現不出唱的效果,這是他所苦惱的。

  還繼續嘆曰:「吾若著筆作大乘阿毗曇,非迦旃延子比也。今在秦地,深識者寡,折翮於此,將何所論。」就是說想寫部大乘的《阿毗曇》(《阿毗曇》是小乘經典),不是迦旃延子能比的。迦旃延子指的是迦旃延,佛的十大弟子之一。現在在秦地很少有人賞識,如鳥一樣折羽毛到這裡,還說什麼呢。

  羅什的詩,流傳下來的我只見到兩首。第一首是說空的。另一首是寫給沙門法和的:心山育明德,流薰萬由延。哀鸞孤桐上,清音徹九天。

  一個悲哀的鸞鳥,落在孤桐上,發出響徹九天的清音,很可能是羅什的自況。法和是道安的同門,他的一個友人。兩個人關係極好,相互欽敬。

  孤獨有一些,是內心深處的反映。羅什最看重的是自己的翻譯,所以才說如果沒有錯誤,就讓自己的舌頭不焦爛。

  413年,69歲的羅什卒於長安。姚興極為悲痛,親往悼念,數千弟子為他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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