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東記行

　　遼寧出了個楊斌，才因此知道北朝鮮有個新義州，是僅次於平壤的第二大都市。本以為它是在北朝鮮的腹地，沒想到它就在丹東的對過，與丹東僅隔一條不寬的鴨綠江。　　鴨綠江上有兩座並排的橋，一個就是斷橋，原是日本人二十世紀初修的，抗美援朝時被美國人的飛機炸斷，這橋的中間一部分承載在一組巨大的齒輪上，有大輪船通過時這部分橋體可以旋轉分離讓巨輪通過，日本人在那個時候就能修建出這樣的鐵橋，至今還讓一些參觀的中國人稱讚不已。 斷橋的北側約十數米，就是原橋被炸後另修的一座鐵橋，現稱鴨綠江橋。與原橋外觀大致相同，只不過不能轉動了，許多卡車運載著各種物品成隊的駛向北朝鮮，聽當地的丹東人說，朝鮮的物資極度匱乏，現在每人每天只有三兩糧食，全由政府配給，商店的貨架上空空如也，你就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中國去的東西無論新的舊的，他們什麼都要。一個朝鮮人民軍的師、團級幹部，月薪也就是三、四千朝鮮元，95朝鮮元摺合一元人民幣，算起來也就是幾十元人民幣，無怪當地的朝鮮人能從中國人手裡得到一合"紅塔山"的香煙就如同跌倒撿了個元寶一般。人民幣在北朝鮮就如同美元在中國。　　當地的丹東人告訴我一件事，丹東一家外貿單位的車隊在北朝鮮撞死了一名兒童，以為撞下了大禍，正愁著無法脫身的時候，對方家長主動提出"私了"，車隊的隊長就讓對方出價，這位孩子的家長几經思考，痛下"殺手"，提出要500元人民幣，把這個車隊的隊長激動的將剛點著的香煙都扔了，急忙點錢走人，最後還是於心不忍，給完錢後又從車上缷下幾袋子麵粉，將這家人家打發的歡天喜地。　　從鴨綠江邊眺望新義州，相距約有4、500米，沒有高樓大廈，一些房屋隱約在樹叢中沿江岸鋪開，倒象是一個大大的村莊，樹叢中參差冒出的十幾根煙囪是新義州最高的建築，煙囪里沒有煙，沒有在陽光下微微顫動的熱氣，它們靜靜的站立在那兒，標誌著一個凝固了的時代。　　而鴨綠江的丹東一側，則是一番熱鬧景象，向北看去，江邊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人工噴泉和著音樂一浪高過一浪，載滿遊客的遊艇在江中穿梭往來，頗有一點上海外灘的壯觀。這些遊艇可以一直開到對岸沿江岸行駛，只要人不下船就行，還有一種說法是你就是下船，手裡只要攥著船上的一根繩子，朝鮮的邊防軍仍然視你為沒離開中國領土，你要是鬆開繩子他們就視你為過界了。仔細看看，江中行走著的遊艇全是中國的，對岸有兩個舊船停泊在那裡。丹東人說，旅遊旺季，每到晚上，丹東沿岸華燈競放，噴泉疊涌時，對岸黑燈瞎火，一片死寂，焰火中，你會看到成群結隊的朝鮮人地坐在對岸向這邊觀望。改革開放前，兩岸的景觀是不相上下的。聽到這裡，在採訪時因看到太多的腐敗惹了一肚子火的心境，在面對朝鮮的時候竟然又增添了幾分自信和驕傲。　　鴨綠江中的大大小小上百個島嶼，有的就位於極靠近中國一側的江岸，水小的時候一步就可以邁上去，楊斌計劃要開發的威化島和鴨綠江出海口處最大的島——薪島現在屬於朝鮮，所有現在屬於朝鮮的那些島嶼以前全屬於中國，薪島在退潮的時候完全與中國的海岸連在了一起，它們都是在50年代劉少奇訪問北朝鮮的時候一攬子送給了朝鮮，薪島送給了朝鮮，就等於把主航道和出海口送給了朝鮮。為什麼？中國的老百姓至今不知道。關係好的時候，主航道和出海口雙方還可以共用，關係不好的時候，人家一封鎖或者藉機再敲詐一下，中國就慘了。受損失最大的當然是丹東和遼寧。現在雙方的共用，也說不準是拿了多少銀子換來的。　　看著志願軍當年走過的斷橋，看著大橋上隆隆駛過的車輛，我感到當年的"抗美援朝"並沒有結束，六方會談和金正日的來訪仍然是"抗美援朝"的另一種持續。基於個人的經歷，我對金正日之類的獨裁者充滿了由衷的厭惡，對我們的外交政策充滿了懷疑，看看我們不懂血本援助過的那些不爭氣的小弟弟吧，北朝鮮、越南、柬埔寨的波爾布特，阿爾巴尼亞，還有羅馬尼亞的齊奧塞斯庫，有的就象無底洞，有的已經"棄暗投明"，還有的下場就不用說了。這些昔日的"同志加兄弟"怎麼能不讓中共的外交史"大放異彩"？至今，我們還在緊挽著這位國際小無賴的胳膊，堅定地將他送過鴨綠江橋。　　我對一個丹東人說，鄰居如果能挑選的話，最好也是選個富裕點的，如果丹東的近鄰不是北朝鮮而是南韓，今天的丹東肯定會是另一番模樣。去年七月，山東的日照市開通至韓國平澤的客箱班輪，每周三班客輪給日照帶來了大批的韓國消費者，把當地的大小老闆樂的合不上嘴。 我採訪過的一位漁家婦女很具有東北人的豪俠之氣，有一件很能反映她性格的事件卻無法寫出，她家住東港市的一個漁村，家裡窮的叮噹響，97年前後，東港邊防軍抓住了兩男兩女四個北朝鮮人要交給朝方，她知道這四個人回去就是個死，她講給我聽這些偷渡犯被抓住用鐵絲穿鎖骨的慘狀，為了救人一命，她將家裡用於建房子的四萬元錢通過賄賂邊防軍，將偷渡過來的兩名朝鮮人民軍和兩名朝鮮婦女救出，藏匿在自己家裡達半年之久，頗象那位當年"藏亡匿死，官府不懼"的劉秀。後來那兩個人民軍設法去了南韓，兩名朝鮮婦女也走掉不知去了哪裡，此事後來被朝鮮駐華大使館知道了，讓中方追查，因追查起來要暴露邊防軍的腐敗，後來不了了之。這位漁家婦女卻連續一個多月天天要到公安局報到。　　比起北朝鮮，中國是幸運的，幸運的是她較早地走向了市場經濟，北朝鮮的今天，就是中國的昨天。但是比起俄羅斯和東歐，就難以給中國下定義了，在中國，仍然供奉著馬列主義和毛澤東的亡靈，在丹東市火車站，仍然矗立著一尊毛澤東的巨大塑像，但是他卻很難贏得人們普遍的尊敬，他向上舉起的右臂和展開的五指，被當地的丹東人戲謔為"毛澤東找小姐——只出五塊"。

200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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