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業最有情懷的那批人正在遠去丨再見2015

當羅永浩用情懷來賣手機時,我其實也是嘲笑大軍中的一員,尤其是情懷售賣失敗時:情懷就是情懷,還能當錢賣?

但是,當我看到華文天下的楊文軒那一篇鋪滿情懷的不得已時,當我回頭去看看這幾年或退休或離開的那些優秀又不乏情懷的人時,當那種複雜的情緒在胸中堆積並蔓延開來的時候,我明白,情懷,對於一個人,一家企業,一個行業,是一種多麼難能可貴的品質。就像這幾年,傳統紙媒行業的老人每一次離開,都引發一陣唏噓。與其說大家唏噓的是傳媒行業的不景氣,不如說是感慨那些心中對傳媒的情懷正在淡去。

情懷到底是什麼?

我想起很久以前網路上流傳的一個帖子:

「一出就出全集的,那是河北教育出版社;引進外國作家,必和諾貝爾獎要沾點邊的,那是原灕江社著名編輯劉碩良老爺子的喜好;出本新書,不久就被小資津津樂道的,那是三聯書店;老書翻新再版還配了插圖,那是呼延華愛乾的,早先在廣西師大搭起一個「貝貝特」,後來又在人大出版社做了「朗朗書房」;某個在知識分子中影響巨大的文化大腕出本回憶錄,八成還是三聯書店的事兒……」

這個帖子其實是在調侃出版業,但對於這段話,我寧願理解為一種情懷。一種需要幾十年的沉澱,最後才在出版社與讀者之間形成的默契。這種默契,追求的就是一種情懷。

我應該還沒到談情懷的時候,畢竟對於這個行業,我沒有什麼大的貢獻,更談不上有多麼熱愛。但這絲毫不妨礙我對於這個行業應有的敬畏。

2001年的夏天,我用一個選擇,進入了這個行業。我那時看到的是編輯兩個字。那個時候對此理解並不深刻,在我的心裡,出版、編輯這些與鉛字有關的工作都是那麼的神聖與崇高,僅此而已。記得開學時,老師說,你們很幸運進入了出版行業,這是一個如朝陽初升的行業。但不幸的是,當我們畢業的時候,這個行業居然短短几年就變成了夕陽產業。

當我開始工作的時候,我非常幸運抓住了那些有情懷的出版人遠去的尾巴,在我職業生涯的早期,看到過他們的手法,聆聽過他們的思想。這些人不勝枚舉:陳昕、周立偉、程三國、周百義、王建輝、聶震寧、孫慶國、張佩清、董秀玉、薛野、孫池、錢曉華、楊文軒(排名不分先後,純粹想到誰是誰。還有更多的有情懷的優秀的出版人,我無法一一列舉)……這個名單在未來的幾年可能還會越來越長。我至今認為,他們才是出版業應有的形象。

當這些名單里的人物與這個行業漸行漸遠時,其實也就意味著出版這個行業一個時代的結束。對於任何一個行業,不同的階段都需要不同的人,引領發展,開拓進取。

出版業正在進入新的變革時代。

出版業的每一次變革都引領著社會經濟的變革:從甲骨文到鐘鼎文,從錦帛到紙張的出現,從手抄本到雕版印刷到活字印刷……這些變革都推動了文化生活的改變,在這些變革中,出版業都是推動者和促進者,至少不曾落後。但這一次的變革,出版業顯得那麼被動和無奈。

技術革命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與出版業無關,因為這是一個略顯封閉且技術革新非常緩慢的行業。互聯網及移動互聯網的出現、數字閱讀業態的出現、電子商務的迅猛發展,從技術到內容再到渠道,儼然已經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出版新模式。遺憾的是,我們的出版業依然還在自己的小圈子裡不願醒來:一個幾十年來依靠教材出版和發行活著的行業,一個市場化程度極其低下的行業,還有一群滿是情懷的文化人固守的行業。

行業的變革總是會有陣痛。我理解那些不願醒來的出版人:新的業態並沒有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行業還靠著傳統的業務在堅持,如果這個時候貿然全情投入到新的變革中去,誰來彌補虧損的黑洞?各領風騷幾十年的一代人,你不能指望他們把自己送進一個新的時代去革掉自己的命。

所以,這或許是屬於我們的時代。

我們並沒有趕上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出版業發展的黃金時期:那是一個把錢裝進麻袋到處買書的時代,那是一個人人搶書看的時代,那也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出版行業有自己的專有名詞形容:買書難。

但這一切都過去了。現在變成了賣書難。

出版業面臨新的技術和市場時已經落後,但我們這一代人不能落後。我們沒有經歷傳統出版的輝煌,我們也沒有浸染過傳統出版的大染缸,我們理應用新的技術和市場將自己武裝。

過去的幾十年,「紙書 印刷 實體書店」成為標配,成就了傳統出版業。未來的幾十年,「數字閱讀 移動互聯網傳播」應該成為出版業新的趨勢和方向。對我們這些從業者,錯過了上一個時代,如果還不能抓住這一次的變革,那就意味著繼續的失敗。

過去的出版業有很多的問題和弊端,但那是因為其特殊的體制所決定的。現在的出版業也有很多問題,這是由市場所決定的。新技術給出版業帶來了新機會,但也帶來了很多不好的現象和問題。

資本市場對出版業的衝擊是巨大的。出版其實是一個需要耐得住寂寞的行業,一本好書的出現往往需要編輯字斟句酌的完善。但資本的出現,或者說市場化的推進,打破了這種緩慢且看似沒有效率的節奏:過去那種幾年磨一書的情景不可能再出現,資本市場要求的是利潤和回報。一本書如果不能在短期內達到資本市場的要求,小則項目放棄,大則團隊解散。資本決定了一切。我想,這或許也是楊文軒離開的原因之一。事實上,他已經比我當初預想的要晚幾年了。我本來以為盛大文學控股華文天下時他就會離開。看來,他為了自己的情懷堅持了幾年,卻依然不得不放棄。從中也可以看出個人在面對資本市場時的無奈和無能為力。

移動互聯網的崛起,對出版業是一件好事情,但同時也如噩夢一般。出版業甚至還沒有習慣面對電腦的業務飛來飛去,就不得不接受BAT、京東亞馬遜們殺進來,對既有規則的衝擊和改變。這些跨界而來的引領當下技術和時代發展的公司,本應該為出版業帶來革新所需要的技術和服務。但他們拿出來的卻是秋風掃落葉般強有力的破壞。這種破壞集中地體現在他們對於出版這個行業自身發展的無視和無情。出版業正在成為他們的一個項目、一種手段、一樣工具。他們需要時,可以大手筆投資無所謂成敗;他們不需要時,可以優雅地轉身,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一地雞毛……

這是一個沒有情懷的時代,我們面臨的是一個情懷換不來尊重的行業,我們將要投入的是一個需要情懷卻又必須隱藏情懷的事業。尤其這樣,才顯得情懷是那麼珍貴和讓人唏噓。

當出版業那些優秀且滿心情懷的老出版人紛紛離去,當浮躁和急功近利完全籠罩出版業,當我們每天背著KPI披星戴月,當我們深夜看著手機刷著微博朋友圈卻忘記了沉睡在書架上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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