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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朝天續集鈔

  和陸務觀見和歸館之韻  君詩如精金,入手知價重。鑄作鼎及鼐,所向一一中。我如駑並驥,夷塗不應共。難追紫蛇電,徒掣青絲鞚。折膠偶投漆,異榻豈同夢。不知清廟茅,可望明堂棟。平生憐坡老,高眼薄蕭統。渠若有猗那,心肯師晉宋。破琴聊再行,新笛正三弄。因君發狂言,湖山春已動。  讀笠澤叢書  笠澤詩名千載香,一回一讀斷人腸。晚唐異味同誰賞,近日詩人輕晚唐。  松江縣尹送《圖經》,中有唐詩喜不勝。看到燈青仍火冷,雙眸如割腳如冰。  拈著唐詩廢晚餐,傍人笑我病如癲。世間尤物言西子,西子何曾直一錢。  五更過無錫縣寄懷范參政尤侍郎  蘇州欲見石湖老,到得蘇州發更早。錫山欲見尤梁溪,過卻錫山元不知。起來靈岩在何許,回首惠山亦無處。人生萬事不可期,怏然卻向常州去!  晚風  晚日暄溫稍霽威,晚風豪橫大相欺。做寒做冷何須怒,來早一霜誰不知。  晚風不許鑒清漪,卻許重簾倒地垂。平野無山遮落日,西窗紅到月來時。  題連滄觀呈太守張幾沖  開窗納盡大江秋,天半飛樓不是樓。獨立南徐鰲絕頂,下臨北固虎回頭。蒜山舊址空黃鶴,瓜步新城照白鷗。好事主人酌詩客,風煙一眼到揚州。  丹陽舍舟登陸渡江  小泊樓船鐵瓮城,匆匆又作絕江行。看他蠟燭幾回剪,聽盡雞聲不肯明。水底霜寒還十倍,夜來月上恰三更。篙師好事君知否,江面侵晨鏡樣平。  舟過楊子橋遠望  此日淮堧號北邊,舊時南服紀淮堧。平蕪盡處渾無壁,遠樹梢頭便是天。今古戰場誰勝負,華夷險要豈山川。六朝未可輕嘲謗,王謝諸賢不偶然。  過高郵  解纜維揚欲夕陽,過船覆盎已晨光。夾河漁屋都編荻,背日船蓬尚滿霜。城外城中四通水,堤南堤北萬垂楊。一州斗大君休笑,國士秦郎此故鄉。  初食淮白魚  淮白須將淮水煮,江南水煮正相違。霜吹柳葉都落盡,魚吃雪花方解肥。醉卧糟丘名不惡,下來鹽豉味全非。饔人且莫供羊酪,更買銀刀二尺圍。(自註:淮人云,白魚食雪乃肥。)  初入淮河四絕句  船離洪澤岸頭沙,入到淮河意不佳。何必桑乾方是遠,中流以北即天涯。  劉岳張韓宣國威,趙張二將築皇基。長淮咫尺分南北,淚濕秋風欲怨誰!  兩岸舟船各背馳,波痕交涉亦難為。只餘鷗鷺無拘管,北去南來自在飛。  中原父老莫空談,逢著王人訴不堪。卻是歸鴻不能語,一年一渡到江南。  題盱眙軍東南第一山  建隆家業大於天,慶曆春風一萬年。廊廟謀謨出童蔡,笑談京洛博幽燕。白溝舊在鴻溝外,易水今移淮水前。川後年來世情了,一波分護兩涯船。  初食太原生葡萄時十二月二日  淮南葡萄八月酸,只可生吃不可乾。淮北葡萄十月熟,縱可作羓也無肉。老夫臘里來都梁,飣坐那得馬乳香。分明猶帶龍鬚在,徑寸玄珠肥十倍。太原清霜熬絳餳,甘露凍作紫水精。隆冬壓架無人摘,雪打冰封不曾拆。風吹日炙不曾臘,玉盤一朵直萬錢。與渠傾蓋真忘年,君不見,道逢麹車口流涎。  與長孺共讀東坡詩前用唐律後用進退格  急性平生不少徐,讀書不喜喜觀書。十行俱下未心醒,兩目頓昏還月餘。偶與兒曹翻故紙,共看詩句煮春蔬。問來卻是《東坡集》,久別相逢味勝初。  枉著平生讀少書,分明便是蠹書魚。萬簽過眼還休去,一字經心恰似無。急讀何如徐讀妙,共看更勝獨看渠。麹生冷笑仍相勸,惜取殘零覓句須。  嘲淮風進退格  絮帽貂裘莫出船,北窗最緊且深關。顛風無賴知何故,做雪不成空自寒。不去掃清天北霧,只來捲起浪頭山。便能吹倒僧伽塔,未直先生一笑看。  雨作抵暮復晴  細雨如塵復似煙,兩淮渡口各收船。南商北賈俱星散,古廟無人燒紙錢。  前苦寒歌  四大海潮打清淮,三萬里風平地來。龜山橫身攔不住,潮波怒飛風倒回。欲晴不晴雪不雪,並作苦寒凍人絕。古寺大鐘十字裂,東山石崖一峰蹶。勸君莫出君須出,冰脫君髯折君骨。  後苦寒歌  白鷗立雪脛透冷,鷓鶿避風飛不正。一雙野鴨欺晚寒,出沒冰河底心性。絕憐紅船黃帽郎,綠蓑青箬牽牙檣。生愁墮指脫兩耳,蘆花亦無何許藏。遣騎前頭買乾荻,速烘焰火與一炙。三足老鴉不肯出,看雲訴天天不泣。  雪小霽順風過謝陽湖  都梁三日雪沒屋,小船行水如行陸。山陽一朝帆遇風,大船行水如行空。昨來牽夫凍得泣,買蘆燎衣蘆自濕。朝來牽夫皆上船,收纜脫巾篷底眠。樓船忽然生兩翼,橫飛直過陽侯國。千村一抹片子時,四岸人家眼中失。似聞咫尺是揚州,更數寶應兼高郵。青天萬里當徑度,不堪回首都梁路。  竹枝歌有序  晚發丹陽館,五更至丹陽縣。舟人與牽夫終夕有聲,蓋謳吟嘯謔,以相其勞者。其辭亦略可辨,有云:「張哥哥,李哥哥,大家著力齊一拖。」又云:「一休休,二休休,月子彎彎照幾州。」其聲凄婉,一唱眾和。因隱括之為《竹枝》雲。  吳儂一隊好兒郎,只要船行不要忙。著力大家齊一拽,前頭管取到丹陽。  莫笑樓船不解行,識儂號令聽儂聲。一人唱了千人和,又得蹉前五里程。  船頭更鼓恰三槌,底事荒雞早個啼。戲學當年度關客,且圖一笑過前溪。  岸旁燎火莫闌殘,須念兒郎手腳寒。更把綠荷包熱飯,前頭不怕上高灘。  月子彎彎照幾州,幾家驩樂幾家愁。愁殺人來關月事,得休休處且休休。  幸自通宵暖更晴,何勞細雨送殘更。知儂笠漏芒鞋破,須遣拖泥帶水行。  垂虹亭看打魚斫鱠  橋柱疏疏四寂然,亭前突出八魚船。一聲磔磔鳴榔起,驚出銀刀躍玉泉。  六隻輕舠攪四旁,兩船不動水中央。網絲一撒還空舉,笑得倚欄人斷腸。  過太湖石塘二首  每過松江得偉觀,玻璃盆底飣乾坤。天邊島嶼空無際,煙外人家澹有痕。笠澤古今多浪士,包山近遠在何村?季鷹魯望何曾死,雪是衣裳月是魂。  兀坐船中只欲眠,不如船外看山川。松江是物皆詩料,蘭槳穿湖即水仙。將取垂虹亭上景,都歸卻月觀中篇。正緣王事遊方外,鑿齒彌天未當賢。  過八尺遇雨  垂虹登了劣歸船,又復毛空暗水天。節里無多好天色,闌風長雨餞殘年。  去年今日鳳山頭,兒女團欒爭勸酬。不及松江煙雨里,獨搔華髮一扁舟。  過平望  豈但湖天好,諸村總可人。麥苗染不就,茅屋畫來真。行止隨緣著,江山到處新。十年三過此,贏得鬢如銀。  行得三吳遍,清渏最是蘇。樹圍平野合,水隔別村孤。震澤非塵世,松陵是畫圖。更添一詩老,載雪過重湖。  小麥田田種,垂楊岸岸栽。風從平望住,雨傍下塘來。亂港交穿市,高橋過得桅。誰言破書策,擔取太湖回。  秀州嘉興館拜賜春幡勝  中使傳宣下紫宸,鏃頭濃染御香雲。彩幡耐夏宜春字,寶勝連環曲水紋。痴似土牛鞭不動,老登金馬愧無聞。強簪華髮知難稱,只有新詩頌萬分。(自註:幡勝用鏃頭紙貼。)  大兒長孺赴零陵簿示以雜言長孺,舊名仁壽  好官易得忙不得,好人難做須著力。汝要作好官,令公書考不可鑽。借令巧鑽得遺臭,千載心為寒。汝要作好人,東家也是橫目民。選官無選處,卻與天地長青春。老夫今年六十四,大兒壯歲初筮仕。先人門戶冷如冰,豈不願汝取高位。高位莫愛渠,愛了高位失丈夫。老夫老則老,官職不要討。白頭官里捉出來,生愁無面見草萊。老夫不足學,聖賢有前作。譬如著棋著到國手時,國手頭上猶更盡有著。  正月五日以送伴借官侍宴集英殿十口號  殿下鞭聲再掣雷,玉皇徐下九天來。陰晴不定朝來定,五色祥雲霍地開。  一點班行朝漢天,英符來自玉門關。舊時千歲琵琶語,新學三聲萬歲山。  金鬛狻猊立玉台,雙瞻御坐首都回。水沉山麝薔薇露,漱作香雲噴出來。  千官拜舞仰虛皇,奉上瑤池萬壽觴。殿上雙傳送御酒,檻前一曲繞虹梁。  太極香開萬物新,紹熙天子燕群臣。梨園好語君須聽,玉曆初頒第一春。(自註:詞臣倪正甫撰《致語口號》云:「玉曆初頒第一春。」)  已賜儀鸞錦坐蒲,起來再立聽傳臚。君王欲勸群臣酒,宣示天杯一滴無。  猛士緣竿亦壯哉,踏空舞闊四徘回。一聲白雨催花鼓,十二竿頭總下來。  賜花新剪茜香羅,篸遍烏紗未覺多。花重紗輕人更老,抬頭不起奈春何!  廣場妙戲斗程材,才得天顏一笑開。角抵罷時還罷宴,卷班出殿戴花回。  賀老如何尾從班,真官也作假官看。君王恩重無真假,賜酒何曾味兩般。  泊舟臨平  前窗向市下卻簾,後窗臨水開卻門。岸頭楊柳報春動,溪底雲天隨浪翻。隔溪數間黃草屋,繞屋千竿翠瓊竹。三老鳴鉦艤舵樓,今宵又向臨平宿。  謝王恭父贈梁杲墨  君不見,蜀人文字天下工,前有相如後揚雄。君不見,蜀人烏丸天下妙,前有蒲韶後梁杲。初得梁墨黐摹糊,老夫道渠不及蒲。蓬山藏室王校書,笑我未識真玄菟。兩圭水蒼笏,雙團點漆璧。一併贈老夫,此意已金石。洮州綠玉試松花,星潭黑雲走風沙。龍蛇起陸鷹入骨,卻愁雷電奪神物。  過臨平蓮盪  蓮盪層層鏡樣方,春來嫩玉斬新黃。角頭一一張蘆箔,不遣魚蝦過別塘。  蓮盪中央劣露沙,上頭更著野人家。籬邊隨處插垂柳,檐下小船縈釣車。  朝來采藕夕來魚,水種菱荷岸種蘆。寒浪落時分作盪,新流漲後合成湖。  人家星散水中央,十里芹羹菰飯香。想得薰風端午後,荷花世界柳絲鄉。  麥  無邊綠錦織雲機,全幅青羅作地衣。此是農家真富貴,雪花銷盡麥苗肥。  春菜  雪白蘆菔非蘆菔,吃來自是辣底玉。花葉蔓菁非蔓菁,吃來自是甜底冰。三館宰夫傳食籍,野人蔬譜渠不識。用醯不用酸,用鹽不用咸。鹽醯之外別有味,姜芽棖子仍相參。不甑亦不釜,非蒸亦非煮。壞盡蔬中腴,乃以煙火故。霜根雪葉細縷來,瓷瓶夕幕朝即開。貴人我知不官樣,肉食我知無骨相。只合南溪嚼菜根,一尊徑醉溪中雲。此詩莫讀恐咽殺,要讀此詩先提舌。  過平望  望中不著一山遮,四顧平田接水涯。柳樹行中分港汊,竹林多處聚人家。風將春色歸沙草,天放晴光入浪花。午睡起來情緒惡,急呼蟹眼瀹龍牙。  月夜阻風泊舟太湖石塘南頭  動地顛風政打頭,吳江未到且維舟。五湖波起眾山動,一片月明千里愁。且更放遲些子睡,看他盛怒幾時休。陽侯要與詩人敵,未必詩人輸一籌。  過湖未得匹如閑,何幸湖心泊畫船。宇宙中間都是月,波濤外面更無天。誰知造物將奇觀,不與傖人付謫仙。管領渠儂無一物,鏤冰剪雪作新篇。  新年乘興看春風,來過垂虹東復東。誰有工夫寒夜底,獨尋水月五湖中。今宵頓覺乾坤大,下筆惟愁造化窮。太白青山謝公海,可憐一笑偶然同。  姑蘇館上元前一夕陪使客觀燈之集  節物催人又一年,銀花蓮炬照金尊。麝鎚官樣陪公,粉繭鄉風憶故園。何似兒孫談草草,不妨燈火半昏昏。人生行止誰能料,今夕蘇州看上元。(自註:廬陵之俗,元夕粉米為繭,中藏吉語,剝之以佔一歲事。)  至洪澤  今宵合過山陽驛,泊船問來是洪澤。都梁到此只一程,卻費一宵兼兩日。政緣夜來到瀆頭,打頭風起浪不休。舟人相賀已入港,不怕淮河更風浪。老夫搖手且低聲,驚心猶恐淮神聽。急呼津吏催開閘,津吏叉手不敢答。早潮已落水入淮,晚潮未來閘不開。細問晚潮何時來,更待玉蟲綴金釵。  過磨盤得風掛帆  兩岸黃旗小隊兵,新晴歸路馬蹄輕。全番長笛橫腰鼓,一曲春風出塞聲。鵲噪鴉啼俱喜色,船輕風順更兼程。卻思兩日淮河浪,心悸魂驚尚未平。  過楚州新野城  已近山陽望漸寬,湖光百里見千村。人家四面皆臨水,柳樹雙垂便是門。全盛向來元孔道,雜耕今是一雄藩。金湯再葺真長策,此外猶須子細論。  過寶應縣新開湖  漁家可是厭塵囂,結屋圓沙最盡梢。外面更栽楊柳樹,上頭無數鷺鷥巢。  雨里樓船即釣磯,碧雲便是綠蓑衣。滄波萬頃平如鏡,一隻鸕鶿貼水飛。  天上雲煙壓水來,湖中波浪打雲回。中間不是平林樹,水色天容拆不開。  五湖佳處是荒寒,卻為無山水更寬。歸去江南無此景,未須吃飯且來看。  過九里亭  水渚才容足,漁家便架椽。屋根些子地,檐外不勝天。岸岸皆垂柳,門門一釣船。五湖好風月,乞與不論錢。  再賦石翁石婆  石翁誰怒猶睅目,石婆多愁鬢先禿。荒山野水四無人,二老對立今幾春。珠襦玉匣化為土,金雁銀鳧亦飛去。知是六朝何帝陵,摩娑碧蘚俱無語。  觀張功父南湖海棠杖藜走筆  看盡都城種海棠,只將一徑引教長。約齋妙出春風手,人在中央花四傍。  天工信手灑明霞,若遣停勻未必佳。卻得數株多葉底,殷勤襯出密邊花。  走筆謝張功父送似酴醿  西湖野僧誇藏冰,半年化作真水精。南湖詩人笑渠拙,不如儂家解干雪。藏冰窨子山之幽,鑱透九地山鬼愁。儂家藏雪有妙手,分明曬在翡翠樓。向來巽二拉滕六,玉妃夜投玉川屋。剪冰作花吹朔風,揉云為粉散寒空。醉揮兩袖拂銀漢,梢頭萬斛冷不融。瓊田挈月拾翠羽,砌成重樓天半許。盤作青蛟吐綠霧,亂飄六齣薰沉炷。人間雪脆那可藏,天上雪落何曾香。三月盡頭四月首,南湖香雪今誰有,分似誠齋老詩叟。碎挼玉花泛春酒,一飲一石更五斗。  記丘宗卿語紹興府學前景  鏡湖泮宮轉街曲,才隔清溪便無俗。竹橋斜度透竹門,牆根一竿半竿竹。恰思是間宜看梅,忽然一枝橫出來。霜餘皴裂臂來大,只著寒花三兩個。  贈寫真水鑒處士王溫叔  我不如森森千丈松,我不如濯濯春月柳。髯疏鬢禿已雪霜,皮皺肉皴真老丑。葉生畫時顏尚朱,王生畫時骨更臞。一生愛山吟不就,兩肩化作秋山瘦。君不見,褒公鄂公圖凌煙,腰間羽箭大如椽。君不見,浣花醉圖粉墨落,日斜泥滑驢失腳。貴人寒士兩相嗤,畫圖猶在人已非。王生王生且停手,不如生前一杯酒。  銜命郊勞使客船過崇德縣  岸樹低欹一雪餘,枝頭半葉已全無。油窗過盡千梢影,濃處還濃枯處枯。  望多稼亭  遙望城頭多稼亭,亭邊霜檜老更青。當年老守攜稚子,芒鞋葵扇繞城行。臘前移梅春插柳,蹋雪沖泥不停手。柳未成陰梅未花,著帽又迎新太守。後來新守復迎新,到今新舊知幾人。向來手植今在否,寄與此詩聊問春。  舟中追和張功父賀赴召之句  兩歲千愁寡一欣,故人多問謝張君。又瞻東闕闕前月,只負南溪溪上雲。賓日扶桑遭聖旦,客星釣瀨愧天文。人生離合風前葉,聚首亡何復離群。(自註:余所居里名南溪。)  又追和功父病起寄謝之韻  霜何曾傍綉簾寒,酒不能令客臉丹。勤向竹爐溫手腳,懶尋銅鏡整衣冠。無人孤坐月將落,擁鼻清吟夜向闌。忽憶約齋詩債在,自吹燈火起來看。  曉過丹陽縣  風從船里出船前,漲起簾幃紫拂天。點檢風來無處覓,破窗一隙小於錢。  雞犬漁翁共一船,生涯都在箬篷間。小兒不耐初長日,自織筠籃勝打閑。  過張王廟  地迥人煙寂,山盤水勢回。怪松欹岸出,古廟背河開。晚色催征棹,斜陽戀去桅。丹徒誰道遠,一眺正悠哉!  湖天暮景  湖面黏天不見堤,湖心茭葑水周圍。暮鴻成陣鴉成隊,已落還飛久未棲。  坐看西日落湖濱,不是山銜不是雲。寸寸低來忽全沒,分明入水只無痕。  抵暮漁郎初上船,一竿搖入水精天。忍寒不睡妨底事,來早賣魚充酒錢。  雕碎肝脾只坐詩,須髯成雪鬢成絲。暮雲薄倖斜陽劣,合造清愁付阿誰。  斷腸浪說賀方回,未抵秦郎剪水才。欲向湖邊問遺唱,鴛鴦鸚鵡兩相催。  舟中不寐  醉去昏然卧綠窗,醒來一枕好凄涼。意中為許無佳況,夢裡分明到故鄉。淮水打船千浪雪,燕鴻叫月滿天霜。山城更點元無准,偏到雞鳴分外長。  過淮陰縣題韓信廟  鴻溝只道萬夫雄,雲夢何銷武士功。九死不分天下鼎,一生還負室前鍾。古來犬斃愁無蓋,此後禽空悔作弓。兵火荒餘非舊廟,三間破屋兩株松!  雪曉舟中生火  烏銀見火生綠霧,便當水沉一濃炷。卻因斷續更氤氳,散作霏微暖袍袴。須臾霧霽吐紅光,煙如雲表升扶桑。陽春和日曛滿室,蒼顏渥丹疑醉鄉。忽然火冷霧亦滅,只見紅爐堆白雪。窗外雪深三尺強,窗里雪深一寸香。  烏銀玉質金石聲,見火忽學爆竹鳴。腷々膊々久不停,白日坐上飛繁星。不知何怒泄不平,不知何喜唧唧吟。待渠自靜勿與爭,功莫借箸怒復生。到渠緘口兩耳熱,銅瓶在旁卻饒舌。  題金山妙高台  金山未到時,羨渠奄有萬里之長江。金山既到了,長江不見只見千步廊。老夫平生不奈事,點檢風光難可意。老僧覺我見睫眉,引入妙高台上嬉。不知老僧有妙手,卷舒江山在懷袖。掛上西窗方丈間,長江浮在爐煙端。長江南邊千萬山,一時飛入兩眼寒。最愛檐前絕奇處,江心巉然景純墓。僧言道許乃浪傳,龍宮特書珠貝編。初雲謝靈運,愛山如愛命。掇取天台雁盪怪石頭,疊作假山立中流。又雲王逸少,草聖入神妙。天賜琉璃筆格玉硯屏,仍將大江作陶泓。老夫聞二說,沉吟未能決。長年抵死催上船,徘徊欲去空茫然。  桑疇  夾岸瀕河種稚桑,春風吹出萬條長。船行老眼渾多忘,喚作西湖插櫃霜。  竹林  珍重人家愛竹林,織籬辛苦護寒青。那知竹性元薄相,須要穿來籬外生。  賦金盤露椒花雨  吾家酒名敷腴者曰金盤露,芳烈者曰椒花雨。  金盤夜貯雲表露,椒花曉滴山間雨。一涓不用鴨綠波,雙清釀出鵝黃乳。老妻知我憎官壺,還家小槽壓真珠。江西擔取來西湖,遣我醉倒不要扶。更攜數尊往淮上,要誇親舊嘗家釀。只堪獨酌不堪分,老夫猶要入修門。  岸柳  柳梢拂入溪雲陰,柳根插入溪水深。只今立岸一敝帚,歸時弄日千黃金。人生榮謝亦如此,謝何足怨榮何喜!秋霜春雨自四時,老夫問柳柳不知!  松江曉晴  昨夜何緣不峭寒,今晨端要放晴天。窗間波日如樓上,簾外霜風似臘前。近水人家隨處好,上春物色不勝妍。歸時二月三吳路,桃杏香中慢過船。  泊平江百花洲  吳中好處是蘇州,卻為王程得勝游。半世三江五湖棹,十年四泊百花洲。岸傍楊柳都相識,眼底雲山苦見留。莫怨孤舟無定處,此身自是一孤舟。  過新開湖  漁郎艇子入重湖,老眼殷勤看著渠。看去看來成怪事,化為獨雁立橫蘆。  一鷗得得隔湖來,瞥見魚兒眼頓開。只為水深難立腳,翩然飛下卻飛回。  遠遠人煙點樹梢,船門一望一魂消。幾行野鴨數聲雁,來為湖天破寂寥。  瓦店雨作  斜風吹雨打船窗,一陣疏來一陣忙。聽作山齋聲點滴,不知作客在山陽。  詩人長怨沒詩材,天遣斜風細雨來。領了詩材還又怨,問天風雨幾時開。  過淮陰縣  索寞淮陰縣,人家草草中。荻籬緯春勝,茅屋學船篷。今日非昨日,南風轉北風。霍然香霧散,放出一輪紅。  題沈子壽旁觀錄  逢著詩人沈竹齋,叮嚀有口不須開。被渠譜入《旁觀錄》,四馬如何挽得回。  送吳敏叔待制侍郎  腳踏雞翹豹尾間,心飛碧岫白雲端。人看疏傅如圖畫,帝念嚴光返釣灘。玉殿松班唐次對,竹宮茅立漢祠官。自憐病鶴樊籠底,方羨冥鴻片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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