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為你會誇女孩嗎？

去年二月，一年一度的Superbowl（超級碗）橄欖球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超級碗在美國人心目中是神一樣的存在，多年來都是全美收視率最高的電視節目。在超級碗開場前和中場休息的時候，會有很多音樂巨星出場演出（比如碧昂斯、麥當娜），整一個美國人民的春節聯歡晚會。

每年的Superbowl Sunday，全國人民都早早準備好了炸雞啤酒觀賽，和過節一樣興奮。因為超級碗是美國收視率最高的節目，每年超級碗的廣告也都是平時在電視上看不到的特別版，30秒廣告費達幾百萬美金，常常有大片的效果。

蘇媽對橄欖球沒什麼興趣，倒是喜歡看超級碗的廣告。那時候我懷孕39周，在家備產，和蘇爸窩在沙發裡邊吃爆米花邊看球。然後電視屏幕上出現了這樣一個廣告。廣告中，面試官問了受訪的孩子們一個問題：像女孩一樣跑步，是什麼樣子？( What does it mean to 「run like a girl」? )

三天後，蘇寶出生了。是個小女孩。我想，每個父母都會對自己的孩子一見鍾情吧。和出生時皺巴巴的她娘相比，蘇寶珠圓玉潤，助產士看了第一眼就說，好美的孩子。

蘇寶一歲

這一年多，幾乎每天都會遇到有人誇蘇寶漂亮，我也習以為常，覺得誇別人家小女孩漂亮，是天經地義的開場白啊。到美國小夥伴家做客，我也喜歡第一句話就誇對方的女兒很漂亮，直到遇到了C媽。

誇小女孩漂亮時，我們在說什麼？

C媽曾經做過企業高管，有三個孩子，大女兒Caroline5歲了，小女兒和蘇寶同歲，還有個9歲的兒子。兩個女兒都是深棕色頭髮藍眼睛，顏值逆天，尤其是Caroline,像平面廣告里走出來的孩子一樣，而且還真的有個美國品牌（說出來大家應該都知道）想找她做童裝模特，但是被她媽媽拒絕了。有一次去C媽家做客的時候，Caroline在畫畫，我見到她很自然的說了句，你好，漂亮的小姑娘。她羞澀的笑著說了句謝謝。

後來我和C媽去後院露台聊天的時候，她忽然很鄭重的對我說，謝謝你誇獎Caroline漂亮，但是我現在盡量讓朋友們別誇她漂亮了。我很驚訝，問她為什麼。她說，作為三個孩子的媽媽，她發現每次有朋友來家裡，都會讚揚自己的兩個女兒可愛、美麗，這些都是表揚她們外貌的辭彙；但朋友們和兒子聊天時，評價卻往往是有趣、智慧、堅毅這些有關他性格和品質的辭彙。

她對我說：每次有人表揚我女兒漂亮，我都會心裡一緊，因為這樣的讚美，好像在告訴我女兒，她的外貌是別人注意到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我希望能改變這一切，讓女兒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不能用漂亮來定義，更重要的是人格。

C媽的一席話，讓我想起一個好友告訴過我，她女兒9歲就想節食，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拿媽媽的手機自拍，然後從幾十張差不多的照片里挑最美的出來分享給同學們看。

而這時候她的同齡男孩子們正在學編程、學設計機器人、在橄欖球場上揮汗如雨。曾經還有另一個美國朋友A和我聊天時，抱怨說女兒和她吵架了。A的先生是個著名律師，給很多明星富豪打過官司，因此他們的女兒從小是在「大人物」孩子的圈子裡一起讀私校長大的。

女兒16歲生日時，爸爸給她買了一輛跑車作為surprise，結果她滿臉不高興的回絕了。她想要的生日禮物是：隆胸。女兒說她在學校最好的朋友16歲的生日禮物就是這個。這事她爹媽沒答應，聽說後來女兒和他們鬧了很久彆扭才消停。當時我自己還沒有孩子，聽到這樣的事也只是安慰了朋友，並沒有細想，如今有了小小蘇，才忽然意識到：我希望自己的女兒長成為什麼樣的女孩？

我們社會對女孩的期望是什麼？

蘇媽小學時是個假小子，經常和男孩子們打成一片調皮搗蛋。我們干過最離譜的一個惡作劇是把水杯放在教室門頂上，老師一開門就被潑了滿頭水。

那次我和另外四個男生都被叫到了訓導處。等候挨批的時候，男孩子們咯咯偷笑，在老師面前強裝正經，老師狠狠批評了他們四個人，但也有種「並不意外，你們又幹壞事了」的意味在裡面。

當老師看到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女孩（我）的時候，並沒有罵我，只是嘆口氣很失望的說：女孩子家家的文靜點不行嗎，也好意思闖禍。那天我心裡想，原來男孩子們是可以闖禍、冒險、犯錯的，而女孩子應該做的是乖巧、安靜、完美嗎？但這樣到底是不是好事？

我們的社會對女孩的傳統印象是怎樣的？文靜、數學差、喜歡粉紅色。男孩呢？淘氣、勇敢、有領導力。這些刻板印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我們社會對女孩的期待。

OECD國際經合組織曾經做過調查，英國有40%的女孩覺得自己在數學方面沒有天分，而只有23%的男孩這麼認為。如何一個男孩考試考砸了，大人可能會罵：瞧你那點出息；老師會狠狠督促他們快點用功；但女孩考砸了，有的老師會表現出更多寬容，因為他們根本不期待女孩有多優秀。如果一個女孩很漂亮但是成績很差，旁觀者可能會說，沒事，嫁得好就行了。

男孩子們在一次又一次的淘氣和闖禍中，歷練了冒險和探索的精神，獲得了領導能力，我們的社會是面帶微笑認可這種「闖勁」的。而挨罵較少的女孩子們，表面上獲得了更多學校和社會的寬容，實際上遭遇的是一种放棄，潛台詞是：「女孩子闖什麼禍，按部就班的不好嗎」。

前不久有一個朋友要生寶寶了，已經知道是個女孩，我在給她挑禮物的時候，逛到一家網店，店裡在出售這樣的嬰兒房掛畫，畫中的文字是對孩子的期待。左邊是男孩房間的，右邊是女孩房間的：

左邊給男孩的畫寫著：去爬樹、打棒球、騎車、探索、踩水窪、抓魚吧

右邊給女孩的畫寫著：你是個公主、記得多微笑、過家家、試穿各種衣服、相信童話

過家家、試衣服沒什麼不好的，但是為什麼女孩就只能做這些呢，爬樹、抓魚不也挺好的嗎。看完這兩幅圖，我果斷買了一套小火車，送給朋友即將出生的女兒。

下次和小女孩聊天時，試試這些開場白

斯坦福教授Carol Dweck曾經描述過一個有趣的實驗：心理學家找來一群四年級學生，讓他們解答一些根本沒有答案的「死題」，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誰也沒做出來。當問到男孩子們為什麼答不上來的時候，他們說：我沒用心唄，或者是：我為什麼非要做你這道題？而女孩子們的答案是：我不太聰明，或者：我做題不行。

我想，這個現象從某種程度解釋了偉大的科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企業高管幾乎是清一色的男性，因為女孩子們在四年級的時候，就已經在告訴自己：我不行。

我想，我們和孩子說話的方式，或多或少可以改變這個現狀。

就像前文提到的，蘇媽以前遇到鄰家小女孩的時候，會發自內心的告訴她的父母：她很漂亮。但有了上文這些思考後，我開始試著用一種全新的方式來和我身邊的小女孩們聊天了。如果你家有小女孩，或者遇到親戚朋友的女兒，下次你也可以試試這樣和她們聊天：

1. 真正了解她們是誰

你幾歲了？（五歲啊！我五歲的時候可喜歡跳舞了，你呢？）

你喜歡看書嗎？（你最喜歡哪一本？啊！那本書我小時候也看過）

你的裙子是紅色的，你喜歡紅色嗎？（而不是讚揚她的裙子美麗）

2. 邀請她們發表觀點

今天晚餐該吃什麼呢？你來建議吧

你搭的積木很有趣，能告訴我你搭的是什麼嗎？

你最喜歡什麼玩具？(飛機？我也喜歡飛機！水槍？好酷啊！）

哪個動畫片最好看？

你最喜歡去哪玩，給我推薦幾個地方吧。

3. 聊身邊事

天氣不錯！你喜歡雨天還是晴天？

今天學校里有什麼新鮮事嗎？

你最喜歡哪個博物館？

快過聖誕節了，我該給朋友選個什麼禮物呢？

蘇寶目前辭彙量還不算多，我們和她聊天很多時候是自說自話，但我已經在有意的塑造我們聊天的「內容」：不過多強調她的外貌，而是創造更多有趣的對話。

我在對她描述別的孩子或者繪本中的人物時，也會多多強調他們性格的閃光點，而不是外在形象。比如，瑪德琳很勇敢，艾米很善良，小湯米很有耐心，花了二十分鐘來挖這個沙坑。

蘇寶一歲半，喜歡車子

現在蘇寶喜歡挖土機和吊車，蘇爸就給她找來了各種各樣建築工地主題的繪本；她很喜歡火車，上個月我們就去了火車博物館，小蘇寶在這些上百年的蒸汽機中間歡快的跑了一個下午。我們想向孩子傳遞的信息是，你可以喜歡布娃娃和玩具屋，也完全可以喜歡卡車、飛機和恐龍化石。別人不能規定你喜歡什麼，更不能定義你。真正定義你的，是你的性格、夢想、興趣愛好和你對世界的熱情。

我希望女兒能一直像下圖她的照片里一樣，愛看書，愛微笑，雖然膝蓋上還有學跑時摔出的擦痕，但毫不能阻擋她的冒險精神；可以犯錯，可以闖禍，但要永遠用充滿好奇和自信的眼睛打量世界，勇往直前。

我喜歡文章開頭的視頻最後，身穿紅裙子的小女孩說：run like a girl, it means run as fast as you can. 所以下次你遇到我的女兒時，如果你說她很漂亮，我並不會反對；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問她在讀什麼書，喜歡什麼季節，想去什麼地方，有些什麼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