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后誅殺韓信,為何非要說,殺你個不見天不見地不見鐵
韓信屏退左右,握住陳豨的手,兩個人到庭院散步,韓信說:「陳兄現在的位置非常重要,可以說掌領天下精兵,身處天下重鎮,這是因為老兄是皇上的寵臣,所以才有此重寄。老兄想過沒有,你的這種狀態能維持多久呢?」
陳豨沉吟不語。韓信繼續說:「如果有人暗算你,告你擁兵自重,有謀反嫌疑,第一次皇上可能不會相信;但如果第二次再接到密告,皇上很可能就要起疑心;若是有第三次告發,皇上肯定會震怒,解除你的兵權,並且親自帶大軍*你。如果真的有這一天,你記住我將在關中起兵策應,則天下可圖之。」
陳豨點頭:「謹記將軍教誨。」
周昌到趙國當宰相,陳豨的相國被撤銷,只負責軍事防務方面的工作,他心裡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陳豨與劉邦一樣,早年也崇拜信陵君。以相國身份開府之後,他模仿信陵君的作風,大肆招致門客,這些門客中有不少是遊盪在北方的「任俠」之士。他每次出行,都有大批門客跟隨左右。他回封邑陽夏途經趙國王都邯鄲,隨行門客的車子就有一千多輛,以至於把邯鄲的官舍全都住滿。這個舉動引起了周昌的警覺。
周昌是長期做監察工作的,有一種本能的職業敏感。他馬上就回到長安,向劉邦密報陳豨的舉動。他對劉邦說,這個陳豨大量豢養北方的任俠、豪傑,野心勃勃。他在外統兵數年,位尊權重,恐生異變。
這些「任俠」「豪傑」為什麼會引起周昌的警覺呢?
「任俠」又稱「遊俠」、「輕俠」,是當時的一個社會強勢群體,不過他們的權力不是來自政治和經濟,而是來自肉體的強制。顏師古解釋《漢書》「任俠」時說:「任,為任使其氣力。俠之為言挾也,以權力俠服人也。」在《史記?遊俠列傳》里,司馬遷的描述更加貼切:「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阣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遊俠之士就是這麼一個群體。在遊俠大量出現的戰國時期,最能體現其行為特徵的是刺客,比如荊軻。到了漢初,仍然是遊俠非常活躍的時期。在高官權臣所養的門客中,遊俠佔了很大的比重。所謂少年和豪傑,也是這一類人物。這些人被認為是集團式的破壞力量,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那些招募他們的人,自然會被懷疑有所圖謀。
劉邦讓周昌密切注視陳豨的舉動,又派人去代國調查。這一查果然就查出了許多問題。陳豨知道皇上暗中調查他,也恐懼起來。他想起了韓信對他說過的話。
在匈奴邊界一直伺機而動的韓王信趁機派出說客,遊說陳豨造反。
正在陳豨猶豫不決的時候,他接到皇帝的詔令,太上皇崩櫟陽宮,令他回關中參加葬禮。陳豨怕這一去又會重蹈韓信覆轍,遂稱病不赴。很快又與韓王信的部屬王黃聯合造反,於高帝十年九月(前197年10月)自立為代王。
周昌急忙護送如意撤回關中。
劉邦決定御駕親征陳豨,拜樊噲為左丞相,周勃為太尉,自己親率一軍,又帶上戰無不勝的謀士張良,兵分三路急赴前敵。劉邦也讓韓信隨同征討,韓信稱病不從。
劉邦一走,朝廷的政務自然又交給了呂后和蕭何。
就在這時,呂后接到了韓信舍人名樂說的密報,說韓信準備偽造皇帝詔令,釋放在監囚徒,與自己的奴僕、家人組成臨時突擊隊,襲擊皇后和太子,解除禁衛軍武裝,在關中舉義,策應陳豨。
這個樂說為什麼要舉報韓信?他哥哥也在韓信府中當差,因犯了錯,被韓信關押,並稱要殺了他,他的弟弟為了營救他,才去親見呂后,揭發韓信謀反之事。
呂后一時亂了方寸。韓信不同於別人,他是個戰勝攻取的用兵天才,雖然他被貶淮陰侯之後並未允許就封,而羈留在京都,手上已沒有一兵一卒,但他如果真的造起反來,憑他的本事,很快就能形成燎原之勢,到那時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呂后立即把蕭何召進後宮,向他通報了這個情況,並問計於蕭何。她向蕭何討教,相國您說這事該怎麼辦?
蕭何對於韓信謀反,半信半疑。
蕭何對韓信,那是非常了解的,韓信要真有心謀反,漢朝廷的天下早就不再是姓劉的了。當年,他在能左右天下政局、影響漢軍勝敗的齊王之位上,拒絕了別人策動他反叛的遊說,他心中經常感念的是漢王解衣推食的知遇之恩,這樣的人怎麼會謀反呢?
換一個角度說,蕭何可以說是韓信惟一的知己。從漢中追回韓信,並說服劉邦拜他為大將軍那時起,兩個人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交情了。
蕭何這時真的為難了。說韓信不會謀反,從呂后那就通不過,她可是接到證據確鑿的密報後才來商量對策的,萬一韓信真的要造起反來,那亂子可就大了,而且自己也難逃監國失職的罪責。
事已至此,蕭何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無了。
於是蕭何就和呂后商量,設個圈套把韓信騙進宮來。設個什麼圈套呢?就假傳皇上御駕親征告捷,陳豨兵敗被殺,召集群臣在未央宮慶賀。
韓信接到了邀請,有了上一回被騙的經歷,他怕又是一個陷阱,不敢睜著眼往裡跳,就稱病不去。稱病是個很堂皇的理由,沒有這個理由,他就隨劉邦上前線了。
蕭何一看韓信請不來,只好親自到淮陰侯府去請。他對韓信說:你雖然有病,可皇上親征大捷,是國家的喜事,你不去就不合適了。再一方面,你和陳豨的交情大家都知道,你託病不赴,皇上以後肯定會對你產生疑慮。
這後一句話把韓信打動了。再說蕭何親自來邀,不去就不合適了。他只好對蕭何說:「好吧,我去。」
於是同蕭何一起來到長樂宮。
哪知呂后早在宮裡埋伏了武士,韓信一進宮,便立即被拿下,捆縛著押往鍾室——就是放置編鐘的房子。
呂后命令武士把韓信裝進一隻大布袋裡,吊在宮樑上。
韓信大聲慨嘆:「我悔不聽蒯通之言,現在竟為女子所詐,豈非天意!」
韓信心裡怎麼能服氣呢,自己一世叱吒風雲,到頭來讓一個老娘們兒給耍弄了。
武士們用早已備好的竹籤刺死了韓信。
呂后在這個過程中一直坐在鍾室里,從布袋裡滴出的血在眼前幻化出一種迷離的顏色。她心裡冷笑著:皇上不是與你有約——見天不殺、見地不殺、見鐵不殺嗎?我今天就殺你個不見天、不見地、不見鐵!
韓信廟門上曾有一副楹聯,謂:「生死一知己,存亡兩婦人」,概其一生。「生死一知己」,指的是蕭何,是蕭何將他薦給劉邦,讓他這個貧家子弟平步青雲;又是蕭何最後把他送上了不歸之路,「生」「死」皆由一知己耳。「存亡兩婦人」,指的是韓信貧賤時助他一飯的漂母和殺他的呂后。韓信在老家淮陰時窮困潦倒,常依靠他人寄食。有一位洗衣服的老大媽見他餓得支持不住,就一連幾十天給他送東西吃,讓他活了下來,是給了他「生」路的恩人。韓信被封楚王后,找到當年救助他的那位不知名的大媽,賜她千兩黃金。
韓信臨死前發出的慨嘆道出了他的醒悟,只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了。這樣一個運籌帷幄、軍威天下的軍事天才,卻死在一個不知兵法為何物的女子手裡,韓信至死也不能原諒自己所犯的這個低級錯誤。
呂后緊接著命令夷滅韓信的三族。應該說,呂后與劉邦這對政治夫妻,他們對這些開國老臣的擔憂是不一樣的。劉邦最怕的是他們謀反,越是到了後期,他的這種「怕」就越歷害,簡直到了杯弓蛇影、疑神疑鬼的地步。呂后呢?她怕的是劉邦百年之後太子根本無法駕馭這班功高權重的*。所以趁老頭子還在,當斷則斷。一旦老頭子不在了,想收拾他們也不能下手了。
關於韓信是否真的策划過謀反,歷史上向來有兩種不同的見解。更重要的一點是,韓信從被監視居住起,才真正對劉邦產生了絕望。韓信這個人,本事大,野心也大,而且性格高傲,與劉邦的那些老臣、老將都合不來,他的人緣很糟。他不去主動交朋友,甚至羞於同那班老臣、老將為伍。在他被監視居住期間,他有一天偶爾路過樊噲的舞陽侯府第,不知不覺走了進去。樊噲跪拜迎送,誠惶誠恐,說:「大王肯光臨臣家,不勝榮幸!」出了舞陽侯府大門,韓信卻傲慢地說:「想不到我這一生竟然與樊噲這樣的人為伍。」
對韓信的才幹,劉邦是十分激賞的,這也就是他「憐之」的主要原因。
劉邦此番御駕親征,一來有周勃、樊噲、曹參、灌嬰等猛將的奮力拚殺,二來有張良的奇謀良策,更重要的還有受剷除韓信這件事的鼓舞,所以所向披靡。一舉收復雁門郡十七縣,雲中郡十二縣,代郡九縣,陳豨亡走匈奴,韓王信戰死陣中,王黃、丘曼臣等叛將相繼被捕殺。這一下,韓王信解決掉了,陳豨也算解決掉了,重要的是韓信也解決掉了,劉邦心裡很高興。
他沒有忘記賞賜蕭何。能解決掉韓信,蕭何功不可沒。在緊張的戰事中,劉邦傳回詔令,給蕭何加封五千戶食邑,並給他組織起了一個五百人的衛隊,保護他的安全。
蕭何受到意外賞賜,惶惶不安又十分高興,一時間,相府門上賀客盈門。大家都來向蕭相國道喜。這時有一個人卻到蕭相國府上弔喪來了。他一身弔客打扮,穿著孝衣,扎著麻繩,一進大門就大哭不止。蕭何一看,這個人是他一個名叫召平的朋友。蕭何感到很意外,別人都來給我道喜,你為什麼來給我弔喪呢?這不是明擺著「堵心」我嗎?召平對蕭何說:「皇上對你的賞賜決不是幸運,而是禍患,先生喜從何來?我認為先生死期已近,所以先來弔喪。」
蕭何聽了召平這話,心裡更慌了。召平不是未卜先知的術士,而是做過秦國東陵侯的一個極有韜略的人物。秦朝滅亡後他成為平頭百姓,在長安城外種瓜。他種的瓜特別甜,當地人譽為「東陵瓜」。蕭何對召平十分敬重,經常向他請教國是,所以他對召平的意見十分重視。
召平說,皇上現在正在前線拼殺,而你守在京城裡,又不必冒矢石之險,相比之下,皇上的危險要大得多,他幹嗎要給你配五百人的警衛部隊呢?
蕭何願聞其詳。
召平又說:「這是皇上對你不放心啊。這些衛隊,五百人五百雙眼睛,你有什麼遮藏的事能逃過五百雙眼睛呢。」
蕭何問:「那我該怎麼辦呢?」
召平說:「相國馬上給皇上打個報告,說現在國家正是財力緊張的時候,我不但不應該要這五千戶加封的食邑,而且計劃變賣家產,以助軍資,惟願皇上早日奏凱。這件事要馬上辦,越快越好。」
蕭何立即把謝絕加封的報告送上了前線。劉邦見了,很高興,批複了蕭何的申請,收回五千戶封邑,那五百人的衛隊也立即撤消了。
劉邦在凱歌聲中回到長安。他見了呂后,首先問:「韓信臨死時說了什麼沒有?」
呂后說:「他說他只後悔沒有早聽蒯通之言。」
劉邦說:「蒯通是齊國有名的辯士,肯定是他唆使韓信謀反的。」
於是立即發詔到齊國,要求齊國將蒯通解送長安。
蒯通被送到長安後,劉邦親自審訊,問他是否曾教唆韓信謀反,蒯通供認不諱,說:是啊,但是這傢伙不用我的謀劃,所以落到了今天被殺身滅族的地步。「如彼豎子用臣之計,陛下安得夷之乎」——當初如果這小子聽了我的話,陛下您怎麼能夠殺得了他呢?
劉邦氣壞了,當即下令烹殺蒯通。
蒯通大呼冤枉。劉邦問他有什麼冤的,你不是自己承認了曾教唆韓信謀反嗎?
蒯通說:當年秦朝失鹿,天下共逐之,只有捷足者才可先登,這個機會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當時臣是韓信的部下,只知有韓信,而不知有皇上您。這就好比古代跖的狗對著帝堯狂吠,不能說帝堯不是賢明的君王,而是因為跖的狗只知有跖而不知有帝堯啊。況且當時爭天下的人太多了,只是他們的力量不足罷了,對這些人,難道陛下全要烹殺嗎?
劉邦一聽,覺得蒯通講得很有道理,就把他釋放了。
那個舉報韓信謀反的樂說,被賜封慎陽侯,食邑二千戶。
自韓信被誅,朝臣對呂后全都產生了一種莫可名狀的畏懼感,即使是那些年輕時一直把她喊做「四嫂」的沛豐系老臣也不例外。只要看見她瘦弱的身影,他們的心裡就會升起一種徹骨的寒氣。
韓信被誅,而且是被誅滅了三族,群臣心裡都在嘀咕:下一個將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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