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曉云:每個平凡的女人都有自己的傳奇

文:驍驍

策劃:十點讀書

提起蔣曉雲,張大春稱她為「偶像」。曾經「發掘」了張愛玲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研究權威夏志清先生評價她「蔣曉雲不止是天才,簡直可說是寫小說的全才。」,是「又一張愛玲」。1970年代,蔣曉雲因為發表了《隨緣》、《姻緣路》等作品,驚艷了華語文壇,跟朱天文、朱天心、吳念真一起初登台灣文壇,連續三年獲得「聯合報文學獎」,備受朱西寧、夏志清、白先勇的賞識。但是在這個寫作的巔峰時期,她卻停筆,和先生一起遠赴美國,投身IT行業,每天學慣用程序語言和機器對話。蔣曉雲卻並不覺得可惜,她認為能有機會去嘗試做別的事情,去看看更廣大的世界,也是豐富人生的一種經歷。

她說,

「 年輕的時候覺得什麼都可以去試試看。還有一個原因是那時候寫作上的運氣比較好,我是開開心心地去寫小說,但是轉行也沒有太痛苦,我也很享受這個工作,因為工作上也會有成就感———養小孩、交稅,包括回來寫作,都很自然。」

攝影:陳志凡

在美國的時候,因為高科技產業更迭速度飛快,蔣曉雲除了照顧家庭,剩下的時間需要不斷地擴充自己計算機方面的專業知識,因此很少有閑暇時間閱讀文學類的書籍,這期間只斷斷續續寫過三、四篇小說,後來收錄在短篇集《掉傘天》里。30年後,退休了的蔣曉雲帶著自己的長篇小說《桃花井》,重新回到了公眾的視野里。回到了上海,她才有機會大量讀中文書,那段時間如饑似渴地看了許多各種類型的書,還複習了她一直以來就喜歡但很多年沒看的明清話本、唐詩宋詞。除了看書,她也重新開始寫作。因為在美國生活了幾十年,很少使用中文,要寫作,就要練習打中文字。

她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寫作計劃,寫38個從民國元年到民國三十八年(1949年)出生,又離散到世界各地的38個女人。

一人一個傳奇,故事是野史,也糅雜一部分真事,她希望能藉此描繪出不一樣的歷史圖景。

目前她把寫完的14位女性結集在《百年好合:民國素人志》這本書中,記錄了民國女人的生活百態,她們之中有平民舞女,也不乏官家小姐、軍官太太,卻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淪為「素人」,時代的洪流中的眾生相與生活百態被蔣曉雲描摹得入木三分。

到了第二部民國素人志《四季紅》里,蔣曉雲描寫了一個「金粉世家」式的家族傳奇。滬上金家,是組上有頂戴的名門。遺老家庭,表面洋派,卻深信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那一套。金八爺三房太太,生了七個女兒,這七姊妹各自都有一段傳奇。

蔣曉雲筆下這些民國時期的平凡女子們,在愛情中所顯現出的聰明、謀略、心計絕不遜色於男人的政治。她們以不同的心勁和韌性,成就了自己的人生棋局。

王安憶曾說:「蔣曉雲筆下這群女人,好比是張愛玲人物的前生今世。」

這兩本書,只完成了蔣曉雲計劃的一半。她依然在繼續書寫著這些女人傳奇的一生。

如今似乎掀起了一股民國熱,林徽因、陸小曼、于鳳至、趙四小姐的故事重新被我們所熟知。但是蔣曉雲卻對民國時期的素人更感興趣。

問及為什麼想要寫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平凡女子,她說多年前自己在台北街頭曾經看過這樣一個情景——

「一個外省的老先生,坐在輪椅上,後面有一個小小的菲佣,推著那個老先生,從圍牆這邊走到那邊,兩個都不說話,每天在同一個地方。那個老人的故事可能子女也都不知道,他以前做過什麼事情,在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里他曾經扮演了什麼角色,他的子女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們只是想要知道台北那棟房子歸誰。真的蠻慘的,整個時代的人,他們所有的努力統統沒有了。

我幾十年沒有寫任何東西,可是我父母那一輩人離開內地到台灣去海外的故事還是沒什麼人寫,我就想,可不可以由我來把這塊拼圖給補上,誰說離開內地到台灣香港和其他地方的就都是國民黨軍隊呀?和他們無關的人多了去了。我知道這塊拼圖是什麼樣子,我來拼一下,這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就去寫吧。」和很多作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更多人的認可不同,蔣曉雲寫小說,是為了自娛自樂,因此也不存在一些作者因為靈感枯竭痛不欲生的情況。如果有一天寫不出來了,無法再享受寫作的樂趣,那就另謀出路,不必糾結自苦。一直以來,蔣曉雲的名字經常被拿來和張愛玲放在一起。

王安憶在《百年好合》的長篇序言中,也多次提到蔣曉雲和張愛玲在作品上的關係。

「 她的人物族譜和張愛玲的某一階段上相合,但要追蹤得遠一程,拖尾再長一截,好比是張愛玲人物的前生今世。張愛玲攫取其中一段,正是走下坡路且回不去的一段,凄涼蒼茫。蔣曉雲卻是不甘心,要搏一搏,看能不能搏出一個新天地。」

當年夏志清先生評價蔣曉云為「又一張愛玲」,兩人的文字與所寫時代差不多,也都善於細緻入微地把握人物的心理與場景,但若細細讀來,卻發現其實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味道。

其實讀過蔣曉雲的書後就會發現,相比之下,她的文字顯得寬容溫厚,如果說張愛玲是因為透徹所以悲情,蔣曉雲的文字便是透徹之後的洒脫。

蔣曉雲覺得自己個性和際遇與張愛玲不同,也很清楚地知道一個人的命運和創作,更多的是受到個性的影響。「我跟張愛玲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我跟她的個性、際遇都很不一樣,起碼我在美國的生活是很快樂的,而她在美國的生活不太快樂,她喜歡白天躲在家裡,晚上工作,我喜歡白天工作,晚上要睡覺,我覺得我是比較俗的。」

十點讀書 X 蔣曉雲

Q: 時隔三十年再度寫作,您寫作與思考的狀態和30年前有什麼不同呢?

A: 過了30年,無論好壞,都已經交出了一份人生成績單。現在生活無虞、身體健康,總算是達到我被教育的「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的境界了。這樣的寫作狀態讓我感覺寵辱不驚,自得其樂。

Q: 在你筆下的人物都是有原型的,你會將素材打碎後重塑,這些人物故事與性格的創作靈感是什麼?

A: 多半的人物都是原創。有原型的不到十分之一。創作的靈感連作者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反正這一類的人曾經在我成長的環境里來來去去,連假的都像真的一樣了。

小時候聽到的家中往來長輩們的「全民開講」,我小時候就是覺得那些大人挺煩的,他們在講些什麼啊,我都懶得聽。好在比我大十幾歲的哥哥還在,我可以向他求證當年那代人在我家客廳講述的故事。我就會問他,咦,我們家那位伯母從前是不是舞女呀,或者,那個人是不是被抓走關起來啦?他總是說,對對對,不過不是你講的那個人,是另外的人。有些人和事他也不太記得了,忘了也就忘了,那些人從來不是時代的核心人物,他們是大人物旁邊的小人物,歷史上不留名,可是這些人的八卦特別多。

Q: 痛苦的經歷對於演員、作家來說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您的生活一直是比較順利的,但您又很擅長寫生離死別,洞察世間疾苦,您覺得個人生活經歷或家庭背景對於創作者的啟發佔有多重的分量?

A: 痛苦的經歷是否能成為寶貴的財富完全因人而異。

西遊記的作者沒有當過猴子、水滸傳的作者沒有上過梁山,他們的創作也都膾炙人口,流傳長遠。小說不是傳記,我覺得在小說裡面考證作者生平、經歷、情緒都不靠譜。

Q: 讀您的文字,感覺您是非常細膩敏感,對世事有深刻同理心的人,但您的 身份又是一位成功的高管,在我們印象中,高管會比較幹練精明一些,您怎樣看待這種反差?

A: 電視劇里的高管和生活中的高管有差別,華爾街的金融業高管和矽谷的科技業高管也風格大不同。不能用類型歸納。不過我認為無論在世界哪裡、做什麼行業,有同理心才能當好主管。

Q: 您最近看的比較打動您的書是什麼?可以為十點讀書的讀者推薦一本書嗎?

A: 我這幾年都屬於創作期,看書相當於查資料,雜七雜八的很偏門,不合適也不敢推薦。不過上個月去西藏旅遊,行前朋友借我一本民國時期「湘西王」陳渠珍所寫有關他西藏經驗的《艽野塵夢》,非常好看,用你提問的語言就是「打動了我」。這本小書有史料、有民風、有人性、有愛情、有山川、有冒險,內容豐富、文採風流,值得一讀。如果市面上找得到,我會推薦繁體字版,因為創作時代關係,這本筆記屬於文白夾雜,我讀的簡體版中,有些字簡化後脫離原文,有時會影響閱讀的流暢。

四季紅

《四季紅:民國素人志》里的民國女子一個個有血有肉,有的愛得轟轟烈烈,有的糾結到令人扼腕嘆息,有的還擁有簡單樸素卻令人敬佩的人生觀。她們被動地捲入歷史的洪流,卻一個個有其真真切切的悲歡離合、血淚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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