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我吧，我看到「復聯3」的大秘密

06-10

「看了嗎？」

「咋樣？」

這是Sir今天被問最多的一句話。

好像也是Sir看大片以來，被問的最多的一句話。

反正，Sir通通回答一個史無前例的拖音長字：

「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大。」

沒錯。

這是漫威玩得最大的一次：更大的場面，更大的陣容，也挖下了一個更大的坑。

就這些？

不，它真正的大，好像很多人都沒發現（當然，Sir發現了）。

或者發現了也說不透徹（比如三圖的菊椒兄弟……還是太嫩啊）。

提前聲明：有劇透！有劇透！有劇透！

（不光是小細節，也關於最終的結局）

看過《復聯3》的，大方地看，看完點贊。

還沒看過的，Sir建議你先收藏本文......以後再看你一定同意。

好了，下面開始吹牛逼——

《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

Avengers: Infinity War

爽么？

昨晚首映場一散，Sir的朋友圈準時炸鍋。

但，卻沒見到幾個「爽」字。

倒是一片痛哭流涕……

漫威這張感情牌，扎心了。

在煽情上，《復聯3》稱得上犧牲巨大。

在高速行進的節奏中，穿針引線的情感線索絲絲入扣。

四兩撥千金地煽，淚點一波接一波。

例如，美隊與巴基的再次重逢；幻視與女巫濃得化不開的感情線；鋼鐵俠與蜘蛛俠身上的責任羈絆。

而且這些，通通都為最後的大結局打下結構性的情感基礎。

除了大結構，也有小細節。

剛被滅掉全族的雷神，眼眶濕潤，緊咬牙根。

而他的嘴角，還像《雷神3》里那樣傻兮兮地向上翹著：「只要拿到戰斧，我一定會消滅他（滅霸）。」

為了造這個斧，他用身軀抵擋住整整一個星球的能量衝擊，咬緊牙關直至瀕死。

還有格魯特的成長。

看著奄奄一息的雷神，他終於放下遊戲機，主動獻出手臂，為戰斧配上斧柄。

在大戰的最後時刻，這位叛逆少年說出了最後一句台詞：「I am Groot.」

在配音的范·迪塞爾的劇本上，這句格魯特語的翻譯是：「爸爸。」

這是他對「火箭」說的。

不尬聊、不尬煽。

在一個個情感支點上，使勁攻擊你的淚腺。

以往漫威電影的結尾，總會配上激昂振奮的主題曲。

而這一次BGM一點也不激昂……

它平靜、哀婉、低沉，特別引人深思（旁邊坐了美女的話，思考力可能減半）。

在你思考得不耐煩的時候，終於托出了最打動Sir的一場戲——

滅霸結束一切後，傳送回了另一個星球。

他看一眼破損的無限手套，扶著胸口的傷口，走出一間茅草屋。

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

這一刻，滅霸升華了整部電影的格局。

正是這個格局，讓漫威以壓倒性的優勢，超越了漫威自己。

是的，謎底可以揭曉了。

這個《復聯3》的「最大」就是：

大片史上第一反派。

超級英雄里的反派，以前都是動不動毀滅地球毀滅宇宙的那種。

有傻子：為了追求更大的權力、統治，不惜毀天滅地。

也有瘋子：單純以毀滅為樂趣，毫無動機目的，純粹的邪惡。

那滅霸是為了啥？

他不是變態的瘋子——

雖然他有童年陰影，但當他成為一個油膩中年人後（反正看上去是那樣），他就養成了顛撲不破的「宇宙三觀」，並且對此絕不動搖：

物質資源有限，而生命不斷繁衍膨脹，終將導致災難。

也不是逐利的傻子——

宇宙消失一半的生命，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他甚至三觀都要「高」出全體超級英雄一大截——

他要的，是全宇宙的平衡。

在這個「宇宙平衡」面前，「和平」「共存」，都變成了狹隘、自私甚至矛盾的追求。

如果說宇宙有三件事，資源、文明、生命。

那麼在滅霸的心中，優先順序的排序，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樣。

在一切失衡的狀態下，他會選擇「糾正」生命，來達到資源平衡，順便保存文明。

滅霸覺得自己是極為理智的，所以他有著很深的使命感；

但在超級英雄眼裡，他又是無比強大、冷酷、邪惡的。

這麼說，你有沒有想起誰？

是不是希特勒？

別說Sir扯遠了。

要知道二戰，是漫威世界的緣起和老主題。

這個老主題，其實也是現實里西方人反覆糾結的終極話題。

法西斯為了爭奪有限資源，悍然發動戰爭；為了佔有有限資源，規模化、機械化地進行「種族清洗」。

二戰結束後的幾十年間，國際大主題都是「世界和平」。與此同時並舉的，是人類的自由平等（尤其是實現種族平等）。

因為我們在滅絕面前，終於懂得珍惜和團結。

如果將這種現狀，放大到如漫威世界一樣大的宏觀宇宙，那麼問題來了——

和平了……然後呢？

福兮禍所倚，萬事萬物，都無絕對的好。

世界和平這件事，代價究竟是啥？

別問超級英雄，他們智商欠費，集體沉默了。

劉慈欣在《三體》中提到的「黑暗森林法則」，倒是提供了一個無比冷酷的答案：

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二、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

是的，在全宇宙資源有限的前提下，讓文明延續的唯一辦法，就是擴張自己，毀滅其他。

只有這一個辦法嗎？

不，《復聯3》最大的牛逼終於吹了出來：

我找到了「真空狀態下的另一個辦法」！

不用你們互相擴張、爭鬥了，一切交給滅霸。

希特勒的惡魔之處在於，他用戰爭，製造了無數家庭悲劇；他清洗種族，製造了滅絕人性的極致恐怖。

那麼，如果殺人再無痛苦呢？

如果好運歹運，總是不分優劣，同時降臨於所有種族呢？

現實中當然不可能，但這是「真空狀態下」，這是漫威世界。

對拿到了無限手套的滅霸而言，這些天大的事無非就是：

打個響指而已。

好了你看，首先在三觀上，滅霸獲得了一種冷酷的至高度。

接著，編劇就開始完善他的「英雄屬性」了。

你肯定要問，這逼不是反派么，英雄個毛線啊？

不，他恰恰雜糅了英雄和反派的主要特點。

英雄，都是要犧牲的。

為了打響一次小小的響指，滅霸犧牲了太多——

為了他的宇宙平衡夢想，他首先拿自己的種族開刀，毀掉了整個星球。

他征戰四方，如苦行僧一般，畢生追求一個目標，毫無個人趣味和生活（這當然也是一種反派屬性）。

最後，當他親自出馬時，他流著淚選擇了最大的犧牲——殺死了女兒卡魔拉。

你可以不感動，覺得那就是鱷魚的眼淚（相信大多數觀眾都和Sir一樣，此刻毫不感動），但基於「獲得靈魂寶石，必須要獻祭摯愛之人」的設定，那麼再不情願，我們也得認可一件事：

他的犧牲是真心的，他對女兒的愛，無法懷疑。

完成任務後的滅霸，看到了被自己獻祭的小卡魔拉的幻象。

面對唯一愛過的人，滅霸少有地流露出感情：

卡魔拉：你成功了么？

滅霸：成功了

卡魔拉：代價呢？

滅霸流著淚：一切

其三，就是滅霸的結局。

判斷一個大人物正與邪，我們都看結果論，因為有幾句古詩：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恭謙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什麼意思？

好人還是壞人，要看一切塵埃落定後，他是個什麼表現。

當滅霸收集完六顆寶石，終於打響了那個令人絕望的響指，人類似乎再無翻盤的可能之後……

我們發現，他並沒有登上宇宙的什麼第一寶座，成為直接魚肉生靈的大獨裁者。

也沒有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宇宙級偉人」，世世代代配享香火。

他居然特么退隱了！

所謂末日，也不像想像般殘酷、黑暗。

反而極度平靜、安詳。

編劇居然把最有逼格的英雄待遇，給了這位大反派：

夕陽下，無欲無求，英雄遲暮。

當然，結尾時觀眾的注意力，還在主角的英雄們身上。

很多觀眾開始哭了。

因為小蜘蛛死在了鋼鐵俠懷裡，因為無數心愛的英雄一個個都像冬兵一樣，身體逐漸化成塵灰，隨風而逝……

旁邊的美國隊長，屬於那另一半好運的倖存者。他神情迷亂地走向了冬兵消失的地方，跪下，伸手摸向土地。

他摸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摸到。

或者說，他沒摸到戰友，卻摸到了自己內心一直隱隱害怕的東西。

那個東西他一直沒說出來，因為他總以為人類最大。

而那樣東西，直指向了物質世界天平的另一端：

自然法則。

是的，此刻，少數人終於發現了滅霸這個角色設定的最大玄機。

其實滅霸自己一直在強調它，只不過在我們耳中，那只是反派的某一種狂言罷了：

Randomly, not by rich and poor.
完全隨機，不分貧富。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讓這個宇宙的一半生命體，完全隨機、平等、無痛苦、甚至無痕迹地徹底消失。

所以這個反派的秘密，就在於他不是人，不是魔王，甚至不是神。

宇宙失衡了，資源緊張了，矛盾激化了，他會站出來，打一個響指。

而當宇宙再次平衡，他便歸隱，再不干擾萬物。

這便是「自然法則」。

滅霸，只是徒具人形的自然化身。

用中國的俗話說，這叫「替天行道」。

我們常常以為，道是公平，是正義。很遺憾地告訴你，那只是人類視角。

是人類視角，當然就有非人類的盲點。

道，是萬物的規律。

不說發生過的大災難了，隨便舉個例子。

當一場暴風雪，毀掉了森林裡的一半動物，我們能說，暴風雪是邪惡的嗎？

當自然災害發生，我們無法找出某個罪人和反派。一場海嘯，一次泥石流，甚至一次化學泄漏……都無法被定義為「邪惡」。

如果我們硬要刨根問底，問題往往還指向人類自己。

因為建造城市，我們毀掉了自然；因為追求生存質量，我們擠壓了其他物種……黑暗森林法則不僅在宇宙，也在地球上被反覆驗證啊兄弟：

你要擴張，你必然毀滅其他。

（如果有人看到這裡，以為Sir贊成黑暗森林法則，那我只能說I服了U）

說回電影吧。

當所有人灰飛煙滅，塵埃落定後。

剩下的超級英雄們，紛紛跑到美隊身邊，問：咋回事？發生了啥？

因為這個老大，有著堅定的信念和不屈的意志，一直都是他們的「人生導師」。

但這次，他史無前例地，終於頹了。

他坐在地上，徒勞地低頭默念：

「Oh my god……」

他只能叩問於神。

但有什麼用呢，神，都不如滅霸大。

神，都干不過自然法則。

這便是Sir這次最大的發現：

一個漫威電影史上最宏大命題的建立——

英雄與反派的矛盾，居然是人與自然的矛盾。

當然，玩得這麼大，也必然把《復聯4》推向一個巨大的坑。

（這個終極問題現實都無解，拍個電影你能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集會長什麼樣？Sir真的想不出，但迫切期待。

只能說一句，真是有魄力，有勇氣。

兄弟，你夠狠。

你不愧是「終極大片」。

用十年的漫長鋪墊，十八部電影的草蛇灰線。

終於下了一步讓人們流著淚、燒著腦、思考著人生的終極大棋。

沒有收官，勝似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