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山水畫的空間表現

【早春圖局部】 北宋 郭熙絹本水墨

談山水畫的空間表現

文/路鏞

中國山水畫對空間結構的處理不同與西方風景畫，西方繪畫對於畫面布局叫構圖，中國畫則稱為「經營位置」，用「經營」二字體現了中國畫對於畫面布局更加重視。山水畫在五代、北宋時期已經形成了較為完備的構圖模式和空間處理手法。郭熙他的理論與實踐並重，提出的「澄懷味道」與宗炳的「臥遊」如出一轍，他在《林泉高致》中說：「君子之所以愛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園養素，所常處也；泉石嘯傲，所常樂也；漁樵隱逸，所常也……」說出了畫家想遠離喧囂塵世，嚮往幽靜山林，以煙霞為侶的心聲。

【擬郭熙早春圖筆意】 路鏞 紙本水墨 2016年

這種「遠」的要求，直接影響了畫家對於山水林泉等題材的表現。對於山水畫的創作，郭熙主張「飽游飫看」，「所經之眾多」，對大自然進行師法，在山水美的觀照中，逐漸產生「欲奪其造化」的創作慾望。郭熙對於自然的體悟非常深，他在《林泉高致集》中說：「學畫花者，以一株花置深坑中，臨其上而瞰之，則花之四面而得矣，……學畫山水者，何以異此，蓋身即山川而取之，則山水之意度見矣。

【擬郭熙早春圖筆意】 路鏞 紙本水墨 2016年

真山水之川穀，遠望之，以取其勢；近看之，以取其質。真山水之雲氣，四時不同：春融怡，夏蓊鬱，秋疏薄，冬黯淡。……山近看如此，遠數里看又如此，遠數十里看又如此，每遠每異，所謂山形面面看也。如此，是一山而兼數十百山之形狀，可得不悉乎？」正是郭熙對山水有如此深的體悟於觀照，才總結出了能「奪造化」的表現山水丘壑的幾種方法---「三遠」。「三遠」是郭熙在《林泉高致》中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提出的，他對空間表現手法做了如下描述：「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顛，謂之高遠；自山前窺山後，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

【擬郭熙早春圖筆意】 路鏞 紙本水墨 2016年

高遠之色清明；深遠之色重晦；平遠之色有明有晦。高遠之勢突兀，深遠之意重疊，平遠之意沖融，而縹縹緲緲，其人物之在三遠也，高遠者明瞭，深遠者細碎，平遠者沖淡。明瞭者不短，細碎者不長，沖淡者不大。此三遠也。」郭熙的「三遠」是建立在畫家對自然丘壑細微的體察和深刻的體悟基礎之上，通過遊走，移步換景，將所見丘壑巧妙布局，達到不同的時空效果。

【擬郭熙早春圖筆意】 路鏞 紙本水墨 2016年

郭熙的代表作是《早春圖》，此圖構圖體現了宋人山水畫「可居可游」，丘壑眾多，情節豐富，《早春圖》有高遠法，也有平遠和深遠法，所以畫面空間感很強烈。畫中墨色枯濕濃淡對比強烈，暗處山谷幽深、神秘，配上山中樓宇，松下草亭，營造出古人澄懷觀道的心境。畫面正中下方兩株長松，儀態自然，舒展自如，宛若仙鶴，亭亭玉立。松針攢聚，或三或五，文氣十足。樹法與石法筆調統一，造形和諧，其所謂「大山堂堂為眾山之主，長松亭亭為眾森之表」，由畫進乎道，令後學嘆服。

【擬郭熙早春圖筆意】 路鏞 紙本水墨 2016年

《早春圖》盡顯郭熙善作「雲煙變滅，煙靄之間千態萬狀」之能事，可謂宋畫之最。郭熙總結的「三遠」構圖表現手法，在經營丘壑時，能更加豐富、全面、淋漓盡致的表現眼中所見，在咫尺之內表現千里之遙，比西方風景畫的焦點透視更靈活，更能體現中國山水畫的「以形媚道」，而達到「澄懷臥遊」。這是中國山水畫家超越自然、穿越時空的宇宙觀。而這種「宇宙觀」最早是建立在山水畫家著意刻畫山水丘壑的審美觀基礎之上逐步形成的。

【擬郭熙早春圖筆意】 路鏞 紙本水墨 2016年

在山水畫的空間表現手法中，沈括提出了「以大觀小」的觀點，對後人影響很大。沈括在《夢溪筆談論畫》說：「又李成畫山上亭館及樓塔之類，皆仰畫飛檐。其說以謂『自下望上，如人平地望塔檐間，見其榱桷』。其論非也。大都山水之法，蓋以大觀小，如人觀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只合見一重山，豈可重重悉見？兼不應見其中庭及後巷中事。若人在東立，則山西便合是遠境；人在西立，則山東卻合是遠境：似此，何以成畫？李君蓋不知以大觀小之法，其間折高折遠自由妙理，豈在掀屋角也？」沈括指的大，是人的視覺範圍要大，小是指客觀物象。

【擬郭熙早春圖筆意】 路鏞 紙本水墨 2016年

在具體實踐中，好似人觀盆景、假山，又好比小鳥在空中俯瞰山水。這種居高臨下的觀察方法，山川丘壑變化盡現眼底，可以多角度，多視角去看物象，不會出現近景山峰突兀，「一葉障目」視覺效果，從而把自然處理在「群山遙列幾千重」的中景狀態。中國畫和西洋畫的不同之處，從觀察視角方面看，西方繪畫是焦點透視，中國畫是散點透視，沈括的「以大觀小」實際上就是「散點透視」，正是因為這種方法，才使中國山水畫能表現出咫尺萬里之勢，而這種觀察方法客觀上有利於山水畫丘壑的表現，從另一方面講，正是因為山水畫對表現丘壑的重視，才使畫家在遊歷中體驗出了這種散點透視方法。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