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師，要學會犯錯

06-10

好教師，要學會犯錯

肖培東

一教師朋友抱怨說，工作努力，教學踏實，學校任務從不拖沓，每天早起晚歸，批改作業，盯著學生，加班加點輔導學生不計報酬，啥事都做得穩噹噹的，可怎麼就覺得自己沒什麼長進呢？我淡淡一笑，問：「你都是在循環重播，你有時間犯錯，有時間思考嗎？」

犯錯？是的，好教師要善於犯錯。

義大利報人兼發行人朗根尼西說："不要給我忠告，讓我自己去犯錯。"教師成長路上，太多的忠告諸如「努力」「熱愛」等，俯拾皆是。但我們最缺少的，是源於實踐尤其是歷經跌撞兜轉後自行悟出的心靈雞湯，而這，往往最能潤心潤肺滋養我們的教育。因地而倒就會因地而起，成長，就是學會在跌跌撞撞中把所有磕絆凝成成長的台階。迷過路，你才會不敢忘記回家的路，很多時候只有犯過「錯誤」才能消滅錯誤甚至升華錯誤。很多教師，會用愛去寬容孩子的錯誤，會鼓勵孩子合理地犯錯誤，而他需要做到的就是將孩子「犯錯誤」過程中的不利、消極因素，轉化為有利的、積極的、合情合理的因素。但這還不夠，要真正成為好教師，你自己也要不時有些「錯誤」之舉，然後不斷修正，自我完善，實踐新飛躍。Henry C. Link說：「在有些人因為自卑踟躕不前的時候，另外一些人忙著犯錯從而變得更優秀。」我們自然不能「忙」著犯錯，但都不去實踐你的新想法新設計，固步自封，教育生涯里又怎麼存儲下一次飛躍的動力？

錢夢龍老師初教《愚公移山》，就是不按常規教法出牌。文言文，傳統的教法是「串講」，即由教師逐字逐句地講解，學生只是被動地「聽」和「記」。錢夢龍老師素懷「叛逆」之心，不願這樣講課，他始終認為「教學」的宗旨在於「教會學生學習」，為此他的文言文教學就廢止了串講法，而是用精妙的「曲問」以及饒有趣味的師生對話展開教學。按傳統的教法，這應該就是「犯錯」的教學。可正是這樣的「錯」，錯出了經典一課《愚公移山》。「你可以期待太陽從東方升起，而風卻隨心所欲地從四面八方吹來。」決心做當今語文教學的「叛徒」的黃玉峰老師很喜歡這一句法國哲言，黃老師在《「人」是怎麼不見的？》的演講中描述了乖學生的模樣：朝氣蓬勃的少年郎成了猥猥瑣瑣、謹小慎微的、唯答案是從的學習的奴隸，成了習題的奴隸，成了老師的奴隸，考試的奴隸，教輔書的奴隸，甚至成了出版商的奴隸。其實，換個角度思索，不敢出錯、穩當平庸的教師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形象？很勤奮地得過且過，是一種很可怕的病症，它隱沒在社會的俗流中，讓你覺得自己非常的健康完整。殊不知，獨立的人格不見了，獨立的思想不見了，自由的精神不見了。一句話，「人」不見了。王棟生老師很尖銳地指出：「在一所學校里，最可怕的事，便是一群愚蠢的教師在辛勤地工作。」這些辛勤的教師最缺乏的就是思想，就是挑戰，他們滿足於學校給評的先進或優秀，可是從不出錯的他們也就難以抵達真好的境界。做一個有思想的教師，犯錯，就在幫助我們培植思想。

善於犯錯，意味著你不斷調動自己的大腦，去接收新的信息，去探究新的領域，去挑戰新的超越。教育是和生命和成長息息相關的，它的特點之一就是鮮活性、流動性、差異性，知識爆炸的年代，教師不能做「老」師，而要緊跟時代，永做「新」師。這樣，你就會去嘗試新選擇新的設計，甚至不甚成熟你都願意去做。魏勇老師說：「如果你做的事情總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總是十拿九穩，可能（現在的）優秀就是你的頂點了。」好教師在日益更新的時代不能只拿一張舊船票。走走停停、顧慮重重者絕無突破之機。王志澤先生說：「中國教育需要打破傳統觀念束縛。」好教師也需要學會打破，而打破，有時就是在犯錯。這個教學模式很好，還有沒有更好的呢？這個教案設計不錯，你能想出更有創新力的嗎？這種文本解讀很新鮮，那屬於你的思考又在哪裡？這套教育管理措施很穩當，面對網路時代的學生，你就不能有新的內容注入？基礎教育的過程就是一個習慣養成的過程，學生如此，教師也如此，而學會出錯並能在錯中出新就是其中很重要的習慣。不唯師、不唯上、不唯書本，好教師要擁有自己的心，擁有自己的思想，在不破壞積極意義的情況下，善於「錯」中復「砸」，重建一個屬於自己的教育方式和教學構思。

好教師必須學會犯錯，對錯誤的管理乃是教師自我提高的重要機會。因為你能看得懂「錯」的性質，看得清「錯」的方向，能把握住「錯」的程度，能預見「錯」的未來。面對教育困局，李希貴選擇不斷「突圍」，在深水區里嗆過水的他說：「教育改革最大的阻力來自我們內心。」那麼，於我們一線教師而言，專業成長的最大阻力也來自我們的內心，沒有自信力的內心，甘於平庸惰怠的內心。每天都忙得滿噹噹，啥事都做得穩噹噹，你哪裡還有時間嘗試新錯誤，哪裡還有空間安放新思想！

學會犯錯，是為朝向進步。

這「錯」，是不同常規的思考，是打破舊習的實踐，是不沿尋常路的行走，是超越穩當局面的挑戰。「錯」中有思，「錯」中求變，「錯」在「叛逆」中升騰，「錯」在「不甘」中重塑。當然，「錯」也有真錯的時候，但誰還不許摔個跤呢？郎平教練說「女排精神」是「是你一路雖走得搖搖晃晃,但站起來抖抖身上的塵土,依舊眼中堅定」。好教師，就要敢於呈現搖搖晃晃的身影。

其實，我們從少不更事起，就不斷犯錯。蹣跚學步時摔了多少跟頭？牙牙學語時說了多少錯話？愈「錯」愈堅，越「錯」越慧，聰明地犯錯誤，我們終究會走出一條更好的路。好教師，要留有時空給自己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