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唯一的浪漫山水畫家：從採藥人到大畫家距離有多遠？

06-10

藥商分兩種，一種自采自賣，無固定店鋪，視採到的葯而定，如果是一般的，可能就近在集市上售賣，如果採到的是奇珍異葯，就得找個好買家，一般就到大城市甚至京城出售。另一種是有固定店鋪的藥商，他們或組織自己的採藥人，或者收購採藥人的鮮葯加工。

宋代有一位採藥人，他是走街串巷的賣葯人，自采自售，然而奇怪的是，凡是買他葯的人，可以免費得到一幅畫。久而久之，他並沒有成為大藥商，反而成為了一位名動京城的大畫家，這就是在中國美術史上空前絕後的宋代畫家許道寧。

宋許道寧《關山密雪圖》

許道寧是中國畫史上非常具有浪漫色彩的畫家。他不僅為人浪漫——這樣的畫家在歷史上不乏其人，大家熟悉的唐伯虎就是一位。關鍵在於，他的作品也充滿了浪漫色彩，這在中國美術史上僅見。

許道寧少年時吊二郎當，見到誰的睡相醜陋，就畫成畫掛在酒肆中，引人轟笑。他這樣惡作劇，自然免不了被人飽揍。他學畫應該是無師自通並且自己喜愛，但如果他靠買畫為生，那必定得餓死，所以他將自己的畫當成贈品，只要買他的葯就免費送。（我要不要試試這法子，只要訂閱什麼的就送畫？）

採藥人是一個風險非常高的職業，常年出沒於深山老林，人跡罕至之處。這是一個古老的行業，歷史悠久，神農氏、孫思邈、李時珍都是有名的採藥人。這個職業還非常神秘，並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有許多禁忌、講究與竅門，所以歷代都有許多文人墨客描述他們：

「懸岩瀉石髓，芳谷露丹芝」（庾闡·採藥詩）

「層宵映紫芝，潛澗泛丹菊」（庾闡·採藥詩）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唐·賈島《尋隱者不遇》）

「採藥鹿門山，釣魚富春江」（唐·陸遊）

背上竹簍，帶上藥鋤、鐮刀、繩索、乾糧，當然，對許道寧來說，必不可少的還有酒，穿梭於深山老林、攀援於懸崖峭壁上，與猛獸周旋，風餐露宿，這就是許道寧的採藥生活。採藥不易，買個好價錢更難，所幸他還有另外的一技之長，這就是畫畫。採藥、賣葯，為了賣個好價錢，又拚命畫畫，葯賣的情況怎麼樣不得而知，但畫名卻是愈來愈大，這不，當時的宰相張文懿專門作詩贈他：「李成謝世范寬死，惟有長安許道寧。」

這地位嚇死人，是繼「荊關」（荊浩、關仝）、「李范」（李成、范寬）之後的第一人，他當時的畫名真是如日中天，稍有美術常識的人無不知道這四位，如果再加上此後的「董巨」（董源、巨然），基本上，這六位代表了中國山水的最高峰。在許道寧之後不久還有一位如雷貫耳的人物，那就是郭熙，他對後世影響也非常深遠，不過更多在美學思想上。我個人非常喜歡郭熙，我會找時間專門介紹。

宋許道寧《漁父圖》絹本設色 48.9×209.6厘米美國納爾遜·艾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藏

許道寧有如此地位，為何後世名氣不大，甚至當今許多人都聞所未聞呢？實際上，他的出名以及後世的影響平平，都緣於「浪漫」這兩個字。

宋許道寧《漁父圖》局部

在宋代，米芾和黃庭堅等都對其畫作極為讚賞。許道寧為人性格豪放，嗜酒如命，人號「醉許」，黃庭堅曾在《答王道濟寺丞觀許道寧山水圖》詩中記錄了許道寧醉中作畫的傳神情景：「往逢醉許在長安，蠻溪大硯磨松煙。忽呼絹素翻硯水，久不下筆或經年。異時踏門闖白首，巾冠欹斜更索酒。舉杯意氣欲翻盆，倒卧虛樽即八九。醉拾枯筆墨淋浪，勢若山崩不停手。數尺江山萬里遙。滿堂風物冷蕭蕭。」

這種強大的氣場，恐怕只有吳道子可比，但吳道子已經沒有作品傳世，所幸我們還能看到許道寧的真跡。

宋許道寧《漁父圖》局部

其實對許道寧的研究還是不少，但流於筆觸如何如何這一類空乏的探討。他是一位浪漫大師，我們看看他的《漁父圖》，世上是否有這樣的山石不得而知，但他攀爬過無數山岩，他與岩石之間，曾經氣息相對，大眼瞪小眼。他熟悉山岩的每一道折皺、每一條縫隙，當他回到世俗生活中時，隨性所至，爛漫天成，再加上他特有神秘，作品的吸引力自不待言。

宋許道寧《漁父圖》局部

他為什麼這樣畫？

作為採藥人，他看過常人所沒看到過的美景、奇境、險峰，也體驗過常人沒有感覺過的神秘與恐懼，還有某種時常生活在山裡的人所特有的敬畏，再加上他高超的心手相應，所以作品的面貌自然是文人士大夫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在當時的畫壇引起強烈震動，也就可以理解了。

宋許道寧《漁父圖》局部

那為什麼對後世的影響平平？

第一，此前研究，對他的生平，只把他當成賣葯人，沒有深究他實際上只是趕集的賣葯人，這樣的賣葯人，他的藥材不可能從中間轉手，往往自己採藥。古代的採藥人還有一個群體，那就是中醫醫生，上面提到神農氏、藥王孫思邈、名醫李時珍，實際上，很多普通的中醫醫生也自己採藥。家父也是中醫，我年少時也經常跟著進山採藥。這也算是中醫的一個傳統，只是現在基本不這樣了。中藥材的採集，並不象今天這樣罕見，以宋代的生態環境，要採藥應該比當今容易得多，當然，要想採到珍貴藥材，那又得經歷一番艱苦了。世間的事，有時真說不好，今天的苦難，也許成就你明天的輝煌。

宋許道寧《漁父圖》局部

第二，此前研究許道寧，更多在他的軼聞趣事上，沒有仔細想過他為什麼這樣畫。中國畫「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是唐代畫家張璪所提出的藝術創作理論。許道寧生活的時代，藝術創作在很大程度上，還是要有所「師」的，不可能憑空臆造。否則以宋代文人的學養，豈能輕易矇騙？作為採藥人的許道寧，他所見所感的自然造化之神奇，肯定要異於常人，所以成就了他山水畫奇異的面貌。

宋許道寧《漁父圖》局部

第三，結論就明確了，其他人沒有師過這樣的「造化「，自然也就無所憑藉，此其一；其二，我以前談到過，真正在畫史上留名的，大部份都不是專業畫家，而以文人居多。文人的遊歷與學養所追求的是陰陽平衡的致中和觀念，就算見過與許道寧一樣的景色，也未必會取材入畫，這一點，才是真正導致許道寧後繼乏人的主要原因。他成功在與當時的主流文化不一致，他後繼無人也因為與主流文化不一致。然而無論怎麼看，正因為他的堅持，才為中國美術史留下了獨特的一頁。

宋許道寧《漁父圖》局部

但今天，也許浪漫和神秘是更為潮的追求，也許大家會更加喜愛許道寧了。謹以此文，記念一千年前活得率性而風生水起的許道寧。

【如果需要許道寧《漁父圖》高清圖片（無水印）作為學習資料，文件大小438MB，請訂閱本頭條號並轉發本文後，在評論區留下郵箱，我會將免費下載地址回復給您。如果我在畫畫，可能會延遲一兩天，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