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主義者

我是個個人主義者，不是集體主義、國家主義、民族主義或者所謂的社會主義者。我覺得那些不以個人為前提的任何主義都空泛無意義，不單是空泛無意義，而且是虛偽狡詐的，他們甚至有時還不知道他們被隱藏的惡，還以為自己很高尚。時下很多人關心社會問題，談論較多的是有關體制、制度、民主、改革等等話題。但我覺得，個人問題勝過社會問題。我所說的個人問題是指個體的進步和個體的成熟。它是有關平等、尊重、誠實、良知和自由等這些體現在個人生活中的品質和權利的概念。

我認為一個成熟的社會是由一個個成熟的個體組成的，沒理由一個成熟的社會是由一個個不成熟的個體組成。家庭也是這樣，一個和諧的家庭是由一個個成熟的家庭成員（指成年人）組成。沒有個體的自由、尊嚴和幸福，社會就是失敗的社會，家庭也是失敗的家庭。我只關注一個個可見可知的人，我對統計數據以及某個群體的代名詞沒有興趣。每個人都獨一無二。

有人說只要社會體制變了，民主了，現有的種種社會問題就都會慢慢迎刃而解了。我沒這麼樂觀。我認同胡適在百年前說過的話：「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胡適《介紹我自己的思想》）。我認為個體的成熟最為重要。體制演變是個體成熟後自然的外在結果。請問西方的政治體制改革是如何自發產生和創造出來的？他們沒地方引進現成的東西，是個體的成熟引發普遍的成熟然後被多數人認可出來的。中國現在所討論的問題不過是在政治領域的「要不要引進拖拉機替代耕牛」的問題。耕牛是農場主的，拖拉機引進後，仍然是農場主的，頂多不過是更換個農場主，他還不了解拖拉機的原理。

不久前被推翻政權的國家中，伊拉克、埃及、突尼西亞都是總統制。如果說以上國家實質上還是獨裁製而不是真正的民主國家的話，那麼看看義大利和印度。貝盧斯科尼，一個道德敗壞的無恥之徒由於具有高超的政治手腕、富可敵國的財富和在義大利佔據統治地位的媒體帝國，就能連續執掌義大利政權近二十年。我一直認為義大利是西歐國家中與中國最為相像的國家，因為在歷史上他們有集權專制的古羅馬帝國，有崇尚詭詐的思想家馬基雅維利，有舉世聞名與政治苟合的黑手黨，直至當代，他們還有象徵信仰集權的羅馬教皇。在印度，一個與中國相似具有非常濃厚的東方傳統的古國，在實行民主制達半個多世紀之久後的今天，仍然會在競選時出現政黨、官員可以利用權力，任意在轄區內用自己的名字給具有悠久歷史的地區、道路、名勝古迹等重新冠名，來增加自己競選知名度等等的行為。

不思考的民眾是弄權者的大幸。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本身的作用是根本的。我不認為任何一個不夠成熟的人能夠抵擋得住可供自己任意操控的名、權、利、情色等的侵蝕。若這世間沒有一個義人，這些人所說的所有正義就都只是用來進行利益爭奪的工具而已，以之為手段，而不是以之為目的。所以，個體的成熟仍然是首要問題。

一個蘋果的成熟是因為蘋果內部每一個細胞的成熟，一串葡萄的成熟是因為每一顆葡萄的成熟，一根玉米的成熟是因為每一顆玉米籽粒的成熟。不可能存在說這串葡萄是成熟的，但每一個葡萄卻都是不成熟的，這種成熟是假象，是表面工作，如同用油漆把荒山刷成綠色一樣。

社會模式（制度或體制）的進步是有意義的，是個人進步所引起的自然的外在體現。沒有一個所謂完美的社會架構能夠把人的問題都解決好。人的發展與能力的不均衡是天然的，如同下棋，能看三步遠的人永遠下不過能看八步十步遠的，即便下棋已經是非常平等的競爭。所謂權利制衡，即用魔鬼克制魔鬼，就好比這一段我抽煙上癮，結果一咬牙下一段改喝酒上癮就把煙給戒了。人不進步，科技和制度越進步可能對人的危害更大，就好比以前科技和信息落後，制點假冒偽劣或干點壞事兒（比如戰爭、破壞環境等）也想不出幾個花樣禍害不了幾個人，而現在卻能有很多的辦法禍害很多人（比如大規模殺傷武器、產業化了的假藥、毒牛奶、地溝油等）。所以制度進步的核心和首要仍然在於人的進步，解決之道就在於人心或者說靈魂的成熟，仍然在於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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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書目：安.蘭德：《自私的德性》、《一個人》。安.蘭德，美國當代思想家、作家；在美國，她的作品銷量僅次於聖經；有人說，不了解安.蘭德就無法了解美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