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中唯一可媲美《雨霖鈴》的惜別之作

06-10

宋詞中抒寫離情別緒的作品不可謂不多，但真正稱得上「千古名篇」的，也只有寥寥數首。這中間，首推柳永那首著名的《雨霖鈴·寒蟬凄切》。《雨霖鈴·寒蟬凄切》是柳永流傳最廣的作品之一，作為有宋一代婉約詞的傑出代表，柳永在詞中將他離開汴京與戀人惜別時的真情實感表達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成為歌詠男女離別之情的千古名句。

《雨霖鈴·寒蟬凄切》如此奔逸絕塵，宋詞中還有無可以與之相媲美的惜別佳作呢？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秦觀的《滿庭芳·山抹微雲》：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秦觀（1049-1100），字少游，一字太虛，北宋高郵（今江蘇省高郵市）人，別號邗溝居士，學者稱其淮海居士。秦觀是北宋著名文學家，「蘇門四學士」之一，以文辭為蘇軾所賞識，蘇軾贊其「有屈、宋之才。」秦觀存世的詞作雖然僅有一百多首，但精品佳作不少，內容多寫男女情愛和感傷身世，風格委婉含蓄，清麗雅淡，藝術成就頗高。

這首《滿庭芳·山抹微雲》自問世之日起就流傳開來，在北宋時就享有極高的知名度。相關傳說故事很多。傳說蘇東坡在談到秦觀的詞像柳七(柳永)時，曾說過這樣的話：「『銷魂，當此際』，非柳七語乎？」（《詞林紀事》卷六引。）秦觀的女婿范溫某次赴宴，因默默無聞，坐在角落裡無人理睬。直到有侍兒唱起秦觀這首詞，有人無意中問他：「閣下是什麼來歷？」范溫這才緩緩起身，咳嗽一聲，略帶得意地答道：「某正是「山抹微雲」女婿也！」滿座皆驚，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關於這首詞的品鑒，當代古典文學專家周汝昌先生曾有過精彩賞析，摘要如下：

「開頭兩句八個字，便是一副工緻美妙的對聯。……這好比名角出台，綉簾揭處，一個亮相，丰采精神，能把全場「籠罩」住。『山抹微雲，天連衰草』，更是雅俗共賞，只此一個出場，便博得滿堂碰頭彩，掌聲雷動——真好看煞人!

……要體會這一首詞通體的情景和氣氛，上來的這八個字已然起了一個籠罩全局的作用……惜別傷懷，極目天涯就是主旨。八字既明，下面全可迎刃而解了：畫角一句，加倍點明時間。暫停兩句，點出賦別、餞送之本事。——詞筆至此，能事略盡——於是無往不收，為文必轉，便有回首前塵、低回往事的三句，稍稍控提，微微唱嘆。妙在「煙靄紛紛」四字，虛實雙關，前後相顧。……詞筆至此，已臻妙境，而加一推宕，含情慾見，而無用多申，只將極目天涯的情懷，放在眼前景色之間，——就又引出了那三句使千古讀者嘆為絕唱的『斜陽外，歸鴉萬點，流水繞孤村』。又全似畫境，又覺畫境亦所難到。嘆為高手名筆，豈虛譽哉。」

周汝昌先生對於這首詞的上闋讚不絕口，認為它調美，音美，境美，筆美，令人神馳情往，如入畫中，有「說不出的美」。甚至更進一步認為，只須著重講解賞析詞的上半闋，後半部分無須婆婆媽媽，逐句饒舌，否則會轉為乏味。我基本認同周先生的看法。不過不鑒賞並不等於否定下半闋同樣高妙的藝術成就。在我看來，這首詞下半闋雖然重在抒情，但在用典、寫景、鍊字等方面，相比上半闋毫不遜色。尤其是結尾那一句「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情景交融，筆高韻美，涵詠之間回味無窮。

由於這首詞，秦觀得到了「山抹微雲君」的雅稱。而他被後世尊為婉約派的一代詞宗，也可以算得上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