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為什麼不能象西畫那樣寫實?
中國畫為什麼不能象西畫那樣寫實? 2009-01-14
中國畫,是中國國粹之一,它的表現手法和工具很簡單也很原始,手法是以線條勾勒和彩墨平塗為主,工具是紙或絹,毛筆,墨硯及礦物顏料,可以說它是原始壁畫向高級發展的結果,因為整個人類的繪畫藝術和文字都起源於原始的洞穴壁畫或者圖騰,洞穴壁畫是用簡單的工具和顏料完成的,所以無論中國畫怎麼改進革新,它都不能脫離最基本的東西,這就是毛筆和墨,線條和平塗,否則就失去了它固有的風格,也就不叫中國畫了。幾千年來,中國的畫家們一直試圖突破中國畫的傳統表現手法,但能創新者鳳毛麟角,比如宋的米芾,明的徐渭,雖然開創了潑墨(大面積平塗)和沒骨(不全部使用線條)畫法,但仍然沒有擺脫它的原始文脈,這個文脈就是洞穴畫對事物的神似表達,而不是形似(寫實)表達,概括地說,就是寫意。只講意境而不追求真實,是中國畫的靈魂。
中國畫的這種寫意畫魂,不僅影響著詩詞和書法,而且還影響了中國的其它文化藝術,比如京戲,京戲是不講舞台布景的,只有一點簡單的道具,全靠演員的動作和行頭加化妝,以說、唱、念、打來表現劇情。比如騎馬,就是一條馬鞭,其它的任由觀眾自己去想像。另外,中國畫特別注重傳統。常常講究筆法墨法的技巧,即使是欣賞,也常常會審視筆法墨法之來歷,並且以承傳有緒、淵源高古作為佳作的依據。
中國畫風景的寫意精神是從哪裡來的呢?我看還是從觀察大自然而來的,即「師法造化」(徐悲鴻語)。但是,中國畫特別是山水畫的這種表現力,是畫家們主觀記憶的結果,不是現場寫生的結果。山水畫講求的是章法意蘊,用筆用墨的技巧而不是真實,比如山石的畫法技巧就有多種,什麼斧劈皴、披麻皴,荷葉皴等等,這就形成了它的獨特風格和傳統,中國古代地圖就是這種傳統的最強烈表現,在以山水畫形式繪製的地圖上,人們是看不到距離與比例的。山脈,河流,城市都是圖畫式的,近似於航空鳥瞰圖。而在山水畫作品中,也根本就不存在透視關係,沒有逝點(透視焦點),它是用墨的濃淡虛實來體現景物的遠近關係。為了解釋這種不科學的繪畫傳統,中國畫的導師們發明了一個奇怪的概念來自圓其說:散點透視。就是說,中國的山水畫不是不講透視,而是採用了一種分散的逝點,我在教學中就跟學生們講,所謂「散點透視」,就是發明「散點透視」的大師們作畫時放了個大屁,屁崩的一樣,到處都是焦點,荒謬無比。
希恩斯特·貢布里希(英Ernst Gombrich)在其《藝術史》中說:「中國藝術家並不是走到戶外,坐在某個主題對象面前對之速寫。他們甚至通過一種奇怪的方式學習藝術,即沉思默想並專註於如何畫松樹、如何畫岩石、如何畫雲層這些讓他們獲得技巧的東西,他們通過研究名家之作而不是從自然來學習藝術。」貢布里希的話,可謂擊中了傳統中國畫輕視寫生的要害。
中國畫對傳統的學習的確有許多誤區,尤其是寫生。大約從宋代開始,學習中國畫,出現了許多圖譜、課稿。到清代時,這些圖譜已極為齊全。近現代中國畫家,很少有不臨習《芥子園畫譜》以啟蒙的,就象書法臨帖一樣,必須師出名家,師出古人死人,能跋山涉水外出寫生以示創新者,相對就少。對畫譜技法孜孜以求的研究,而對活生生的山川林木,花鳥人物卻視而不見,這種現象是相當普遍的,反而追求一種正統的古典美,越古越好。雖然中國古人說「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然而,古人所謂的行萬里路,著眼點在於陶冶情操,開拓胸襟,獲得人生經驗和感悟,並非指對大自然的審美。
但是,堅持傳統的中國畫有它獨特審美意識者有自己的理論,對寫實主義也提出了反面的批評:其一、「寫實」造型不符合中國畫的審美要求,理由是中國畫為世界繪畫藝術中的一門畫種,是中華民族文化和精神的體現。千百年來,中國畫的審美造型都強調「意象」造型的美學觀念。何為「意象」?鍾家驥在《水墨畫新論》中是這樣談論的:「意象即表象,又叫心象,意境;指文藝家構思的意趣和物象的契合。根據是劉勰《文心雕龍·神思》的:『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並進一步說明意象是指藝術形象,饒有意味、飽含情思、充滿理趣的形象。」由此可見,「意象」作為藝術創作與欣賞是一種複雜的心理現象,是在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背景下形成的。
而寫實造型呢,是西方藝術的表現手段,是在一定科學的解剖透視法則上進行的,因此,它是理性的思維方式。達芬奇比喻它是自然的「兒子」,是客觀存在的真實反映。而「意象」的思維方式是感性的。因此,中國畫的創作過程和審美過程在很大程度上是感性的過程。如果將理性的思維所創作出來的形式,融入到感性的審美意趣當中就是不和諧的,是南轅北轍。
不同的文化背景便會派生出不同的審美觀點,這就是中西兩種文化的差異。對於寫實,是中國畫所難接受的,如果強行接受便是對中國畫審美意趣的否定。這一點,黃賓虹在《國畫之民學》中就談到了國畫的造型審美主義:凡是天生的東西,沒有絕對的方或圓,拆開來看,都是由許多不齊的弧與三角合成的。三角的形狀多,變化大,所以美。一個正三角形,也不會美。天生的東西絕不會都是整齊的,所以要不齊,不齊之齊,齊而不齊,這才是美。」總之,西方繪畫的寫實造型不符合中國畫的審美標準。借象達意,將物象人格化是中國畫造型的唯一手段。說了半天,還是回到了原始洞穴壁畫的稚氣審美時代。
其二、寫實造型不符合中國畫的筆墨情趣。中國畫以線為骨,以墨為肉的表現手段,致使筆墨在能滲化的宣紙上得以自由地發揮。紙張的發明,書寫空間得到解放,從而使中國繪畫的空間也隨之得以解放,因而促進寫意畫的萌芽和進一步的發展。寫意畫強調的是氣韻的生動和筆墨所呈現出來的情趣美感,是藉助中國畫的工具材料來宣洩自己內心的情感,所以在作畫的過程中強調隨心所欲,從而達到物我一體,天人合一的境界,同時他們還強調靈感火花的閃現,也就是偶然性的靈光一閃,便獲得了繪畫中的「逸品」。但是這個說法,其實是西方繪畫表現主義的翻版,不過是工具的區別,現代中國畫的大師們從黃永玉開始,就在探索中國畫的表現主義,但在色彩上過於追求,對筆墨的脫離,還是失去了中國畫的精髓。不講筆法和墨法,就不能稱其為中國畫。
最後,現代中國畫為自己自圓其說的新概念是「氣韻生動」。由此作為現代國畫作品的品評標準,奠定了中國繪畫新的美學特色。張大千,劉海栗都在力圖將自己的作品實現這個標準。結果,中國畫因為筆墨表現方法的限制,畢竟墨與宣紙不能象油畫顏料和畫布那樣反覆揉搓塗沫,在無法接受寫實主義的無奈之下,接受了西方繪畫流派中的表現主義,變成了邯鄲學步。
最早改變中國畫傳統的是外國人而不是中國人,是義大利畫家郎世寧。清代康熙朝時,宮廷中有一批外籍洋畫家,最具代表的是郎世寧,還有王致誠、艾啟蒙等。他們把西洋油畫的畫法帶入中國,又與中國繪畫的風格融合,以適應中國人的欣賞習慣,創作出一批以帝王審美要求為標準的,中西合璧的繪畫作品。其中有不少是主題性創作,例如反映乾隆於熱河避暑山莊,大宴少數民族首領和文武百官的巨幅繪畫《萬樹園賜宴圖》。這類大型繪畫作品,沒有相當的寫實功力和畫面組織能力,是很難完成的。《萬樹園賜宴圖》在寫實和開創主題性繪畫創作方面,在中國繪畫史上有著積極的作用。這類洋畫家的作品在形似方面較為見長,沒有這些更為科學的素描,透視,色彩等新技巧的傳入,中國畫傳統的人物造型就很難有再大的突破。但是為了保留西洋繪畫的寫實主義,他們在中國傳統文人所追求的意蘊上沒有多少開鑿,在這一點上確能看出中西文化差異所導致的審美取向不同。
郎世寧認為中國的風景畫(山水畫)不講透視,不科學,曾試圖請求康熙,開辦一所繪畫學校,學慣用西方透視原理來繪畫,但未獲允許,後來只好與中國學者年希堯共同出版了一本《視學》,這是中國第一部透視學專著。郎世寧還認為中國畫的表現力不夠,只寫意而不寫實,所以他引進了西畫的明暗寫實手法,並改用膠狀顏料在明礬水漂過的(也叫熟宣)宣紙上作畫,也就是今日的水粉和水彩畫法。其實,早於郎世寧來華之前,清宮畫師們已流傳著西洋畫風,這是受了西洋貢品和民間流傳的西洋畫影響,不過郎世寧進宮後,融合了西洋透視,光影明暗等技法用於中國繪畫,甚至在用色濃淡方面,也從中國傳統的淡薄渲染,改為華麗鮮艷的重彩,這種畫風,主要體現在工筆畫特別是花鳥畫上。
朗世寧的繪畫藝術風格對中國傳統繪畫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他的作品代表了當時的中國宮廷藝術品位。他不僅主導了當時的宮廷畫風,還影響了民間藝術。比較典型的例子是雍正和乾隆時期的官窯粉彩瓷器上的構圖布局,其繪畫主題多出自於朗氏繪畫。朗世寧的繪畫藝術天分主要體現在:油畫(現存作品已極少見到);用西洋畫的透視和明暗技法改良中國水墨畫;融中國畫工筆繪法和西洋畫三維觀(寫實主義)為一體,創造了新的畫風。他對中西藝術的深透領悟及技巧,後來在乾隆皇帝修建圓明園時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
但朗世寧對中國繪畫藝術的最大貢獻並非是宮廷畫的中西合璧,而在於他的寫實主義影響了中國的民間繪畫藝術,特別是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帝制的衰落滅亡,使依附於皇室貴胄的畫家們轉靠社會賣畫維生,畫家的城市化,使繪畫與社會政治有了更密切的關係,畫家彼此了解、互相影響的機會多了,繪畫做為文人墨戲的時代已經結束,水墨畫的山林田園情趣淡化,政治傾向或商業氣息變濃,隨著西方思想文化湧入中國,美術也被納入「宜師泰西之長而成其變」的一個方面,中國畫正式走上了與西畫結合的道路。至少,在人物畫上開始講點人體解剖了。(這也可以從明清民國三個時期的春宮畫上得以佐證)
值得一提的是,晚清洋務運動的「經世致用」到「師夷制夷」方針,導致了新式美術教育的出現,而且最早提出國畫變法的居然是康有為。康有為在戊戌變法失敗後流亡歐洲,特別是在遊歷義大利時感悟極大,並賦詩《懷拉飛爾畫師得絕句八》驚嘆拉斐爾畫人體的陰陽逼真、秀韻神光、精微逼肖、以形寫神的寫實之功。認為「吾國畫疏淺,遠不如之。此事亦當變法!」
他把拉斐爾與同時代的中國畫家進行了對比,得出了其中的緣由:「拉飛爾與明之文徵明、董其昌同時,皆為變畫大家。但拉則變為油畫,加以精深華妙。文董則變為意筆,以輕微淡遠勝,而宋元寫真之畫反失。彼則求真,我求不真;以此相反,而我遂退化。若以宋元名家之畫,比之歐人拉飛爾未出之前畫家,則我中國之畫,有過之無不及也。總結了拉斐爾的畫之後,康開始思考傳統中國畫的弊端問題,發出了震撼人心的「中國近世之畫衰敗極矣」的感慨,提出變革中國畫的思想。後來康資助徐悲鴻留學,與此不無關係。
宋代以後,中國的繪畫和雕塑藝術就停滯不前了。和儒學一樣,中國繪畫與造型藝術從宋代開始,即是起點也是終點。應該承認,中國十二世紀前的繪畫造型藝術不比西方差多少(包括雕塑),比如《清明上河圖》(儘管不能與西畫相比)和山西晉祠的雕塑,相對而言還都是很寫實的(比如,汴梁城內外景物的透視關係)。但自從佛教傳入之後,受印度宗教藝術影響,基本上再沒有創造力和發展。而西方藝術卻進入了文藝復興時期,繪畫與雕塑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往深層次探源,不能不說與宗教文化(包括儒家思想)的束縛有一定關係。
師從古人而不是師法造化,各名家的碑帖畫譜成了學習入門的公式模式,完全脫離現實,成為宮廷裝飾品和文人墨戲。而且除宮廷畫師外,民間的藝術家淪為匠人,文人也以擅畫為恥,琴棋書畫,成了業餘愛好。文化藝術脫離社會現實的結果就是清宮皇帝辨子戲泛濫。為「盛世」歌功頌德,為專制統治張目。中國畫不能為現實服務,就是因為它的表現力不行,沒可能象油畫那樣真實表現氣勢磅礴的社會動態。今天的中國畫,就是滿清破落戶的鳥籠子和蟋蟀,閒情逸緻的玩物。能應用到工業美術,實用美術上嗎?還是與磁器分不開,畫在花瓶上出口創匯,而名家大家的作品也僅供少數權貴收藏而已。
對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必須進行批判,不批判就不能發展。 凡沒有前景失去市場的,應該淘汰的文化必須淘汰,比如京戲,可以保留一點種子做為文物,但無須再花大本錢培育發展;中國畫亦如此,應該突破因循守舊的傳統,否則中國就不會再有大師級的畫家,除了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蝦,吳作人的金魚,梁黃胄的驢,還有誰能獨創出什麼來?難道我們現代人還不如百年前的康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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