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編年
孔子編年
【宋】胡仔撰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卷五十七·史部十三○傳記類一
△《孔子編年》·五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舊本題宋胡舜陟撰。考書首有紹興八年《舜陟序》,乃自靜江罷歸之日,命其子仔所撰,非舜陟自作也。舜陟字汝明,績溪人。大觀三年進士。靖康間官侍御史。南渡初,知廬州,有禦寇功。更曆數鎮,最後為廣西經略使。欲為秦檜父建祠,高登不可,因劾登以媚檜。會以他事忤檜意,亦逮治死於獄。事迹具《宋史》本傳。仔字元任,後流寓吳興。當輯《詩話》行於世,即所謂苕溪漁隱者是也。是書輯錄孔子言行,以《論語》、《春秋三傳》、《禮記》、《家語》、《史記》諸家所載,按歲編排,體例亦如年譜。其不曰年譜而曰編年,尊聖人也。自周、秦之間,讖緯雜出,一切詭異神怪之說,率托諸孔子,大抵誕謾不足信。仔獨依據經傳,考尋事實,大旨以《論語》為主,而附以他書。其采掇頗為審慎。惟諸書紀錄聖言,不能盡載其歲月,仔既限以編年,不免時有牽合。如《左氏·襄公二十一年·鄭人游鄉校傳》,仲尼聞是語也云云。《杜預注》謂仲尼於是年實是十歲,長而後聞之。知孔子為此言,不當在是年也。仔乃系其事於十歲之下,殊為疏舛。又《禮記·儒行篇》,對魯哀公云云,則系之六十八歲。《哀公問篇》,大禮何如云云,則又系之七十二歲。不知何所據而云然。此類尤失於穿鑿。然由宋迄元明,集聖跡者,其書日多,亦猥雜日甚。仔所論次,猶為近古。故錄冠《傳記》之首,以見濫觴所自焉。
孔子編年原序聖人達而在上者制治之法,成於周公。聖人窮而在下者制行之,法成於孔子。周公之制度,其詳見於周官之書,與五經並行於世,可得而考。若夫孔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者,雜出於春秋三傳、禮記、家語與夫司馬遷世家,而又多偽妄。惟論語為可信,足以證諸家之是非。余令小子仔採摭其可信者,而為編年。凡五巻,起襄公二十二年,訖哀公十六年。自孔子始生,而至於終,言動出處亦畧具矣。夫以天縱之將聖生乎?亂世而時無賢,君莫能用之,故去魯凡十三年,適衛者五,適陳適蔡者再,適曹適宋適鄭適葉適楚者一,而復自衛反魯,豈茍然哉!所以或仕或處,或久或速,莫非翔而後集,色斯舉矣。然轍環天下,卒老於行者,天也,非人也。如天欲賓士天下,必有尊徳樂道之君出焉。而吾夫子見用,周公之事業復顯於當世矣。故嘗嘆曰:鳯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又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觀其為魯中都宰一年,為司空二年,為司寇三年,經文緯武,更制定令,內以移風易俗,外以折衝禦侮,而大邦震懼,四方取則。則夫子所謂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豈欺我哉?惜乎未嘗有所終,三年淹也,卒不見其有成,豈非天乎?當時游於諸侯,有以致弟子之不説,而起後世之疑者,莫不以見南子,從弗擾、佛肸為非,此蓋未之思也。業已適其國,而南子方用事,欲見而不見,則其取辱必有甚於見矣。然使聖人屈已而見所不見,是天之厄也。違天不祥,故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弗擾、佛肸之召欲往而卒不往者,明聖人有可見之道。欲為天下後世訓,則不必往矣。非從容中道者能之乎?[太常案:今之道學先生,徒以不為為中道,動輒罪人輕浮,然弗擾、佛肸之召,亦未嘗能拒。]余嘗考論語鄉黨一篇,見聖人動作威儀之則,至纎至悉,及其他篇,見其所謂子之燕居,申申夭夭,子溫而厲,威而不猛,子與人歌,子所雅言之類,皆弟子所記,而聖人動容周旋中禮,瞭然在人目前,學者得以取法也。今編年所書七十三,年應世之行,有出處去就之大節,孟子所謂集大成,金聲玉振,聖智之事,舉在是矣。善學聖人者,必有取於斯焉。紹興八年三月壬子,績溪胡舜陟序。
孔子編年巻一宋胡仔撰孔子之先宋人也。武王克商,以商遺民封紂之子武庚,以奉湯祀。及武庚以管蔡叛,成王命周公誅之,以紂之庶兄微子啟為商後,封於宋。微子啟卒,立其弟衍,是為微仲。微仲卒,子宋公稽立。宋公稽卒,子丁公申立。丁公申卒,子湣公共立。湣公共卒,弟煬公熈立。湣公長子曰弗父何,何之弟鮒祀弒煬公,以國授何,何弗受,鮒祀立,是為厲公。而何世為宋大夫。其曾孫曰正考父,考父之子曰孔父嘉,孔父生時所賜號也。子孫因以為氏。為華父督所殺,其子奔魯,始為陬人。孔子之曽大父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以勇力聞於諸侯,晚求婚於顔氏。顔氏三女,季曰徴在,妻之,生孔子。庚戌,魯襄公二十二年,孔子生於魯平鄉陬邑。初,徵在禱於尼丘之山而生孔子,故名之曰丘,字仲尼。為兒嬉戲,常陳爼豆,設禮容。及長,長九尺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辛亥,魯襄公二十三年,年二。壬子,魯襄公二十四年,年三。父叔梁紇卒,葬於防山。防山在魯東。癸丑,魯襄公二十五年,年四。弟子秦商生。甲寅,魯襄公二十六年,年五。乙卯,魯襄公二十七年,年六。弟子顔路生。丙辰,魯襄公二十八年,年七。丁巳,魯襄公二十九年,年八。戊午,魯襄公三十年,年九。弟子仲由生。已未,魯襄公三十一年,年十。鄭人游於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産曰:毀鄉校如何?子産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止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國實頼之,豈唯一二臣。孔子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産不仁,吾不信也。庚申,魯昭公元年,年十一。弟子漆雕開生。辛酉,魯昭公二年,年十二。壬戌,魯昭公三年,年十三。癸亥,魯昭公四年,年十四。甲子,魯昭公五年,年十五。魯叔孫穆子初辟僑如之難奔齊,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生子曰牛。至齊,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後穆子反魯,以牛為豎,有寵。牛拘孟丙,殺之。仲壬奔齊。穆子病,豎牛弗饋食而卒。豎牛立昭子而相之。仲壬聞喪至自齊。季孫欲立之,南遺曰:叔孫氏厚則季氏薄,彼實亂家子,勿與知不亦可乎?南遺使國人助豎牛以攻諸大庫之庭,司宮射之,中目而死。豎牛取東鄙三十邑以與南遺。昭子即位,朝其家衆,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豎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關之外,投其首於寧風之棘上。孔子曰:叔孫昭子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詩云:有覺徳行,四國順之。弟子閔損生。乙丑,魯昭公六年,年十六。丙寅,魯昭公七年,年十七。丁卯,魯昭公八年,年十八。戊辰,魯昭公九年,年十九。娶於宋之幵官氏。巳巳,魯昭公十年,年二十。伯魚生。昭公使人遺以鯉魚,孔子榮君之賜,因名之曰鯉,字伯魚。庚午,魯昭公十一年,年二十一。辛未,魯昭公十二年,年二十二。楚靈王汰侈,右尹子革侍坐,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逺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徳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不能自克,以及於難。孔子曰:古也,有志克巳復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谿?楚工尹商陽與陳棄疾追吳師,及之。陳棄疾謂工尹商陽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手弓,子射諸?射之,斃一人,韔弓。又及謂之,又斃二人。毎斃一人,揜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曰:殺人之中又有禮焉。壬申,魯昭公十三年,年二十三。癸酉,魯昭公十四年,年二十四。晉邢侯與雍子爭鄐田,久而無成。士景伯如楚,叔魚攝理。韓宣子命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於叔魚,叔魚蔽罪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於朝。宣子問其罪於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買直,鮒也鬻獄,邢侯專殺,其罪一也。已惡而掠美為昏,貪以敗官為墨,殺人不忌為賊。夏書曰:昏墨賊殺,皋陶之刑也,請從之。乃施邢侯而屍雍子與叔魚於市。孔子曰:叔向,古之遺直也。治國制刑不隠於親,三數叔魚之惡,不為末減。曰:義也,夫可謂直矣。平丘之會,數其賄也,以寛衛國,晉不為暴,歸魯季孫,稱其詐也。以寛魯國,晉不為虐。邢侯之獄,言其貪也,以正刑書。晉不為頗,三言而除三惡,加三利,殺親益榮,猶義也夫。母顔氏卒。孔子少孤,不知父墓,乃殯其母於五父之衢,人之見之者皆以為葬也。其慎也,蓋殯也。問於陬曼父之母,然後得合葬於防。甲戌,魯昭公十五年,年二十五。孔子合葬母於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今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識也。於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門人後,雨甚。至,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也?曰:防墓崩。孔子不應,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案孔子弱冠而有弟子,其天縱與?然即便天縱,而俗人豈知之?徒有忠信,而世人豈知之?蓋當時禮樂雖壞,猶有存焉。若今日少年初出,人盡好為之師,而莫能有以思之也。]乙亥,魯昭公十六年,年二十六。孔子母喪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丙子,魯昭公十七年,年二十七。郯子來朝,昭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皞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黃帝氏以雲紀,故為雲師而雲名。炎帝氏以火紀,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故為水師而水名。大皞氏以龍紀,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髙祖少皞摯之立也,鳯鳥適至,故紀於鳥,為鳥師而鳥名。鳯鳥氏,厯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鴡鳩氏,司馬也。鳲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冦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也者。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正,扈民無滛者也。自顓頊以來不能紀逺,乃紀於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孔子聞之,見於郯子而學之。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遂之郯,遭程子於塗,傾蓋而語終日,甚相親。顧謂子路曰:取束帛贈先生。子路屑然對曰:由聞之,士不中間見,女嫁無媒,君子不以交禮也。有間,又顧謂子路。子路又對如初。孔子曰:由,詩不云乎?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今程子,天下賢士也。於斯不贈,則終身弗能見也。小子行之。丁丑,魯昭公十八年,年二十八。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堵墻。射至於司馬,使子路執弓矢出延射者:賁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入,其餘皆入,蓋去者半,入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點揚觶而語。公罔之裘揚觶而語曰:幼壯孝弟,耆耋好禮,不從流俗,脩身以俟死者,不在此位也。蓋去者半,處者半序。點又揚觶而語曰:好學不倦,好禮不變,旄期稱道不亂者,不在此位也。蓋僅有存者。戊寅,魯昭公十九年,年二十九。在魯。弟子冉求、商瞿、梁鱣生。已卯,魯昭公二十年,年三十。在魯。齊景公與晏嬰來,適魯景公,問孔子曰:昔秦穆公國小處辟,其霸何也?對曰:秦國雖小,其志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爵之大夫,起纍紲之中,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說。[案此孔子議政之始,而所言端在舉賢。]衛宗魯由齊豹事公孟縶。齊豹將殺公孟縶,宗魯知而弗告,及難作,死之。琴張將往弔之。孔子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女何弔焉?君子不食姦,不受亂,不為利,疚於回,不以回待人,不蓋不義,不犯非禮。齊侯田於沛,招虞人以弓,不進。公使執之,辭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敢進。乃舍之。孔子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鄭子産有疾,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徳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則多死焉。故寛難。疾數月而卒。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寛。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寛。寛以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寛也。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逺能邇,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和之至也。及子産卒,孔子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弟子髙柴、巫馬施生。庚辰,魯昭公二十一年,年三十一,在魯。魯有儉嗇者,瓦鬲煑食食之,自謂其美,盛之土型之器,以進孔子。孔子受之,歡然而悅,如受太牢之饋。子路曰:瓦甂,陋器也。煑食,薄膳也。夫子何喜之如此乎?子曰:夫好諫者思其君,食美者念其親,吾非以饌具之為厚,以其食厚而思我焉。弟子端木賜生。辛已,魯昭公二十二年,年三十二,在魯。魯人有獨處室者,隣之嫠婦亦獨處一室。夜暴風雨至,嫠婦室壊,趨而託焉。魯人閉戶而不納,嫠婦自牖與之言:子何不仁而不納我乎?魯人曰:吾聞男女不六十不同居,今子幼吾亦幼,是以不敢納爾也。婦人曰:子何不如栁下惠然?嫗不逮門之女,國人不稱其亂。魯人曰:桞下惠則可,吾固不可,吾將以吾之不可,學栁下惠之可。孔子聞之曰:善哉。欲學栁下惠者,未有似於此者。期於至善而不襲其為,可不謂智乎?壬午,魯昭公二十三年,年三十三,在魯。癸未,魯昭公二十四年,年三十四。魯大夫孟僖子將死,召其大夫而屬之曰:禮,人之幹也。無禮,無以立。吾聞將有達者曰孔丘,聖人之後也,而滅於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茲益共,故其鼎銘云: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余敢侮。饘於是,粥於是,以餬余口。其共也如是。臧孫紇有言曰:聖人有眀徳者,若不當世,其後必有達人。今其將在孔丘乎?我若獲沒,必屬説與何忌於夫子,使事之而學禮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與南宮敬叔師事孔子。孔子曰:能補過者,君子也。詩曰:君子是則是效。孟懿子可則效已矣。南宮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适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耼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徳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矣。對曰:謹受命。遂言於魯君曰:孔子將適周觀先王之遺制,考禮樂之所極,斯大業也。君盍以乗資之?臣請與俱往。魯君予一乘車,兩馬,一豎子侍御。敬叔與俱至周,問禮於老耼,訪樂於萇弘,歴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則,察廟朝之度,於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也。孔子將問禮於老耼。耼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徳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慾,態色與滛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而已。孔子出,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雨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孔子觀周明堂,覩四門墉有堯舜之容,桀紂之象,而各有善惡之狀,興廢之誡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負斧扆南面以朝諸侯之圗焉。孔子徘徊而望之,謂從者曰:此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鏡所以察形,往古所以知今。人主不務襲跡於所以安存,而急急所以危亡,是猶卻走而欲求及前人也,豈不惑哉?孔子觀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廟。廟堂右階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行所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人。焰焰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成江河。綿綿不絶,或成網羅。毫末不札,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衆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徳,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惑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髙,人弗我害,誰能於此?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卑也。天道無親,而能下人。戒之哉!孔子既讀斯文也,顧謂弟子曰:小子識之。此言實而中情而信。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行身如此,豈以口過患哉?[此儒道之剖判也。道家避世自高,儒者入世自下。其載宗廟之銘,空非聖王真跡。若是,則是周之所以衰也。當天下禮崩樂壞,蠻夷猾夏之時,不思方伯禦侮,而但以緘口自保,而東周果能保乎?]伯常騫問於孔子曰:騫固周之賤史也。不自以不肖,將北面以事君子。敢問正道宜行,不容於世;隱道宜行,然亦不忍。今欲身亦不窮,道亦不隱,為之有道乎?孔子曰:善哉,子之問也。自丘之聞,未有若吾子所問,辯且説也。丘嘗聞君子之言道矣,聴者無察則道不入,竒偉不稽則道不信。又嘗聞君子之言事矣,制無度量則事不成,其政曉察則民不保。又嘗聞君子之言志矣,剛折者不終,徑易者則數傷,浩倨者則不親,就利者則無不弊。又嘗聞養世之君子矣,從輕勿為先,從重勿為後,見像而勿強,陳道而勿佛。此四者,某之所聞也。孔子將去周,老耼問,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貴,竊仁人之號,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辨廣大危其身者,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已;為人臣者,毋以有已。孔子自周反於魯,弟子稍益進焉。甲申,魯昭公二十五年,年三十五。季平子與郈昭伯以鬭雞故得罪魯昭公。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師敗,奔於齊。齊處昭公乾侯,魯亂。孔子適齊,中路聞哭者之聲,其音甚哀。孔子謂其僕曰:此哭哀則哀矣,然非喪者之哀矣。驅而前,少進,見有異人焉,擁鐮帶索,哭者不衰。孔子下車追而問曰:子何人也?對曰:吾丘吾子也。曰:子非喪之所,奚哭之悲也?丘吾子曰:吾有三失,晚而自覺,悔之何及。曰:三失可得聞乎?願子告吾,無隠也。丘吾子曰:吾少時好樂,周遍天下後還,喪吾親,是一失也。長事齊君,君驕奢,失士臣節不遂,是二失也。吾平生厚交,而今皆離絶,是三失也。夫樹欲靜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徃而不來者,年;不可再見者,親也。請從此辭也。遂投水而死。孔子曰:小子識之。斯足為戒矣。自是弟子辭歸養親者十有三。孔子至齊,為髙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景公問政,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是時景公失政,其大夫田氏厚施以奪其民,而公不悟,故孔子及之。它日又復問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節財。景公説。孔子去齊,舍於外館。景公造焉。賔主之辭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適至,言先王廟災。景公覆問:災何王之廟也?孔子曰:此必釐王之廟。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詩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報其徳,禍亦如之。夫釐王變文武之制,而作玄黃華麗之餙,宮室崇峻,輿馬奢侈,而弗可振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廟焉,以是占之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罰其廟也?孔子曰:蓋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則文武之嗣無乃殄乎?故當殃其廟以彰其過。俄頃左右報曰:所災者,釐王廟也。景公驚起再拜曰:善哉。聖人之智過人逺矣。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乙酉,魯昭公二十六年,年三十六,在齊。齊髙庭問於孔子,曰:庭不廣,交不擇地,攘袂而執贄,靜氣以問事,君子之道,願夫子告之。孔子曰:貞以幹之,敬以輔之,施仁無倦,見君子則舉之,見小人則退之,去汝惡心而忠與之,效其行,脩其禮,千里之外親如兄弟。行不效,禮不脩,則對門不汝通矣。夫終日言,不遺已之憂;終日行,不遺已之患,唯智者能之。故自脩者必恐懼以除患,恭儉以避難者也。終身為善,一行則敗之,可不慎乎? 弟子樊須生。丙戌,魯昭公二十七年,年三十七,在齊。呉延陵季子適齊。於其反也,其長子死,葬於嬴博之間。孔子曰:延陵季子,呉之習於禮者也。徃而觀其葬焉。其坎深不至於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揜坎,其髙可隠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於禮也,其合矣乎?丁亥,魯昭公二十八年,年三十八。晉韓宣子卒。魏獻子為政,分祁氏之田以為七縣,分羊舌氏之田以為三縣。司馬彌牟為鄥大夫,賈辛為祁大夫,司馬烏為平陵大夫,魏戊為梗陽大夫,知徐吾為塗水大夫,韓固為焉首大夫,孟丙為孟大夫,樂霄為銅鞮大夫,趙朝為平陽大夫,僚安為楊氏大夫。謂賈辛司馬,烏為有力於王室,故舉之。謂知徐吾、趙朝、韓固、魏戊,餘子之不失職,能守業者也。其四人者皆受縣而後見於魏子,以賢舉也。賈辛將適其縣,見於魏子。魏子曰:辛來,昔叔向適鄭,鬷蔑惡欲觀叔向,從使之收器者而徃,立於堂下,一言而善。叔向將飲酒,聞之曰:必鬷眀也,下執其手以上,曰:昔賈大夫惡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臯,射雉獲之,其妻始笑而言。賈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巳。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夫?今子少,不颺子,若無言,吾幾失子矣。言之不可以已也如是。遂如故。知今女有力於王室,吾是以舉女。行乎?敬之哉。毋墮乃力。孔子聞魏子之舉也,以為義,曰:近不失親,逺不失舉,可謂義矣。又聞其命賈辛也,以為忠,詩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舉也義,其命也忠,其長有後於晉國乎?戊子,魯昭公二十九年,年三十九,在齊。晉趙鞅、荀寅帥師城汝濵,遂賦晉國,一鼓鐵以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孔子曰:晉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貴,貴是以能守其業貴。賤不愆,所謂度也。文公是以作執秩之官,為被廬之法,以為盟主。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貴貴?何業之守?貴賤無序,何以為國?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晉國之亂制也,若之何以為法?弟子顔回、澹臺滅明生。已丑,魯昭公三十年,年四十,在齊。弟子陳亢生。庚寅,魯昭公三十一年,年四十一,在齊。齊大旱,春饑。景公問於孔子曰:如之何?孔子曰:凶年則乗駑馬,力役不興,馳道不脩,祈以幣玉,祭事不懸,祀以下牲,此則賢君自貶以救民之禮也。辛卯,魯昭公三十二年,年四十二。齊景公將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適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産厚葬,不可以為俗。游説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弛。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詣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後景公見孔子不敬,商其禮曰:待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大夫猶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欲去景公,亦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弟子公西華生。壬辰,魯定公元年,年四十三,在魯。齊有一足之鳥飛集於朝,舒翅而跳,齊侯怪之,使使聘魯問孔子。孔子曰:此鳥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兒有屈其一腳,振迅兩肩而跳,且謡曰:天將大雨,商羊鼔儛。今齊有之,其應至矣,急告民趨治溝渠,脩隄防,將有大水為災。頃之,大霖雨,水溢泛,諸國傷害民人,唯齊有備,不敗。景公曰:聖人之言,信有徵矣。 弟子有若生。
孔子編年巻二宋胡仔撰癸已,魯定公二年,年四十四,在魯。弟子卜商生。甲午,魯定公三年,年四十五,在魯。二月辛卯,邾莊公卒,隠公即位,將冠,使大夫因孟懿子問禮於孔子。孔子曰:其禮如世子之冠。冠於阼階,以著代也。醮於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彌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雖天子之元子猶士也,其禮無變。天下無生而貴者故也。行冠事必於祖廟,以祼享之禮以將之,以金石之樂節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懿子曰:天子未冠即位,長亦冠也?孔子曰:古者王世子雖幼,其即位則尊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懿子曰:然則諸侯之冠異天子與?孔子曰:君薨而世子主喪,是亦冠也巳。人君所無殊也。懿子曰:今邾君之冠非禮也?孔子曰:諸侯之有冠禮也,夏之末造也,有自來矣,今無譏焉。天子冠者,武王崩,成王年十有三而嗣立,周公居冡宰,攝政以治天下。明年夏六月既葬,冠成王而朝於祖,以見諸侯亦有君也。周公命祝雍作頌曰:祝王達而棄幼。祝雍辭曰:使王近於民,逺於年,嗇於時,惠於財,親賢而任能。其頌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乃心袞職,欽若昊天,六合是式。率爾祖考,永永無極。此周公之制也。懿子曰:諸侯之冠,其所以為賔主何也?孔子曰:公冠則以卿為賔,無介。公自為主,迎賔揖,升自阼,立於席。比其禮也,則如士饗之以三獻之禮。既醴,降自阼。諸侯非公而自為主者,其所以異,皆降自西階。玄端與皮弁異[四庫本有誤,四庫大戴異作皆蹕],朝服素韠,公冠四加玄冕,祭[疑誤]。其酬幣於賔則束帛乗馬。王太子庶子之冠擬焉。皆天子自為三其禮,與士無變。饗食賔也皆同。懿子曰始:冠必加緇布之冠何也?孔子曰:示不忘古。太古冠布,齊則緇之。其緌也,吾未之聞。今則冠而敝之可也。懿子曰:三王之冠,其異何也?孔子曰:周弁,殷冔,夏收,一也。三王共皮弁素積。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後氏之道也。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弟子言偃生。乙未,魯定公四年,年四十六,在魯。觀魯桓公廟,有攲器焉。孔子問於守廟者曰:此謂何器?對曰:此蓋為宥坐之器。虛則攲,中則正,滿則覆。明君以為至誡,故常置之於坐側。顧謂弟子曰:試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則正,滿則覆。夫子喟然嘆曰:嗚呼!夫物惡有滿而不覆哉!子路進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子曰: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損之又損之之道也。弟子曽參生。丙辛,魯定公五年,年四十七,在魯。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以問孔子,曰:得狗。孔子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墳羊也。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舎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季桓子嬖臣曰仲梁懐,與陽虎有隙。陽虎欲逐懐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懐益驕,陽虎執懐。桓子怒,陽虎因囚季桓子,盟而釋之。陽虎自此益輕季氏。陽虎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之其家,則徃拜其門。陽虎時孔子之亡也,而饋孔子蒸豚。孔子亦時其亡也,而徃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懐其寳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智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嵗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魯君臣上下皆失其正,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弟子至自逺方學業者益衆。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徃也。丁酉,魯定公六年,年四十八,在魯。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曰:乆矣予之不託於音也。歌曰:貍首之斑然,執女手之巻然。夫子為弗聞也者而過之。從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丘聞之,親者毋失其為親也,故者毋失其為故也。弟子顓孫師生。戊戌,魯定公七年,年四十九,在魯。定公問於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勸寡人,使隆敬於髙年,何也?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將天下實頼之,豈唯魯哉?公曰:何也?其義可得聞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貴徳而尚齒,夏後氏貴爵而尚齒,殷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焉。年之貴於天下乆矣,次於事親,是故朝廷同爵則尚齒。七十杖於朝,君問則席;八十則不俟朝,君問則就之,而悌達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並不錯則隨班,白者不以其任行於道路,而悌達乎道路矣。居鄉以齒,而老窮不遺,強不犯弱,衆不暴寡,而悌逹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為甸役,頒禽隆之長者,而悌達乎蒐狩矣。軍旅什伍,同爵則尚齒,而悌達乎軍旅矣。夫聖王之教孝悌,發諸朝廷,行於道路,至於州巷,放於蒐狩,循於軍旅,則衆感以義,死而弗敢犯。公曰:善哉。孔子之畜狗死,使子貢埋之,曰:吾聞之也,敝帷不棄,為埋馬也,敝蓋不棄,為埋狗也。丘也貧,無蓋。於其封也,亦予之席,毋使其首陷焉。魯公索氏將祭而亡其牲,孔子聞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將亡後。一年而亡。門人問曰:昔公索氏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二年必亡。今過期而亡,夫子何以知其然?孔子曰:夫祭者,孝子所以自盡於其親。將祭而亡其牲,則其餘所亡者多矣。若此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弟子宓不齊生。己亥,魯定公八年,年五十,在魯。陽虎將殺三桓,不克,岀奔齊。公山不狃為費宰,不得志於季氏,與虎同惡,以費叛,召孔子。孔子欲徃,子路不説。孔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然卒不行。時陽虎奔齊,故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岀。自諸侯岀,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牆數仭,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雲不亦宜乎?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魯用天子禮樂而季氏僭用於家,故孔子曰: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讀易韋編三絶,為彖象文言繫辭以發其秘。夫敘書則斷堯典,論詩則首周南,約魯史而修春秋,贊易道而黜八索,皆因前聖之事以立先王之教,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弟子叔仲會、冉儒、曹卹、伯虔生。庚子,魯定公九年,年五十一。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制為養生送死之節,長幼異食,強弱異任,男女別塗,道無拾遺,器不雕偽。為四寸之棺,五寸之槨,因丘陵為墳,不封不樹,行之一年,而四方之諸侯則焉。定公謂孔子曰:學子此法以治魯國,何如?孔子對曰:雖天下可也,何但魯國而已哉?陽虎既奔齊,復奔晉,適趙氏。孔子聞之,謂子路曰:趙氏其世有亂乎?子路曰:權不在焉,豈能為亂?孔子曰:非汝所知。夫陽虎,親富而不親仁,有寵於季氏,又將殺之。不克而奔,求容於齊。齊人囚之,乃亡歸晉。是齊魯二國巳去其疾。趙簡子好利而多信,必溺其説而從其謀,禍敗所終,非一世可知也。季平子卒,將以君之璵璠斂,贈以珠玉。孔子聞之,歴級而救焉,曰:送而以寳玉,是猶暴屍於中原也。其示民以姦利之端,而有害於死者,安用之?且孝子不順情以危親,忠臣不兆姦以陷君。乃止。孔子嘗助祭,入太廟,毎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毎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辛丑,魯定公十年,年五十二。孔子由中都宰為司空,乃別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由司空為大司冦,斷獄訟皆進衆議者而問之,曰:子以為奚若?某以為何若?皆曰云雲,如是然後夫子曰:當從某子幾是。時有父子訟者,夫子同陛執之,三月不別。其父請止,夫子赦之焉。季孫聞之不説,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國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冉有以告孔子。孔子喟然嘆曰:嗚呼。上失其道而殺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聼其獄,是殺不辜也。三軍大敗,不可斬也。獄犴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謹誅,賊也。徵斂無時,暴也。不試責臣,虐也。政無此三者,然後刑可即也。書云: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惟曰未有遜事。言必教而後刑也。既陳道徳,以先服之;而猶不可,尚賢以勸之;又不可,即廢之;又不可,而後以威憚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從化者,然後待之以刑,則民咸知罪矣。詩云: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是以威厲而不試,刑錯而不用。今世則不然,亂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從而制之。故刑彌繁而道不勝也。夫三尺之限,空車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仭之山,重載陟焉,何哉?陵遲故。也今世俗之陵遲乆矣,雖有刑法,民能勿踰乎?孔子見季桓子。季桓子不説。孔子又見之,宰予進曰:昔予也嘗聞諸夫子曰,王公不我聘則弗動。今夫子之於司寇也,日少而屈節數矣,不可已乎?孔子曰:然。魯國以衆相陵也,以兵相暴之日乆矣,而有司不治,則將亂也。其聘我者,孰大於是哉!魯人聞之曰:聖人將治,何不先自逺刑罸?自此之後,國無爭者。[此證夫子為小司寇也。聘禮疏:天子有六卿,天地四時之官。諸侯兼官,但有三卿,地官司徒兼冡宰,夏官司馬兼春官,冬官司空兼秋官,是以左氏杜泄云:季孫為司徒,叔孫為司馬,孟孫為司空。]先時季氏葬昭公於墓道之南,孔子溝而合諸墓,謂季桓子曰:貶君以彰巳罪,非禮也。今合之,所以揜夫子之不臣。定公春及齊平。夏,齊大夫黎鉏言於景公曰:魯用孔丘,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之於夾谷。魯定公將以乗車好徃。孔子攝相事,曰:臣聞有文事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定公許之。犁彌言於齊侯曰:孔丘好禮而無勇,若使萊人以兵刼魯侯,必得志焉。齊侯從之。至會所,為壇位,土階三等,以遇禮相見。遜揖而登,獻酢既畢,齊使萊人以兵鼓譟刼定公。孔子歴階而進,以公對曰:士兵之兩君好合,而裔夷之俘以兵亂之,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幹盟,兵不偪好,於神為不祥,於徳為愆義,於人為失禮,君必不然。齊侯心怍,麾之避。而有頃,齊奏宮中之樂,徘優侏儒戲於前,孔子趨進歴階而上不盡一等曰:匹夫熒惑諸侯者罪應誅,請右司馬加刑焉。於是斬侏儒,手足異處。齊侯懼有慚色。將盟,齊人加載書曰:齊師出境,而不以甲車三百乗從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茲無還,對曰:而不返我汶陽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齊侯將享公,孔子謂梁丘據曰:齊魯之故,吾子何不聞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執事,且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享而既具,是棄禮也,若其不具,是用粃粺也。用粃粺,君辱棄禮名惡,子盍圖之?夫享,所以昭徳也。不昭,不如其已也。乃不果享。齊侯歸責其羣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於魯君,柰何?有司進曰:君子有過則謝以質,小人有過則謝以文。君若悼之,則謝以實。於是齊侯乃歸我鄆讙龜隂之田。壬寅,魯定公十一年,年五十三。孔子與於蠟賔,事畢,出遊於觀之上,喟然而嘆。孔子之嘆,蓋嘆魯也。言偃在側,曰:君子何嘆?孔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已。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已。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今大道既隠,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裡,以賢勇智,以功為已,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衆以為殃,是謂小康。言偃復問曰:如此乎禮之急也?孔子曰: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詩云: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是故夫禮必本於天,殽於地,列於鬼神,達於喪祭射御冠昏朝聘,故聖人以禮示之,故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言偃復問曰:夫子之極言禮也,可得而聞與?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義,夏時之等,吾以是觀之。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汙尊而抔飲,蕢桴而土鼓,猶若可以致其敬於鬼神。及其死也,升屋而號,告曰臯某復,然後飯腥而苴孰,故天望而地藏也。體魄則降,知氣在上,故死者北首,生者南鄉皆,從其初。昔者先王未有宮室,冬則居營窟,夏則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未有麻絲,衣其羽皮,後聖有作然,後修火之利,範金合土以為臺榭宮室牖戶,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為醴酪,治其麻絲以為布帛,以養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從其朔。故玄酒在室,醴醆在戶,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陳其犧牲,備其鼎俎,列其瑟琴,管磬鐘鼔,修其祝嘏,以降上神,與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齊上下,夫婦有所,是謂承天之祜。作其祝號,玄酒以祭,薦其血毛,腥其俎,熟其殽,與其越席,疏布以冪,衣其澣布,醴醆以獻,薦其燔炙。君與夫人交獻,以嘉魂魄,是謂合莫,然後退而合亨,體其犬豕牛羊,實其簠簋籩豆鉶羮,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謂大祥。此禮之大成也。弟子公孫龍生。癸卯,魯定公十二年,年五十四。孔子為司寇,言於定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今三家過制,請皆損之。乃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於是叔孫氏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輒帥費人以襲。魯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宮,登武子之臺,費人攻之弗克,入及公側。仲尼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斂處父謂孟孫:墮成,齊人必至於北門,且成孟氏之保障也。無成是無孟氏也。子偽不知,我將不墮。冬十二月,公圍成,弗克。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廐焚,孔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乃之火所,鄉人有為火來者則拜之,士一,大夫再。子貢曰:敢問何也?孔子曰:其來也,亦相弔之道也。吾為有司則拜之。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又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子路為季氏宰。季氏祭逮闇而祭,日不足,繼之以燭。雖有強力之容,肅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臨祭,其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與,室事交乎戶,堂事交乎階,質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聞之曰:誰謂由也而不知禮乎?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甲辰,魯定公十三年,年五十五。為大司冦。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定公問於顔回曰:子亦聞東野畢之善御乎?對曰:善則善矣。雖然,其馬將必佚。定公色不悅,謂左右曰:君子固有誣人也。顔回退,後三日而來訴之,曰:東野畢之馬佚,兩驂曳兩服入於廐。公聞之,越席而起,促駕召顔回。回至,公曰:前日寡人問吾子以東野畢之御而子曰善則善矣,其馬將佚。不識吾子奚以知之?顔回對曰:以政知之。昔者帝舜巧於使民,造父巧於使馬。舜不窮其民力,造父不窮其馬力。是以舜無佚民,造父無佚馬。今東野畢之御也,乘馬執轡,御體正矣。歩驟馳騁,朝禮畢矣。歴險致逺,馬力盡矣。然而猶乃求馬不已,臣以此知之。公曰:善哉。若吾子之言也,吾子之言其義大矣,願少進乎?顔回曰:臣聞之,鳥窮則啄,獸窮則攫,人窮則詐,馬窮則佚,自古及今,未有窮其下而能無危者也。公悅,遂以告孔子。孔子對曰:夫其所以為顔回者,此之類也,豈足多哉?定公問於孔子曰:古之帝王,必郊祀其祖以配天,何也?孔子對曰:萬物本於天,人本於祖。郊之祭也,大報本反始也,故以配上帝。天垂象,聖人則之。郊所以明天道也。公曰:寡人聞郊而莫同,何也?孔子曰: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故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用上辛,至於啓蟄之月,則又祈穀於上帝,此二者,天子之禮也。魯無冬至大郊之事,降殺於天子,是以不同也。公曰:其言郊何也?孔子曰:兆丘於南,所以就陽位也,於郊,故謂之郊焉。曰:其牲器何如?孔子曰:上帝之牛角繭栗,必在滌三月。后稷之牛唯具,所以別事天神與人鬼也。牲用騂,尚赤也。用犢,貴誠也。掃地而祭,貴其質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萬物無可以稱之者,故因其自然之體也。公曰:天子之郊,其禮儀可得聞乎?孔子對曰:臣聞天子卜郊,受命則於祖廟,而作龜於禰宮,尊祖親考之義也。卜之日,王親立於澤宮以聼誓命,受教諌之義也。卜獻命庫門之內,所以誡百官也。將郊,則供天子皮弁以聼報,示民嚴上也。郊之日,喪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國門,氾掃清路,行者畢止,弗命而民聽,敬之至也。天子大裘,被之黼,大裘象天。乘素車,貴其質也。旂十有二旒,龍章而設日月,所以法天也。既至泰壇,王脫裘矣。服袞以臨燔柴,戴冕藻十有二旒,則天數也。臣聞之,誦詩三百,不足以一獻;一獻之禮,不足以大饗;大饗之禮,不足以大旅;大旅具,不足以饗帝,是以君子無敢輕議於禮者也。鄉人儺,孔子朝服立於阼階。乙巳魯定公十四年,年五十六。孔子由大司寇攝行相事,有喜色。仲由問曰:由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樂以其貴下人乎?於是秉政七日,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夘於兩觀之下。子貢進曰:夫少正夘,魯之聞人也。今夫子為政,而遽誅之,或者為失乎?孔子曰:居,吾語女。天下有大惡者五,而竊盜不與焉。一曰心逆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免君子之誅,而少正夘皆兼有之。其居處足以聚徒成黨,其談説足以飾褒榮衆,其強禦足以反是獨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夫殷湯誅尹諧,文王誅潘正,周公誅管蔡,太公誅華士,管仲誅付乙,子産誅史何,凡此七子,皆異世而同誅者,以七子異世而同惡,故不可赦也。與聞國政三月,鬻羔豚者弗飾賈;男女行者別於塗;塗不拾遺;四方之客至於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為之先並矣。盍致地焉?犁鉏曰:請先嘗沮之。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匹遺魯君,陳女樂、文馬於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遊,往觀終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巳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游哉,聊以卒嵗。師巳反,桓子曰:師巳亦何言?師巳以實告。桓子喟然嘆曰:夫子罪我以羣婢故也夫。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旣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旣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至衛,主於子路妻兄顔讎由。衛之執政有欲孔子昵已者,於是大夫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對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乆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衛靈公問:孔子居魯,得祿幾何?對曰:奉粟六萬。衛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於衛靈公。靈公使公孫餘一出一入。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將適陳,過匡,顔刻為僕,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顔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顔淵曰:子在,囘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從者為甯武子臣於衛,然後得去。過蒲,子路時為蒲大夫,孔子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寛矣。至庭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斷矣。子貢執轡而問曰:夫子未見由之政而三稱其善,其善可得聞乎?孔子曰:吾見其政矣。入其境,田疇盡易,草萊甚辟,溝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盡力也。入其邑,墻屋完固,樹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寛,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閒,諸下用命,此其明察以斷,故其民不擾也。以此觀之,雖三稱其善,庸盡其善者乎?在蒲時,子路為水備與其民修溝瀆,以民之勞煩苦也,人與之簞食壺漿。孔子聞之,使子貢止之。子貢忿然不説,往見孔子,曰:由也以暴雨將至,恐有水災,故與民修溝洫以備之,而民多匱乏者,是以簞食壺漿而與之。夫子使賜止之,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由不受也。孔子曰:女以民為餓也,何不白於君,發倉廩以賑之,而私以爾食饋之?是女明君之無惠,而見已之德美矣。女速已則可,否則女之見罪必矣。居月餘,復反於衛,主蘧伯玉。孔子嘗稱蘧伯玉曰:君子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巻而懐之。衛靈公夫人南子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巳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珮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子路不説,孔子矢之曰:吾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在衛月餘,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使孔子為次乘,招搖過市。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於是醜之而去。去衛過曹適宋,見宋君。宋君問孔子曰:吾欲使長有國而列都得之,吾欲使民無惑,吾欲使士竭力,吾欲使日月當時,吾欲使聖人自來,吾欲使官府治理,為之奈何?孔子對曰:千乘之君問丘者多矣,而未有若主君之問之悉也。然主君所欲者,盡可得也。丘聞之鄰國相親則長有國,君惠臣忠則列都得之,不殺無辜,無釋罪人,則民不惑;士益之祿,則皆竭力;尊天敬神,則日月當時;崇道貴德,則聖人自來;任能黜否,則官府治理。宋君曰:善哉。豈不然乎。寡人不佞,不足以致之也。孔子曰:此事非難,唯欲行之雲耳。在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害孔子,拔去其樹。孔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自宋適鄭,與弟子相失,獨立鄭東門。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臯陶,其肩類子産,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纍纍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告,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未也,而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丙午,魯定公十五年,年五十七。自鄭適陳,主於司城貞子。有隼集於陳廷而死,楛矢貫之,石砮矢長尺有咫。陳恵公使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逺矣。此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以無忘職業。於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肅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分同姓以珍玉展親也,分異姓以逺方職貢,使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矢。試求之故府,果得之。邾隱公朝於魯,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巳亡矣。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髙仰,驕也;卑俯,替也。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定公薨。孔子曰: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者也。丁未魯哀公元年,年五十八。在陳,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呉為同姓,謂之呉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孔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
戊申,魯哀公二年,年五十九。居陳已三嵗,會晉楚爭彊,更伐陳,及呉侵陳,陳常被寇,孔子於是去陳,將復適衛,過蒲,會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孔子。其為人長賢有勇力,謂曰:吾昔從夫子遇難於匡,今又遇難於此,命也夫?吾與夫子再罹難,寧鬭而死挺劒。合衆將與之戰。蒲人懼,謂孔子曰:茍毋適衛,吾出子。與之盟,出孔子東門。孔子遂適衛。子貢曰:盟可負耶?孔子曰:要盟也,神不聽。衛靈公聞孔子來,喜郊迎,問曰:蒲可伐乎?對曰:可。靈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之所以待晉楚也,以衛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四五人。靈公曰:善哉。不伐蒲。是時靈公老,怠於政,不用孔子。孔子嘆曰:茍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擊磬於衛,有荷簣而過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掲。孔子聞之曰:果哉,末之難矣。自衛將適晉,趙簡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以中牟叛,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聞諸夫子,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叛,子之往也,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淄。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學鼔琴於師襄,十日不進。師襄曰:可以益矣。曰:丘習其曲矣,未得其數也。有間,曰:已習其數,可以益矣。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間,曰:已習其志,可以益矣。曰:丘未得其為人也。有間,曰:有所穆然而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逺志焉。曰:丘得其為人矣。黯然而黑,頎然而長,眼如望羊,如王四國,非文王其孰能為此也?師襄辟席再拜曰:師蓋雲文王操也。適晉,至河間,趙簡子殺竇鳴犢、舜華,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之賢大夫也,趙氏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及其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其郊;竭澤而漁,則蛟龍不處其淵;覆巢毀卵,則鳯凰不翔其邑,何則?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於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丘哉?乃還,息於陬鄉,作陬操以哀之。反於衛,復主蘧伯玉。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爼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如陳。
已酉,魯哀公三年,年六十。在陳,魯桓宮、僖宮災。孔子聞之曰:其桓僖乎?陳侯曰:何以知之?孔子曰:禮,祖有功而宗有德,故不毀其廟焉。今桓僖之親盡矣,又功德不足以存其廟,而魯不毀,是以天災加之。三日,魯使至,問焉,則桓僖也。陳侯謂子貢曰:吾乃今知聖人之可貴。對曰:君之知之可矣,未若專其道而行其化之善也。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於孔子,故不興也。顧謂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魯,必召仲尼。後數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康子曰:則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於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子貢知孔子思歸,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雲。
庚戌,魯哀公四年,年六十一。自陳適蔡。
辛亥,魯哀公五年,年六十二。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孔子曰:近者説,逺者來。葉公因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他日,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孔子聞之,曰:爾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雲爾。去葉,反於蔡。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子路從而後,遇荷蓧丈人,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孔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壬子,魯哀公六年,年六十三。呉伐陳,楚昭王救陳,軍於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將往從之,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孔子用於楚,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於是乃相與發徒役圍孔子於野,不得行,絶糧。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絃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而濫矣。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耶?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耶?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夫遇不遇者,時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者,特衆矣,何獨丘哉?且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脩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脩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脩爾道,而求為容,而志不逺矣。子貢出,顔回入見。孔子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顔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修,是吾醜也。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醜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顔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於是使子貢見楚昭王,昭王以師迎孔子,然後得免。時陳蔡弟子從孔子者皆不及門,故曰:德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皆升堂入室者也。當時弟子學業者三千人,高弟七十,其尤賢者十人而已。適楚,中道有漁者而獻魚焉。孔子不受,漁者曰:天暑市逺,無所鬻也。思慮棄之糞壌不如獻之君子,故敢以進焉。於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掃地,將以烹祭,門人曰:彼將棄之,而夫子以祭之,何也?孔子曰:吾聞諸,惜其腐餒而欲以務施者,仁人之情也。惡有受人之饋,而無祭者乎?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王之輔相有如顔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帥有如子路者乎?曰:無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無有。且楚之祖,封於周,號為子國五十里。今孔丘述三王之法,明周召之業,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千里乎?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是嵗也,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三日。楚子使問諸周太史,周太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諸股肱,何益?不榖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罸,又焉移之。遂弗禜。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穀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師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茲在茲,由已率常可矣。秋,楚子軫卒。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鳯兮鳯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己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自楚反乎衛,遇舊館人之喪,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貢説驂而賻之。子貢曰:於門人之喪,未有所説驂。説驂於舊館,無乃已重乎?夫子曰:予鄉者入而哭之,遇於一哀而出涕。予惡夫涕之無從也,小子行之。
癸丑,魯哀公七年,年六十四。在衛。先時,衛靈公死,而世子蒯瞶入於戚,蒯瞶之子出公輒立,父子爭國。孔子既至,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是時衛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謂孔子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罸不中,刑罸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矣。
甲寅,魯哀公八年,年六十五。在衛。有送葬者而夫子觀之曰:善哉,為喪乎,足以為法已,小子識之。子貢曰:夫子何善爾也?曰:其往也如慕,其反也如疑。子貢曰:豈若速反而虞乎?子曰:小子識之,我未之能行也。孔子昧旦晨興,顔回侍側,聞哭者之聲甚哀。子曰:囘,女知此何所哭乎?對曰:回以此哭聲非但為死者而已,又有生離別者也。子曰:何以知之?對曰:回聞恆山之鳥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將分於四海,其母悲鳴而送之,哀聲有似於此,謂其往而不返也。回竊以音類知之。孔子使人問哭者,果曰:父死家貧,賣子以葬,與之長訣。孔子曰:回也,善於識音矣。衛將軍文子將立先君之廟於其家,使子羔訪於孔子。孔子曰:公廟設於私家,非古禮之所及,吾弗知。子羔曰:敢問尊卑上下立廟之制可得聞乎爾?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國,設祖宗,乃為親疏貴賤多少之數,是故天子立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太祖近廟皆月祭之,逺廟為祧,有二祧焉,享嘗乃止。諸侯立五廟,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祖考廟享嘗乃止。大夫立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享嘗乃止。士立一廟,曰考廟,王考無廟,合而享嘗乃止。庶人無廟,四時祭於寢。此自有虞以至於周之所不變也。凢四代帝王之所謂郊者,皆以配天。其所謂禘者,皆五年大祭之所及也。應為太祖者,則其廟不毀;不及太祖,雖所禘郊,其廟則毀矣。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諸見祖宗者,其廟皆不毀。子羔又問曰:祭典云:有虞氏祖顓頊而宗堯,夏後氏亦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湯,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此四祖四宗或乃異代,或其考祖之有功德,其廟可也。若有虞宗堯,夏祖顓頊,皆異代之有功德者也,亦可以存其廟乎?孔子曰:善如女所問也。如殷周之祖宗,其廟可以不毀,其他祖宗者,功德不殊,雖在殊代亦可以無疑矣。詩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憩。周人之於召公也,愛其人猶敬其所舎之樹,況祖宗有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廟焉?孔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乙夘,魯哀公九年,年六十六,在衛。衛司徒敬子卒,孔子弔焉。主人不哀,夫子哭不盡聲而退。蘧伯玉請曰:衛鄙俗不習喪禮,煩吾子辱焉相焉。孔子許之,掘中霤而浴,毀竈而綴足,襲於牀。及葬,毀宗躐行,出於大門。及墓,男子西面,婦人東面。既封而歸,殷道也,孔子行之。子游問曰: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夫子變之矣。孔子曰:非此之謂也。喪事則從其質而已。
丙辰,魯哀公十年,年六十七,在衛。
丁已,魯哀公十一年,年六十八,在衛已五年。齊師伐魯,及清。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師逆之,獲甲首八十,齊人宵遁。冉求用矛於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是役也,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也。又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冉求既有功於魯,季康子曰:子之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冉求曰:學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質之鬼神,而無憾。然求之不以道,雖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無以小人間之則可矣。衛孔文子將攻大叔,訪於仲尼。仲尼曰:簠簋之事則嘗學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豈敢?度其私訪衛國之難也。將止,會季康子逐公革、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於是自衛反魯。息駕於河梁而觀焉,有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鼈不為導,黿鼉不能居。有一丈夫方將厲之。孔子使人並涯止之曰:此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鼈黿鼉不能居也,意者難可濟也。丈夫不以措意,遂度而出。孔子問之曰:巧乎?有道術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對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措吾軀於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復出也。孔子謂弟子曰:二三子識之,水且猶可以忠信之身親之,而況於人乎?孔子將行,雨而無蓋。門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商之為人也,甚恡於財。吾聞與人交,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能久也。乃止。過泰山側,有婦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貢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子游為武城宰,孔子過之,聞絃歌之聲,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因問曰:女得人焉爾乎?子游對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由此澹臺滅明見於孔子,然狀貌甚惡,孔子以為材薄,既受業,南遊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至魯,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儒服。哀公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之不能終其物,悉數之乃留更僕未可終也。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學以待問,懐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大譲如慢,小譲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隂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儒有不寳金玉,而忠信以為寳;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衆,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鷙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蓽門圭窬,蓬戸甕牖,易衣而出,幷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諂,其仕有如此者。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游之法,慕賢而容衆,毀方而瓦合,其寛裕有如此者。儒有內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達之不望其報,君得其志,茍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儒有聞善以相告也,見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難相死也,久相待也,逺相致也,其任舉有如此者。儒有澡身而浴德,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高,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寛,強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近文章,砥厲亷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其規為有如此者。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並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寛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者,仁之貌也。言談者,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讓有如此者。儒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故曰儒。今衆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詬病。孔子至舍,哀公館之,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義,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孔子。孔子曰:丘不識也。三發卒焉,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孔子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暴無厭,則雖以田,將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訪焉?弗聽,卒用田賦。季孫旅於泰山,孔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曰:嗚呼!曽謂泰山不如林放乎?是時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孔子黜之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德脩慝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非崇德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脩慝與?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叔仲會與孔旋年相比,二人迭侍孔子,執筆記事。孟武伯見孔子而問曰:此二孺子之幼也,於學豈識於壯哉?孔子曰:然。少成若天性,習慣若自然也。伯魚之母死,期而猶哭。孔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孔子曰:嘻,其甚矣。伯魚聞之,遂除之。子夏為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哀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夀也。公曰: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賦斂,則民富矣。敦禮教,逺罪疾,則民夀矣。公曰:寡人慾行夫子之言,恐吾國貧矣。孔子曰: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貧者也。哀公問於孔子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孔子不對。孔子趨出,以語子貢曰:鄉者君問丘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而丘不對。賜以為何如?子貢曰:子從父命,孝矣。臣從君命,貞矣。夫子有奚對焉?孔子曰:小人哉,賜不識也。昔萬乘之國,有爭臣四人,則封疆不削。千乘之國,有爭臣三人,則社稷不危。百乘之國,有爭臣二人,則宗廟不輟。父有爭子,不行無禮。士有爭友,不為不義。故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
戊午,魯哀公十二年,年六十九。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孔子與弔。適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哀公問: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對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康子問政。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康子患盜。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又問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孔子因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案此條似不在本年。時子路仕衛,冉有仕季氏,何所問也?]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呉之伐越也,墮會稽,得骨節專車。呉子使使聘魯,且問之。孔子曰:無以吾命也。賓既將命,發幣於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既徹爼而燕,客執骨而問曰:骨何者為大?孔子曰:丘聞之,昔禹致羣臣於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專車,此為大矣。客曰:誰為神?孔子曰:山川之神,足以紀綱天下。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皆屬於王者。客曰:防風何守?孔子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為漆姓,在虞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狄,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幾何?孔子曰:焦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數之極也。魯之君臣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蓋父母之邦,且將老焉。自周室衰微而禮樂詩書缺,孔子憂後世之無述也,於是敘書。上紀唐虞,下至秦穆,為百篇。古者詩三千餘篇,於是刪詩,上採契稷,中述商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袵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故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徴之矣。觀三代所損益曰:後雖百世可知也。周監乎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與魯太師論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若夫禮樂之説,遭秦焚書之變,其詳細不得而聞矣。曾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廵狩,以遷廟主行載於齊車,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廟之主以行,則失之矣。當七廟、五廟無虛主。虛主者,唯天子崩,諸侯薨,與去其國,與祫祭於祖,為無主耳。吾聞諸老耼曰:天子崩,國君薨,則祝取羣廟之主而藏諸祖廟,禮也。卒哭成事,而後主各反其廟。君去其國,大宰取羣廟之主以從,禮也。祫祭於祖,則祝迎四廟之主。主出廟入廟必蹕。老耼雲。曾子又問曰:葬引於堩,日有食之,則變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從老耼助葬於巷黨,及堩,日有食之。老耼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聽變。既明反,而後行,曰禮也。反葬而丘問之曰:夫柩不可以反者也。日有食之,不知其已之遲數,則豈如行哉?老耼曰:諸侯朝天子,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奠。大夫使,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夫柩,不蚤出,不暮宿。見星而行者,唯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乎?日有食之,安知其不見星也?且君子行禮,不以人之親痁患。吾聞諸老耼雲。曾子又問曰:下殤土周葬於園,遂輿機而往,塗邇故也。今墓逺,則其葬之也如之何?孔子曰:吾聞諸老耼曰:昔者史佚有子而死,下殤也。墓逺,召公謂之曰:何以不棺斂於宮中?史佚曰:吾敢乎哉?召公言於周公。周公曰:豈不可。史佚行之。下殤周棺衣棺自史佚始也。子貢問曰:三年之喪卒哭,金革之事無辟也者,禮與?初有司與?孔子曰:夏後氏三年之喪,既殯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記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此之謂乎?子夏曰:金革之事無辟也者非與?孔子曰:吾聞諸老耼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今以三年之喪從其利者,吾弗知也。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何也?對曰:病不得其衆也。詠嘆之,滛泆之,何也?對曰:恐不逮事也。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對曰:及時事也。武坐,致右憲左,何也?對曰:非武坐也。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聞諸萇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語女。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夾振之而駟伐,盛威於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久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也。且女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後氏之後於杞,投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祿。濟河而西,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釁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帥之士,使為諸侯,名之曰建櫜,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禆冕搢笏,而虎賁之士説劒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教諸侯之弟也。若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曾子事親孝,孔子閒居,曾子侍坐,因為之作孝經。嘗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冬十二月,螽。季孫問諸孔子。孔子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厯過也。魯國之法,贖人臣妾於諸侯者,皆取金於府。子貢贖之,辭而不取金。孔子聞之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以施之於百姓,非獨適身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衆,贖人受金則為不亷,則何以相贖乎?自今以後,魯人不復贖人於諸侯矣。哀公問曰:紳委章甫,有益於人乎?孔子作色而對曰:君胡然焉?衰麻苴杖者,志不存乎樂,非耳弗聞,服使然也。黼黻袞冕者,容不褻慢,非性務莊,服使然也。介胄執戈者,無退懦之氣,非體純猛,服使然也。且臣聞之,好肆不守折,而長者不為市竊,夫其有益與無益,君子所以知也。哀公問於孔子曰:當今之君,孰為最賢?孔子對曰:丘未之見也。抑有衛靈公乎?公曰:吾聞其閨門之內無別,而子次之賢,何也?孔子曰:臣語其朝廷行事,不論其私家之際也。公曰:其事何如?孔子對曰:靈公之弟曰公子渠年,其智足以治千乘,其守足以守之。靈公愛而任之。又有士林國者,見賢必進之,而退與分其祿,是以靈公無遊放之士。靈公賢而尊之。又有士曰慶足者,衛國有大事,則必起而治之,國無事,則退而容賢。靈公説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鰌,以道去衛,而靈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鰌之入然後敢入。臣以此取之,雖次之賢,不亦可乎?孔子侍坐於哀公,賜之桃與黍焉。哀公曰:請食。孔子先食黍而後食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公曰:黍者所以雪桃,非為食之也。孔子對曰:丘知之矣。然夫黍者,五穀之長,郊禮宗廟以為上盛。菓屬有六,而桃為下,祭祀不用,不登郊廟。丘聞之,君子以賤雪貴,不聞以貴雪賤。今以五穀之長雪菓之下者,是從上雪下,臣以為妨於教,害於義,故不敢。公曰:善哉。顔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晳後。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大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伯高死於衛,赴於孔子。孔子曰:吾惡乎哭?諸兄弟,吾哭諸廟。父之友,吾哭諸廟門之外。師,吾哭諸寢。朋友,吾哭諸寢門之外。所知,吾哭諸野。於野則已疏,於寢則已重。夫由賜也見我,吾哭諸賜氏。遂命子貢為之主,曰:為爾哭也,來者拜之。知伯高而來者勿拜也。伯高之喪,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攝束帛乘馬而將之。孔子曰:異哉,徒使我不誠於伯高。
伯魚卒。
已未,魯哀公十三年,年七十,在魯。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呉王夫差將與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率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率子男以見於伯。今諸侯會而君與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呉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謂太宰噽曰:景伯,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也?世有職焉。自襄已來未之改也。若其不會,則祝宗將曰:呉實然。噽言於夫差,歸之。子貢聞之,見於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於説矣。以實獲囚,以詐得免。孔子曰:呉子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實,是聽者之蔽,非説者之拙。顔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其父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門人聞之,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囘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後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囘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季康子又問之,亦曰:有顔囘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宓子賤為單父宰,孔子之兄子蔑與子賤皆仕。孔子過蔑而問焉,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對曰:未有所得,而所亡者三。王事若襲,學焉得習,是學不得明也。俸祿少,饘粥不及親戚,是骨肉益疏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問疾,是朋友道闕也。孔子不説。往過子賤問如蔑也。對曰:無所亡,而有得者三。始誦之,今得行之,是學益明也。俸祿所供,被及親戚,是骨肉益親也。雖有公事,而兼以弔死問疾,是朋友益篤也。孔子歎曰: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孔子嘗有疾,季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子路又使門人為臣。孔子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栢,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説,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慾論吾國之士與之為治,敢問如何取之?孔子對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曰:然則章甫絇屨,紳帶搢笏者,皆賢人也?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謂也。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軒者,則志不在於食焄。斬衰菅屝,杖而歠粥者,則志不在於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謂此類也。公曰:善哉,盡此而已乎?孔子曰: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賢人,有聖人。審此五者,則治道畢矣。公曰:敢問何如斯可謂之庸人?孔子曰:所謂庸人者,心不存慎終之規,口不吐訓格之言,不擇賢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見小闇大而不知所務,從物如流不知其所執,此則庸人也。公曰:何謂士人?孔子曰:所謂士人者,心有所定,計有所守,雖不能盡道術之本,必有率也;雖不能備百善之美,必有處也,是故知不務多,必審其所知,言不務多,必審其所謂,行不務多,必審其所由,則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此則士人也。公曰:何謂君子?孔子曰:所謂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忌,仁義在身而色無伐,思慮明通而辭不專,油然若將可越,而終不可及者,君子也。公曰:何謂賢人?孔子曰:所謂賢人者,德不踰閑,行中規繩,言足以法於天下而不傷於身,道足以化於百姓而不傷於本,此賢者也。公曰:何謂聖人?孔子曰:所謂聖人者,德合天地,變通無方,明並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此謂聖人也。公曰:善哉,非子之賢,寡人不得聞此言也。雖然,寡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恐不足以行五儀之教。孔子對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則丘亦無所聞焉。公曰:非吾子,寡人無以啟其心。吾子言也。孔子曰:君入廟門而右,登自阼階,仰視榱桷,俯察几筵,其器皆存,而不覩其人,君以此思哀,則哀可知矣。昧爽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亂之端也,君以此思憂,則憂可知矣。日出聽政,至於中冥,諸侯子孫,往來為賓,行禮揖譲,慎其威儀,君以此思勞,則勞可知矣。緬然長思,出於四門,周章逺望,覩亡國之墟,必將有數焉,君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於五儀之事,則於政治何有失矣。哀公問於孔子曰:請問取人之法。孔子對曰:事伍於官,無取捷捷,無取鉗鉗,無取啍啍。捷捷,貪也。鉗鉗,亂也。啍啍,誕也。故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信慤而後求智能者。不信慤而多智能,譬之豺狼不可身邇。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慾吾國小而能守,大則能攻,其道如何?孔子對曰:使君朝廷有禮,上下和親,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將誰攻之?茍違此道,民畔如歸,皆君之讎也,將與誰守?公曰:善哉。於是弛關市之稅以惠百姓。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國家之存亡禍福有天命,非惟人也?孔子對曰:存亡禍福皆已而已,天災地妖,不能加也。公曰:善,吾子之言,豈有其事乎?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之世,有雀生大烏於城隅焉。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而名必昌。於是帝辛介雀之德,不脩國政,亢暴無極,朝臣莫救,外冦乃至,殷國以亡。即此以已逆天時,詭福反為禍者也。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時,道缺法圮,以致天孽,桑穀於朝七日大拱。占之者曰:桑穀野生而不合生朝,意者國亡乎?大戊恐駭,側身脩行,思先王之政,明養民之道,三年之後,逺方慕義,重譯至者十有六國。此即以已逆天時,得禍為福者也。故天災地妖,所以儆人主也。寤夢徴怪,所以儆人臣也。災妖不勝善政,寤夢不勝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極也。唯明王達此。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聞君子之教也。哀公問於孔子曰:智者夀乎?孔子對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已自取也。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慾無厭而貪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衆,以弱侮強,忿怒不類,動不量力,兵共殺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非智士仁人,持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夀焉,不亦可乎?
庚申,魯哀公十四年,年七十一。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為不祥,以賜虞人。孔子觀之曰:麟也。胡為來哉?胡為來哉?乃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叔孫聞之,然後取之。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孔子曰: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見害,吾是以傷焉。先是,孔子因魯史記作春秋,舉十二公行事,繩之以文武之道,成一王法,其文約,其指逺。故呉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王狩於河陽。推此類以繩當世,貶損之義,後有王者舉而開之,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然春秋天子之事也,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在衛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弗與也。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及是西狩獲麟,孔子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遂以此絶筆焉。小邾射以句繹奔魯,謂魯人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子路不許。季孫使冉有謂之曰: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對曰:魯有事於小邾,不敢問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濟其言,是義之也,由不言。故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言人之信之也。齊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恆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季康子問於孔子曰:吾聞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實,請問何謂五帝?孔子曰:昔丘也聞諸老耼曰:天有五行,木火金水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其神謂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號,取法五行更王,終始相生,亦象其儀,故其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皥配木,炎帝配火,黃帝配土,少皥配金,顓頊配水。康子曰:太皥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木,東方萬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則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則以所生之行,轉相承也。康子曰:吾聞勾芒為水正,祝融為火正,蓐收為金正,玄冥為水正,后土為土正,此則五行之主,而不稱曰帝者,何也?孔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稱五帝,太帝之屬配焉,亦云帝,從其號。昔少皥氏之子有四叔,曰重,曰該,曰脩,曰熈,實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勾芒,該為蓐收,脩及熙為玄冥。顓頊氏之子曰黎,為祝融。龔工氏之子曰勾龍,為后土。此五者,各以其所能業為貴神,別稱五祀,不得同帝。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號,於五行之德各有所統,則其所以相變者,皆主何事?孔子曰:所尚則各從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後氏以金德王,尚黑,大事斂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以水德王,尚白,大事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尚赤,大事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騂。此三代之所以不同。康子曰:唐虞二帝,其所尚者何色?孔子曰:堯以火德王,色尚黃。舜以土德王,色尚青。康子曰:陶唐有虞夏後殷周,獨不得配五帝,意者德不及上古耶?將有限乎?孔子曰:古之賓士水土,播殖百穀者衆矣。唯勾龍兼食於社,而棄為稷神,易代奉之,無敢益者,明不可與等。故自太皥以降,逮於顓頊,其應五行而王,數非徒五,而配五帝,是其德不可以多也。哀公問曰:寡人聞東益之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自益,身之不祥。棄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釋賢而任不肖,國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學,俗之不祥。聖人伏匿,愚者擅權,天下不祥。不祥有五,東益不與焉。原壌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杕叩其脛。
辛酉,魯哀公十五年,年七十二,在魯。子路為衛孔悝家臣。莊公因孔姬以入於孔氏,迫孔悝強盟之,遂劫以登臺。欒寧將飲酒,炙未熟,聞亂,使告子路。召獲駕乘車,行爵食炙,奉出公以奔魯。子路將入,遇子羔將出,曰:門已閉矣。子路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踐其難。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難。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門,公孫敢門焉,曰:無入為也。子路曰:是公孫也,求利焉而逃其難。由不然,利其祿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雖弒之,必或繼之。且曰:太子無勇,若燔臺半,必舍孔叔。太子聞之,下石乞、孟黶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孔子聞衛亂曰:柴也其來,由也死矣。哭於中庭。有人弔者,而夫子拜。而既哭,進使者而問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季羔為衛之士師,刖人之足。俄而衛有蒯瞶之亂,季羔逃之,走郭門,刖者守門焉。謂季羔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踰。又曰:彼有竇。季羔曰:君子不隧。又曰:於此有室。季羔乃入焉。既而追者罷,季羔將去,謂刖者曰:吾不能虧主之法而親刖者之足,今吾在難,此正子之報怨之時,而逃我者三,何故哉?刖者曰:斷足,固我之罪,無可奈何。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後臣,欲臣之免也,臣知獄決罪定。臨當論刑,君愀然不樂,見君顔色,臣又知之君豈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固然,此臣之所以説君也。孔子聞之曰:善哉,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則樹德,加嚴暴則樹怨。公以行之,其子羔乎?孔子適季氏,康子晝居內寢。孔子問其所疾。康子出見之,言終,孔子退。子貢問曰:季孫不疾而問諸疾,禮與?孔子曰:夫禮,君子不有大故,則不宿於外。非致齊也,非疾也,則不晝處於內。是故夜居於外,雖弔之可也。晝居於內,雖問其疾可也。齊太史子與適魯,見孔子。孔子與之言道。子與説曰:吾,鄙人也。聞子之名,不覩子之形久矣。而未之知寳貴也。乃今而後知泰山之為高,淵海之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於民而將垂寳以貽後世。遂退而謂南宮敬叔曰:今孔子,先聖之嗣,自弗父何以來,世有德譲,天所作也。成湯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於衰周,先王典籍錯亂無紀,而乃論百家之遺紀,考正其義,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刪詩述書,定禮理樂,製作春秋,贊明易道,垂訓後嗣,以為法式。其文德著矣。然凡所教誨,束脩以上,三千餘人,或者天將欲興素王之業乎?夫何其盛也。敬叔曰:殆如吾子之言。夫物莫能兩大。吾聞聖人之後而非繼世之統,其必有興者焉。今孔子之道至矣,乃將施乎無窮,雖欲辭天之作,故未得耳。子貢聞二子之言以告孔子。孔子曰:豈若是哉?亂而治之,滯而起之,自吾之志,天何與焉?哀公問於孔子曰:大禮何如?君子之言禮,何其尊也。孔子曰:丘也小人,不足以知禮。君曰:否,吾子言之也。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之親,婚婣疏數之交也。君子以此之為尊敬然,然後以其所能教百姓,不廢其會節,有成事然後治其雕鏤文章黼黻,以嗣其順之,然後言其喪葬,備其鼎爼,設其豕臘,脩其宗廟,嵗時以敬,祭祀以序,宗族即安其居,節醜其衣服,卑其宮室,車不雕幾,器不雕鏤,食不貳味,以與民同利。昔之君子之行禮者如此。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曰:今之君子,好樂無厭,淫德不倦,荒怠敖慢,固民自盡,苦其衆以伐有道,求得當欲,不以其所。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後。今之君子,莫為禮也。孔子侍坐於哀公。哀公曰:敢問人道誰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德也。固臣敢無辭而對。人道政為大。公曰:敢問何謂為政?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別,父子親,君臣嚴,三者正則庶物從之矣。公曰:寡人雖無似也,願聞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聞乎?孔子對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所以治愛人,禮為大。所以治禮,敬為大。敬之至矣,大昏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為親,舍敬是遺親也。弗愛不親,弗敬不正,愛與敬,其政之本與?公曰:寡人願有言然,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巳重乎?公曰:寡人固。不固,焉得聞此言也?寡人慾問,不得其辭,請少進。孔子曰: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大昏,萬世之嗣也。君何謂已重乎?孔子遂言曰:內以治宗廟之禮,足以配天地之神明。出以治直言之禮,足以立上下之敬。物恥足以振之,國恥足以興之。為政先禮,禮其政之本與?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身也者,親之枝也,敢不敬與?不能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其本。傷其本,枝從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行此三者,則迄乎天下矣。大王之道也。如此則國家順矣。公曰:敢問何謂敬身?孔子對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過動則民作則。君子言不過辭,動不過則,百姓不命而敬恭如是,則能敬其身。能敬其身,則能成其親矣。公曰:敢問何謂成親?孔子對曰:君子也者,人之成名也。百姓歸之,名謂之君子之子,是使其親為君子也,是為成其親之名也已。孔子遂言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不能愛人,不能有其身。不能有其身,不能安土。不能安土,不能樂天。不能樂天,不能成其身。公曰:敢問何謂成身?孔子對曰:不過乎物。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公曰:寡人惷愚冥煩,子志之心也。孔子蹴然辟席而對曰: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是故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是故孝子成身。公曰:寡人既聞此言也,無如後罪何?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也,是臣之福也。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戸,取瑟而歌,使之聞之。哀公問於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孔子不對。公曰:寡人有問於子,而子無言,何也?對曰:以君之問,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為對。公曰:其大何哉?孔子曰:舜之為君也,其政好生而惡殺,其任援賢而替不肖。徳若天地而靜虛,化若四時而變物,是以四海承風,暢於異類,鳯翔麟至,鳥獸馴德,此無他,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是問,是以緩對。時仲孫、叔孫、季孫三卿之子孫衰微,故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壬戌,魯哀公十六年,年七十三,在魯。顔淵之喪,饋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彈琴而後食之。孔子與門人立,拱而向右,二三子皆向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學也,我則有姊之喪故也。二三子皆尚左。孔子蚤作,負手曳杖,逍遙於門,歌曰:泰山其頽乎,梁木其壊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戸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頽,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壊,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入。夫子曰:賜,爾來何遲也?夏後氏殯於東階之上,則猶在阼也。殷人殯於兩楹之間,則與賓主夾之也。周人殯於西階之上,則猶賓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疇昔之夜,夢坐奠於兩楹之間。夫明王不興,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將死也。寢疾七日而歿,夏四月已丑也。
哀公誄之曰: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屛予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
子貢曰:君其不沒於魯乎?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沒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矣。
弟子葬之魯城北泗上。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顔淵,若喪子而無服,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於是皆心喪三年,喪畢乃去。獨子貢築室於墓,復三年而去。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餘室,因命曰孔里。魯世世相傳,以嵗時奉祠孔子冢。而諸儒亦講禮鄉飲大射於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後世因廟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於漢二百餘年不絶。漢高祖過魯,以太牢祠之焉。諸侯卿相至,常先謁,然後從政。
孔子生鯉,字伯魚,年五十,先孔子死。伯魚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嘗困於宋,遂作中庸。子思生白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高生子順,年五十七,嘗為魏相。子順生鮒,年五十七,為陳王渉博士,死於陳。鮒生子襄,年五十七,嘗為漢惠帝博士,遷為長沙太守,長九尺六寸。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安國為漢武帝博士,至臨淮太守,蚤卒。安國生卭。卭生驩。
附:未校點本
孔子編年巻一宋胡仔撰 孔子之先宋人也,武王克商,以商遺民,封紂之子武庚以奉湯祀,及武庚以管蔡叛,成王命周公誅之,以紂之庶兄微子啟為商後,封於宋。微子啟卒,立其弟衍,是為微仲。微仲卒,子宋公稽立,宋公稽卒,子丁公申立。丁公申卒,子湣公共立。湣公共卒,弟煬公熈立。湣公長子曰弗父何,何之弟鮒祀弒煬公,以國授何,何弗受,鮒祀立,是為厲公。而何世為宋大夫,其曾孫曰正考父,考父之子曰孔父嘉,孔父,生時所賜號也。子孫因以為氏。為華父督所殺,其子奔魯,始為陬人。孔子之曽大父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以勇力聞於諸侯。晚求婚於顔氏,顔氏三女,季曰徴在,妻之,生孔子。 庚戌魯襄公二十二年孔子生於魯平鄉陬邑 初,徵在禱於尼丘之山,而生孔子,故名之曰丘,字仲尼。為兒嬉戲,常陳爼豆,設禮容。及長,長九尺六寸,人皆謂之長人。 辛亥魯襄公二十三年年二 壬子魯襄公二十四年年三 父叔梁紇卒,葬於防山。防山在魯東。 癸丑魯襄公二十五年年四 弟子秦商生 甲寅魯襄公二十六年年五 乙卯魯襄公二十七年年六 弟子顔路生 丙辰魯襄公二十八年年七 丁巳魯襄公二十九年年八 戊午魯襄公三十年年九 弟子仲由生 已未魯襄公三十一年年十 鄭人游於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産曰:毀鄉校如何?子産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止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國實頼之豈唯一二臣孔子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産不仁吾不信也 庚申魯昭公元年年十一 弟子漆雕開生 辛酉魯昭公二年年十二 壬戌魯昭公三年年十三 癸亥魯昭公四年年十四 甲子魯昭公五年年十五 魯叔孫穆子初辟僑如之難奔齊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生子曰牛至齊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後穆子反魯以牛為豎有寵牛拘孟丙殺之仲壬奔齊穆子病豎牛弗饋食而卒豎牛立昭子而相之仲壬聞喪至自齊季孫欲立之南遺曰叔孫氏厚則季氏薄彼實亂家子勿與知不亦可乎南遺使國人助豎牛以攻諸大庫之庭司宮射之中目而死豎牛取東鄙三十邑以與南遺昭子即位朝其家衆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豎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關之外投其首於寧風之棘上孔子曰叔孫昭子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詩云有覺徳行四國順之弟子閔損生 乙丑魯昭公六年年十六 丙寅魯昭公七年年十七 丁卯魯昭公八年年十八 戊辰魯昭公九年年十九 娶於宋之幵官氏 巳巳魯昭公十年年二十 伯魚生昭公使人遺以鯉魚孔子榮君之賜因名之曰鯉字伯魚 庚午魯昭公十一年年二十一 辛未魯昭公十二年年二十二 楚靈王汰侈右尹子革侍坐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逺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徳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不能自克以及於難孔子曰古也有志克巳復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谿 楚工尹商陽與陳棄疾追吳師及之陳棄疾謂工尹商陽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手弓子射諸射之斃一人韔弓又及謂之又斃二人毎斃一人揜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曰殺人之中又有禮焉 壬申魯昭公十三年年二十三 癸酉魯昭公十四年年二十四 晉邢侯與雍子爭鄐田久而無成士景伯如楚叔魚攝理韓宣子命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於叔魚叔魚蔽罪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於朝宣子問其罪於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買直鮒也鬻獄邢侯專殺其罪一也已惡而掠美為昏貪以敗官為墨殺人不忌為賊夏書曰昏墨賊殺皋陶之刑也請從之乃施邢侯而屍雍子與叔魚於市孔子曰叔向古之遺直也治國制刑不隠於親三數叔魚之惡不為末減曰義也夫可謂直矣平丘之會數其賄也以寛衛國晉不為暴歸魯季孫稱其詐也以寛魯國晉不為虐邢侯之獄言其貪也以正刑書晉不為頗三言而除三惡加三利殺親益榮猶義也夫 母顔氏卒孔子少孤不知父墓乃殯其母於五父之衢人之見之者皆以為葬也其慎也蓋殯也問於陬曼父之母然後得合葬於防 甲戌魯昭公十五年年二十五 孔子合葬母於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今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識也於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門人後雨甚至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也曰防墓崩孔子不應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 乙亥魯昭公十六年年二十六 孔子母喪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 丙子魯昭公十七年年二十七 郯子來朝昭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皞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黃帝氏以雲紀故為雲師而雲名炎帝氏以火紀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故為水師而水名大皞氏以龍紀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髙祖少皞摯之立也鳯鳥適至故紀於鳥為鳥師而鳥名鳯鳥氏厯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鴡鳩氏司馬也鳲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冦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也者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正扈民無滛者也自顓頊以來不能紀逺乃紀於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孔子聞之見於郯子而學之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遂之郯遭程子於塗傾蓋而語終日甚相親顧謂子路曰取束帛贈先生子路屑然對曰由聞之士不中間見女嫁無媒君子不以交禮也有間又顧謂子路子路又對如初孔子曰由詩不云乎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今程子天下賢士也於斯不贈則終身弗能見也小子行之 丁丑魯昭公十八年年二十八 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堵墻射至於司馬使子路執弓矢出延射者賁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入其餘皆人蓋去者半入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點揚觶而語公罔之裘揚觶而語曰幼壯孝弟耆耋好禮不從流俗脩身以俟死者不在此位也蓋去者半處者半序點又揚觶而語曰好學不倦好禮不變旄期稱道不亂者不在此位也蓋僅有存者 戊寅魯昭公十九年年二十九 在魯 弟子冉求商瞿梁鱣生 已卯魯昭公二十年年三十 在魯 齊景公與晏嬰來適魯景公問孔子曰昔秦穆公國小處辟其霸何也對曰秦國雖小其志大處雖辟行中正身舉五羖爵之大夫起纍紲之中與語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雖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說 衛宗魯由齊豹事公孟縶齊豹將殺公孟縶宗魯知而弗告及難作死之琴張將往弔之孔子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女何弔焉君子不食姦不受亂不為利疚於回不以回待人不蓋不義不犯非禮 齊侯田於沛招虞人以弓不進公使執之辭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敢進乃舍之孔子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 鄭子産有疾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徳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則多死焉故寛難疾數月而卒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寛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寛寛以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寛也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逺能邇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和之至也及子産卒孔子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弟子髙柴巫馬施生 庚辰魯昭公二十一年年三十一 在魯 魯有儉嗇者瓦鬲煑食食之自謂其美盛之土型之器以進孔子孔子受之歡然而悅如受太牢之饋子路曰瓦甂陋器也煑食薄膳也夫子何喜之如此乎子曰夫好諫者思其君食美者念其親吾非以饌具之為厚以其食厚而思我焉 弟子端木賜生 辛已魯昭公二十二年年三十二 在魯 魯人有獨處室者隣之嫠婦亦獨處一室夜暴風雨至嫠婦室壊趨而託焉魯人閉戶而不納嫠婦自牖與之言子何不仁而不納我乎魯人曰吾聞男女不六十不同居今子幼吾亦幼是以不敢納爾也婦人曰子何不如栁下惠然嫗不逮門之女國人不稱其亂魯人曰桞下惠則可吾固不可吾將以吾之不可學栁下惠之可孔子聞之曰善哉欲學栁下惠者未有似於此者期於至善而不襲其為可不謂智乎 壬午魯昭公二十三年年三十三 在魯 癸未魯昭公二十四年年三十四 魯大夫孟僖子將死召其大夫而屬之曰禮人之幹也無禮無以立吾聞將有達者曰孔丘聖人之後也而滅於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茲益共故其鼎銘雲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余敢侮饘於是粥於是以餬余口其共也如是臧孫紇有言曰聖人有眀徳者若不當世其後必有達人今其將在孔丘乎我若獲沒必屬説與何忌於夫子使事之而學禮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與南宮敬叔師事孔子孔子曰能補過者君子也詩曰君子是則是效孟懿子可則效已矣 南宮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适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 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耼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徳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矣對曰謹受命遂言於魯君曰孔子將適周觀先王之遺制考禮樂之所極斯大業也君盍以乗資之臣請與俱往魯君予一乘車兩馬一豎子侍御敬叔與俱至周問禮於老耼訪樂於萇弘歴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則察廟朝之度於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也 孔子將問禮於老耼耼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徳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慾態色與滛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而已孔子出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雨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孔子觀周明堂覩四門墉有堯舜之容桀紂之象而各有善惡之狀興廢之誡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負斧扆南面以朝諸侯之圗焉孔子徘徊而望之謂從者曰此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鏡所以察形往古所以知今人主不務襲跡於所以安存而急急所以危亡是猶卻走而欲求及前人也豈不惑哉 孔子觀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廟廟堂右階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行所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人焰焰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成江河綿綿不絶或成網羅毫末不札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衆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徳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惑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髙人弗我害誰能於此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卑也天道無親而能下人戒之哉孔子既讀斯文也顧謂弟子曰小子識之此言實而中情而信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行身如此豈以口過患哉 伯常騫問於孔子曰騫固周之賤史也不自以不肖將北面以事君子敢問正道宜行不容於世隱道宜行然亦不忍今欲身亦不窮道亦不隱為之有道乎孔子曰善哉子之問也自丘之聞未有若吾子所問辯且説也丘嘗聞君子之言道矣聴者無察則道不入竒偉不稽則道不信又嘗聞君子之言事矣制無度量則事不成其政曉察則民不保又嘗聞君子之言志矣剛折者不終徑易者則數傷浩倨者則不親就利者則無不獘又嘗聞養世之君子矣從輕勿為先從重勿為後見像而勿強陳道而勿佛此四者某之所聞也 孔子將去周老耼問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貴竊仁人之號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辨廣大危其身者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已為人臣者毋以有已孔子自周反於魯弟子稍益進焉 甲申魯昭公二十五年年三十五 季平子與郈昭伯以鬭雞故得罪魯昭公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師敗奔於齊齊處昭公乾侯魯亂孔子適齊中路聞哭者之聲其音甚哀孔子謂其僕曰此哭哀則哀矣然非喪者之哀矣驅而前少進見有異人焉擁鐮帶索哭者不衰孔子下車追而問曰子何人也對曰吾丘吾子也曰子非喪之所奚哭之悲也丘吾子曰吾有三失晚而自覺悔之何及曰三失可得聞乎願子告吾無隠也丘吾子曰吾少時好樂周遍天下後還喪吾親是一失也長事齊君君驕奢失士臣節不遂是二失也吾平生厚交而今皆離絶是三失也夫樹欲靜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徃而不來者年不可再見者親也請從此辭也遂投水而死孔子曰小子識之斯足為戒矣自是弟子辭歸養親者十有三 孔子至齊為髙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景公問政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是時景公失政其大夫田氏厚施以奪其民而公不悟故孔子及之它日又復問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節財景公説 孔子去齊舍於外館景公造焉賔主之辭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適至言先王廟災景公覆問災何王之廟也孔子曰此必釐王之廟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詩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報其徳禍亦如之夫釐王變文武之制而作玄黃華麗之餙宮室崇峻輿馬奢侈而弗可振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廟焉以是占之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罰其廟也孔子曰蓋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則文武之嗣無乃殄乎故當殃其廟以彰其過俄頃左右報曰所災者釐王廟也景公驚起再拜曰善哉聖人之智過人逺矣 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乙酉魯昭公二十六年年三十六 在齊 齊髙庭問於孔子曰庭不廣交不擇地攘袂而執贄靜氣以問事君子之道願夫子告之孔子曰貞以幹之敬以輔之施仁無倦見君子則舉之見小人則退之去汝惡心而忠與之效其行脩其禮千里之外親如兄弟行不效禮不脩則對門不汝通矣夫終日言不遺已之憂終日行不遺已之患唯智者能之故自脩者必恐懼以除患恭儉以避難者也終身為善一行則敗之可不慎乎 弟子樊須生 丙戌魯昭公二十七年年三十七 在齊 呉延陵季子適齊於其反也其長子死葬於嬴博之間孔子曰延陵季子呉之習於禮者也徃而觀其葬焉其坎深不至於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揜坎其髙可隠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於禮也其合矣乎 丁亥魯昭公二十八年年三十八 晉韓宣子卒魏獻子為政分祁氏之田以為七縣分羊舌氏之田以為三縣司馬彌牟為鄥大夫賈辛為祁大夫司馬烏為平陵大夫魏戊為梗陽大夫知徐吾為塗水大夫韓固為焉首大夫孟丙為孟大夫樂霄為銅鞮大夫趙朝為平陽大夫僚安為楊氏大夫謂賈辛司馬烏為有力於王室故舉之謂知徐吾趙朝韓固魏戊餘子之不失職能守業者也其四人者皆受縣而後見於魏子以賢舉也賈辛將適其縣見於魏子魏子曰辛來昔叔向適鄭鬷蔑惡欲觀叔向從使之收器者而徃立於堂下一言而善叔向將飲酒聞之曰必鬷眀也下執其手以上曰昔賈大夫惡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臯射雉獲之其妻始笑而言賈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巳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夫今子少不颺子若無言吾幾失子矣言之不可以已也如是遂如故知今女有力於王室吾是以舉女行乎敬之哉毋墮乃力孔子聞魏子之舉也以為義曰近不失親逺不失舉可謂義矣又聞其命賈辛也以為忠詩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舉也義其命也忠其長有後於晉國乎 戊子魯昭公二十九年年三十九 在齊 晉趙鞅荀寅帥師城汝濵遂賦晉國一鼓鐵以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孔子曰晉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貴貴是以能守其業貴賤不愆所謂度也文公是以作執秩之官為被廬之法以為盟主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貴貴何業之守貴賤無序何以為國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晉國之亂制也若之何以為法 弟子顔回澹臺滅明生 已丑魯昭公三十年年四十 在齊 弟子陳亢生 庚寅魯昭公三十一年年四十一 在齊 齊大旱春饑景公問於孔子曰如之何孔子曰凶年則乗駑馬力役不興馳道不脩祈以幣玉祭事不懸祀以下牲此則賢君自貶以救民之禮也 辛卯魯昭公三十二年年四十二 齊景公將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適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産厚葬不可以為俗游説乞貸不可以為國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弛今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詣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後景公見孔子不敬商其禮曰待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大夫猶欲害孔子孔子聞之欲去景公亦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魯 弟子公西華生 壬辰魯定公元年年四十三 在魯 齊有一足之鳥飛集於朝舒翅而跳齊侯怪之使使聘魯問孔子孔子曰此鳥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兒有屈其一腳振迅兩肩而跳且謡曰天將大雨商羊鼔儛今齊有之其應至矣急告民趨治溝渠脩隄防將有大水為災頃之大霖雨水溢泛諸國傷害民人唯齊有備不敗景公曰聖人之言信有徵矣 弟子有若生
孔子編年巻二宋胡仔撰 癸已魯定公二年年四十四 在魯 弟子卜商生 甲午魯定公三年年四十五 在魯 二月辛卯邾莊公卒隠公即位將冠使大夫因孟懿子問禮於孔子孔子曰其禮如世子之冠冠於阼階以著代也醮於客位加有成也三加彌尊喻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雖天子之元子猶士也其禮無變天下無生而貴者故也行冠事必於祖廟以祼享之禮以將之以金石之樂節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懿子曰天子未冠即位長亦冠也孔子曰古者王世子雖幼其即位則尊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懿子曰然則諸侯之冠異天子與孔子曰君薨而世子主喪是亦冠也巳人君所無殊也懿子曰今邾君之冠非禮也孔子曰諸侯之有冠禮也夏之末造也有自來矣今無譏焉天子冠者武王崩成王年十有三而嗣立周公居冡宰攝政以治天下明年夏六月既葬冠成王而朝於祖以見諸侯亦有君也周公命祝雍作頌曰祝王達而棄幼祝雍辭曰使王近於民逺於年嗇於時惠於財親賢而任能其頌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心袞職欽若昊天六合是式率爾祖考永永無極此周公之制也懿子曰諸侯之冠其所以為賔主何也孔子曰公冠則以卿為賔無介公自為主迎賔揖升自阼立於席比其禮也則如士饗之以三獻之禮既醴降自阼諸侯非公而自為主者其所以異皆降自西階玄端與皮弁異朝服素韠公冠四加玄冕祭其酬幣於賔則束帛乗馬王太子庶子之冠擬焉皆天子自為三其禮與士無變饗食賔也皆同懿子曰始冠必加緇布之冠何也孔子曰示不忘古太古冠布齊則緇之其緌也吾未之聞今則冠而敝之可也懿子曰三王之冠其異何也孔子曰周弁殷冔夏收一也三王共皮弁素積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後氏之道也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 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弟子言偃生 乙未魯定公四年年四十六 在魯 觀魯桓公廟有攲器焉孔子問於守廟者曰此謂何器對曰此蓋為宥坐之器虛則攲中則正滿則覆明君以為至誡故常置之於坐側顧謂弟子曰試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則正滿則覆夫子喟然嘆曰嗚呼夫物惡有滿而不覆哉子路進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子曰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損之又損之之道也 弟子曽參生 丙辛魯定公五年年四十七 在魯 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以問孔子曰得狗孔子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墳羊也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舎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季桓子嬖臣曰仲梁懐與陽虎有隙陽虎欲逐懐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懐益驕陽虎執懐桓子怒陽虎因囚季桓子盟而釋之陽虎自此益輕季氏陽虎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之其家則徃拜其門陽虎時孔子之亡也而饋孔子蒸豚孔子亦時其亡也而徃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懐其寳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智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嵗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魯君臣上下皆失其正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弟子至自逺方學業者益衆 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徃也 丁酉魯定公六年年四十八 在魯 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曰乆矣予之不託於音也歌曰貍首之斑然執女手之巻然夫子為弗聞也者而過之從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丘聞之親者毋失其為親也故者毋失其為故也 弟子顓孫師生 戊戌魯定公七年年四十九 在魯 定公問於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勸寡人使隆敬於髙年何也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將天下實頼之豈唯魯哉公曰何也其義可得聞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貴徳而尚齒夏後氏貴爵而尚齒殷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焉年之貴於天下乆矣次於事親是故朝廷同爵則尚齒七十杖於朝君問則席八十則不俟朝君問則就之而悌達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並不錯則隨班白者不以其任行於道路而悌達乎道路矣居鄉以齒而老窮不遺強不犯弱衆不暴寡而悌逹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為甸役頒禽隆之長者而悌達乎蒐狩矣軍旅什伍同爵則尚齒而悌達乎軍旅矣夫聖王之教孝悌發諸朝廷行於道路至於州巷放於蒐狩循於軍旅則衆感以義死而弗敢犯公曰善哉 孔子之畜狗死使子貢埋之曰吾聞之也敝帷不棄為埋馬也敝蓋不棄為埋狗也丘也貧無蓋於其封也亦予之席毋使其首陷焉 魯公索氏將祭而亡其牲孔子聞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將亡後一年而亡門人問曰昔公索氏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二年必亡今過期而亡夫子何以知其然孔子曰夫祭者孝子所以自盡於其親將祭而亡其牲則其餘所亡者多矣若此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弟子宓不齊生 己亥魯定公八年年五十 在魯 陽虎將殺三桓不克岀奔齊公山不狃為費宰不得志於季氏與虎同惡以費叛召孔子孔子欲徃子路不説孔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然卒不行時陽虎奔齊故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岀自諸侯岀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 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牆數仭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雲不亦宜乎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 魯用天子禮樂而季氏僭用於家故孔子曰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 讀易韋編三絶為彖象文言繫辭以發其秘夫敘書則斷堯典論詩則首周南約魯史而修春秋贊易道而黜八索皆因前聖之事以立先王之教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弟子叔仲會冉儒曹恤伯虔生 庚子魯定公九年年五十一 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制為養生送死之節長幼異食強弱異任男女別塗道無拾遺器不雕偽為四寸之棺五寸之槨因丘陵為墳不封不樹行之一年而四方之諸侯則焉定公謂孔子曰學子此法以治魯國何如孔子對曰雖天下可也何但魯國而已哉 陽虎既奔齊復奔晉適趙氏孔子聞之謂子路曰趙氏其世有亂乎子路曰權不在焉豈能為亂孔子曰非汝所知夫陽虎親富而不親仁有寵於季氏又將殺之不克而奔求容於齊齊人囚之乃亡歸晉是齊魯二國巳去其疾趙簡子好利而多信必溺其説而從其謀禍敗所終非一世可知也 季平子卒將以君之璵璠斂贈以珠玉孔子聞之歴級而救焉曰送而以寳玉是猶暴屍於中原也其示民以姦利之端而有害於死者安用之且孝子不順情以危親忠臣不兆姦以陷君乃止 孔子嘗助祭入太廟毎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毎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 辛丑魯定公十年年五十二 孔子由中都宰為司空乃別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由司空為大司冦斷獄訟皆進衆議者而問之曰子以為奚若某以為何若皆曰云雲如是然後夫子曰當從某子幾是時有父子訟者夫子同陛執之三月不別其父請止夫子赦之焉季孫聞之不説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國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冉有以告孔子孔子喟然嘆曰嗚呼上失其道而殺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聼其獄是殺不辜也三軍大敗不可斬也獄犴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謹誅賊也徵斂無時暴也不試責臣虐也政無此三者然後刑可即也書雲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惟曰未有遜事言必教而後刑也既陳道徳以先服之而猶不可尚賢以勸之又不可即廢之又不可而後以威憚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從化者然後待之以刑則民咸知罪矣詩云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是以威厲而不試刑錯而不用今世則不然亂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從而制之故刑彌繁而道不勝也夫三尺之限空車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仭之山重載陟焉何哉陵遲故也今世俗之陵遲乆矣雖有刑法民能勿踰乎 孔子見季桓子季桓子不説孔子又見之宰予進曰昔予也嘗聞諸夫子曰王公不我聘則弗動今夫子之於司寇也日少而屈節數矣不可已乎孔子曰然魯國以衆相陵也以兵相暴之日乆矣而有司不治則將亂也其聘我者孰大於是哉魯人聞之曰聖人將治何不先自逺刑罸自此之後國無爭者 先時季氏葬昭公於墓道之南孔子溝而合諸墓謂季桓子曰貶君以彰巳罪非禮也今合之所以揜夫子之不臣 定公春及齊平夏齊大夫黎鉏言於景公曰魯用孔丘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之於夾谷魯定公將以乗車好徃孔子攝相事曰臣聞有文事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官以從請具左右司馬定公許之犁彌言於齊侯曰孔丘好禮而無勇若使萊人以兵刼魯侯必得志焉齊侯從之至會所為壇位土階三等以遇禮相見遜揖而登獻酢既畢齊使萊人以兵鼓譟刼定公孔子歴階而進以公對曰士兵之兩君好合而裔夷之俘以兵亂之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幹盟兵不偪好於神為不祥於徳為愆義於人為失禮君必不然齊侯心怍麾之避而有頃齊奏宮中之樂徘優侏儒戲於前孔子趨進歴階而上不盡一等曰匹夫熒惑諸侯者罪應誅請右司馬加刑焉於是斬侏儒手足異處齊侯懼有慚色將盟齊人加載書曰齊師出境而不以甲車三百乗從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茲無還對曰而不返我汶陽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齊侯將享公孔子謂梁丘據曰齊魯之故吾子何不聞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執事且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享而既具是棄禮也若其不具是用粃粺也用粃粺君辱棄禮名惡子盍圖之夫享所以昭徳也不昭不如其已也乃不果享齊侯歸責其羣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於魯君柰何有司進曰君子有過則謝以質小人有過則謝以文君若悼之則謝以實於是齊侯乃歸我鄆讙龜隂之田 壬寅魯定公十一年年五十三 孔子與於蠟賔事畢出遊於觀之上喟然而嘆孔子之嘆蓋嘆魯也言偃在側曰君子何嘆孔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已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已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今大道既隠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裡以賢勇智以功為已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衆以為殃是謂小康言偃復問曰如此乎禮之急也孔子曰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詩云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是故夫禮必本於天殽於地列於鬼神達於喪祭射御冠昏朝聘故聖人以禮示之故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言偃復問曰夫子之極言禮也可得而聞與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義夏時之等吾以是觀之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汙尊而抔飲蕢桴而土鼓猶若可以致其敬於鬼神及其死也升屋而號告曰臯某復然後飯腥而苴孰故天望而地藏也體魄則降知氣在上故死者北首生者南鄉皆從其初昔者先王未有宮室冬則居營窟夏則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未有麻絲衣其羽皮後聖有作然後修火之利範金合土以為臺榭宮室牖戶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為醴酪治其麻絲以為布帛以養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從其朔故玄酒在室醴醆在戶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陳其犧牲備其鼎俎列其瑟琴管磬鐘鼔修其祝嘏以降上神與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齊上下夫婦有所是謂承天之祜作其祝號玄酒以祭薦其血毛腥其俎熟其殽與其越席疏布以冪衣其澣布醴醆以獻薦其燔炙君與夫人交獻以嘉魂魄是謂合莫然後退而合亨體其犬豕牛羊實其簠簋籩豆鉶羮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謂大祥此禮之大成也 弟子公孫龍生 癸卯魯定公十二年年五十四 孔子為司寇言於定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今三家過制請皆損之乃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於是叔孫氏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輒帥費人以襲魯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宮登武子之臺費人攻之弗克入及公側仲尼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斂處父謂孟孫墮成齊人必至於北門且成孟氏之保障也無成是無孟氏也子偽不知我將不墮冬十二月公圍成弗克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廐焚孔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乃之火所鄉人有為火來者則拜之士一大夫再子貢曰敢問何也孔子曰其來也亦相弔之道也吾為有司則拜之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又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子路為季氏宰季氏祭逮闇而祭日不足繼之以燭雖有強力之容肅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臨祭其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與室事交乎戶堂事交乎階質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聞之曰誰謂由也而不知禮乎 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 甲辰魯定公十三年年五十五 為大司冦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定公問於顔回曰子亦聞東野畢之善御乎對曰善則善矣雖然其馬將必佚定公色不悅謂左右曰君子固有誣人也顔回退後三日而來訴之曰東野畢之馬佚兩驂曳兩服入於廐公聞之越席而起促駕召顔回回至公曰前日寡人問吾子以東野畢之御而子曰善則善矣其馬將佚不識吾子奚以知之顔回對曰以政知之昔者帝舜巧於使民造父巧於使馬舜不窮其民力造父不窮其馬力是以舜無佚民造父無佚馬今東野畢之御也乘馬執轡御體正矣歩驟馳騁朝禮畢矣歴險致逺馬力盡矣然而猶乃求馬不已臣以此知之公曰善哉若吾子之言也吾子之言其義大矣願少進乎顔回曰臣聞之鳥窮則啄獸窮則攫人窮則詐馬窮則佚自古及今未有窮其下而能無危者也公悅遂以告孔子孔子對曰夫其所以為顔回者此之類也豈足多哉 定公問於孔子曰古之帝王必郊祀其祖以配天何也孔子對曰萬物本於天人本於祖郊之祭也大報本反始也故以配上帝天垂象聖人則之郊所以明天道也公曰寡人聞郊而莫同何也孔子曰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故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用上辛至於啓蟄之月則又祈穀於上帝此二者天子之禮也魯無冬至大郊之事降殺於天子是以不同也公曰其言郊何也孔子曰兆丘於南所以就陽位也於郊故謂之郊焉曰其牲器何如孔子曰上帝之牛角繭栗必在滌三月后稷之牛唯具所以別事天神與人鬼也牲用騂尚赤也用犢貴誠也掃地而祭貴其質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萬物無可以稱之者故因其自然之體也公曰天子之郊其禮儀可得聞乎孔子對曰臣聞天子卜郊受命則於祖廟而作龜於禰宮尊祖親考之義也卜之日王親立於澤宮以聼誓命受教諌之義也卜獻命庫門之內所以誡百官也將郊則供天子皮弁以聼報示民嚴上也郊之日喪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國門氾掃清路行者畢止弗命而民聽敬之至也天子大裘被之黼大裘象天乘素車貴其質也旂十有二旒龍章而設日月所以法天也既至泰壇王脫裘矣服袞以臨燔柴戴冕藻十有二旒則天數也臣聞之誦詩三百不足以一獻一獻之禮不足以大饗大饗之禮不足以大旅大旅具不足以饗帝是以君子無敢輕議於禮者也鄉人儺孔子朝服立於阼階
孔子編年巻三宋胡仔撰 乙巳魯定公十四年年五十六 孔子由大司寇攝行相事有喜色仲由問曰由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樂以其貴下人乎於是秉政七日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夘於兩觀之下子貢進曰夫少正夘魯之聞人也今夫子為政而遽誅之或者為失乎孔子曰居吾語女天下有大惡者五而竊盜不與焉一曰心逆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免君子之誅而少正夘皆兼有之其居處足以聚徒成黨其談説足以飾褒榮衆其強禦足以反是獨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夫殷湯誅尹諧文王誅潘正周公誅管蔡太公誅華士管仲誅付乙子産誅史何凡此七子皆異世而同誅者以七子異世而同惡故不可赦也與聞國政三月鬻羔豚者弗飾賈男女行者別於塗塗不拾遺四方之客至於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為之先並矣盍致地焉犁鉏曰請先嘗沮之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匹遺魯君陳女樂文馬於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遊往觀終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巳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游哉聊以卒嵗師巳反桓子曰師巳亦何言師巳以實告桓子喟然嘆曰夫子罪我以羣婢故也夫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旣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旣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至衛主於子路妻兄顔讎由衛之執政有欲孔子昵已者於是大夫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對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乆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衛靈公問孔子居魯得祿幾何對曰奉粟六萬衛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於衛靈公靈公使公孫餘一出一入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將適陳過匡顔刻為僕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顔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顔淵曰子在囘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從者為甯武子臣於衛然後得去 過蒲子路時為蒲大夫孔子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寛矣至庭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斷矣子貢執轡而問曰夫子未見由之政而三稱其善其善可得聞乎孔子曰吾見其政矣入其境田疇盡易草萊甚辟溝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盡力也入其邑墻屋完固樹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寛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閒諸下用命此其明察以斷故其民不擾也以此觀之雖三稱其善庸盡其善者乎在蒲時子路為水備與其民修溝瀆以民之勞煩苦也人與之簞食壺漿孔子聞之使子貢止之子貢忿然不説往見孔子曰由也以暴雨將至恐有水災故與民修溝洫以備之而民多匱乏者是以簞食壺漿而與之夫子使賜止之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由不受也孔子曰女以民為餓也何不白於君發倉廩以賑之而私以爾食饋之是女明君之無惠而見已之德美矣女速已則可否則女之見罪必矣居月餘復反於衛主蘧伯玉孔子嘗稱蘧伯玉曰君子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巻而懐之衛靈公夫人南子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巳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珮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子路不説孔子矢之曰吾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在衛月餘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使孔子為次乘招搖過市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於是醜之而去 去衛過曹適宋見宋君宋君問孔子曰吾欲使長有國而列都得之吾欲使民無惑吾欲使士竭力吾欲使日月當時吾欲使聖人自來吾欲使官府治理為之奈何孔子對曰千乘之君問丘者多矣而未有若主君之問之悉也然主君所欲者盡可得也丘聞之鄰國相親則長有國君惠臣忠則列都得之不殺無辜無釋罪人則民不惑士益之祿則皆竭力尊天敬神則日月當時崇道貴德則聖人自來任能黜否則官府治理宋君曰善哉豈不然乎寡人不佞不足以致之也孔子曰此事非難唯欲行之雲耳 在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害孔子拔去其樹孔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自宋適鄭與弟子相失獨立鄭東門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臯陶其肩類子産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纍纍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告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未也而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丙午魯定公十五年年五十七 自鄭適陳主於司城貞子有隼集於陳廷而死楛矢貫之石砮矢長尺有咫陳恵公使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逺矣此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以無忘職業於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肅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分同姓以珍玉展親也分異姓以逺方職貢使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矢試求之故府果得之邾隱公朝於魯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巳亡矣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髙仰驕也卑俯替也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定公薨孔子曰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者也 丁未魯哀公元年年五十八 在陳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呉為同姓謂之呉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孔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 戊申魯哀公二年年五十九 居陳已三嵗會晉楚爭彊更伐陳及呉侵陳陳常被寇孔子於是去陳將復適衛過蒲會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孔子其為人長賢有勇力謂曰吾昔從夫子遇難於匡今又遇難於此命也夫吾與夫子再罹難寧鬭而死挺劒合衆將與之戰蒲人懼謂孔子曰茍毋適衛吾出子與之盟出孔子東門孔子遂適衛子貢曰盟可負耶孔子曰要盟也神不聽 衛靈公聞孔子來喜郊迎問曰蒲可伐乎對曰可靈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之所以待晉楚也以衛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四五人靈公曰善哉不伐蒲是時靈公老怠於政不用孔子孔子嘆曰茍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擊磬於衛有荷簣而過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掲孔子聞之曰果哉末之難矣自衛將適晉趙簡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以中牟叛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聞諸夫子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叛子之往也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淄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學鼔琴於師襄十日不進師襄曰可以益矣曰丘習其曲矣未得其數也有間曰已習其數可以益矣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間曰已習其志可以益矣曰丘未得其為人也有間曰有所穆然而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逺志焉曰丘得其為人矣黯然而黑頎然而長眼如望羊如王四國非文王其孰能為此也師襄辟席再拜曰師蓋雲文王操也 適晉至河間趙簡子殺竇鳴犢舜華臨河而嘆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趨而進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竇鳴犢舜華晉之賢大夫也趙氏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及其得志殺之乃從政丘聞之也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其郊竭澤而漁則蛟龍不處其淵覆巢毀卵則鳯凰不翔其邑何則諱傷其類也夫鳥獸之於不義也尚知辟之而況丘哉乃還息於陬鄉作陬操以哀之反於衛復主蘧伯玉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爼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雁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如陳 已酉魯哀公三年年六十 在陳 魯桓宮僖宮災孔子聞之曰其桓僖乎陳侯曰何以知之孔子曰禮祖有功而宗有德故不毀其廟焉今桓僖之親盡矣又功德不足以存其廟而魯不毀是以天災加之三日魯使至問焉則桓僖也陳侯謂子貢曰吾乃今知聖人之可貴對曰君之知之可矣未若專其道而行其化之善也 秋季桓子病輦而見魯城喟然嘆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獲罪於孔子故不興也顧謂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魯必召仲尼後數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已葬欲召仲尼公之魚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康子曰則誰召而可曰必召冉求於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子貢知孔子思歸送冉求因誡曰即用以孔子為招雲 庚戌魯哀公四年年六十一 自陳適蔡 辛亥魯哀公五年年六十二 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孔子曰近者説逺者來葉公因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他日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孔子聞之曰爾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雲爾去葉反於蔡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然曰是知津矣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子路從而後遇荷蓧丈人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孔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壬子魯哀公六年年六十三 呉伐陳楚昭王救陳軍於城父聞孔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將往從之陳蔡大夫謀曰孔子賢者所刺譏皆中諸侯之疾今者久留陳蔡之間諸大夫所設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國也來聘孔子孔子用於楚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於是乃相與發徒役圍孔子於野不得行絶糧從者病莫能興孔子講誦絃歌不衰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而濫矣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耶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耶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夫遇不遇者時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者特衆矣何獨丘哉且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脩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脩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脩爾道而求為容而志不逺矣子貢出顔回入見孔子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顔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修是吾醜也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醜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顔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於是使子貢見楚昭王昭王以師迎孔子然後得免時陳蔡弟子從孔子者皆不及門故曰德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遊子夏皆升堂入室者也當時弟子學業者三千人高弟七十其尤賢者十人而已 適楚中道有漁者而獻魚焉孔子不受漁者曰天暑市逺無所鬻也思慮棄之糞壌不如獻之君子故敢以進焉於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掃地將以烹祭門人曰彼將棄之而夫子以祭之何也孔子曰吾聞諸惜其腐餒而欲以務施者仁人之情也惡有受人之饋而無祭者乎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王之輔相有如顔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帥有如子路者乎曰無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無有且楚之祖封於周號為子國五十里今孔丘述三王之法明周召之業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千里乎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是嵗也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三日楚子使問諸周太史周太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諸股肱何益不榖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罸又焉移之遂弗禜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穀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師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茲在茲由已率常可矣秋楚子軫卒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鳯兮鳯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己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自楚反乎衛遇舊館人之喪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貢説驂而賻之子貢曰於門人之喪未有所説驂説驂於舊館無乃已重乎夫子曰予鄉者入而哭之遇於一哀而出涕予惡夫涕之無從也小子行之 癸丑魯哀公七年年六十四 在衛先時衛靈公死而世子蒯瞶入於戚蒯瞶之子出公輒立父子爭國孔子既至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是時衛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謂孔子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罸不中刑罸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矣 甲寅魯哀公八年年六十五 在衛有送葬者而夫子觀之曰善哉為喪乎足以為法已小子識之子貢曰夫子何善爾也曰其往也如慕其反也如疑子貢曰豈若速反而虞乎子曰小子識之我未之能行也孔子昧旦晨興顔回侍側聞哭者之聲甚哀子曰囘女知此何所哭乎對曰回以此哭聲非但為死者而已又有生離別者也子曰何以知之對曰回聞恆山之鳥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將分於四海其母悲鳴而送之哀聲有似於此謂其往而不返也回竊以音類知之孔子使人問哭者果曰父死家貧賣子以葬與之長訣孔子曰回也善於識音矣 衛將軍文子將立先君之廟於其家使子羔訪於孔子孔子曰公廟設於私家非古禮之所及吾弗知子羔曰敢問尊卑上下立廟之制可得聞乎爾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國設祖宗乃為親疏貴賤多少之數是故天子立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太祖近廟皆月祭之逺廟為祧有二祧焉享嘗乃止諸侯立五廟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祖考廟享嘗乃止大夫立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享嘗乃止士立一廟曰考廟王考無廟合而享嘗乃止庶人無廟四時祭於寢此自有虞以至於周之所不變也凢四代帝王之所謂郊者皆以配天其所謂禘者皆五年大祭之所及也應為太祖者則其廟不毀不及太祖雖所禘郊其廟則毀矣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諸見祖宗者其廟皆不毀子羔又問曰祭典雲有虞氏祖顓頊而宗堯夏後氏亦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湯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此四祖四宗或乃異代或其考祖之有功德其廟可也若有虞宗堯夏祖顓頊皆異代之有功德者也亦可以存其廟乎孔子曰善如女所問也如殷周之祖宗其廟可以不毀其他祖宗者功德不殊雖在殊代亦可以無疑矣詩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憩周人之於召公也愛其人猶敬其所舎之樹況祖宗有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廟焉 孔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乙夘魯哀公九年年六十六 在衛 衛司徒敬子卒孔子弔焉主人不哀夫子哭不盡聲而退蘧伯玉請曰衛鄙俗不習喪禮煩吾子辱焉相焉孔子許之掘中霤而浴毀竈而綴足襲於牀及葬毀宗躐行出於大門及墓男子西面婦人東面既封而歸殷道也孔子行之子游問曰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夫子變之矣孔子曰非此之謂也喪事則從其質而已 丙辰魯哀公十年年六十七 在衛
孔子編年巻四宋胡仔撰 丁已魯哀公十一年年六十八 在衛已五年 齊師伐魯及清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師逆之獲甲首八十齊人宵遁冉求用矛於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是役也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也又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 冉求既有功於魯季康子曰子之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冉求曰學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質之鬼神而無憾然求之不以道雖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無以小人間之則可矣 衛孔文子將攻大叔訪於仲尼仲尼曰簠簋之事則嘗學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豈敢度其私訪衛國之難也將止會季康子逐公革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於是自衛反魯息駕於河梁而觀焉有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鼈不為導黿鼉不能居有一丈夫方將厲之孔子使人並涯止之曰此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鼈黿鼉不能居也意者難可濟也丈夫不以措意遂度而出孔子問之曰巧乎有道術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對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措吾軀於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復出也孔子謂弟子曰二三子識之水且猶可以忠信之身親之而況於人乎 孔子將行雨而無蓋門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商之為人也甚恡於財吾聞與人交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能久也乃止過泰山側有婦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貢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子游為武城宰孔子過之聞絃歌之聲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因問曰女得人焉爾乎子游對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由此澹臺滅明見於孔子然狀貌甚惡孔子以為材薄既受業南遊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至魯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儒服哀公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之不能終其物悉數之乃留更僕未可終也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學以待問懐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大譲如慢小譲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隂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儒有不寳金玉而忠信以為寳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衆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鷙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蓽門圭窬蓬戸甕牖易衣而出幷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諂其仕有如此者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游之法慕賢而容衆毀方而瓦合其寛裕有如此者儒有內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達之不望其報君得其志茍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儒有聞善以相告也見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難相死也久相待也逺相致也其任舉有如此者儒有澡身而浴德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高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寛強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近文章砥厲亷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其規為有如此者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並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寛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者仁之貌也言談者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讓有如此者儒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故曰儒今衆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詬病孔子至舍哀公館之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義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 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 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孔子孔子曰丘不識也三發卒焉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孔子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暴無厭則雖以田將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訪焉弗聽卒用田賦 季孫旅於泰山孔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曰嗚呼曽謂泰山不如林放乎是時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孔子黜之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 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德脩慝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非崇德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脩慝與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叔仲會與孔旋年相比二人迭侍孔子執筆記事孟武伯見孔子而問曰此二孺子之幼也於學豈識於壯哉孔子曰然少成若天性習慣若自然也 伯魚之母死期而猶哭孔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孔子曰嘻其甚矣伯魚聞之遂除之 子夏為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慾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哀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夀也公曰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賦斂則民富矣敦禮教逺罪疾則民夀矣公曰寡人慾行夫子之言恐吾國貧矣孔子曰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貧者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孔子不對孔子趨出以語子貢曰鄉者君問丘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而丘不對賜以為何如子貢曰子從父命孝矣臣從君命貞矣夫子有奚對焉孔子曰小人哉賜不識也昔萬乘之國有爭臣四人則封疆不削千乘之國有爭臣三人則社稷不危百乘之國有爭臣二人則宗廟不輟父有爭子不行無禮士有爭友不為不義故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 戊午魯哀公十二年年六十九 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孔子與弔適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 哀公問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對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康子問政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康子患盜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又問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孔子因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呉之伐越也墮會稽得骨節專車呉子使使聘魯且問之孔子曰無以吾命也賓既將命發幣於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既徹爼而燕客執骨而問曰骨何者為大孔子曰丘聞之昔禹致羣臣於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專車此為大矣客曰誰為神孔子曰山川之神足以紀綱天下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皆屬於王者客曰防風何守孔子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為漆姓在虞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狄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幾何孔子曰焦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數之極也魯之君臣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蓋父母之邦且將老焉自周室衰微而禮樂詩書缺孔子憂後世之無述也於是敘書上紀唐虞下至秦穆為百篇古者詩三千餘篇於是刪詩上採契稷中述商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袵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故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徴之矣觀三代所損益曰後雖百世可知也周監乎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與魯太師論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若夫禮樂之説遭秦焚書之變其詳細不得而聞矣 曾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廵狩以遷廟主行載於齊車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廟之主以行則失之矣當七廟五廟無虛主虛主者唯天子崩諸侯薨與去其國與祫祭於祖為無主耳吾聞諸老耼曰天子崩國君薨則祝取羣廟之主而藏諸祖廟禮也卒哭成事而後主各反其廟君去其國大宰取羣廟之主以從禮也祫祭於祖則祝迎四廟之主主出廟入廟必蹕老耼雲曾子又問曰葬引於堩日有食之則變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從老耼助葬於巷黨及堩日有食之老耼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聽變既明反而後行曰禮也反葬而丘問之曰夫柩不可以反者也日有食之不知其已之遲數則豈如行哉老耼曰諸侯朝天子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奠大夫使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夫柩不蚤出不暮宿見星而行者唯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乎日有食之安知其不見星也且君子行禮不以人之親痁患吾聞諸老耼雲曾子又問曰下殤土周葬於園遂輿機而往塗邇故也今墓逺則其葬之也如之何孔子曰吾聞諸老耼曰昔者史佚有子而死下殤也墓逺召公謂之曰何以不棺斂於宮中史佚曰吾敢乎哉召公言於周公周公曰豈不可史佚行之下殤周棺衣棺自史佚始也 子貢問曰三年之喪卒哭金革之事無辟也者禮與初有司與孔子曰夏後氏三年之喪既殯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記曰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可奪親也此之謂乎子夏曰金革之事無辟也者非與孔子曰吾聞諸老耼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今以三年之喪從其利者吾弗知也 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何也對曰病不得其衆也詠嘆之滛泆之何也對曰恐不逮事也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對曰及時事也武坐致右憲左何也對曰非武坐也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聞諸萇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語女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夾振之而駟伐盛威於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久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也且女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後氏之後於杞投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祿濟河而西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釁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帥之士使為諸侯名之曰建槖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禆冕搢笏而虎賁之士説劒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教諸侯之弟也若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 曾子事親孝孔子閒居曾子侍坐因為之作孝經嘗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 冬十二月螽季孫問諸孔子孔子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厯過也 魯國之法贖人臣妾於諸侯者皆取金於府子貢贖之辭而不取金孔子聞之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以施之於百姓非獨適身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衆贖人受金則為不亷則何以相贖乎自今以後魯人不復贖人於諸侯矣 哀公問曰紳委章甫有益於人乎孔子作色而對曰君胡然焉衰麻苴杖者志不存乎樂非耳弗聞服使然也黼黻袞冕者容不褻慢非性務莊服使然也介胄執戈者無退懦之氣非體純猛服使然也且臣聞之好肆不守折而長者不為市竊夫其有益與無益君子所以知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當今之君孰為最賢孔子對曰丘未之見也抑有衛靈公乎公曰吾聞其閨門之內無別而子次之賢何也孔子曰臣語其朝廷行事不論其私家之際也公曰其事何如孔子對曰靈公之弟曰公子渠年其智足以治千乘其守足以守之靈公愛而任之又有士林國者見賢必進之而退與分其祿是以靈公無遊放之士靈公賢而尊之又有士曰慶足者衛國有大事則必起而治之國無事則退而容賢靈公説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鰌以道去衛而靈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鰌之入然後敢入臣以此取之雖次之賢不亦可乎 孔子侍坐於哀公賜之桃與黍焉哀公曰請食孔子先食黍而後食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公曰黍者所以雪桃非為食之也孔子對曰丘知之矣然夫黍者五穀之長郊禮宗廟以為上盛菓屬有六而桃為下祭祀不用不登郊廟丘聞之君子以賤雪貴不聞以貴雪賤今以五穀之長雪菓之下者是從上雪下臣以為妨於教害於義故不敢公曰善哉 顔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晳後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大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伯高死於衛赴於孔子孔子曰吾惡乎哭諸兄弟吾哭諸廟父之友吾哭諸廟門之外師吾哭諸寢朋友吾哭諸寢門之外所知吾哭諸野於野則已疏於寢則已重夫由賜也見我吾哭諸賜氏遂命子貢為之主曰為爾哭也來者拜之知伯高而來者勿拜也伯高之喪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攝束帛乘馬而將之孔子曰異哉徒使我不誠於伯高 伯魚卒
孔子編年巻五宋胡仔撰 已未魯哀公十三年年七十 在魯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 呉王夫差將與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率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率子男以見於伯今諸侯會而君與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呉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謂太宰噽曰景伯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也世有職焉自襄已來未之改也若其不會則祝宗將曰呉實然噽言於夫差歸之子貢聞之見於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於説矣以實獲囚以詐得免孔子曰呉子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實是聽者之蔽非説者之拙 顔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其父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葉門人聞之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囘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後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囘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季康子又問之亦曰有顔囘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宓子賤為單父宰孔子之兄子蔑與子賤皆仕孔子過蔑而問焉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對曰未有所得而所亡者三王事若襲學焉得習是學不得明也俸祿少饘粥不及親戚是骨肉益疏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問疾是朋友道闕也孔子不説往過子賤問如蔑也對曰無所亡而有得者三始誦之今得行之是學益明也俸祿所供被及親戚是骨肉益親也雖有公事而兼以弔死問疾是朋友益篤也孔子歎曰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孔子嘗有疾季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子路又使門人為臣孔子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栢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説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 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慾論吾國之士與之為治敢問如何取之孔子對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曰然則章甫絇屨紳帶搢笏者皆賢人也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謂也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軒者則志不在於食焄斬衰菅屝杖而歠粥者則志不在於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今之服謂此類也公曰善哉盡此而已乎孔子曰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賢人有聖人審此五者則治道畢矣公曰敢問何如斯可謂之庸人孔子曰所謂庸人者心不存慎終之規口不吐訓格之言不擇賢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見小闇大而不知所務從物如流不知其所執此則庸人也公曰何謂士人孔子曰所謂士人者心有所定計有所守雖不能盡道術之本必有率也雖不能備百善之美必有處也是故知不務多必審其所知言不務多必審其所謂行不務多必審其所由則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此則士人也公曰何謂君子孔子曰所謂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忌仁義在身而色無伐思慮明通而辭不專油然若將可越而終不可及者君子也公曰何謂賢人孔子曰所謂賢人者德不踰閑行中規繩言足以法於天下而不傷於身道足以化於百姓而不傷於本此賢者也公曰何謂聖人孔子曰所謂聖人者德合天地變通無方明並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此謂聖人也公曰善哉非子之賢寡人不得聞此言也雖然寡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恐不足以行五儀之教孔子對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則丘亦無所聞焉公曰非吾子寡人無以啟其心吾子言也孔子曰君入廟門而右登自阼階仰視榱桷俯察几筵其器皆存而不覩其人君以此思哀則哀可知矣昧爽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亂之端也君以此思憂則憂可知矣日出聽政至於中冥諸侯子孫往來為賓行禮揖譲慎其威儀君以此思勞則勞可知矣緬然長思出於四門周章逺望覩亡國之墟必將有數焉君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於五儀之事則於政治何有失矣 哀公問於孔子曰請問取人之法孔子對曰事伍於官無取捷捷無取鉗鉗無取啍啍捷捷貪也鉗鉗亂也啍啍誕也故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信慤而後求智能者不信慤而多智能譬之豺狼不可身邇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慾吾國小而能守大則能攻其道如何孔子對曰使君朝廷有禮上下和親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將誰攻之茍違此道民畔如歸皆君之讎也將與誰守公曰善哉於是弛關市之稅以惠百姓 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國家之存亡禍福有天命非惟人也孔子對曰存亡禍福皆已而已天災地妖不能加也公曰善吾子之言豈有其事乎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之世有雀生大烏於城隅焉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而名必昌於是帝辛介雀之德不脩國政亢暴無極朝臣莫救外冦乃至殷國以亡即此以已逆天時詭福反為禍者也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時道缺法圮以致天孽桑穀於朝七日大拱占之者曰桑穀野生而不合生朝意者國亡乎大戊恐駭側身脩行思先王之政明養民之道三年之後逺方慕義重譯至者十有六國此即以已逆天時得禍為福者也故天災地妖所以儆人主也寤夢徴怪所以儆人臣也災妖不勝善政寤夢不勝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極也唯明王達此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聞君子之教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智者夀乎孔子對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已自取也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慾無厭而貪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衆以弱侮強忿怒不類動不量力兵共殺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非智士仁人持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夀焉不亦可乎 庚申魯哀公十四年年七十一 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為不祥以賜虞人孔子觀之曰麟也胡為來哉胡為來哉乃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叔孫聞之然後取之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孔子曰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見害吾是以傷焉先是孔子因魯史記作春秋舉十二公行事繩之以文武之道成一王法其文約其指逺故呉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王狩於河陽推此類以繩當世貶損之義後有王者舉而開之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然春秋天子之事也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在衛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弗與也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及是西狩獲麟孔子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遂以此絶筆焉 小邾射以句繹奔魯謂魯人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子路不許季孫使冉有謂之曰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對曰魯有事於小邾不敢問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濟其言是義之也由不言故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言人之信之也 齊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恆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季康子問於孔子曰吾聞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實請問何謂五帝孔子曰昔丘也聞諸老耼曰天有五行木火金水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其神謂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號取法五行更王終始相生亦象其儀故其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皥配木炎帝配火黃帝配土少皥配金顓頊配水康子曰太皥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木東方萬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則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則以所生之行轉相承也康子曰吾聞勾芒為水正祝融為火正蓐收為金正玄冥為水正后土為土正此則五行之主而不稱曰帝者何也孔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稱五帝太帝之屬配焉亦云帝從其號昔少皥氏之子有四叔曰重曰該曰脩曰熈實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勾芒該為蓐收脩及熙為玄冥顓頊氏之子曰黎為祝融龔工氏之子曰勾龍為后土此五者各以其所能業為貴神別稱五祀不得同帝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號於五行之德各有所統則其所以相變者皆主何事孔子曰所尚則各從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後氏以金德王尚黑大事斂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以水德王尚白大事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尚赤大事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騂此三代之所以不同康子曰唐虞二帝其所尚者何色孔子曰堯以火德王色尚黃舜以土德王色尚青康子曰陶唐有虞夏後殷周獨不得配五帝意者德不及上古耶將有限乎孔子曰古之賓士水土播殖百穀者衆矣唯勾龍兼食於社而棄為稷神易代奉之無敢益者明不可與等故自太皥以降逮於顓頊其應五行而王數非徒五而配五帝是其德不可以多也 哀公問曰寡人聞東益之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自益身之不祥棄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釋賢而任不肖國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學俗之不祥聖人伏匿愚者擅權天下不祥不祥有五東益不與焉原壌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杕叩其脛 辛酉魯哀公十五年年七十二 在魯 子路為衛孔悝家臣莊公因孔姬以入於孔氏迫孔悝強盟之遂劫以登臺欒寧將飲酒炙未熟聞亂使告子路召獲駕乘車行爵食炙奉出公以奔魯子路將入遇子羔將出曰門已閉矣子路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踐其難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難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門公孫敢門焉曰無入為也子路曰是公孫也求利焉而逃其難由不然利其祿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雖弒之必或繼之且曰太子無勇若燔臺半必舍孔叔太子聞之下石乞孟黶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孔子聞衛亂曰柴也其來由也死矣哭於中庭有人弔者而夫子拜而既哭進使者而問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 季羔為衛之士師刖人之足俄而衛有蒯瞶之亂季羔逃之走郭門刖者守門焉謂季羔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踰又曰彼有竇季羔曰君子不隧又曰於此有室季羔乃入焉既而追者罷季羔將去謂刖者曰吾不能虧主之法而親刖者之足今吾在難此正子之報怨之時而逃我者三何故哉刖者曰斷足固我之罪無可奈何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後臣欲臣之免也臣知獄決罪定臨當論刑君愀然不樂見君顔色臣又知之君豈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固然此臣之所以説君也孔子聞之曰善哉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則樹德加嚴暴則樹怨公以行之其子羔乎 孔子適季氏康子晝居內寢孔子問其所疾康子出見之言終孔子退子貢問曰季孫不疾而問諸疾禮與孔子曰夫禮君子不有大故則不宿於外非致齊也非疾也則不晝處於內是故夜居於外雖弔之可也晝居於內雖問其疾可也齊太史子與適魯見孔子孔子與之言道子與説曰吾鄙人也聞子之名不覩子之形久矣而未之知寳貴也乃今而後知泰山之為高淵海之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於民而將垂寳以貽後世遂退而謂南宮敬叔曰今孔子先聖之嗣自弗父何以來世有德譲天所作也成湯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於衰周先王典籍錯亂無紀而乃論百家之遺紀考正其義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刪詩述書定禮理樂製作春秋贊明易道垂訓後嗣以為法式其文德著矣然凡所教誨束脩以上三千餘人或者天將欲興素王之業乎夫何其盛也敬叔曰殆如吾子之言夫物莫能兩大吾聞聖人之後而非繼世之統其必有興者焉今孔子之道至矣乃將施乎無窮雖欲辭天之作故未得耳子貢聞二子之言以告孔子孔子曰豈若是哉亂而治之滯而起之自吾之志天何與焉 哀公問於孔子曰大禮何如君子之言禮何其尊也孔子曰丘也小人不足以知禮君曰否吾子言之也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之親婚婣疏數之交也君子以此之為尊敬然然後以其所能教百姓不廢其會節有成事然後治其雕鏤文章黼黻以嗣其順之然後言其喪葬備其鼎爼設其豕臘脩其宗廟嵗時以敬祭祀以序宗族即安其居節醜其衣服卑其宮室車不雕幾器不雕鏤食不貳味以與民同利昔之君子之行禮者如此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曰今之君子好樂無厭淫德不倦荒怠敖慢固民自盡苦其衆以伐有道求得當欲不以其所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後今之君子莫為禮也 孔子侍坐於哀公哀公曰敢問人道誰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德也固臣敢無辭而對人道政為大公曰敢問何謂為政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別父子親君臣嚴三者正則庶物從之矣公曰寡人雖無似也願聞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聞乎孔子對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所以治愛人禮為大所以治禮敬為大敬之至矣大昏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為親舍敬是遺親也弗愛不親弗敬不正愛與敬其政之本與公曰寡人願有言然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巳重乎公曰寡人固不固焉得聞此言也寡人慾問不得其辭請少進孔子曰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大昏萬世之嗣也君何謂已重乎孔子遂言曰內以治宗廟之禮足以配天地之神明出以治直言之禮足以立上下之敬物恥足以振之國恥足以興之為政先禮禮其政之本與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身也者親之枝也敢不敬與不能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其本傷其本枝從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行此三者則迄乎天下矣大王之道也如此則國家順矣公曰敢問何謂敬身孔子對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過動則民作則君子言不過辭動不過則百姓不命而敬恭如是則能敬其身能敬其身則能成其親矣公曰敢問何謂成親孔子對曰君子也者人之成名也百姓歸之名謂之君子之子是使其親為君子也是為成其親之名也已孔子遂言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不能愛人不能有其身不能有其身不能安土不能安土不能樂天不能樂天不能成其身公曰敢問何謂成身孔子對曰不過乎物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公曰寡人惷愚冥煩子志之心也孔子蹴然辟席而對曰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是故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是故孝子成身公曰寡人既聞此言也無如後罪何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也是臣之福也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戸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哀公問於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孔子不對公曰寡人有問於子而子無言何也對曰以君之問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為對公曰其大何哉孔子曰舜之為君也其政好生而惡殺其任援賢而替不肖徳若天地而靜虛化若四時而變物是以四海承風暢於異類鳯翔麟至鳥獸馴德此無他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是問是以緩對 時仲孫叔孫季孫三卿之子孫衰微故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壬戌魯哀公十六年年七十三 在魯 顔淵之喪,饋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彈琴,而後食之。 孔子與門人立拱而向右,二三子皆向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學也,我則有姊之喪故也。二三子皆尚左。 孔子蚤作,負手曳杖,逍遙於門,歌曰:泰山其頽乎,梁木其壊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戸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頽,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壊,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入。夫子曰:賜爾來何遲也,夏後氏殯於東階之上,則猶在阼也;殷人殯於兩楹之間,則與賓主夾之也;周人殯於西階之上,則猶賓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疇昔之夜夢坐奠於兩楹之間。夫明王不興,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將死也。寢疾,七日而歿。夏四月已丑也。哀公誄之曰: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屛予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貢曰:君其不沒於魯乎,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沒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矣。弟子葬之魯城北泗上。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顔淵若喪子,而無服。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於是皆心喪三年。喪畢乃去。獨子貢築室於墓,復三年而去。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餘室,因命曰孔里。魯世世相傳,以嵗時奉祠孔子冢,而諸儒亦講禮鄉飲大射於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後世因廟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於漢二百餘年不絶。漢高祖過魯,以太牢祠之焉。諸侯卿相至,常先謁然後從政。孔子生鯉,字伯魚,年五十,先孔子死。伯魚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嘗困於宋,遂作中庸。子思生白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高生子順,年五十七,嘗為魏相。子順生鮒,年五十七,為陳王渉博士,死於陳。鮒生子襄,年五十七,嘗為漢惠帝博士,遷為長沙太守,長九尺六寸。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安國為漢武帝博士,至臨淮太守,蚤卒。安國生卭,卭生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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