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巷陌，也有女子才氣逼人

自古紅顏多薄命，佳人流落青樓是無奈的悲劇。這些貌美而薄命的女子，向來難入正史法眼。但是在歷代的野史稗紀中，她們留下了流光溢彩的一筆，以多情、俠義、溫柔、充滿靈性的生命姿態，為我們這個民族增添了另外一道多姿多彩的歷史符號。其中不乏才貌雙全的典範，留下這些詩歌傳世：

《黃金縷》【南齊】蘇小小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於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賞析】蘇小小，乃是中國古代最有名的才女佳人，傳說中的名伎。傳說宋朝書生司馬槱（yǒu）夜宿西湖，夢見一位女子自稱蘇小小並吟了前半首詞。詩人醒來有所感，將前半首錄下來，並自己續上了後半首。或許這只是後人附會的美好傳說，但我們更願意相信這就是一次傳奇的邂逅。此詞以優美的意境和音韻，描寫錢塘江畔歌妓的生活。上片以女子口吻出之，寫夢中女子所歌；下片追憶夢中情景，抒寫對遠別情人刻骨的相思。上片起首一句寫女子自道所居，以「錢塘江上」四字暗示出她的風塵女子身份。「花落」二句，哀嘆這位風塵女子的美好年華如水一般悄然流逝，寄寓了詞人對她的身世悲慨。上片歇拍兩句，寫殘春風物，補足「流年度」之意。燕子銜著沾滿落花的香泥築巢，彷彿也把美好的春光都銜去了。此二句抓住富有典型性的江南暮春物象，寄寓了女主人公孤獨的情懷和內心的凄苦。過片一句，描寫歌女的髮式：半圓形的犀角梳子，敘插鬢雲邊，彷彿象明月從烏雲中半吐出來。以下兩句，寫她輕輕地敲著檀板按拍，唱一曲幽怨的《黃金縷》。《黃金縷》，即《蝶戀花》調的別名，以馮延巳《蝶戀花》詞中有「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而得名。結拍兩句筆鋒突轉，寫詞人夢醒後的感懷。「行雲」用神女「旦為朝雲，暮為行雨」的典故，暗示女子的歌妓身分，也寫她的行蹤飄流不定，難以尋覓。「南浦」，語見江淹《別賦》「送君南浦，傷如之何」，因用為離別之典。此二句點明這場美好的相遇竟是虛無縹緲的夢幻。詞人大夢方醒，披衣起巡，憑軒凝望，但見一輪明月從春江上升起，心中悵惘不已。這首詞以纏綿的抒情筆調，將一段浪漫而凄艷的夢中經歷敘寫得迷離恍惚，清麗凄惻，收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贈鄰女》【唐代】魚玄機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枕上潛垂淚，花間難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注釋】⑴此詩一作《寄李員外》，一作《寄李億員外》。⑵遮羅袖：一作「障羅袖」。⑶宋玉：戰國楚辭賦家，屈原弟子，著錄賦十六篇，頗多亡佚。今傳《九辯》、《風賦》、《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等篇。⑷王昌：唐人慣用。馮浩《玉溪生詩箋注》引《襄陽耆舊傳》：「王昌，字公伯，為東平相散騎常侍，早卒。」又引《錢希言桐薪》：「意其人，身為貴戚，則姿儀儁（同「俊」）美，為世所共賞共知。」崔顥曰：「十五嫁王昌。」上官儀曰：「東家復是憶王昌。」李商隱《代應》：「誰與王昌報消息，」又《水天閣話舊事》：「王昌且在東牆住，」此以王昌喻李億。【譯文】美麗的鄰家女子，白天時用衣袖遮住臉，春日裡更添惆悵，懶得裝扮，都是有原因的。她深深慨嘆著，像她這樣的女子，在人世間求得無價的珍寶，是很容易辦到的事；而想要獲得一個志誠的心靈伴侶，卻是如此的困難。為此她夜夜在枕上暗自垂淚感傷，為此她經過花叢間也不免有了斷腸的思量。然而，既然已有了這樣的才貌，那麼，只要再鼓起勇氣，主動爭取，便是宋玉這樣的才子也能求得的，又何必怨恨王昌這樣的才子，若即若離的態度呢？【賞析】魚玄機姿色傾國，流傳千古，卻最終不見正史，紅顏薄命。這是魚玄機的傳世名篇，是以自己切身的生活經驗得出痛苦的結論，格調哀婉，含蘊深刻。從溫庭筠到李億，愛情對於魚玄機終究是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無限的絕望，盡在這首《贈鄰女》。

《送友人》【唐代】薛濤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誰言千里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注釋】⑴水國：猶水鄉。蒹葭（jiānjiā）：水草名。《詩經·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本指在水邊懷念故人，後以「蒹葭」泛指思念異地友人。⑵蒼蒼：深青色。⑶今夕：今晚，當晚。⑷離夢：離人的夢。杳（yǎo）：無影無聲。關塞：一作「關路」。【譯文】水國之夜是籠罩在凄寒的月色之中的，寒冷的月色與夜幕籠罩中的深青山色渾為一體，蒼蒼茫茫。誰說友人千里之別從今晚就開始了？可離別後連相逢的夢也杳無蹤跡，它竟像迢迢關塞那樣遙遠。【賞析】薛濤是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唐代女詩人，與韋皋，元稹都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戀。她的詩「工絕句，無雌聲」，人稱「萬里橋邊女校書」。她這首《送友人》就是向來為人傳誦，可與「唐才子」們競雄的名篇。此詩表明上似清空一氣，其實短幅中有無限蘊藉，藏無數曲折。

《卜運算元·不是愛風塵》【宋代】嚴蕊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賞析】嚴蕊其人出身低微，但自小習樂禮詩書，學識通曉古今。詩詞語意清新，即使淪為台州營妓，也不改才女本色。朱熹與唐仲友因學問事起爭執，嚴蕊無端被牽連，遭朱熹彈劾下獄。但其剛正之處，震驚朝野。出獄後一首卜運算元，滿眼無奈，讓人憐惜，更讓人不齒腐儒行徑。

《長相思令·舊燕初歸》【宋代】譚意歌舊燕初歸，梨花滿院，迤邐天氣融和。新晴巷陌，是處輕車駿馬，禊飲笙歌。舊賞人非，對佳時、一向樂少愁多。遠意沉沉，幽閨獨自顰蛾。正消黯、無言自感，憑高遠意，空寄煙波。從來美事，因甚天教，兩處多磨。開懷強笑，向新來、寬卻衣羅。似恁他、人怪憔悴，甘心總為伊呵。【賞析】譚意哥，小字英奴，宋代人。流落長沙為妓，後嫁汝州張正字。譚意哥幼失雙親，及長工詩文，墮為官妓。哥者，實歌也，即譚意歌。劉斧《青瑣高議》別集卷二。原題無「傳」字，是後來加上的。譚意歌是宋代一位典型的才貌雙全而又深重恩義的女性，比之於柳如是，李師師者有過之無不及。她的個人形象在這首詞中暴露無遺。這首詞有強烈的抒情方式，近似於豪放的風格，但又是純粹出自於男女私情，一任濃情宣洩。雖非真正意義上的豪氣，卻也響遏行雲。

《月夜登湖心亭》【明代】柳如是碧草河西水上亭，和煙和月復空冥。芙蓉曲斷金波冷，楊柳姿深天外青。涌夜何人吟落木，春江一望卻侵星。遙憐處處烽煙事，長嘯無心閣自憑。【賞析】大學士陳寅恪先生的一篇《柳如是別傳》，讓我們得以一睹這位名動天下的名妓芳容。她不僅是才女，更是愛國志士，一篇《月夜登湖心亭》展露了一顆關切天下蒼生的心：因為壯美江山歡喜到極點，也憂慮到了極點，她的赤膽忠心正是在獨自憑欄的悲戚中卒章畢顯。

《綠窗偶成》【明代】董小宛病眼看花愁思深，幽窗獨坐撫瑤琴。黃鸝亦似知人意，柳外時時弄好音。【賞析】董小宛名列「秦淮八艷」之一，名震秦淮。相比於大多數煙花女子，她能夠結識才子冒辟疆，與之同甘共苦直至去世，這已經足夠幸運，以致於人們都忘了去問她會不會寂寞。病眼看花，幽窗獨坐，生活看似閑適，但黃鸝「似知」人意，卻透露出了一種難言的哀愁。

《望江南·莫攀我》敦煌曲子詞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賞析】這是敦煌曲子詞的一首，作者已不可考。這首詞以青樓女子的口吻，奉勸男子不必多情，並以柳樹自喻，表明自己淪落風塵的悲涼處境。也有人說這是青樓女子對隨意玩弄她們的男性表示強烈的不滿和抗議。無論哪種，都是凄慘紅顏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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