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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小兮的詩為什麼不易懂,作品

任何一篇優秀的詩作,它的內容和形式都是完美統一的。甚至可以說,內容就是形式,形式就是內容。兩者密不可分,融為一體。來小兮的詩之所以不好懂,是因為她的詩的內容和形式,對既成的閱讀審美期待相齟齬,它的獨特性和獨創性不大容易令人們接受。這就像朦朧詩剛出現時的情形一樣,它的思想和藝術與人們的欣賞習慣有差距。於是:不懂。來小兮詩歌所傳導的生命體驗,是個體的、獨特的,甚至是私秘的,那就是她自我生存的困頓:悲苦、壓抑、惶恐、疑惑、無奈,缺乏身份認同感,找不到人生的著力點。因而,靈魂撕裂、破碎、崩解、迷茫,乃至眩暈……。而此種內在的生命體驗籲求有意味的藝術表現形式。這樣,她的詩就由獨特個性而轉向了原創新異性。她的詩,在人們看來,不好懂,也許主要在於它的詩意呈現上有自身的特點。基於她的生命表現形式與生命體驗的意味同構,她的詩的藝術生成,顯示了如下的美學特徵:意象,多為生命意象、心靈意象。且多由隱喻構成。因此,與傳統的具體意象不同,不是過於平白的表面陳述,而是在隱喻的介入下,把外在世界與內在世界對立起來,透過當下經驗的感受,以追求現象後隱秘的真實,也就是現實的內化和主觀化。因為隱喻,直呈喻體,消彌主體,由於聯想作用,更切入本體的本質,這樣就增強了意象的深度和張力。例如,《落地》前三句:押解我一生的動詞押解著小巷身後的繩索,幽深、昏黃本來是詩人在黃昏時刻行走在小巷深處的幽暗的身影,卻被隱喻成「繩索」,又由「繩索」而生髮出「押解」的定性,就使「繩索」這一意象,喻指和暗示了詩人的人生遭遇和命運……又如,《啞默》這首詩其中一節:鐘擺倒向夜的一側我吞下黑暗,也被黑暗吞沒在彼此的身體里,我們陷落,陷落到更深的黑里某一刻,我們是一個人食指抵在唇上。噓。不說「影子」「空」或更多詩人創造的這一黑夜的意象,在隱喻中,揭示了黑暗是世界的唯一真實,也是生命在「影子」和「空」之外唯一的存在:我黑即我在!映現靈魂的掙扎、奔突、撕裂與紛亂,意象突兀、並置、連接,跨跳與轉換,疊加與對峙。由此意象群落形成不規則的組合方式,造成了一種新異的、奇特的,多維立體的時空感。這種意象架構,擺脫了生活原樣的局限,在更廣闊的虛幻中,多側面、多層次地聚合詩人的主觀意緒和心態,使她獲得更大的創作自由。例如,《聽雨記》的第一節:夜在咬噬瓦罐里傳來我的嗚咽我廢棄的詞,一遍遍跳入深水人群里,有我無處安放的肉身。它褪下紅裙斜睨我的窗口、我窘迫,與盛大的空了這裡的意象,咬噬的夜、瓦罐里的鳴咽、廢棄的詞,乃至肉身、紅裙、窗口等,不僅奇絕、濃縮,而且它們的串連,兔起鶻落,急劇地移換、街接與流轉。然而,恰是這樣的意象和意象組合,表達了詩人的靈魂在夜的咬噬和瓦罐的閉鎖里,隨著雨聲的召喚,在一次次清洗中,終於敞開了生命的本真,直面人生的空茫與虛無……又如,《窮孩子在棉花地看我》。詩中的「窮孩子」與「飢餓的葉子」疊印,窮孩子變成了棉棵。兩個意象重合,賦予棉棵以生命。他看著我,我注視著他。他的「枯井」的眼,「表達著我的疾病」,我的「荒涼」的收穫的「名詞」,對應著棉葉「密密麻麻的蟲洞」。兩者的對峙,最後終於在落日的餘輝里泯化為一。棉棵是窮孩子,我也是窮孩子:他伸出「尖銳的手指」,「我坐在他沉默的啼哭上」。由此彰顯了詩人與棉花歷盡苦難的同樣的悲慘命運。詩歌話語,改變了人們所習慣的說明或連接性的文字,致力於凸顯詞語的獨立的簡潔效用。因而,詞與詞、句與句的拼接是閃跳的、突現的、斷續的、奇絕的、留下空白的,甚至扭曲常規的語法結構,以此增強語言表意的彈性,從而造成令人驚異的陌生化效果。例如,《花瓣》:在傷口裡。沉醉風,打開殷紅的那支五天里,塗唇,塗心,塗指甲二十天里,沉然,失血,一點點潰破經過那裡的蔥籠,和愛這易碎的,小狂歡慫恿她一生的雨水,來。去四月里,她將驚醒於一場分娩她抱著空殼子,成為自己的類症——白藥片這首詩,寫花朵在春風春雨中從綻放、嫣紅,到零落、衰歇的全過程,象徵了人的青春易逝、好景難再的悲慨與自己療救。適應此種情境,她的話語是跳脫的、激蕩的,充分揮灑了動詞、名詞的作用,並且長短句搭配靈活,婉轉有致,從歡快、熱烈,到沉寂與哀思,表現了一個年輕女性生命的綻開、躍動與沉落……其他例子,如《日出》,寫大海涌動中旭日初升,最後兩句:「自那黑暗」、「自那出發的詞語從標」,是狀語的後置與倒裝。又如,《秋,音》,寫秋的律動,一上來就是「之外,紅色退向紅色/理由變幻著/你有秋的聲響」,省略了主語,而「你」的人稱代詞的擬用,也別有意味。再如,《結束》,以「結束」為中心詞語,全詩都在表述怎樣從沒有命名、身上葉子跌落、被時光遺忘,直到逃離現場。結末總括:「我終於/還原為我」。幾乎兩句話,成就了一首詩。馬拉美說:「詩歌是舞蹈,散文是漫步。」,尤其是現代詩,應合現代人的紛繁的思緒,它的審美思維方式,是片斷的、跳接的、瞬間轉換的,因此詩的話語顯現了上述的特徵。可見,詩人的創作就是在變幻不定的語言符號中做多姿多彩的生命的旋舞。應該說,來小兮的詩歌充分發揮了現代漢語的詩性、動感和內在魅力。

對於一首詩,懂與不懂,不是評價它的唯一標準,甚至不是重要標準。一看就懂的詩,不一定就是好詩,一時讀不懂的詩,也不一定就不是佳作。古代的李賀、李商隱,當代的朦朧詩,都有過懂與不懂的爭論,但你能說它們不是好的詩嗎?當然,這裡不是把來小兮與前人做簡單的不倫的類比,而是說,評判一首詩,尤其是現代詩,人們應該秉持生命詩學和現代藝術理念,深入文本,經由它的藝術構成和藝術規範的辯析,而揭示詩人個體的生命休驗,即生存困境與苦難中的情感、理性、潛意識、本能等心理狀態。由此可見,要讀懂一首詩,除了應有與詩人同樣的生命靈性和感悟之外,對於它的藝術生成和藝術表現有一定認知和領會,是絕對必要的。而且,對懂與不懂,我們也應有較寬泛的理解。每一首詩,不一定都強求其「主題」或「思想」,它可能是一種直覺,一個發現,一種想像,一個頓悟,一種心境,一個情結,甚或是一種潛意識的萌動……。正如別棟斯基所說:它「不是三段論」,而是「一種動人的力量」。這樣,我們讀詩就不會「刻舟求劍」。如果我們葆有對個體生命的同情和憐惜,並深諳詩人從生命體驗生髮的藝術傳達的詩美技巧,同時採取較為寬容的閱讀態度,那麼,對來小兮的詩,我們就可以從不懂到懂,從懂較淺到懂得較深,最終達到靈境中的默契。其實,真正的好詩,初讀總會有幾分生澀,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障礙,深入下去,細讀,精讀,征服語言,再造意象,涵泳情感,體悟理性,一定能夠曲徑通幽,撥雲見日,抵達審美的高峰體驗,從而,獲致二度創造的喜悅和幸福。這也許就是閱讀好詩的樂趣!

文/苗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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