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趙佶 溪山秋色圖宋玉：戰國時鄢（今襄樊宜城）人。生於屈原之後，或曰是屈原弟子。曾事楚頃襄王。好辭賦，為屈原之後辭賦家，與唐勒、景差齊名。相傳所作辭賦甚多，《漢書·卷三十·藝文志第十》錄有賦十六篇，今多亡佚。流傳作品有《九辨》、《風賦》、《高唐賦》、《登徒子好色賦》等，但後三篇有人懷疑不是他所作。所謂「下里巴人」、「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典故皆由他而來。 九辯 （先秦·宋玉） 序：《九辯》者，楚大夫宋玉之所作也。辯者，變也，謂陳道德以變說君也。九者，陽之數，道之綱紀也。故天有九星，以正機衡；地有九州，以成萬邦；人有九竅，以通神明。屈原懷忠貞之性，而被讒邪，傷君闇蔽，國將危亡，乃援天地之數，列人形之要，而作《九歌》《九章》之頌，以諷諫懷王。明己所言，與天地合度，可履而行也。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閔惜其師，忠而放逐，故作《九辯》以述其志。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注釋 憭慄（liáo lì） 亦作「 憭栗 」。 凄涼貌。洪興祖 補註：「憭慄，猶悽愴也。」 鄭澤 《嚶求草題詞》：「秋士每多悲，憭慄動哀響。」 登山臨水 登上高山，面臨流水。謂在山水間盤桓。 楚辭集注 秋者，一歲之運，盛極而衰，肅殺寒涼。陰氣用事，草木零落，百物凋悴之時，有似叔世危邦。主昏政亂，賢智屏絀，奸凶得志。民貧財匱，不復振起之象。是以忠臣志士、遭讒放逐者，感事興懷，尤切悲嘆也。在遠行羈旅之中而登高望遠，臨流嘆逝以送將歸之人，因離別之懷，動家鄉之念，可悲之甚也。 泬寥兮天高而氣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憯悽增欷兮薄寒之中人，愴恍懭悢兮去故而就新。 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廓落兮羈旅而無友生。 惆悵兮而私自憐。 注釋 泬寥（jué liáo） 清朗空曠貌。王逸 註：「泬寥，曠盪空虛也。或曰，泬寥猶蕭條。蕭條，無雲貌。」 明 劉基 《獨冷先生傳》：「風蕭蕭兮吹我衣，高寥泬漻兮逝將安歸。」 收潦 潦，雨後積水。川水夏濁至秋而清也。唐·王勃《滕王閣序》：「潦水盡而寒潭清。」 憯悽（cǎn qī） 悲痛；感傷。張銑 註：「悲痛貌。」 唐 白居易 《客路感秋寄明準上人》詩：「已感歲倏忽，復傷物凋零。孰能不憯悽，天時牽人情。」 增欷 更加悲傷。漢 司馬相如 《長門賦》：「舒息悒而增欹兮，蹤履起而彷徨。」 中人 傷害人。 唐 白居易 《蚊蟆》詩：「斯物頗微細，中人初甚輕。」 愴恍 失意貌。 清 顧炎武 《冬至寓汾州之陽城裡中尉敏滹家祭畢而飲有作》詩：「流離踰二紀，愴恍歷三都。」 懭悢（kuǎng liàng） 失意悵惘。洪興祖 補註：「懭悢，不得志。」 漢 劉向 《九嘆·惜賢》：「心懭悢以冤結兮，情舛錯以曼憂。」 就新 猶迎新。《飛燕外傳》：「後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 坎廩（lǐn） 困頓；不得志。程恩澤 《邳州道中》詩：「樹如客鬢凋疏早，路似人心坎廩多。」 不平 憤慨，不滿。 柳亞子 《嵐山渡月橋有感》詩：「何緣 渡月橋 邊水，長向人間訴不平。」 廓落 孤寂貌。呂延濟 註：「廓落，空寂也。」 唐 李白 《門有車馬客行》：「廓落無所合，流離 湘水 濱。」 友生 朋友。《詩·小雅·常棣》：「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唐 李華 《雲母泉詩》：「共恨川路永，無由會友生。」 燕翩翩其辭歸兮，蟬寂寞而無聲。 雁廱廱而南遊兮，鵾雞啁哳而悲鳴。 注釋 辭歸 辭別歸去。 三國 魏 曹丕 《燕歌行》：「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 廱廱（yōng） 鳥和鳴聲。王逸 註：「雄雌和樂，群戲行也。」 鵾雞 鳥名。似鶴。 洪興祖 補註：「鵾雞似鶴，黃白色。」 宋 陳鵠 《耆舊續聞》卷六：「男兒未老中原在，寄與鵾雞莫浪啼。」 啁哳 形容聲音煩雜而細碎。 洪興祖 補註：「啁哳，聲繁細貌。」 唐 韓愈 《桃源圖》詩：「夜半金雞啁哳鳴，火輪飛出客心驚。」 獨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時亹亹而過中兮，蹇淹留而無成（一章）。 注釋 申旦 自夜達旦。猶通宵。《楚辭·九章·思美人》：「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沉菀而莫達。」 清 蒲松齡 《聊齋志異·公孫九娘》：「叩寓歸寢，展轉申旦。」 宵征 夜行。《詩·召南·小星》：「肅肅宵征，夙夜在公。」 毛 傳：「宵，夜；征，行。」 唐 李白 《自金陵溯流過白壁山玩月達天門寄句容王主簿》詩：「幽人停宵征，賈客忘早發。」 亹亹（wěi wěi） 行進貌。 王逸 註：「亹亹，進貌。」《文選·陸機<赴洛>詩》：「亹亹孤獸騁，嚶嚶思鳥吟。」 李善 註：「亹亹，走貌也。」 過中 過了中年。王逸 註：「年已過半。」 蹇 發語詞。 淹留 隱退；屈居下位。 晉 陶潛 《九日閑居》詩：「棲遲固多娛，淹留豈無成。」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陳明卿曰：一幅落日歸帆圖。王鳳洲曰：談節序則被文見候，敘孤蹇則循聲見冤，首篇尤為簡切。
悲憂窮戚兮獨處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繹。 去鄉離家兮徠遠客，超逍遙兮今焉薄？ 注釋 悲憂 哀傷憂慮。 宋 范仲淹 《讓樞密直學士右諫議大夫表》：「臣方痛心疾首，日夜悲憂……今日之恩，非臣所望。」 有美一人 借指屈原。 窮戚 窘迫；困厄。 洪興祖 補註：「戚，迫也，促也，憂也。」 繹 「繹」假借為懌。《廣韻》：「懌，悅也，樂也。」 薄 通「泊」。停止；依附。 專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 蓄怨兮積思，心煩憺兮忘食事。 願一見兮道余意，君之心兮與余異。 車既駕兮朅而歸，不得見兮心傷悲。 注釋 君 指楚王。 蓄怨 蓄積怨恨。王逸 註：「結恨在心，慮憤郁也。」 金 王若虛 《<新唐書>辨中》：「文士難犯，雖修睦乎外，而蓄怨於內。」 煩憺（dàn） 煩惱焦慮。 食事 吃喝之事。 王逸 註：「思君念主，忽不食也。」 宋 范成大 《河豚嘆》詩：「鮿生藜莧腸，食事一飽足。」 朅（qiè） 離去。 倚結軨兮長太息，涕潺湲兮下沾軾。 忼慨絕兮不得，中瞀亂兮迷惑。 私自憐兮何極？心怦怦兮諒直（二章）。 注釋 結軨（líng） 古代車箱前面和左右兩面均用交錯的木條結成，形似窗欞，故稱。 洪興祖 補註：「軨，車轖間橫木。」 長太息 深長地嘆息。 潺湲（chán yuán） 流貌。清 秋瑾 《見月》詩：「愁見簾頭月影圓，思親空剩淚潺湲。」 軾 古代車廂前面用作扶手的橫木。 瞀亂（mào luàn） 昏亂；精神錯亂。 張銑 註：「嘆與相絕而不見，使中昏亂迷惑也。瞀，昏也。」 唐 王維 《宋進馬哀詞》：「忽思瘞兮城南，心瞀亂兮重昏。」 何極 用反問的語氣表示沒有窮盡、終極。 晉 潘岳 《寡婦賦》：「仰皇穹兮嘆息，私自憐兮何極？」 怦怦 心急貌；心跳貌。 朱熹 集註：「怦怦，心急貌。」 明 何景明 《後白菊賦》：「心怦怦以憯惻，懷耿耿而苦辛。」 諒直 誠實正直。唐 白居易 《祭李司徒文》：「惟公之生，樹名致節，忠貞諒直，天下所仰。」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方初庵曰：《尚書·五子之歌》，五子悲宗廟社稷危亡之不救，母子兄弟離散之不可保，憂愁抑鬱，情不自己。此章詞意不相上下。顧東江曰：悲傷之詞，讀之欲涕，可謂勢雖懸而情則親，君雖昏而臣則忠者。
皇天平分四時兮，竊獨悲此廩秋。 白露既下百草兮，奄離披此梧楸。 去白日之昭昭兮，襲長夜之悠悠。 離芳藹之方壯兮，余萎約而悲愁。 注釋 廩秋 猶言寒秋。秋氣廩然而寒也。廩，通「 凜 」。 洪興祖 補註：「廩與『凜』同，寒也。」廩，一本作「 凜 」。 奄 忽然。 離披 分散下垂貌；紛紛下落貌。 朱熹 集註：「離披，分散貌。」 宋 王禹稱 《弊帷詩》：「駿骨欲埋金價直，的顱猶愛雪離披。」 清 何紹基 《山雨》詩：「馬上衣巾任沾濕，村邊瓜豆也離披。」 梧楸 梧桐與楸樹。二木皆逢秋而早凋。 朱熹 集註：「梧桐，楸梓，皆早凋。」 南朝 梁 鮑泉 《秋日》詩：「露色已成霜，梧楸欲半黃。」 白日 太陽；陽光。喻指君主。 張銑 註：「白日喻君，言放逐去君。」 唐 武元衡 《順宗至德大聖皇帝輓歌詞》之二：「 昆 浪 黃河 注， 崦嵫 白日頹。」 襲 入也。 芳藹 芳香而繁盛。 三國 魏 曹植 《洛神賦》：「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余 宋玉為屈原之自余也。 萎約 萎靡而窮困。 王逸 註：「身體疲病而憂貧也。」 洪興祖 補註：「萎，草木枯也。約，窮也。」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嚴霜。 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沉藏。 葉煙邑而無色兮，枝煩挐而交橫； 注釋 恢台 亦作「 恢炱 」、「 恢胎 」。 旺盛貌；廣大貌。 洪興祖 補註引 黃庭堅 曰：「恢，大也。台，即胎也。言夏氣大而育物。」 王夫之 通釋：「恢台，盛大而潤悅也。」《文選·傅毅<舞賦>》：「舒恢炱之廣度兮，闊細體之苛縟。」 李善 註：「恢炱，廣大貌，炱與台古字通。」 清 趙翼 《出郭》詩：「才脫 吳 棉尚淺涼，恢台夏景倍舒長。」 欿傺 陷止；斂藏。 王逸 註：「 楚 人謂住曰傺也。欿，本多作『坎』。」六臣本《文選》作「坎傺」。 呂延濟 註：「坎傺，陷止也。言收歛長養之氣，使陷止沉藏，但以秋氣殺物矣。」 煙邑 枯萎。 煩挐 「挐」一作拿。煩挐，擾亂也。牽纏；紛亂。 交橫 縱橫交錯。 南朝 宋 鮑照 《舞鶴賦》：「輕跡凌亂，浮影交橫。」 顏淫溢而將罷兮，柯彷佛而萎黃； 梢櫹椮之可哀兮，形銷鑠而瘀傷。 惟其紛糅而將落兮，恨其失時而無當。 注釋 淫溢 逐漸浸染。《楚辭·九辯》：「顏淫溢而將罷兮，柯彷佛而萎黃。」 朱熹 集註：「淫溢，積漸也。」 彷佛 猶模糊。指顏色不鮮明。 萎黃 枯黃。王逸 註：「腹內空虛，皮乾臘也。」 明 王屋 《陌上桑》詩：「可憐陌上桑，朝看沃若暮萎黃，喂蠶不了喂牛羊。」 櫹椮（xiāo sēn） 花葉已落，莖獨立貌。 王逸 註：「華葉已落，莖獨立也。」 洪興祖 補註：「樹長貌。」 銷鑠 憔悴；枯槁。唐 李如璧 《明月》詩：「已悲芳歲徒淪落，復恐紅顏坐銷鑠。」 瘀傷 謂氣血鬱積成病。 紛糅（róu） 眾多而雜亂。 王逸 註：「紛糅，眾雜也。」 南朝 宋 謝惠連 《雪賦》：「霰淅瀝而先集，雪紛糅而遂多。」 失時 謂不逢時。 李周翰 註：「又恨失其明時，不與賢君相當。」 晉 陶潛 《讀史述九章·韓非》詩：「君子失時，白首抱關。」 無當 不值，不逢。 王逸 註：「不值聖王，而年老也。」 攬騑轡而下節兮，聊逍遙以相佯。 歲忽忽而遒盡兮，恐余壽之弗將。 悼餘生之不時兮，逢此世之俇攘。 注釋 騑轡（fēi pèi） 指馬韁。 三國 魏 曹植 《洛神賦》：「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 下節 扣緊馬韁，使馬徐行。 王逸 註：「安步徐行而勿驅也。」 相佯 亦作「相羊」、「相徉」。徘徊；盤桓。 洪興祖 補註：「相羊，猶徘徊也。」 王逸 註：「且徐徘徊以遊戲也。」 明 袁宗道 《冬日齋中即事》詩：「小逕獨相徉，婆娑木數章。」 遒盡 迫近於盡頭，終了。 朱熹 集註：「遒，迫也，盡也。」 宋 秦觀 《送李端叔從辟中山》詩：「駸駸歲遒盡， 淮海 歸無期。」 將 長也。 俇攘（guàng rǎng） 紛亂不安貌。 澹容與而獨倚兮，蟋蟀鳴此西堂。 心怵惕而震蕩兮，何所憂之多方！ 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極明（三章）。 注釋 容與 徘徊猶豫，躊躇不前貌。《楚辭·離騷》：「忽吾行此流沙兮，遵 赤水 而容與。」 游國恩 纂義：「謹按……容與即猶豫，亦即夷猶，躊躇不前之意。」 宋 蘇軾 《奉和凝祥池》：「鳴鑾自容與，立馬久迴翔。」 西堂 泛指西邊的堂屋。元 范梈 《谷口散暑》詩：「維時仲夏半，織女當西堂。」 怵惕（chù tì） 戒懼；驚懼。《書·冏命》：「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 孔 傳：「言常悚懼惟危，夜半以起，思所以免其過悔。」 唐 杜甫 《北征》詩：「拜辭詣闕下，怵惕久未出。」 多方 多端，多方面。朱熹 集註：「方，猶端也。」 《墨子·公孟》：「人之所得於病者多方，有得之寒暑，有得之勞苦。」 卬 同仰。《說文》：「望也。欲有所庶及也。」《玉篇》：「待也，向也。」 極明 直至天明。 晉 潘尼 《苦雨賦》：「旦漎漎以達暮，夜淋淋以極明。」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楊升庵曰：《九辯》固玉賦之最精者，此章尤《九辯》中之最佳者，然纖濃而純白不載，湎漫而遠於世教，屈氏之風微矣。陳明卿曰：此謂天教。魏庄渠曰：時序朗朗。李石庵曰：幽悽孤恨之情溢於言表。
竊悲夫蕙華之曾敷兮，紛旖旎乎都房。 何曾華之無實兮，從風雨而飛颺。 以為君獨服此蕙兮，羌無以異於眾芳。 注釋 敷 布也。鋪展；鋪開。 旖旎（yǐ nǐ） 多盛美好貌。王逸 註：「旖旎，盛貌。」 清 趙翼 《酬錢玙沙》詩：「老樹著花逾旖旎，曉星如月漸稀疏。」 都房 大花房。 劉良 註：「都，大也。房，花房也。」 何曾 為何，何故。《孟子·公孫丑上》：「爾何曾比予於 管仲 ？」 趙岐 註：「何曾，猶何乃也。」 羌 語首助詞，無實義。南朝 梁 鍾嶸 《<詩品>序》：「『清晨登 隴 首』，羌無故實；『明月照積雪』，詎出經史！」 眾芳 比喻一般的人。呂向 註：「乃無異於眾人之心。」 閔奇思之不通兮，將去君而高翔。 心閔憐之慘悽兮，願一見而有明。 重無怨而生離兮，中結軫而增傷。 注釋 奇思 指忠心。王逸 註：「傷己忠策無由入也。」 不通 阻塞；不通達。《左傳·成公十三年》：「東道之不通，則是 康公 絕我好也。」 閔憐 哀傷。王逸 註：「內自哀念，心隱惻也。」 有明 有以自明。 重（chóng） 重複。《廣韻》：「直容切，音褈。復也，疊也。 生離 猶生別離。生時與親友的難以再見的別離。 元 馬致遠 《黃粱夢》第一折：「想為人在世，最苦是生離。」 結軫 劉良 註：「心中結怨軫憂而增悲傷。」 朱熹 集註：「軫，痛也。」因以「結軫」謂心中鬱結而沉痛。清 錢謙益 《再次敬仲韻》之三：「四壁霜華促曙光，中腸結軫重增傷。」 增傷 更加悲傷。《楚辭·九章·抽思》：「心鬱鬱之憂思兮，獨永嘆乎增傷。」 豈不鬱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 猛犬狺狺而迎吠兮，關梁閉而不通。 注釋 鬱陶 憂思積聚貌。 王逸 註：「憤念蓄積盈胸臆也。」 《書·五子之歌》：「鬱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 孔 傳：「鬱陶，言哀思也。」 陸德明 釋文：「鬱陶，憂思也。」 清 姚士陛 《月夜泊慈水》詩：「舟泊聞宵柝，鄉心正鬱陶。」 楚辭集注 雖思見君而君門深遂不可至也。天子有九門謂：關門、遠郊門、近郊門、城門、皋門、庫門、雉門、應門、路門。 狺狺（yín） 犬吠聲。朱熹 集註：「狺，犬爭吠聲。」 宋 陸遊 《旅舍》詩：「勿為無年憂寇竊，狺狺小犬護籬門。」 迎吠 犬迎人而吠。王逸 註：「讒佞歡呼而在側也……迎吠，拒賢人使不得進也。」《隋書·食貨志》：「人愁不堪，離棄室宇，長吏叩扉而達曙，猛犬迎吠而終夕。」後以「迎吠」指姦邪。 關梁 呂向 註：「閉關，喻塞賢路也。」後以「關梁」指對官吏的保舉。 唐 白居易 《請行賞罰以勸舉賢策》：「謹關梁以相保，責轅輪以相求。」 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時而得干！ 塊獨守此無澤兮，仰浮雲而永嘆（四章）。 注釋 淫溢 放縱，恣肆。《墨子·非樂上》：「 啟 乃淫溢康樂，野於飲食。」 孫詒讓 間詁：「淫溢康樂，即《離騷》所謂康娛自縱也。」 后土 對大地的尊稱。《左傳·僖公十五年》：「君履后土而戴皇天。」 塊獨 猶孤獨。 唐 李白 《鳴皋歌送岑徵君》詩：「塊獨處此幽默兮，愀空山而愁人。」 無澤 沒有恩施。 王逸 註：「不蒙恩施，獨枯槁也。」 楚辭集注 眾人皆蒙君澤而我獨不霑，故仰望而長嘆也。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楊升庵曰：巧筆如畫，縴手如絲，意動成文，吁氣成彩，燁燁有神。後之名家，能優孟者幾人？王鳳洲曰：前半正言以明己志。後半引喻以明去決。沈君典曰：照應前段去君而高翔，是反覆微切處。
何時俗之工巧兮，背繩墨而改錯！ 卻騏驥而不乘兮，策駑駘而取路。 當世豈無騏驥兮，誠莫之能善御。 注釋 繩墨 木工畫直線用的工具。喻規矩、準則、法度、法律。唐 駱賓王 《敘寄員半千》詩：「嗟為刀筆吏，恥從繩墨牽。」 改錯 改變措施。錯，通「 措 」。王逸 註：「改，更也。錯，置也。」 騏驥 良馬，喻賢才。 駑駘（nú tái） 指劣馬。喻不成材。 唐 李群玉 《驄馬》詩：「青芻與白水，空笑駑駘肥。」 取路 選取經由的道路；上路，登程。 楚辭集注 此言今世豈無賢才，但君不能用也。 見執轡者非其人兮，故駶跳而遠去。 鳧雁皆唼夫粱藻兮，鳳愈飄翔而高舉。 注釋 駶跳（jú tiào） 跳躍。 洪興祖 補註：「馬立不常謂之駶。」 高亨 註：「駶跳，跳躍。」一說指橫奔。見 清 王夫之 《楚辭通釋》。 楚辭集注 言彼賢才見君之不能用，故寧遠引而去也。 唼 水鳥或魚吃食。 飄翔 疾飛。 三國 魏 曹植 《蟬賦》：「冀飄翔而遠托兮，毒蜘蛛之網罟。」 高舉 高飛。 清 吳偉業 《毛子晉齋中》詩：「攜家就 赤誠 ，高舉凌黃鵠。」 楚辭集注 粱，米名，藻，水草。言群小在位食重祿也。鳳翔高舉，言賢者遁世竄山谷也。 圜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鋤鋙而難入。 眾鳥皆有所登棲兮，鳳獨遑遑而無所集。 注釋 圜鑿方枘（ruì） 圜鑿，圓的卯眼；方枘，方的榫頭。圓孔不能納方榫，喻彼此不能相容或相合。 三國 蜀 諸葛亮 《便宜十六策·治國》：「圓鑿不可以方枘，鉛刀不可以砍伐。」 鋤鋙（chú yǔ） 亦作「 鉏吾 」。 互相抵觸，格格不入。洪興祖 補註：「﹝鉏鋙﹞不相當也。」清 曹寅 《書院述事三十韻》：「經義與治事，枘鑿兩鉏鋙。」 登棲 猶止息。 晉 潘岳 《寡婦賦》：「雀群飛而赴楹兮，雞登棲而斂翼。」 願銜枚而無言兮，嘗被君之渥洽。 太公九十乃顯榮兮，誠未遇其匹合。 注釋 銜枚 謂閉口不言。 南朝 梁 沉約 《<宋書>自序》：「夫穿掘之侶，必銜枚以晦其跡。」 渥洽 深厚的恩澤。 南朝 梁 江淹 《蕭驃騎謝被侍中慰勞表》：「臣忝屬閫私，彌抱渥洽，不任下情。」 顯榮 顯赫榮耀。多指仕宦。 王逸 註：「 呂尚 耆老，然後貴也。」 唐 元結 《喻友》：「人生不方正忠信以顯榮，則介潔靜和以終老。」 匹合 謂匹偶而相合。《淮南子·原道訓》：「所謂一者，無匹合於天下者也，卓然獨立，塊然獨處。」 謂騏驥兮安歸？謂鳳皇兮安棲？ 變古易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舉肥。 騏驥伏匿而不見兮，鳳皇高飛而不下。 鳥獸猶知懷德兮，何雲賢士之不處？ 注釋 變古易俗 猶變古易常。改變過去的法制和習俗。語本《韓非子·南面》：「不知治者，必曰：『無變古，毋易常。』」 舉肥 相馬只選肥壯。喻薦士只舉有財勢者。 朱熹 集註：「古語云『相馬失之瘦，相士失之貧』，即舉肥之意也。」 清 錢謙益 《續次敬仲韻》之三：「寒空雨雪正霏霏，枯坐西窗嘆舉肥。」 伏匿 隱藏；躲藏。 唐 柳宗元 《唐故萬年令裴府君墓碣》：「宿工老師，不得伏匿，皆來會堂下。」 驥不驟進而求服兮，鳳亦不貪喂而妄食。 君棄遠而不察兮，雖願忠其焉得？ 欲寂漠而絕端兮，竊不敢忘初之厚德。 獨悲愁其傷人兮，馮鬱郁其何極（五章）？ 注釋 驟進 疾速前進。南朝 宋 顏延之 《赭白馬賦》：「信聖祖之蕃錫，留皇情而驟進。」 絕端 斷絕端緒。 朱熹 集註：「絕端，謂滅其端緒，不使人知也。」 晉 陸機 《於承明作與士龍》詩：「懷往歡絕端，悼來憂成緒。」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羅念庵曰：此章痛哭流涕長太息，收之數言而不簡。沈霓川曰：既知遭遇之有命，又豈圖一時之徼幸者，蓋不甘與草木同死也。
霜露慘悽而交下兮，心尚幸其弗濟。 霰雪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將至。 願徼幸而有待兮，泊莽莽與野草同死。 注釋 交下 俱下；齊下。《南史·任昉傳》：「 永明 中， 遐 以罪將徙荒裔， 遙 懷名請訴，言淚交下， 齊武帝 聞而哀之，竟得免。」 雰糅 雪盛貌。《南史·梁邵陵攜王綸傳》：「葬之日，黃雪雰糅，惟冢壙所獨不下雪。」 楚辭集注 霜露下而霰雪加，喻衰亂之愈甚也。 遭命 指行善而遭凶的壞命運。 王逸 註：「卒遇誅戮，身顛沛也。」 漢 王充 《論衡·命義》：「遭命者，行善得惡，非所冀望，逢遭於外，而得凶禍，故曰遭命。」 唐 李白 《漢東紫陽先生碑銘》：「元命乎？遭命乎？予長息三日，懵於變化之理。」 徼幸 徼，通「 僥 」。希望獲得意外成功。清 劉大櫆 《方榿林墓表》：「病篤，則又刲股和葯，以徼幸於萬一之生。」 莽莽 無涯際貌。 唐 杜甫 《秦州雜詩》之七：「莽莽萬重山，孤城山谷間。」 願自往而徑游兮，路壅絕而不通。 欲循道而平驅兮，又未知其所從。 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壓按而學誦。 性愚陋以褊淺兮，信未達乎從容。 竊美申包胥之氣盛兮，恐時世之不固。 注釋 壅絕 阻塞斷絕。《北齊書·斛律金傳》：「十二月， 周 遣將圍 洛陽 ，壅絕糧道。」 中路 半路。 三國 魏 阮籍 《詠懷》詩之十：「黃鵠游四海，中路將安歸。」 明 高啟 《張節婦詞》：「誰言妾有夫，中路棄妾身先殂。」 楚辭集注 壓按，抑止。言欲速則不達，欲緩則無門，故自抑而止也。 學誦 指學詩；誦詩。春秋戰國士大夫社交往來常誦詩。 愚陋 愚鈍淺陋。王逸 註：「姿質鄙鈍，寡所知也。」 宋 蘇軾 《趙閱道高齋》詩：「乃知賢達與愚陋，豈直相去九牛毛。」 褊淺 心地、見識等狹隘短淺。 申包胥 春秋 時 楚國 大夫。 楚昭王 十年（公元前506年）， 吳國 用 伍子胥 計攻破 楚國 ，他到 秦國 求救，在 秦 庭痛哭七日夜，終於使 秦國 發兵救 楚 。 金 元好問 《壬辰十二月車駕東狩後即事》詩之二：「精衛有冤填潮海， 包胥 無淚哭 秦 庭。」 清 龐樹柏 《朱舜水祠落成徵題敬賦》詩：「擊檝常存 士雅 心，乞師獨灑 包胥 淚。」 楚辭集注 此言己能為包胥之事，但恐時世不同不為人所信耳。 何時俗之工巧兮？滅規矩而改鑿。 獨耿介而不隨兮，願慕先聖之遺教。 處濁世而顯榮兮，非余心之所樂。 與其無義而有名兮，寧窮處而守高。 注釋 耿介 正直不阿，廉潔自持。王逸 註：「執節守度，不枉傾也。」 漢 董仲舒 《士不遇賦》：「以辨詐而期通兮，貞士耿介而自束。」 先聖 先世聖人。《呂氏春秋·尊師》：「天子入太學，祭先聖。」 遺教 前人遺留下來的教訓、學說、主張、著作等。《漢書·地理志下》：「其民有先王遺教，君子深思，小人儉陋。」 食不媮而為飽兮，衣不苟而為溫。 竊慕詩人之遺風兮，願托志乎素餐。 蹇充倔而無端兮，泊莽莽而無垠。 無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不得見乎陽春（六章）。 注釋 媮 偷也。 詩人 指《詩經》的作者。 宋 邵伯溫 《聞見前錄》卷七：「 范魯公 戒子孫詩，其略曰：『……《相鼠》尚有禮，宜鑒詩人刺。』」 素餐 無功受祿，不勞而食。出自《詩·魏風·伐檀》：「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毛 傳：「素，空也。」 陳奐 傳疏：「今俗以徒食為白餐。餐，猶食也。 趙岐 注《孟子·盡心篇》云：『無功而食，謂之素餐。』」 宋 范仲淹 《上執政書》：「官實素飡，民則菜色。」 楚辭集注 言衣食固非不欲其溫飽，但不可以非義而苟偷以得之耳。故寧不素餐無衣裘而飢凍以死也。 充倔 亦作「充詘」。得意忘形貌。《禮記·儒行》：「儒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 鄭玄 註：「充詘，喜失節之貌。」 孔穎達 疏：「言雖得富貴，不喜歡失節。」 元 辛文房 《唐才子傳·元稹》：「人必勞餓空乏，而後無充詘之態。」 無端 引申指無因由，無緣無故。 王逸 註：「媒理斷絕，無因緣也。」 晉 陸機 《君子行》詩：「福鍾恆有兆，禍集非無端。」 溘死（kè sǐ） 忽然而死。《楚辭·離騷》：「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王鳳洲曰：孤介鯁持之詞，真不忘溝壑之心也。
靚杪秋之遙夜兮，心繚悷而有哀。 春秋逴逴而日高兮，然惆悵而自悲。 四時遞來而卒歲兮，陰陽不可與儷偕。 注釋 靚（jìng） 與「靜」同。 杪秋 晚秋。明 劉基 《九日舟行至桐廬》詩：「杪秋天氣佳，九日更可喜。」 遙夜 長夜。 南朝 宋 謝靈運 《燕歌行》：「調弦促柱多哀聲，遙夜明月鑒帷屏。」 逴逴（chuō） 愈走愈遠貌。 王逸 註：「年齒已老，將晚暮也。」 洪興祖 補註：「逴，竹角切，遠也。」 馬茂元 註：「逴逴，愈走愈遠的樣子。」 陰陽 寒暑。 王逸 註：「寒往暑來，難追逐也。」 唐 柳宗元 《天說》：「寒而暑者，世謂之陰陽。」 儷偕 偕同，同在一起。 白日晼晚其將入兮，明月銷鑠而減毀。 歲忽忽而遒盡兮，老冉冉而愈?。 心搖悅而日幸兮，然怊悵而無冀。 中憯惻之悽愴兮，長太息而增欷。 注釋 晼晚（wǎn wǎn） 太陽偏西，日將暮。朱熹 集註：「晼晚，景昳也。」 晉 陸機 《感時賦》：「夜綿邈其難終，日晼晚而易落。」 減毀 虧損。 搖悅 一會兒動搖，一會兒喜悅的矛盾心理。 幸 期冀，希望。 怊悵 猶惆悵。 唐 皎然 《奉送陸中丞長源詔徵入朝》詩：「歸心復何奈，怊悵在江濱。」 無冀 沒有希望。 朱熹 集註：「冀，望也。心謂既老將有所遇，故搖悅而日幸，然卒自知其無所望也。」 《後漢書·竇融傳》：「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 憯惻 悲痛。 漢 王粲 《登樓賦》：「心悽愴以感發兮，意忉怛而憯惻。」 楚辭集注 心謂既老將有所遇，故搖悅而日幸，然卒自知其無所望也。 年洋洋以日往兮，老嵺廓而無處。 事亹亹而覬進兮，蹇淹留而躊躇（七章）。 注釋 嵺廓（liáo kuò） 空虛貌。 無處 沒有處所；沒有地方。唐 杜甫 《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之一：「江上被花惱不徹，無處告訴只顛狂。」 覬（jì） 希望得到。 躊躇（chóu chú） 猶豫，遲疑不決。 唐 姚合 《酬楊汝士尚書喜人移居》：「酬章深自鄙，欲寄復躊躕。」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唐荊川曰：此章見四時日月，無不傷懷。可謂尺幅中有遠致。孫季泉曰：寂寥簡短，自言有盡而思無窮。
何泛濫之浮雲兮，猋壅蔽此明月！ 忠昭昭而願見兮，然陰曀而莫達。 注釋 猋（biāo） 迅速。 壅蔽（yōng bì） 遮蔽；阻塞。《管子·任法》：「夫私者，壅蔽失位之道也。」《朱子語類》卷二十：「正如疏導溝渠，初為物所壅蔽，才疏導得通，則水自流行。」 陰曀（yīn yì） 雲氣掩映日光，天氣陰晦。《楚辭·劉向<九嘆·惜賢>》：「欲竢時於須臾兮，日陰曀其將暮。」 王逸 註：「陰曀，闇昧也。」 明 胡樸安 《宿圖書館風雨狐鼠之聲徹夜不絕感而賦此》：「 閩 海多瘴癘，陰曀我心憂。」 比喻政治昏亂。《文選·班彪<北征賦>》：「夫何陰曀之不陽兮，嗟久失其平度。」 李善 註：「陰曀，喻昏亂也。」 楚辭集注 言浮雲之敝月以比讒賊之害賢也。 願皓日之顯行兮，雲蒙蒙而蔽之。 竊不自聊而願忠兮，或黕點而污之。 注釋 皓日 明亮的太陽。亦比喻君主。 顯行 光耀地運行。 黕點（dǎn diǎn） 垢污。 馬茂元 註：「黕，滓垢；點，也是污的意思。」 堯舜之抗行兮，瞭冥冥而薄天。 何險巇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偽名？ 注釋 抗行 堅持高尚的行為。漢 班固 《答賓戲》：「 伯夷 抗行於 首陽 ， 柳惠 降志而辱士。」《文選·孔融<薦禰衡表>》：「 任座 抗行， 史魚 厲節，殆無以過也。」 呂向 註：「抗，立也。」 冥冥 高遠貌。 宋 王安石 《餘寒》詩：「冥冥鴻雁飛，北望去成行。」 險巇（xiǎn xī） 亦作「 險巇 」。 崎嶇險惡。《楚辭·東方朔<七諫·怨世>》：「何周道之平易兮，然蕪穢而險戲。」 王逸 註：「險戲，猶言傾危也。」 宋 司馬光 《神林谷》詩之一：「卻羨樵兒輕險巇，腰繩操斧常來往。」 彼日月之照明兮，尚黯黮而有瑕。 何況一國之事兮，亦多端而膠加。 注釋 黯黮（àn dǎn） 昏暗不明。明 劉基 《雪晴偶興因以成篇》詩：「玄雲四垂天黯黮，大野蒼茫飛雪糝。」 多端 多頭緒，多方面。《晉書·藝術傳論》：「法術紛以多端，變態諒非一緒。」 膠加 乖戾；纏繞無緒。王逸 註：「賢愚反戾，人異形也。」 三國 魏 嵇康 《卜疑集》：「世俗膠加，人情萬端。」 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帶。 既驕美而伐武兮，負左右之耿介。 注釋 被（pī） 同披。 晏晏 王逸 註：「晏晏，盛貌。」 潢洋 寬闊貌；廣大貌。 王逸 註：「潢洋，猶浩蕩。不著人貌也。」 漢 嚴遵 《道德指歸論·民不畏威》：「正言若反，明而若昏，遼遠潢洋，莫之能聞。」 驕美 自負有美德。 王逸 註：「 懷王 自謂有懿德又勇猛也。」 朱熹 集註：「自矜其美也。」 伐武 自誇其雄武。 負 恃也。 左右 指侍臣。 耿介 原指明亮的甲冑。引申為雄武。 王逸 註：「恃怙眾士被甲兵也。」 洪興祖 補註：「﹝耿﹞明也。 逸 以介為介胄。」 唐 劉希夷 《將軍行》：「將軍辟轅門，耿介當風立。」 楚辭集注 此亦謂有美名而無實用者也。驕美自矜其美也。 憎慍惀之脩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眾踥蹀而日進兮，美超遠而逾邁。 注釋 慍惀（yùn lún） 心有所蘊積而不善表達。洪興祖 補註：「慍，紆粉切，心所慍積也。惀，力允切，思求曉知謂之惀。」 脩美 美好。 慷慨 激昂；憤激。 踥蹀 奔走；小步趨進貌。 洪興祖 補註：「踥蹀，行貌。」 唐 秦韜玉 《紫騮馬》詩：「生獰弄影風隨步，踥蹀沖塵汗滿溝。」 超遠 王夫之 通釋：「超遠，疏遠也。」 農夫輟耕而容與兮，恐田野之蕪穢。 事綿綿而多私兮，竊悼後之危敗。 世雷同而炫曜兮，何毀譽之昧昧！ 注釋 多私 謂凡事多從私心出發。舊題 漢 黃石公 《素書》第四章：「幽莫幽於貪鄙，孤莫孤於自恃，危莫危於任疑，敗莫敗於多私。」 昧昧 昏亂；模糊不清。《新唐書·楊復光傳》：「北面臣賊，何恩義利害昧昧耶？」 楚辭集注 言不恤國政而嬉遊也。多私徇己意，任汝謁聽讒言之類也。人君矜能自用，荒怠邪僻，臣下又承其意莫之敢違，是以毀譽不核，而聰明廱蔽，國事膠加（乖戾；纏繞無緒）也。 今修飾而窺鏡兮，後尚可以竄藏。 願寄言夫流星兮，羌倏忽而難當。 卒壅蔽此浮雲兮，下暗漠而無光（八章）。 注釋 暗漠 昏暗。 楚辭集注 修飾窺鏡，謂修德行政而聽人言，考往事以自鑒也。尚可竄藏，言尚可以潛伏而不至於滅亡也。寄言，欲附此言以諫誨其君也。流星既不可值則卒為廱蔽而不可解矣。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李西崖曰：閔時悼主，冀望回心。沈君典曰：此慮後之思，蓋為君為國，而讒人高張，賢士無名，如《卜居》所云者，則一身不足惜也。
堯舜皆有所舉任兮，故高枕而自適。 諒無怨於天下兮，心焉取此怵惕？ 乘騏驥之瀏瀏兮，馭安用夫強策？ 諒城郭之不足恃兮，雖重介之何益？ 注釋 瀏瀏 水流貌；順行無阻貌。 朱熹 集註：「瀏瀏，言如水之流也。」 宋 蘇軾 《雨中過舒教授》詩：「疏疏簾外竹，瀏瀏竹間雨。」 強策 堅硬的馬鞭子。 重介 雙層的鎧甲；厚甲。 王逸 註：「身被甲鎧，猶為虜也。」 洪興祖 補註：「介，甲也。」 楚辭集注 言所任得人無怨於下，則不假威刑自成美化，不然則雖有城郭甲兵不足恃矣。 邅翼翼而無終兮，忳惛惛而愁約。 生天地之若過兮，功不成而無效。 注釋 邅（zhān） 難於行走的樣子。多用以形容境遇之不順。 忳（tún） 憂鬱煩悶。 惛惛（hūn） 亦作「憫憫」。 沉悶。 王逸 註：「憂心悶瞀自約束也。」 愁約 謂窮困而悲愁。 洪興祖 補註：「愁約，謂窮約而悲愁也。」 楚辭集注 生天地，謂人生天地之間也。若過，言如行所經歷不久留也。古詩云：「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是也。 願沈滯而不見兮，尚欲布名乎天下。 然潢洋而不遇兮，直怐愗而自苦。 注釋 沈滯 猶隱退。《後漢書·崔駰傳》：「子笑我之沉滯，吾亦病子屑屑而不已也。」 怐愗（kòu mào） 亦作「 怐瞀 」。 愚昧。 唐 韓愈 《南山》詩：「茫如試矯首，堛塞生怐愗。」 楚辭集注 言欲退而自修以立名於世，然也志有所遏以著其節，空愚昧而自苦耳。 莽洋洋而無極兮，忽翱翔之焉薄？ 國有驥而不知乘兮，焉皇皇而更索？ 寧戚謳於車下兮，桓公聞而知之。 無伯樂之善相兮，今誰使乎譽之。 罔流涕以聊慮兮，惟著意而得之。 紛純純之願忠兮，妒被離而鄣之。 注釋 薄 通「泊」。停止；依附。 寧戚 春秋 衛 人， 齊 大夫。《楚辭·離騷》：「 寧戚 之謳歌兮， 齊桓 聞以該輔。」 王逸 註：「 寧戚 修德不用，退而商賈，宿 齊 東門外。 桓公 夜出， 寧戚 方飯牛，叩角而商歌。 桓公 聞之，知其賢，舉用為客卿，備輔佐也。」 洪興祖 補註謂《三齊記》載其歌曰：「 南山 矸，白石爛，生不遭 堯 與 舜 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後遂以「寧戚歌」為不遇之士自求用世的典實。 聊慮 深思；精心專一。 王逸 註：「愴然深思而悲泣也。」《文選·馬融<長笛賦>》：「或乃聊慮固護，專美擅工。」 李善 註：「聊慮固護，精心專一之貌。」 呂延濟 註：「聊慮，精心也。」 楚辭集注 「著意」猶言著乎心，言存於心而不釋也。桓公惟心常在於求賢，故聞寧戚之歌而知其非常人也。 純純 王逸 註：「一作忳忳。」 誠摯貌。《莊子·山木》：「純純常常，乃比於狂。」 成玄英 疏：「純純者材素，常常者混物。」 被離 即「離披」。「被」同「披」。分散貌。一說眾盛貌。 朱熹 集註：「被離，眾盛貌。」 鄣 同「障」。阻塞，阻隔。 亂曰：願賜不肖之軀而別離兮，放游志乎雲中。 乘精氣之摶摶兮，騖諸神之湛湛。 驂白霓之習習兮，歷群靈之豐豐。 注釋 亂 樂章的尾聲叫做亂。辭賦里用在篇末，總括全篇思想內容的文字也叫亂。 游志 馳想高遠；遐想。 三國 魏 曹植 《潛志賦》：「潛大道以游志，希往昔之遐烈。」 楚辭集注 既為讒妒所障，故願乞身而去也。 摶摶 凝聚如團貌。 北周 庾信 《思舊銘》：「所謂天乎，乃曰蒼蒼之氣；所謂地乎，其實摶摶之土。」 湛湛 聚集貌。 朱熹 集註：「湛湛，厚集貌。」《漢書·司馬相如傳下》：「紛湛湛其差錯兮，雜遝膠轕以方馳。」 顏師古 註：「湛湛，積厚之貌。」 白霓 亦作「白蜺」。白色的副虹。《楚辭·天問》：「白蜺嬰茀，胡為此堂？」 洪興祖 補註：「蜺，雌虹也。」 宋 楊萬里 《送姜夔堯章謁石湖先生》詩：「釣璜英氣橫白蜺，欬唾珠玉皆新詩。」 習習 頻頻飛動貌。 朱熹 集註：「習習，飛動貌。」 晉 左思 《詠史》之八：「習習籠中鳥，舉翮觸四隅。」 豐豐 多貌。 朱熹 集註：「豐豐，言多也。」 左朱雀之茇茇兮，右蒼龍之躣躣。 屬雷師之闐闐兮，通飛廉之衙衙。 注釋 茇茇（bá） 飛翔貌。 朱熹 集註：「茇茇，飛揚之貌。」 明 劉基 《述志賦》：「驂青鸞之茇茇兮，超煙靄而上浮。」 蒼龍 傳說中的青龍。古傳青龍為祥瑞之物。 躣躣（qú） 蜿蜒而行貌。 洪興祖 補註：「躣躣，行貌。」 闐闐（tián） 形容聲音洪大。 晉 左思 《蜀都賦》：「車馬雷駭，轟轟闐闐，若風流雨散，漫乎數百裡間。」 唐 賈曾 《餞張尚書赴朔方序》：「聽闐闐之去鼓，目悠悠之轉旆。」 飛廉 風神。一說能致風的神禽名。《楚辭·離騷》：「前 望舒 使先驅兮，後 飛廉 使奔屬。」 王逸 註：「 飛廉 ，風伯也。」 洪興祖 補註：「《呂氏春秋》曰：『風師曰 飛廉 。』 應劭 曰：『 飛廉 ，神禽，能致風氣。』」 元 薩都剌 《中秋月夜泛舟於金陵石頭城》詩：「 秦淮 流水西復東，倒涵天影磨青銅。 飛廉 掃空出海月，明珠飛入琉璃宮。」 衙衙 行走貌。 洪興祖 補註：「衙衙，行貌。」 清 龔自珍 《太常仙蝶歌》：「慰此蹇蹇，其來衙衙。」 前輕輬之鏘鏘兮，後輜乘之從從。 載雲旗之委蛇兮，扈屯騎之容容。 注釋 輕輬（liáng） 「輕」一作「輊」，非是。輕輬，車之輕而有窗者。 輜乘（zī chéng） 輜重車輛。 從從 車鈴聲。朱熹 集註：「鏘鏘、從從，皆其鸞聲也。」 雲旗 以云為旗。《楚辭·九歌·東君》：「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王逸 註：「以云為旌旗。」 委蛇 綿延屈曲貌。 扈 隨從；護衛。 屯騎 眾多的隨從騎兵。《史記·司馬相如列傳》：「遣屯騎於 玄闕 兮，軼先驅於 寒門 。」 容容 盛多貌。《漢書·揚雄傳上》：「壄盡山窮，囊括其雌雄，沉沉容容，遙噱虖紘中。」 王先謙 補註引 王念孫 曰：「沉容雙聲字，謂禽獸眾多之貌。」 清 黃景仁 《貂裘換酒·題萬黍維<持籌讀律圖>》詞：「阿堵且難求便得，大願幾時方足？總輸與容容之福。」 計專專之不可化兮，願遂推而為臧。 賴皇天之厚德兮，還及君之無恙（九章）。 注釋 專專 用心專一。 無恙 沒有疾病；沒有憂患。多作問候語。《太平御覽》卷七三九引 漢 應劭 《風俗通》：「恙，病也。凡人相見及通書，皆雲『無恙』。又《易傳》云：上古之時，草居露宿。恙，嚙蟲也，善食人心，俗悉患之，故相勞雲『無恙』。」 明 王民 《虎丘守歲雜意》詩：「升沉付流水，無恙獨漁竿。」 楚辭集注 言我但能專一於君而不可化，故今只願推此而為善明本性，固然非擇而為之也。又言若以皇天之靈，使吾君及此無恙之時而一寤焉，則是吾之深願也。 此章首言前聖之可法，次言己志之不伸，次願乞身以遠去，而終不忘於籲天以正其君。 匯評 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楊升庵曰：九篇中此尤緊切。羅念庵曰：此章首尾專言壅蔽之禍。陶蘭亭曰：一腔忠愛，涕泣而道之。王槐野曰：結案冀望心思，鬱結不化如此。總評 蓮峰集 卷四 私試策問序 史堯弼曰：楚屈原述《離騷》，為《九歌》《九章》，赴河而死，其徒宋玉和之為《九辯》，自是文人才士依仿焉。方輿覽勝 卷三十二 襄陽府 陸龜蒙詩：自從宋玉賢，特立冠耆舊。《離騷》既日月，《九辯》即列宿。卓然悲秋詞，合在《風》《雅》右。諸子匯函 卷九 鹿溪子 陶主敬曰：《九辯》妙詞也，悽惋寂寥。宋玉他詞甚多，率荒淫靡嫚矣。宋潛溪曰：《九辯》清姿歷落，驚才壯逸，似此高品，恐不得議其不如屈子也。王鳳洲曰：宋玉深致如屈原，宏麗如司馬，可謂兼撮二家之勝。屈宋古音義 卷三 陳第題九辯曰：愚讀《九辯》，其志悲，其托興遠，其言紆徐而婉曲，稍露其本質，即輒為蓋藏，以此傷其抑鬱憤怨之深，亦以此知楚王之終不悟，而黨人接跡於世，故恐有不密，階禍而波及於罪也，不亦悲乎？夫原，介而不屈，忠而見逐，其設心本以死自誓，故其出詞，直致而無復諱忌。如云：「傷靈修之數化」、「怨靈修之浩蕩」、「哀朕時之不當」、「余焉能忍與此終古」、「何離心之可同」、「又何懐乎故都」。此所以赴汩羅而從彭咸也。玉即殉其師以死，亦何益成敗之數乎？雖然北郭騷以頭白托晏子，亦感其分粟養母已耳。師弟子之恩，故不止此。太史公曰：「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愚謂宋玉諸賦，大抵婉雅之意多，勁奮之氣少，律以北郭騷難矣哉！難矣哉！又題九辯曰：《九辯》，從古相傳皆謂宋玉所作，王逸《章句》具在，可考也。宋洪興祖得《離騷釋文》古本一卷，其篇次與今本不同。首《離騷》，次《九辯》，而後《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招隱士》《招魂》《九懷》《七諫》《九嘆》《哀時命》《惜誓》《大招》《九思》。故王逸於《九章·哀郢》注云，「皆解於《九辯》中。」儒者因是謂《九辯》亦屈原所作，不知古本所次不依作者之先後。故置《招隱士》於《招魂》之前，又置王褒《九懷》於東方朔《七諫》之前，而置《大招》於最後。陳說之以為篇第混淆，乃考其人之先後定為今本，厥有由矣。儒者又謂，「啟九辯與九歌」乃原所自序。啟，開也，非指禹子。下文「夏康五子」，直以古事為今事，不敢質言，如上就重華而陳詞，亦非真有重華之可就也，此最為確論。然《天問》有云：「啟棘賓商，九辯九歌。」王逸注謂：棘，陳也；賓，列也；九辯、九歌，啟所作樂也。言啟能備修明禹業，陳列宮商之音，備其禮樂也。似又指啟矣。愚讀《九辯》久，竊怪其過於含蓄，意謂其懼不密之禍也。近弱侯謂余曰：「《九辯》非宋玉作也。反覆九首之中，並無哀師之一言可見矣。夫自悲與悲人語，自迥別，不可誣也。」愚於是熟復之，內云：「有美一人兮心不繹」，頗似指其師。然《離騷》《九章》中，原所自負者不少，以是而信弱侯之見卓絶於今古也。焦氏筆乘 焦竑曰：九辯、九歌皆屈原自作。《離騷經》「啟九辯與九歌兮」，即後之《九歌》《九辯》，皆原自作無疑。王逸因「夏康娛以自縱」之句，遂解《九歌》為禹，不知時事難於顯言，乃托之古人，此詩人依仿形似之語耳。不然，則上所謂「就重華而陳詞」，豈真有重華可就邪！舍原所自言，不之信而別解之，不知何謂九辯？謂宋玉哀其師而作，熟讀之，皆原自為悲憤之言，絕不類哀悼他人之意。蓋自作與為他人作，旨趣故當霄壤！乃千百年讀者無一人覺其誤，何邪？楚辭聽直 黃文煥卷首《凡例》曰：《九辯》為從來所共賞。玉之旨，因《騷》有「啟九辯與九歌」之句，欲以是補之，與《九歌》等。然詞在涉不涉之間，意與法在欲並未能並之際，剿襲句多，曲折味少，亦不存焉可矣。又曰：宋玉則《九辯》堪稽，讀《九辯》者以為悲原而作，其辭多言秋，蓋原死於夏，故其弟子之感懷從秋也。楚辭疏 卷八 陸時雍曰：《九辯》得《離騷》之清，《九歌》之峭，而無《九章》之婉，其佳處如「梢雲脩幹，獨上亭亭，孤秀摻疎，物莫與侶」。宋玉所不及屈原者三，婉轉深至，情弗及也；嬋娟嫵媚，致弗及也；古則彝鼎，秀則芙蓉，色弗及也。所及者亦三，氣清，骨峻，語渾。清則寒潭千尺，峻則華岳削成，渾則和璧在函，雙南出范。又曰：萬物懍秋，人生苦愁，彼生不辰者，直百歲無陽日耳。屈原之於懷王，始非不遇，卒以憂死，君子哀之。宋玉作《九辯》衍述原意，兼悼來者，故語多商聲。其雲「貧士失職而志不平」，所寄慨於千載者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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