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間,藍田縣出了個引人注目的家族群體——呂氏家族。該家族的呂大臨曾師從於大儒程頤,與游酢、楊時、謝良佐並稱程門四先生。除了家學深厚,呂大臨與同族兄弟在文物保護和考古研究等方面做出了大量具有開創意義的成果,被後世稱為「考古鼻祖」。
呂氏家族墓地譜
世代官宦 書香門第
呂氏家族墓地位於灞河北岸黃土台塬之上,與白鹿原隔河相望,是北宋文壇名士及金石學家呂大臨與其兄弟大忠、大防、大鈞等家族成員墓塋。這裡土層深厚,土質堅硬,適合營造深穴墓塋,更有秀麗風光、青山綠水相伴,與書生意氣、文人喜好靈犀相映。
呂氏家族原為汲郡(即今河南衛輝市)人,後因其祖呂通赴長安為官,舉家遷於現陝西藍田縣橋村定居。呂家世代官宦、書香門第,特別是「大」字輩成員在政界與文壇皆取得驕人成就。呂大防志向高遠,膽略過人,為哲宗時期宰相,頗有作為,在《宋史》留傳。文獻記載呂大臨生於1044年,卒於1091年,字與叔,才氣過人,志趣高雅,不戀科舉,無心仕途,一生追求學術研究,特別對古器物學情有獨鍾,不但自己收藏,而且將前人零散書籍圖錄收集匯總,加以整編標註,成就《考古圖》一書,是我國歷史上著名金石學家,也是中國考古學的先驅。其兄長大忠、大鈞皆在碑石學研究領域造詣深厚,是西安碑林博物館的先驅之一。故藍田呂氏一族在北宋時期確為名門望族。
北宋滅亡後政治中心轉移,中原地區大批貴族隨之南下,藍田呂氏家族中的精英也南遷而去。墓地停止使用,由遠房宗親看守照管。留下的呂姓成員或為遠親,或地位低下,或財力不足,千百年來他們仍然繁衍生息於橋村,成為古今呂氏一脈相承的鮮活憑證。但歲月的流逝不僅帶走了昔日名門望族的輝煌,也磨滅了呂氏後代對先祖的清晰記憶,人們只知道五裡頭村畔呂家墓地里埋葬著自己的祖先,至於誰是他們的直系先人,已無從考證。
呂氏家族墓地考古發掘現場
偶然機會邂逅「呂氏四賢」
「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參與和主持了這次特殊而終生難忘的考古工作。」主持發掘工作的考古隊長張蘊說,那是2006年11月的一個忙碌的下午,一天的工作即將結束,這時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話筒那端響起了焦南峰院長堅定的聲音:「張蘊,帶上劉思哲馬上跟我去工地,詳情車上再說。」就這樣,他第一次來到了藍田縣五裡頭村村北的這片原野上。
原來,2006年秋,西安市公安局刑偵局二處五大隊成功偵破了一起文物盜竊走私案,人贓俱獲,收繳文物119件,均為宋代瓷器和漢之前青銅器,其完整、精美程度令人咋舌。經有關部門鑒定,這批文物中,國家一級文物3件。張蘊說,看到被繳獲的文物非常震驚。這批瓷器很完整,釉色、質地、品相都很好,墓葬有這麼好的東西真是少見。能夠使用這樣的器皿、文房用具的人肯定有相當的文化素養,應該是文人或是書香門第。另外,擁有這麼多精美瓷器的人說明生活比較講究,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據嫌犯交代,該批文物出土於藍田五裡頭村村北桃樹園中的古墓內,在盜掘中罪犯曾注意到墓內所葬墓志銘上鏨有「大宋承務郎」等字樣,這從一個方面證明,該墓可能為宋代墓葬。如果這樣,情況就非常緊急,因為北宋文壇名士呂大臨兄弟的家族墓地就分布於此。所以接到公安部門通報後,省考古研究院專家火速趕赴現場調查了解情況,制定保護和搶救方案。
貪婪子孫盜了祖墳
張蘊告訴記者,案發後據當地文管部門及村民反映,名叫呂富平的本村人在西安打工時結交了一些「道」上的朋友,交往中呂告知他們祖上為北宋名門世家、著名文士呂大臨家族遠親,並世襲看守墓地之責。這些利欲熏心的人一拍即合,一個罪惡的計劃隨之產生,先由呂富平回村利用冬季農閑之時秘密鑽探、尋找目標,擇定後利用夜晚村裡人員集中辦喜事的機會,炸開洞穴鑽入墓中盜劫。據說,踏入墓室的人被品種豐富、保存完整、品相優良的瓷器、銅器嚇了一跳,慌亂中一腳踩碎了一件物品也顧不得細看,匆匆忙忙只管埋頭挖寶。並將所得文物藏入呂富平家地板下。當嫌犯與文物販子交易時被公安局抓獲,被盜文物全部收回。
出土的精美瓷器
家廟遺址記錄家族興衰
家廟遺址位於墓地中軸線南500米,為北宋時期呂氏家族所建,名曰「呂氏庄雲閣寺」。金代毀於戰亂,明朝藍田縣為紀念呂氏四賢,撥專款在其廢墟上建立呂氏祠堂。
該建築經調查、鑽探後可確定為南北向三進院式磚木結構,門頂為拱形,現有寬2米青石門條為證。前院正中建五開間式正房,現遺留房屋殘址。中院仍居中設五開間正房,現房屋基本輪廓及柱礎仍模糊可見;後院呈四合院格局,應屬祠堂看護者、往來祭拜人住宿歇息之處。
清代文人牛兆濂,當地人稱之牛才子,是白鹿原上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祖上與呂大臨等兄弟淵源頗深,曾受其教誨。他本人亦致力於朱熹禮學的研究與傳播,有生之年在呂氏祠堂中辦學授教,故該處自清代以來又是學堂所在。解放後五裡頭村民辦小學順理成章建於此地。上世紀80年代中期,原舊房已破敗不堪,為確保學生人身安全,校方將其拆毀,並於中、後院間蓋成兩層磚混教學樓,將中院後部、後院前部遺迹破壞殆盡。只有那些零散在角落草叢中的石條、柱礎、碑座和殘磚碎瓦,還有那受盡歲月蒼桑磨難,傲然挺立的兩株古柏,默默地向世人陳述著這片古老宅院中的故事與往日的輝煌。
雖然呂氏家族墓地多數墓葬被盜,但出土的隨葬器物種類仍十分豐富,共有700餘件組,有瓷、陶、石、鐵、銅、錫、銀、金、漆及珠貝類等。其中,瓷器數量多而品相好,以耀窯產品居主流,兼有景德鎮湖田窯、定窯、建窯的產品。石器以當地驪山石打造,做工精細,主要為餐具、茶具、香具等。除此之外,文房用具中各類硯台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其中有帶銘文的歙硯、豆綠色俏紅邊的賀蘭石硯、魚肚白的澄泥硯等。另外還有女子使用的各類閨閣用具,如脂粉盒、發簪等。
這些精緻考究的生活用具,不僅讓人們看到了北宋士大夫階層的生活情態,也彰顯著藍田呂氏家族書香門第的家族傳統。
牛兆濂像
古墓白茶「復活」
千年茶藝 「這是北宋時期珍貴的白茶,深受宋徽宗的喜愛。」主持考古發掘的陝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張蘊說,被譽為「中國考古學之父」的北宋時期呂大臨家族墓園出土了一批銅、瓷、石等材質的茶具,個別茶具上還殘存著數十枚綠茶,部分茶葉仍呈翠綠色,而銅缽與渣斗的成對出現等,更為「復活」中國人的千年茶藝提供了重要資料。
記者在文物保護室看到,在一件銅缽的底部上附著一小撮綠茶葉呈風乾狀,大約有20根,清晰可辨,極為罕見。與銅缽配套的是一件口侈腹小的銅渣斗,其內壁上仍能看到一些附著的茶葉。
據介紹,銅缽與渣斗出土時扣在一起,屬於兩件套。除銅缽底部濕附著有綠茶之外,在渣斗的寬沿與腹壁上還有殘茶流淌的白色痕迹。張蘊說:「墓園出土了數十件主要用途為茶具的渣斗,分為陶、瓷、石、銅等材質,可謂十分講究。
中國古代人在唐宋時期一般是沫茶吃,按「茶聖」陸羽的說法叫做煮茶,即古人常說的吃茶。而這次出土的保存較好的綠茶葉,表明其時喝茶的方式不僅僅是沫茶。張蘊認為,從在呂氏家族墓看,當時有兩個系列的飲茶用具,一個是常說的沫茶,是需要碾碎了喝的,另外一種就是沏茶的系列,它很接近於現代沏茶方法。
出土茶托盞曾是時尚物件
此前,考古學家在寶雞法門寺的唐代地宮中曾經出土過一套皇帝捐獻的茶具,其中茶爐、茶磨、茶篩子等一應俱全。
張蘊介紹說:「我們這次出的茶托盞較多很講究,來源名窯有耀州窯、建窯、定窯等,雖然沒有出煮水的爐子,但出土了茶爐所用的碳鏟、火筷子等,造型都很精緻,都有攢花。當時在沫茶系列裡是以這個建窯的托盞最為名貴,貴族或高級知識分子裡邊最為流行,誰家裡如有一個建窯的金毫或銀毫盞的話,就屬於非常講究檔次了,那是士大夫們優雅精緻生活的象徵。」
專家稱,古人喝茶十分講究,除了茶具講究之外,有時還需要沐浴、焚香,隨性書畫。呂氏家族墓出土的香具、文具等,都應是有講究的。它從一個側面,讓我們領略到了古人僕從侍候沐香飲茶時書畫人生的精緻生活片斷。
銀質化妝盒存留胭脂
考古學家在呂氏家族墓地還發現一件核桃大小精巧玲瓏的銀質化妝盒,盒內存留暗紅色物質。經中國科技大學實驗中心檢測鑒定,為女子使用的胭脂。
胭脂,又寫作燕脂、燕支、焉支等,一種紅色染料,古代婦女用以塗臉頰或嘴唇。史書說,「美人妝,面既施粉,復以燕支暈掌中,施之兩頰,濃者為酒暈妝,淺者為桃花妝,薄薄施朱,以粉罩之,為飛霞妝」。可見胭脂對婦女面部化妝的重要。
胭脂在中國殷商時期就有了。《中華古今注》上說,胭脂蓋起自紂,以紅蘭花汁凝為脂,為燕國所產,故名燕脂。有的史書上還說,那時稱作燕支,是因為燕地婦女採用燕支山上生長的紅蘭花葉汁做成一種紅色染料而得名。現今甘肅永昌縣與山丹縣之間,還有燕支山或叫焉支山的。據說,匈奴在漢武帝時,失去祁連、燕支山後,民間流傳著一首歌,其中唱道:「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匈奴王的妻子叫「閼氏」,也就是燕支,意思是他們的妻子可愛得就像燕支花,艷麗動人。因此有人認為塗胭脂的習俗有可能始自匈奴人,後來又傳給漢族婦女。
胭脂盒早在唐代就已出現,宋代更是盛極一時。
撫摸這些歷盡歲月滄桑的胭脂盒,依然飄蕩著沁人的芳香,多少歲月揮之不去,多少紅顏白髮隨風而逝。這盒中胭粉撫摸過多少桃花臉?這小小的盒兒又裝過多少楊柳風?如今已無人懂,活在歷史中的只有她們唇紅齒白,嬌艷欲滴,她們的花容月色,冷若冰霜,偶爾回頭一笑,心神迷醉,傾城傾國!
白茶
出土的胭脂盒
精緻白瓷身份成謎
呂氏家族墓地出土的瓷器均為餐飲具,以銅川耀州窯青釉瓷為主。其中刻花碗和盤、纏枝牡丹紋梅瓶、牡丹紋渣斗、刻花蓋碗、素麵套裝酒壺與花口溫酒樽、素麵套蓋瓷盒皆做工精到,造型別緻,釉色晶瑩細膩,設內外雙重蓋,內蓋又為兩件組合而成,根據需要既可全部打開又能只提揭中心小蓋鈕取物,更好地起到封閉作用。特別是套裝酒具的出土,印征了耀州窯生產的花口樽還有與酒壺配套使用的功能。
屬景德鎮湖田窯青白釉瓷的器物雖然不多,但品相好、造型佳。如瓜棱腹執壺圓唇、高領、鼓腹、平底,執手與短流對生肩上,蓋鈕生動,蓋沿與執手端各有小貫耳以穿繩連接,其構思縝密周到,加之渾厚的外觀造型、剔透細膩似自然天成的青白釉色,使其在眾多出土瓷器中格外醒目。另一件素麵香熏做工精細,附以巧妙的構思更顯出影青瓷具的玲瓏晶瑩。福建燒制的黑釉茶具以其莊重華美的釉色在宋代上流社會中非常流行,此次出土的金銀兔毫茶盞皆為建窯代表產品。河北定窯產品以餐具碗、碟、儲物瓷盒居多,還有一批窯口出處尚待研究的餐具,其精到的製作工藝、端莊典雅的外形、均勻細膩的釉色均屬白瓷的上乘之作,而出處之謎更增添了美麗外表的神秘色彩。
為何少見金銀器
出土器物中金銀器很少,有素麵金簪一枚,造型簡捷質樸,應當是男子束髮所用;鏨花妝盒一件,大如胡桃,精巧玲瓏,蓋面鏨刻大朵牡丹,下襯魚子紋,應屬女子隨身攜帶之物。
張蘊說,出土的這麼多文物中主要是瓷器。唐代是金銀器多,但到了宋代,隨葬金銀器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情。宋代可能講究更雅緻的一些東西。所以在閨閣用具里,婦女的裝飾品非常少見。作為這樣一個大家族,有這麼多女性墓主,卻沒有特明顯的很精美的裝飾,可能呂家的家教非常嚴格,是比較講究樸素、低調的一個家族。
出土的白瓷
家族墓地的風水之學
墓地坐北向南,能充分地接受陽光。另外,土層非常深厚,且土質很堅硬,適合於營造比較深的墓葬,為他們建造土洞墓室提供了一個先天條件。另外,墓地背靠驪山,面對灞水,依山傍水,這在風水學上非常好。水是財氣,在墓地的兩邊,又有兩條灞河的支流把墓地環繞起來。當地人到現在還說呂家選的這個墓地有「二龍戲珠」之勢。
北宋滅亡後,包括藍田呂氏在內的中原貴族南下。家族墓地停止使用,交由遠房宗親看守照管。其中的大多數後裔至今仍在距五裡頭村五六里遠的橋村繁衍生息,成為古今呂氏一脈相承的鮮活憑證。而作為名門望族的呂氏家族,卻早已湮沒在歷史洪流中,唯有呂氏家族墓的封土沉寂在五裡頭孤寂荒涼的風中,留下後人的喟嘆與唏噓。
(來源:西安藍田公安公眾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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