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個暖男，也要奮鬥多年

時下流行一個新說法，男版灰姑娘。顧名思義，說的是那些身家遠不如女方的屌絲男最終抱得女神歸的故事，或曰童話。只是，套用灰姑娘的經典形象，怎麼看都覺有異裝癖的彆扭。你能想像一個塊頭碩大的男人，裹著一方頭巾，跪在灶前的灰堆旁，伸出多毛的手臂，從灰里撿出豆子？

沒關係，不管灰姑娘是男是女，是露出六塊腹肌還是穿著女僕裝，都不妨礙童話繼續，也許我們還該暗自得意，男版灰姑娘的猖獗，似乎也能暗示女性時代ing？既然都是「灰姑娘」，撲倒的對象便有一些相同特質，比如多金多才而又難搞、不好惹，因此女版灰姑娘撲倒的，無一例外在古代是王子、現代是霸道總裁，男版灰姑娘撲倒的這類人，通常也有個稱謂，大女人。比如Lady Gaga。

對，大女人Lady Gaga被一個叫泰勒·金尼的灰姑娘撲倒了。泰勒·金尼，男，名不見經傳，八線小演員，但Gaga姐對他寵愛有加，僅2013年泰勒兄過個生日，就砸金3.7萬英鎊搶了個限量版包包，作為男友的生日禮物，又說男友有鄉愁了，想與老家親人相聚，Gaga特意安排了自己的私人飛機作為出行交通工具。也許你也看出來了，不管包包還是飛機，若換成霸道總裁和呆蠢萌的小蘿莉，一點都不擰巴。戀愛這麼談法，也算是有女王風範，因為Gaga自己也曾說過，不會為了任何男人犧牲自己的事業，更不會圍著男人團團轉。

（Lady Gaga與丈夫泰勒·金尼）

但，灰姑娘的故事仍然從這裡開始，發生分歧。女版灰姑娘被相中後，總裁還是霸道，小蘿莉還是呆蠢萌，分工依舊明確。而在男版灰姑娘故事中，屌絲男不甘心繼續屌絲，開始向霸道總裁的方向努力，大女人不管如何耍大，若想成功扮演「女人」角色，還得兼職「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像Gaga姐的閨蜜（又見閨蜜！）爆料：「Lady Gaga曾跟我說，泰勒就是她要找的真命天子，她願意為了男友的拍攝事業留在芝加哥。」為一個八線小演員的「拍攝事業」做出犧牲，戀愛中的Gaga似也難掩小女人的不淡定，以致媒體驚呼：「這真是讓我們難以想像……」

於是，出道以來以驚世駭俗著稱、能一口氣往身上穿37斤牛肉的Lady Gaga，也終於圓滿了：大女人遇到愛情，變成幸福小女人。不管Gaga自己怎樣，反正這是大眾一向喜聞樂見的戲碼，像評論所說「貴為女神的她，拍拖後就變成了小女人」。這個每隔一段時間就抽瘋似的顛覆大眾審美的狂人，終於被愛情收伏，這是一個多麼勵志且雞湯的解讀。在這個解讀帶來的願景中，我們對世界、對愛情又多了點信心了。

也許你又看出來了，大女人變幸福小女人的故事，並不是Gaga姐的專屬版本。這個故事中的女主角可以隨意置換，從文學史、哲學史到娛樂圈，不一而足。如兩位響噹噹的大人物，波伏娃和漢娜·阿倫特，她們遇到男神就鑽進塵埃里的故事，至今都為人津津樂道。

波伏娃的傳記作者一度驚詫，寫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成的」這樣的話的女人，從薩特說「從現在起，我對你負責」始，就沒真正自由過，在薩特一場接一場的風花雪月中，嗯，是她實踐自己理論的堅強背影。而在漢娜·阿倫特與海德格爾的情史中，阿倫特默默當了多年小三不說，當她因《極權主義的起源》名揚歐洲，面對落魄、過時的海德格爾，還得小心掩飾自己的傲然成就，以免傷害了老海那顆渾濁的玻璃心。

大女人變小女人，厚道一點說，這是愛情的勝利，但也許在男人看來，這是男權總立於不敗之地的又一次證明。何以好好一個女人，偏要被冠以「大」「小」之分？參照是什麼？無非是依她與男人的關係而定。小女人，你懂的，有情趣，懂得低頭的美，懂得示弱，該臉紅就臉紅，該嗲就嗲，以愛情為人生要義，即便追求，也不敢不願主動，要像白流蘇那樣，以迂迴的方式前進，化主動於被動中。而「大女人」這個片語給人的意象，總抹不脫一種怨婦腔，「不圍繞男人團團轉」其實是沒人敢要，愛幹事業，那是因為她沒其他事可干。看看我們的李莫愁，事業也幹得不錯，也是當了領導的，就因為沒機會做小女人，分裂得不像樣，還被硬生生逼成詩人：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所以，當輿論說某個大女人變成小女人，那種體恤、愛憐，呼之欲出，恭喜恭喜，終於有人要了，就像當媒體說李晨是范冰冰出道十八年來首次公開承認的男友，這個「十八年」的強調給人的感覺是，風霜雨雪十八年來，女神，你撐得好苦哇！

當初章子怡被曝與汪峰戀愛，輿論一時甚囂塵上，人們不懂國際章和渾身鉚釘的汪峰怎麼就好上了，經過一輪又一輪的分析，層層梳理章的奮鬥史和戀愛史，最後終於達成一個大眾容易接受的結論。同樣，這個結論用在Lady Gaga等任何一個大女人身上都是可以的：出道多年，混到現在，終於足夠強大，足夠任性，能自由選擇所愛——看得我心有戚戚：女人，你混得真不容易啊，為了能毫無所懼地弄個暖男、渣男，也要胼手砥足奮鬥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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