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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雷基帕,馬里奧·略薩的家(2)

我來到了距離略薩圖書館不到200米的冰山少女博物館,少女胡安妮塔的冰凍屍體現在就安睡在這裡。我在冷凍玻璃棺內看到她的容顏,她是那麼安詳,靜靜地沉睡。當年她從遙遠的庫斯科華美宮殿里出發,一步步走向阿雷基帕這邊的雪山。古印加人沒有輪子概念,沒有車,也沒有可以當坐騎的馬,她要麼是自己徒步走來,要麼就是被人抬著轎輦上山。6228米高的雪峰,如今專業登山者都很難上來,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和力量支持著這一個女孩子的殉葬之旅呢。和我所見過的保存下來的古代屍體不同,她是活著被祭祀的,而且完全是自願的。在她的身上,穿戴著最親愛的母親送的衣物和首飾,因為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出嫁給最崇高的太陽神的。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裝著古柯葉子的袋子,古代的印加人就用嚼這個抵抗高原反應。她走了那麼多天,終於到達了安托帕神山的峰頂。她喝了很多玉米做的酒之後,進入了昏睡狀態,祭司用鈍器猛擊她後腦,幫助她快速死去,那年她才12歲。之後,她被埋在墓穴里,在冰山上一天天度過去。五百多年之後,終於有一天,邊上的埃爾米蒂斯火山噴發了,飄來的火山灰把她從冰封中解凍了出來,這一定是她的太陽神丈夫的意志把她喚醒,讓她下到了阿雷基帕城裡去。

這真是一座神奇的城市。1936年3月28日黎明,馬里奧·略薩就出生在這裡。

略薩舊居正門

(二)略薩故居博物館,一些與略薩有關的故事

現在,我要去尋找略薩的故居博物館。我很擔心周末博物館會像圖書館一樣關門。但是我覺得就算是關門,我也得去一趟,以表示對這位前輩同行的尊敬。我問了幾個計程車司機,他們都對能不能找到這個地方遲疑不決。後來找到一個自信滿滿的,就出發了。費了一番周折,在車輛如流建築簡陋的帕拉大街找到了略薩故居紀念館。和我之前探訪過的海明威、福克納的故居不同,它不是一個莊園,只是臨街的一個房子,像是商鋪一樣,現在裝修一新,外牆是淺藍色的。我進去之後,屋裡有好些個工作人員,牆上掛滿了略薩的圖片。但是,工作人員全說西班牙語的,所有的資料和解說文字也全是西班牙語,沒有英語,說明阿雷基帕人真的很文化自信。我和工作人員比畫著,說要參觀。他們大概以前從來沒接待過中國人,很是遲疑。我看到有個參觀券的價格,就直接掏錢給他們買票,怕他們不讓參觀。他們沒收我的錢,但是讓一個說西班牙語的當地人帶我參觀,用西班牙講解。我覺得這樣也不錯,總比被拒之門外好得多。

這個博物館已經不像個故居,而是個展覽館。裡面黑黑的,人進去後開了燈,首先便是一條電聲模擬的小街。我看不懂解說的西班牙文字,也聽不懂話。但我明白這裡講的是略薩出生在這裡的事情。這一個展覽館,是按照略薩從出生到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歷程展示的。我後來讀了略薩的回憶錄《水中魚》,基本明白了這裡所看到的內容。略薩1936年出生在這一個屋子裡。他的母親娘家是個望族,西班牙後裔,外公當過秘魯的大官。父親也是一個西班牙後裔,純白人,是個無線電報務員。在略薩出生之後,父親就扔下妻兒出走,不知去向。外公帶他和他母親到了玻利維亞,以免在這個城市蒙羞。大概是十一歲的時候,略薩見到了父親,第一眼的對視父子就顯出敵對情緒。父親後來一直對他有暴力行為,在他和胡麗亞姨媽同居之後,父親甚至帶著手槍要取他性命。父親認為略薩被母親家族教養得缺乏男性氣概,在他十四歲時就送他進了軍事學校。這段經歷對略薩很有好處,讓他早早接觸到了嚴酷的社會,還早早開始了花天酒地,經常跑出去,到一個叫「綠房子」的妓院和妓女廝混。這些事情幫他後來寫成了《城市與狗》和《綠房子》。

略薩和哥倫比亞出生的馬爾克斯一樣,學生時期就夢想著當職業作家,但是在他們這樣的小國家,靠寫小說掙的稿費是根本不夠生存的。所以他們都早早加入新聞行業當記者,為生存掙錢,這樣就讓他們早早接觸了社會和政治。所以我們看到,拉美國家作家總是和政治貼得特別近。秘魯特別是首都利馬有很多中國僑民,幾百年前就有了。利馬街頭有一種特色飯食叫chifa,其實就是秘魯人做的中國飯菜,名字也就是中國話「吃飯」的聲音。由於貧窮落後,秘魯早年也受到中國革命的影響,共產主義思潮一度很流行。略薩在自傳里寫到自己曾迷醉於馬列主義和毛澤東的書,很年輕的時候就參加了政黨,經常在中國人的飯館裡討論革命問題。他喜歡薩特的思想,人們給他外號勇敢的小薩特。但是,他的最終理想是當作家,而且知道,要成為大作家,必須到歐洲去。他在一次小說比賽中獲獎,初次去了巴黎,並認定了這條路。

若干年之後,他夢想成真,帶著比他年長12歲的胡麗亞姨媽,前往了歐洲,一直生活在那邊。慢慢地,他的名聲大了,掙到足夠的錢和名望,成為了世界級的大作家。

(三)秘魯失去了一個總統競選者,多了一個諾貝爾獎得主

講解員接著帶我進入了一個展區,我一看,明白了這裡是講略薩競選總統的故事。現在我明白我沒有細讀略薩,可能和他過於靠近政治有關,我不喜歡一個政治色彩太濃的作家。那是1989年,馬爾克斯靠著《百年孤獨》一書已經拿到了諾貝爾文學獎,而略薩雖然已經拿了不少的文學大獎,卻還和諾獎無緣。而這個時候,他開始玩了一把大的遊戲,在他出生的城市阿雷基帕宣布參加總統競選。他長著一副政治家的身材,比好萊塢出身的里根還要帥。如日中天的文學名聲,多年在歐美的經驗,使得他很快成為最熱門的候選人。這個時候,略薩已經不再是當年狂熱的左派,而是準備用亞洲四小龍的騰飛經驗來拯救秘魯。在《水中魚》這本書里,我看到了他是如何一步步陷入政治之中,他原來只有一個辦公室一個秘書,現在開始增加了許多個新的秘書,電話機排成行。他坐著質量低廉的防彈汽車到處演說,在四五千米高的高原山村造勢累得昏倒。秘魯當時是充滿暴力和恐怖活動的地方,他身邊的人一個個被暗殺,不同派別的民眾挖起了鋪在城市街路的石頭互相對攻。而這一切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當他覺得快要當選總統的時候,他發現從此之後至少五年內他再也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再也無法心安自得地寫書,享受平靜的時光了。但是,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一個身材矮小樣子像農民的日本裔工程師藤森。他像一匹黑馬突然冒出來,深得秘魯窮困的郊區和山區人口好感。在《水中魚》書里,有一段有意思的文字描寫了略薩和藤森的初次見面:

那座住宅位於國家公園的出口附近,隱蔽在一堵高牆、一座加油站和汽車修理部後面。藤森親自給我開了門。看到這個貧民區里居然在高牆後面有日式花園、矮樹叢、幾座小木橋連接的池塘,滿園弔掛的宮燈和一座典型的東方式住宅,我著實吃了一驚。藤森走進一個小客廳,那裡有扇面向花園的窗戶。他請我在一張擺著一瓶威士忌和兩個杯子的桌子前入座。我們面對面坐著,好像要決鬥一樣。

1990年6月,秘魯經過兩輪投票選出了新總統。略薩只得到百分之二十三的票,敗選了。他長得太帥,是優越的白人,底層的農民不喜歡他,把他拋棄了,而是選擇了日本人藤森。農民的選擇是對的,略薩不應該越界當政客,還是應該做作家,對國家對他自己都有好處。事實上,略薩在選舉之後的第二天就飛到了巴黎。經過了兩年多沒有私人生活極度繁重的選戰之後,略薩回到了無人理睬他的巴黎街巷,就像一條魚回到了水中,感到無比的自由自在和慶幸。政壇的失利變成了文壇的大好運勢,此後的幾年他頻頻獲獎,拿到手軟,有義大利西西里文學獎、西班牙行星文學獎、塞萬提斯文學獎等等。

2010年,他終於水到渠成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略薩的諾貝爾文學獎獎牌就放在屋內一個玻璃展示櫃里,我拍了照片。這個屋裡還有很多其他的獎章和文書,其中的一張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聘請他當榮譽研究員的證書。在博物館入口處最醒目的邊牆上,掛著一張略薩和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合影。照片應該是不久前照的,馬爾克斯已經衰老,比略薩矮了大半個頭。過去看過中文媒體上一段八卦,說有一次開會略薩和馬爾克斯為了一個女人的事打起來了,馬爾克斯臉上吃了略薩一記重拳。但從眼前這一張照片來看他們的關係不錯。這兩位光芒四射的拉美文學巨星能這樣站在一起,真是讓人心情愉快肅然起敬。(文/陳河 場景圖片由陳河拍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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