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技與人文的交匯點上創新《史蒂夫．喬布斯傳》讀後感（上）

在科技與人文的交匯點上創新

《史蒂夫．喬布斯傳》讀後感（上）

溫家寶總理去年12月19日在江蘇調研時說，中國要有「喬布斯」，要有佔領世界市場的像「蘋果」一樣的產品（見新華社報道）。最近，我讀完了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撰寫的《史蒂夫．喬布斯傳》，有些收穫。現寫出來與校友交流。

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1955年2月出生於舊金山，他的生父是敘利亞人，母親是德裔移民，由於家庭對父母婚姻的反對，喬布斯出生即被遺棄，由保羅．喬布斯夫婦領養。他的養父是位機械師，從事汽車修理工作，也做把舊車整修後出售的生意。雖不是親生，但喬布斯的養父母給予了他同樣的關愛，盡其所能提供他所需要的教育。喬布斯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遺棄、被領養的孩子，特殊的家庭背景形成了他特立獨行、叛逆和堅硬的性格。

童年和少年時期，喬布斯在學校和家庭都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他的聰明不是用在學習而是用在惡作劇上，但是他的養父母和學校沒有壓抑他的個性而給了他成長的自由。在讀完三年級之前，喬布斯被學校送回家兩三次。當學校把他送回家的時候，他父親對老師說：「如果你提不起他的學習興趣，那是你的錯。」四年級後學校給他調整了班級，新的女教師把他作為特殊的孩子對待，鼓勵他的學習興趣，培養他動手製作能力，使他的智力得以充分發揮。四年級結束的時候，學校通過智力測試，允許他連跳兩級，直接升入七年級。當喬布斯提出要更換高年級學校時，他的養父母傾其所有，在最好的學校附近買房子搬家。喬布斯的叛逆性格還表現他對宗教教育的態度上，13歲那年，他從《生活》雜誌封面上看到了一對飢餓兒童的照片，他帶著雜誌到教堂質問牧師：「上帝知道這些嗎？」牧師回答：「上帝知道這一切。」於是喬布斯宣布，他再也不想崇敬這樣一位上帝，從此也沒有再去過教堂。喬布斯此舉頗有點離經叛道的意味，但他以後並未因此受到社會不公平的對待。除了家庭、學校和社會的環境外，喬布斯還成長在矽谷的環境中，耳濡目染都是不斷創新的電子產品和企業，這使他從小就對神奇的電子技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讀完這一部分我聯想到，童年和少年的喬布斯生活在一個自由和創造性的環境，才成長為後來的企業家和創新奇才。這樣一個小孩如果在中國，早就被嚴格的家庭教育和學校的考試製度磨沒了興趣和個性。培養創造性，恐怕首先要從改革現有的應試教育制度著手。

1972年喬布斯高中畢業，他沒有就讀費用低的州立大學，也不願意上純理科並可能提供獎學金的斯坦福大學，而是選擇了「更富有藝術性的、更有趣的」私立里德文理學院，這也是全美最貴的大學之一。喬布斯在里德學院時間不長就厭倦了不感興趣的必修課程，而且他覺得把工薪階層的父母省下來的錢花在昂貴的學費上，他有負罪感，於是他決定退學，停止交學費，但留在學校旁聽那些看起來有意思的課。喬布斯在文理兼修的里德學院的學習，對他以後的發展非常重要，從此他就處於科技與藝術的交匯點上。他後來研發計算機設計的漂亮的字體和圖形界面，就得益於在里德學院所學的書法課

1974年喬布斯離開里德學院，開始經歷年輕人初入社會的闖蕩階段。最初在一家生產遊戲機的雅達利（Atari）公司工作，他不修篇幅，特立獨行，與嬉皮士、黑客搞在一起，與大多數同事格格不入，只能獨自一個人上夜班。公司主管對他的評價是，他有一個非常聰明的頭腦，有激情，對技術狂熱。他通過改進晶元，做出了更有趣的遊戲設計。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不追求物質生活上的享受，而是在努力探尋精神上的啟蒙。為此，他獨自去印度遊歷了7個月，在東方精神、印度教和佛教禪宗里尋找導師，最後師從旅美的日本禪學大師乙川弘文。

《傳記》記敘了他對佛教禪宗的認識和對東西方思維的見解，十分精彩。他認為禪就是集中精神直觀體驗到智慧和認知，這種禪修得來的直覺是非常強大的，在他看來比邏輯思維更加強大。他還認為印度人的直觀和經驗智慧與西方的理性思維同樣有價值。我看過不少研究佛教的學者對禪的論述，從沒有看到如此簡潔明確的表達。為了保持自己的直覺和敏銳，他的生活就像個苦行僧，衣著簡樸，赤腳行走，住房無傢具陳設，堅持素食而且常常禁食。《傳記》作者認為，這種生活習慣對他的健康是有損害的。

1976年喬布斯和高中時代的好友沃茲尼亞克（Stephen Wozniak）創立了蘋果公司。沃茲是一位天才的電子工程師，他在微處理器的基礎上設計出了能顯示字母的第一台個人計算機。當沃茲準備把自己設計的電路板拿到計算機愛好者俱樂部與他人分享時，喬布斯提議合夥創辦公司出售自己製作的產品，蘋果公司就這樣誕生了。創業的道路是艱辛的，喬布斯奔走於電子產品商店推銷沃茲設計的產品，得到訂單後又去尋找投資人，在他養父的車庫裡進行生產，他和自己的家人（包括他的養父）、好友都成了蘋果公司的最早員工。在一座家庭車庫裡成長出世界著名的大公司，至今（也包括以後）成為企業界創業的美談。喬布斯不像其他小公司那樣僅為計算機愛好者生產電路板和配件，而是為普通消費者設計生產包括內置鍵盤、電源和顯示器在內的一體機，並且為之設計了漂亮的罩殼，這就是蘋果Ⅱ（AppleⅡ）型計算機。蘋果Ⅱ型計算機很快打開了銷路，在以後的16年里生產了600萬台，開創了個人電腦的時代。而蘋果公司也藉此發展成為一家正規的股份制企業。

作為蘋果公司的創始人，喬布斯擔任了10年的董事會主席。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董事，都認為他太年輕，沒有經營管理經驗，因此就從其他的公司經理人中間聘請CEO。這10年他的主要工作是率領技術人員研發新的電腦產品，其中最重要的是研發出Mac（麥金塔）電腦。Mac電腦是喬布斯追求完美和控制欲的體現，從外觀到內置都是當時最好的，與其他兼容機（包括IBM個人計算機）不同的是，Mac最早採用了簡潔漂亮的圖形界面，其操作系統是封閉的，用戶無法對其干預和修改。然而喬布斯獨特的個性使他無法與其他管理人員共事，他的目標是創造最好的技術和產品而不是賺錢，這就和其他董事會成員產生了衝突。在公司控制權的爭奪中，喬布斯最終被孤立，於1985年離開了他創立的蘋果公司。傳記作者詳盡記敘了喬布斯解職前蘋果公司內部發生的爭鬥，指出喬布斯的失敗在於不懂「公司政治」。讀到這裡我不禁想到，政治真是無所不在，連西方的企業也不例外。

在喬布斯創立蘋果公司和推出Mac電腦產品的過程中，有兩段創意令人印象深刻：一是他創辦公司的取名和商標，把蘋果和電腦兩個毫不相干的概念聯成一體，既大眾化又親切新穎，同時以缺了口的蘋果作為商標，簡潔而又獨具特色；二是Mac電腦發布的廣告片以年輕女子奔跑揮錘砸碎大屏幕的形象，顯示新興的蘋果公司向IBM這樣的大公司挑戰的精神，轟動了全美國，使蘋果公司和Mac產品一舉成名。

1985年喬布斯被逐出蘋果公司以後，他用蘋果股份變現的1億美元，先後創辦了NEXT電腦公司和皮克斯動畫公司。NEXT電腦的硬體和軟體都是自己製作的，喬布斯把外形定為邊長1英尺的立方體，為此不僅要重新設計電路板而且增加了製作外殼的成本。NEXT的軟體增加了錄放聲音的功能，還專門開發了一部電子詞典，並把牛津版莎士比亞作品集、百科彙編等存入進去，使之成為可搜索的電子書。儘管NEXT在技術上領先其他所有的電腦產品，但銷路卻不大，因為此時兼容機已經鋪天蓋地，被喬布斯譏為三流產品的微軟操作系統通過改進，已經被消費者認可，而NEXT價格昂貴且不兼容，只能處於勉強支撐的境地。皮克斯動畫公司是喬布斯出於對藝術的興趣而創辦的，他將藝術創意與電腦技術結合起來，製作出圖像電腦、渲染軟體和出色的動畫產品。1988年，皮克斯製作的《錫鐵小兵》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成為首部獲此殊榮的電腦製作的動畫短片。1995年，皮克斯製作的動畫電影《玩具總動員》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全球票房收入達到3.62億美元。公司也隨之上市，喬布斯擁有的股份價值達到12億美元。皮克斯動畫電影是喬布斯融合科技與藝術創新的典型範例。最終，皮克斯動畫公司作為合作夥伴加入了迪士尼，喬布斯也通過把NEXT賣給蘋果於1997年返回了他自己創立的公司。

喬布斯經營NEXT和皮克斯兩家公司一度瀕臨破產，最終起死回生。其原因：一是他眼光敏銳而且超前，選擇的項目發展前景遠大，並且把產品做到了最好；二是在困難的情況下他能夠堅持到底，皮克斯動畫公司最初只準備投資1500萬，結果在五年不賺錢的情況下投入了5000萬，他還是不停地從自己腰包里拿錢來製作最好的動畫電影；三是他善於談判，無論是與迪士尼還是與蘋果公司，最後都能以成倍的收益收回投資。

1997年初喬布斯返回蘋果公司時，蘋果公司正處於市場份額下降到4%、年虧損10億美元的困境。原因是三任CEO都不懂快速更新的計算機行業技術，推不出新的電腦產品和軟體，只能在其他產品尋找生產空間，在與微軟等公司的競爭面前步步萎縮。喬布斯開始只擔任董事會主席的顧問，把自己信任的技術人才安排到硬體和軟體的高管位置，然後利用董事會的不滿趕走CEO，自己當上臨時CEO後又要求全體董事辭職（有點西方政府解散議會的味道），再拼湊一個聽命於自己的董事會，全面控制了蘋果公司。讀到這裡我感到，喬布斯離開蘋果公司12年的歷練，已經從不懂「公司政治」到把「公司政治」操弄於股掌之間了，但是他能夠讓蘋果公司在困難的狀況下扭虧為盈，重新煥發生機，確實是有真本事的。

喬布斯回歸蘋果公司就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在對產品生產線進行評估之後，他砍掉了70%的型號和產品，裁員3000人，同時整合研發團隊，集中力量在4個領域進行新產品研發。不到兩年時間，就使蘋果公司從年虧損10億美元扭轉為盈利3億多美元。此後他的創新經營活動就與蘋果公司不斷推出的領先數字技術潮流的新產品聯繫在一起，從「把1000首歌曲存入口袋」的音樂播放器ipod、到多點觸摸屏手機iphone、再到集報刊、圖書、程序等一體的平板電腦ipad。《傳記》作者在記敘這些產品的研發過程中，以很大的篇幅介紹了喬布斯的理念和每一件重要產品設計、發布的創意。如喬布斯奉行的「從極繁到極簡」、「活在科技和人文藝術的交匯點」的理念。從這些理念出發，他對每一款新產品的設計製造都力求功能完備，外觀美麗、簡潔，體現高科技和人文藝術的結合。每一次新產品發布會和廣告他都要多次尋求新的創意，追求達到「非同凡想」的效果等等。這些對從事科技開發和產品設計製造的讀者很有借鑒意義。作者還把喬布斯的蘋果公司和日本的索尼公司作了比較分析：在消費類電子產品的開發生產能力上，索尼公司當時比蘋果公司強得多，但索尼公司最終沒有開發出ipod和ipad這樣的領先世界潮流的產品，其原因是索尼公司有許多獨立核算的分支機構，每個分支機構都有自己的利益底線，因而無法像蘋果公司那樣把研發團隊整合成一體。這些有見地的看法，值得一些企業和政府機構參考。

從ipod推出後的10年，喬布斯把蘋果公司從一家計算機生產商打造成世界上最有價值的科技公司。他對完美的狂熱以及積極的追求徹底變革了六大產業：個人電腦、動畫電影、音樂、行動電話、平板電腦和數字出版。此外，他通過開發應用程序，為數字內容開闢了一個全新的市場，而不再像以前一樣只能依賴網站。

2003年10月喬布斯經醫院檢查發現患了胰腺癌，初期病症並不嚴重，由於他專註於新產品研發延誤了治療時間，9個月後不得不進行手術。以後癌細胞轉移到肝臟，又進行了一次手術。雖然他身患癌症，兩次手術，卻以「放下一切」的心態，投身於新技術新產品的開發創新之中，iphone和ipad的研發就是在這一時間段完成的，其精神令人敬佩。《傳記》作者記敘了喬布斯狂熱地追求創新和不竭地工作的動力，他不追求豪華奢侈的生活，也不像比爾?蓋茨那樣熱衷於慈善事業，他追求的是用自己的專長回饋社會，「改變人類生活」，為人類進步的洪流「再添上一筆」。

喬布斯生命的最後時段還有兩次與美國總統奧巴馬的會談，一次是奧巴馬拜訪他，一次是他參加企業家與奧巴馬的小型宴會，談的內容都是提高美國的競爭力問題。有意思的是，他兩次都以中國作為比較提出建議。第一次說的是建工廠的問題，他說在中國建一座工廠很容易，而在美國要經過許多方面的審查，使得建工廠成為不可能的事。第二次說的是培養工程師的問題，他說蘋果公司在中國雇了70萬員工，需要3萬名工程師去進行生產管理，如果美國能夠培養出這麼多的工程師，就會有許多企業把製造廠搬回美國。喬布斯的看法，從一個側面證明了匯率不是美國競爭力下降的主要因素。

《傳記》還記敘了不少喬布斯家庭生活的內容，包括他的女友、妻子、孩子、養父母和親生父母、妹妹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其中不乏戲劇性的故事（如他與親生父親多次見面而雙方都不自知），也有些負面的行為（如他23歲時使女友懷孕又遺棄了自己的女兒）。這些家庭生活的記敘和喬布斯作為企業家的創新經營活動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他的人生軌跡。2011年8月，喬布斯病休8個月後辭去蘋果公司的CEO職務。《傳記》的記敘到此為止。10月6日喬布斯逝世。

閱讀《喬布斯傳》我有一個很深的感慨是：喬布斯一生所作的發明創新，從個人電腦Mac，到皮克斯動畫電影，到ipod、iphone和ipad，最後到集中同步服務的雲計算iCloud，都是對人類的智力發展有益的技術和產品。他沒有去設計開發色情和賭博的產品賺大錢，甚至在其提供程序服務中制止銷售色情程序，在提供的報刊閱覽中禁止抵毀人身的漫畫，這一點是很值得稱道的。

傳記作者最後對喬布斯的個性和成就作了恰如其分的分析，摘要如下：

全世界都在努力建設創造性的數字時代經濟，喬布斯成為了創造力、想力以及持續創新的標誌。他深知21世紀創造價值的最佳途徑就是將創造力與科技結合起來，所以他創建了一家公司，在這裡，想像力的跳躍與高超的工學技術被結合到一起。他和他的同事們能夠以全新的方式思考：他們開發的並是針對目標人群的普通產品改進，而是消費者還沒有意識到其需求的全新設備服務。

喬布斯不是眾人盡可效仿的模範老闆，或是人類楷模。他的個性、激情、完美主義、陰暗面、慾望、藝術氣質、殘酷以及控制欲，這一切都跟他的經營理念和最終的創新產品交織在一起。這種融合在其個性和產品中的最顯著的特徵之一就是極致。這種極致促成了他對世界的二元論觀點。他把自己看做一個藝術家，他對完美的追求使得他要求蘋果對每一款產品都要有端到端的控制。喬布斯的極致還表現在他的專註力上。他會設定優先順序，把他激光般的注意力對準目標，把分散精力的事情都過濾掉。他把這種專註的能力和對簡潔的熱愛歸功於他的禪修。禪修增強了他對直覺的信賴，教他如何過濾掉任何分散精力或不必要的事情，在他身上培養出了一種於至簡主義的審美觀。遺憾的是，禪修未能使他產生一種禪意的平靜或內心的平和。他很看重自己殘酷誠實的一面。「我的責任是當事情搞砸了的時候說實話而不是粉飾太平。」他說。這一點使他富有魅力又能鼓舞人心，但也使他有時候，用技術辭彙來說，像個渾蛋。

喬布斯的傳奇是矽谷創新神話的典型代表。有些領導者通過統攬全局去推進創新，有些是通過把握細節。喬布斯兩者兼顧，不懈地努力。正因如此，30年間他推出的一系列產品改變了一個又一個產業。

史蒂夫?喬布斯就這樣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一位企業管理者，一個世紀以後他一定還會被人們銘記。在他的時代，他超越眾人，創造了極具創新性的產品，而他藉此打造世界上最具創造力的公司。他能夠在蘋果的DNA中融入設計的敏感、完美主義和想像力，使之很可能，甚至此後幾十年，都是在藝術與科技的交匯處成長得最茁壯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