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Dan】沃茲尼亞克專訪：喬布斯帶著幸福感離開人世

上周，在為《新聞周刊》撰寫關於喬布斯去世報道文章的間隙，我花了兩個小時電話採訪了蘋果公司的另一位締造者斯蒂夫·沃茲尼亞克。沃茲追憶了他與少年喬布斯之間的深厚友誼，以及二人共同欣賞迪倫私制唱片和蘋果剛剛起步時的青蔥歲月。雖然兩人之間曾有過爭執，但沃茲強調他與喬布斯從沒有發生過正面衝突。他相信喬布斯是帶著幸福離開人世的。沃茲還跟我說了很多他與喬布斯之間的趣聞軼事，比如在伯克利挨個宿舍推銷免費打長途電話的藍盒子，給梵蒂岡打惡作劇電話，被持槍歹徒打劫等等。最後，沃茲還透露了因為某些溝通方面的問題，在沃爾特·艾薩克森創作喬布斯傳記的過程中，他並未提供任何素材。

早些年的喬布斯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時的喬布斯是個非常有條理的人，思維異常活躍。不過，只要有我在他身邊，他就會停下手頭所有的電腦設計工作。他知道，在我這個當時還算炙手可熱的設計專家面前，不管怎樣的設計都是拿不出手的。

你和喬布斯是怎樣構思出第一代蘋果機Apple I的？

我當時在家釀計算機俱樂部（Homebrew Computer Club）里廝混，而喬布斯還在俄勒岡的一處公社果園裡打工。當時，俱樂部里的人認為個人電腦肯定會對所有人的生活產生影響，於是我們就開始構思一種人人都能操作的小型電腦。那時的我根本沒想到要辦什麼公司，我在惠普幹得很不錯。我還把Apple I的電路圖拿給俱樂部里的人看，甚至用電視機作演示。

之後喬布斯從俄勒岡回來了，他對我的設計很感興趣。因為沒錢，我們一開始只是想做一些印刷電路板，然後賣給別人。我想賣掉電路圖，但喬布斯覺得我們可以用它來成立一家公司。

事實上，Apple I是我們一起合作開發的第五個產品。當時我和喬布斯的關係很鐵。真正說起來，藍盒子算是我們合作的第一款產品。後來我又用28顆晶元設計了一款彈珠子遊戲，喬布斯把它帶到了雅達利公司，還在那裡謀到一份差事。雅達利的人說喬布斯與其他員工處得不怎麼樣，那時的喬布斯就是個非常具有獨立思想的人，所以，公司老是安排他一個人上夜班。

應雅達利主管諾蘭·布希內爾的要求，我和喬布斯又嘗試用儘可能少的晶元開發出一款單人版的打磚塊遊戲，成功之後，我們拿到了一大筆報酬。

坊間傳說那次喬布斯訛了你不少錢？

這是真事，不過我不在乎。那時喬布斯需要錢。我們幹了四天四夜，終於完成了設計。

之後我和喬布斯又著手開發可以連上阿帕網路（ARPAnet）的終端機。我設計了一台可以通過數據機連到斯坦福然後再連上阿帕網路的視頻終端機，還在其中加入了字元發生器。這台終端設備的設計非常廉價。我們把它賣給了一家電腦公司，並平分了那筆錢。

能講講藍盒子的故事嗎？

那時候反主流文化很時興，我是個反戰人士，喬布斯也帶點嬉皮風格。做藍盒子只是出於興趣愛好，我沒打算靠這個賺錢。我們用它打了不少惡作劇電話。不過在伯克利的時候，我們曾挨個宿舍的推銷過藍盒子，每台售價是150美元。

聽說你冒充基辛格給梵蒂岡打過電話，是真事嗎？

我的確干過這事。當時我和喬布斯在宿舍里擺弄藍盒子，我就給梵蒂岡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是正在莫斯科參加峰會的美國國務卿基辛格，我還跟一位主教聊了幾句。

在森尼維爾市的一家比薩餅店裡，我們還被兩個持槍的歹徒搶劫過。這兩個人沒錢，又想要藍盒子，於是就掏出一把槍指著喬布斯的臉。我們只好把藍盒子給了他們。但他們不知道怎麼用，還給我們留了個電話號碼。當時我真想捉弄捉弄他們，讓他們把電話打到警察局，或者欠下一屁股電話費。

你們倆似乎並不是一類人？

其實我和喬布斯的個性非常相似。為了買到鮑勃·迪倫的私制唱片，我們曾經找遍了伯克利的各大商場。喬布斯對電腦很著迷，他想用微處理器搭建一台微型電腦。他覺得將來有一天每個人都能用上這種既小巧又相對廉價的個人電腦。喬布斯低買高賣的天賦很過人。有一次，他跟我說他能把6美分買來的東西以60美元的價格賣出去。我很是震驚，但他覺得這沒什麼。不過，在蘋果公司運營起來之後，我才漸漸明白了經營之道。

在公司運營上，麥克·馬庫拉（Mike Markkula）堪稱是我和喬布斯的導師。他為人非常低調，不愛拋頭露面。麥克早就預見了喬布斯的過人天賦，他看到喬布斯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激情、活力和邁向成功的思維方式。

麥克是個非常重視營銷的人，他將蘋果定位為營銷驅動型的公司。當時我和喬布斯在這方面都沒什麼經驗，也沒進修過商務課程。我們甚至沒有儲蓄賬戶，連房租都是用現金支付的。

喬布斯是不是比你更精通商業？

他對技術非常了解，但他也知道我才是最棒的設計師。喬布斯是個技術背景很強的生意人，但他並不是工程師。他沒有開發過任何硬體或軟體。

蘭迪·威金頓（Randy Wigginton）曾跟我說過，早些年的時候你比喬布斯還要更出名。

我是個非常優秀的工程師，技術方面的才華讓我受到人們的推崇。我對賺錢沒興趣，經營公司也不在行。我喜歡廣交朋友。我非常慶幸能擁有喬布斯這樣具備商業頭腦的朋友。我設計Apple II是為了自己，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但喬布斯才是那個想利用電腦改變人類的人，他凡事都要做到完美。他創造的每件商品都帶上自己的烙印。這就是他如此重視設計品質的原因。

喬布斯成為文化偶像級的人物有沒有讓你感到驚訝？蘭迪說自己從沒想到喬布斯會變得如此重要。

只有真正具有遠見卓識的人才能預見到這些，比如麥克·馬庫拉。在蘋果創立初期，喬布斯就積极參与到公司的每項決策之中，這也是麥克對他的角色定位。時間一長，他就對管理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

聽說一開始你並不想加入蘋果公司，這是真的嗎？

我一開始是拒絕了蘋果，因為我想去一家大公司比如惠普當工程師，但麥克勸阻了我。朋友也勸我說，在蘋果我可以專心從事技術上的工作，而不用操心其他方面的事情。喬布斯很不喜歡那些愛出風頭的人，我正好又是個個性矜持的人。

你和喬布斯有沒有發生過分歧？我聽說喬布斯主推Mac電腦來代替Apple II的舉動曾讓你很惱火。

我也參與過Mac的開發工作。當時用戶們對Apple II電腦並不待見。喬布斯並沒有當面和我談起這些事情，但我所說的那些話讓他很不爽。1985年我離開蘋果創建了一家專門設計萬用遙控器的公司。有一天我在Frog Design公司做設計，喬布斯正好路過那，他沒有和我發生直接爭執，而是對Frog Design的人大發雷霆。這是我們倆之間僅有的一次爭吵，而且還不是正面交鋒。

1985年離開蘋果創建新公司的時候，你和喬布斯還有密切合作嗎？

那時候疏遠多了。在蘋果的頭兩年我們是很親密。但喬布斯是個高高在上的執行官，我是個工程師。漸漸的，我們之間的溝通少了，關係也越來越冷淡。

但即便離開蘋果另起爐灶，你還是蘋果公司的員工。現在還是，對嗎？

我每兩個禮拜能從蘋果公司領到200美元。薪酬微薄。

你們什麼時候搬出車庫的？

通過銷售Apple I我們掙了些錢，然後就在庫比蒂諾租了間辦公室，安頓了下來。我們還雇了馬克·斯科特（Mike Scott）當董事長，在他的幫助下，蘋果公司才得以上市。他還編了本設計手冊，當時我想讓這本手冊和電腦捆綁銷售，但喬布斯怕泄密。

能談談喬布斯佔用殘疾人停車位的事嗎？

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則笑談罷了。找不到停車的地方，就只好停在殘疾人停車位。我聽說因為這事還有人用鑰匙划了他的賓士車。

那無照駕駛的事呢？

有特許的話你也可以。喬布斯不想過於招搖，這一點正好和我相反。雖然記者不會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但每天我會收到數不清的電子郵件。

還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嗎？

當時我在一家公司當程序員掙學費，負責設計一種非常簡單的電腦。我和一位朋友比爾·費爾南德斯一起在車庫裡組裝這玩意兒，他介紹我認識了喬布斯。記得當時我們聊了些惡作劇的話題以及迪倫的音樂。之後我們便成為了朋友，我們一起去聽迪倫的音樂會，到處淘迪倫的私制唱片。

那時的喬布斯就像個不名一文的年輕嬉皮士，而我又非常蔑視權威，在這一點上我們很合得來。其實我們有很多共同點。喬布斯是個嚴肅自律的人，而我則努力保持年輕心態，無拘無束。可能每個人的活法和找樂子的方式都不盡相同吧。

你認為是帶著幸福感離開人世的？

當然！他取得了超出夢想百倍的成功。離開蘋果可能會讓他不舍，但他絕對是帶著幸福感離開人世的。喬布斯是個幸運的人，因為他在生前就見證了自己的夢想成為現實。

你會去參加他的葬禮嗎？

現在還不確定。我沒有接到邀請。我們已經多年未見了，只是偶爾會打打電話。雖然我們曾有過爭執，比如設計Apple II的時候，我想用八個插槽，他只想用兩個插槽，但我從來沒在背後非議過他。

出走以及回歸蘋果公司那幾年，喬布斯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我覺得喬布斯學會了約束。他依然執著於自己的目標，但也不會忽視其他人的看法。離開蘋果時，他曾經平靜的告訴我說，他準備創辦一家新的公司來實現自己構建一流電腦的夢想。

幾年之後，喬布斯在皮克斯又獲得了成功。做動畫電影的關鍵在於判斷故事的好壞，而喬布斯就具備這種需要前瞻性的才能。皮克斯的成功展示了喬布斯另一種與眾不同的天賦。

喬布斯最大的優點是什麼？

我覺得集中精力做一流的產品是喬布斯最大的優點所在。另外，他對公司的出色掌控也值得稱道。喬布斯卓越的運營才華是其他CEO無法比擬的。和他一起吃飯總會讓我覺得沮喪，因為他好像是世界上最忙的人，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在沃爾特·艾薩克森創作喬布斯傳記的過程中，你有接受過他的採訪嗎？

有人給我打過電話，說是要出一本喬布斯的官方傳記，想採訪我，但被我拒絕了。關於老友我不想談太多，可能喬布斯也不希望我說太多。所以我沒有給沃爾特的喬布斯傳記提供什麼素材。再者說了，我透露的很多素材都是公開的，想要的話到處都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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