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逐漸褪去的「特朗普光環」

劉淄川

美國總統特朗普執政已有半年時間了,通常來說,這是對一個總統的表現進行初步總結的時刻。

先來看一個民意調查。近期《華盛頓郵報》/美國廣播公司新聞部公布的一項民調顯示,只有36%的美國人認可特朗普對其總統職務的處理方式,比4月份下跌了6個百分點。而且有48%的人認為他當選以來,美國實際上被削弱了。

特朗普的競選口號是「讓美國再次偉大」。在2008年金融危機的衝擊之下、在中國等新興市場國家飛速經濟增長的襯托下,美國的相對國際地位的確有所下降。受伊拉克戰爭及其殘留心理傷害的影響,美國也不願介入輕易介入海外衝突,這給人一種美國在逐漸「退縮」的印象。昔日「羅馬帝國」的榮光已經不再,「野蠻人」聚集在地球的各個角落,向美國的權勢發起挑戰,這的確給部分美國人以失落感,而經濟低迷帶來的失業問題又加劇了他們的迷茫。美國人需要感受到美國的力量,在心理層面相信國家的「偉大」,而特朗普恰好在這個時候提供了一種迎合這樣情緒的選擇。

此外,美國還需面對自身的「民族國家」身份認同問題。蘇聯解體之後,美國盛行的是自由主義價值觀將一統天下的「歷史終結」思想,全球化被奉為天然的正確,人們相信世界各國都會走到同樣的軌道上來。美國作為「山巔之國」,作為世界的引領者,主要應該發揮的是領導者身份,而不應刻意強調自身的特性,如清教傳統等等。美國的自由主義精英一直向大眾灌輸種族主義、宗教歧視不正確甚至反動的觀念,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美國歷史上種族主義造成的傷害進行補償。

儘管這些觀念和努力有其合理的一面,但在經濟陷入困境同時貧富差距拉大的情況下,導致底層民眾產生了逆反心理。他們認為精英高高在上空談高調的「反歧視」,卻缺乏基本的國家認同,關心非洲的饑民勝於關注本國的貧困。他們想要打造一個統一的和諧的世界,卻對本國國內的階層隔閡漠不關心。在這種情況下,很多底層想找一個能代表自身的種族或宗教身份的人。儘管特朗普並不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但他打宗教牌也起到了效果。在民族身份認同問題上,他的主要著力點是針對移民問題大做文章,通過塑造一個「不可信任的他者」形象,來迎合國內民眾追求鮮明的身份認同的渴求。

必須承認,很多人都低估了特朗普的鼓動人心的能力,以及他在心理層面上迎合大眾、抹黑對手的能力,所以很多人都沒有預測到特朗普的當選。當然,進行預測的媒體、調查機構、專家學者等等,也主要屬於精英階層成員,有時容易被自身所處的「同溫層」同化,看不到另一種視角。這是特朗普當選成為「黑天鵝」的原因之一。

但是,在現實執政以後,特朗普需要表現的,卻是與在競選中完全不同的能力。競選中可以以「破」為主,主要表達和反映美國普通人的不滿,比如要求所謂「排干沼澤」,打破建制派對權力和公共話語的壟斷。但在執政之後,他必須拿出現實的執政成績:一是要讓自己主張的各項政策得到推行;二是需要帶來經濟好轉和民生改善的實效。口頭上說自己和其他領導人不一樣是一回事,真正能不能給美國政策和社會帶來脫胎換骨的變化,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們可以看到,執政半年以來,特朗普曾經吹噓的執政能力毫無顯現,反而是在立法、行政等國內政策方面呈現出一系列的失敗。特朗普首先在移民政策上做文章,推出旅行禁令,即暫時禁止七個以穆斯林為主的國家的國民入境,遭到了司法機關的普遍抵制,因為這涉及宗教歧視。隨後,特朗普和美國情報部門之間又產生了激烈衝突,同時在去年大選過程中,特朗普團隊與俄羅斯的關係問題,又吸引了廣泛的注意力,甚至導致特朗普有被彈劾的潛在風險。特朗普在競選中對取消「奧巴馬醫保」的承諾,至今也沒有落實,反而使這個議題進一步損害了他的政治威信。

特朗普政府難以爭取美國國會有足夠多的議員來通過一項新的醫保法案,以替代所謂的「奧巴馬醫保」。在以共和黨為主的美國經濟右派看來,奧巴馬任期內推行的醫療保險全民覆蓋方案剝奪了企業和公民的自主選擇權。但是抨擊「奧巴馬醫改」是一回事,能不能拿出一套能贏得支持的具體方案取而代之,又是另一回事,何況「奧巴馬醫改」的實施效果並不像美國一些右翼媒體渲染的那麼糟糕。

特朗普政府面臨的問題就在於,他們提出的替代方案無法在國會投票中得到通過。原因在於,部分共和黨人認為必須把「奧巴馬醫改」徹底推翻,清除所有「強制」企業為職員購買保險的規定,在醫療事務上恢復徹底的「自由」,但還有部分共和黨人只同意對「奧巴馬醫改」進行微調。新方案要迎合前者就意味著疏遠後者,反之亦然。一個能反映「最大公約數」立場的方案遲遲無法出台。雖然這不全是特朗普的原因,但公眾會認為是他的執政能力有問題。推翻「奧巴馬醫改」是相對簡單的一件事,如果連此都無法完成,他曾經的支持者勢必要質疑他能不能實行其他改革,比如大幅度的減稅、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等等。

在最可能打擊特朗普執政地位的「通俄門」方面,他越陷越深。他的兒子小特朗普和女婿賈里德·庫什納,也已成為暴露在聚光燈下的主角。特朗普一直否認他在競選過程中與俄羅斯有私下的勾結,但據披露,2016年6月小特朗普會見過一名俄羅斯律師納塔莉婭·維塞里尼茨卡婭,以獲取據說是一名俄羅斯高官提供的不利於希拉里·柯林頓的信息。如果事情屬實的話,這應該是犯了美國政治的大忌諱。

美國法律規定,禁止在競選活動中接受來自外國個人或政府的任何有價值物品。尤其是外部政治力量干預選舉,對任何民主國家來說,都是極為引起警惕的事件。假如真的查明,特朗普為了在競選中擊敗希拉里而利用了俄羅斯提供的情報,這即使對支持他的許多白人民族主義者來說,也將是不可接受的。

此外,特朗普政府的家族政治色彩越來越濃厚。他的女兒伊萬卡·特朗普在20國集團(G20)漢堡峰會上成為他的代表,女婿庫什納也享有很大的決策權力。而與此同時,特朗普執政團隊缺乏專業人士,人手不足,卻又沒有延攬到足夠多的稱職人士來支持,在人力資源上落了下風。可以說,家族政治的陰影籠罩在白宮上方,而這種陰影又會讓很多有識之士避而遠之,由此造成的政治癱瘓狀態也可能給特朗普的執政命運帶來巨大風險。

在移民等事務上,特朗普政府不得不選擇接受現實,改變過去的對移民談虎色變的論調。7月17日,美國國土安全部長約翰·凱利宣布,將把H-2B簽證的年度簽發數量提高到8.1萬,比國會制定的每年6.6萬的上限高出1.5萬。這種簽證面向從事非農業季節性工作的外國勞工。事實上,由於人口的老齡化等原因,西方國家需要外來勞工從事體力勞動,這一經濟趨勢無法改變,與經濟邏輯對抗是沒有結果的。同時,外來勞工又會帶來新的文化。美國社會必須面對主流文化與外來文化如何協調的問題,而不是把外來文化污名化,當然對外來文化的尊重也會促進外來人口的融合,促進對美國價值觀的認同。

G20會議前夕特朗普在波蘭首都華沙發表演講時宣稱,世界存在所謂的「文明的衝突」。然而他的這一論調很可能成為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在美國國內甚至世界範圍內加劇衝突和對立。他的做法最終將會損害美國的利益,包括經濟利益、政治威信和文化軟實力。在特殊的政治經濟背景下產生的「特朗普光環」,正在逐漸褪去。目前世界的希望在於美國公眾認識到特朗普這種簡單的二元論思維的危險性,對他進行有效的制衡。如果美國人能儘早從特朗普執政半年來的失敗中看清真相,吸取教訓,美國也會更快地恢復為一個實力強勁而且受人尊重的大國。

劉淄川經濟觀察報專欄作家

推薦閱讀:

特朗普還沒到,他們已組團「開炮」
美空軍:堅決反對特朗普用F18代替F35
特朗普現象:內憂外困的資本主義世界 悄然發生重大變化
韓最新表態被打臉,薩德費用到底該誰出?
特朗普「崛起」,意味著美國民主「衰敗」?

TAG:特朗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