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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童年飲茶時|槐蔭風情

常憶童年飲茶時 [散文]劉繼智 一家鄉是有名的「飲茶之鄉」,其飲茶有別,曾被載入《湖北通志.風物卷》中。家鄉人對茶有「三好」,一是好種茶樹;二是好藏茶葉;三是好飲茶。而且飲茶還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茶道文化。我記事的時候,就有一種感覺:家鄉人對茶真是情有獨鍾。一眼望去,山坡上、地頭邊、田壩上,無不可見茶樹,那一坡坡、一堆堆、一簇簇的茶樹,黑黝黝一片,樹上全長滿翠綠的茶尖兒,鮮嫩可掬,青翠欲滴,生機勃勃,采了又長,長了又掐,似乎總是采不完、掐不盡。茶葉旺盛的生命力常讓我喑自驚嘆不已。家鄉人不但種的茶樹多,飲茶也多,幾乎成嗜好。工余飯後,飲茶品茶成了一種樂趣,連上地下畈也要帶上一罐子茶水,累了渴了便雙手抱著茶罐暢飲,有時一罐子不夠,就帶上兩三罐,或捎帶上一個熱水瓶,這幾乎成了家鄉飲茶的形象寫意。記得我小時候,家中再沒有錢,另的東西可以不買或少買,但每到春天,茶葉是非買不可的,而且一買就是十幾斤或幾十斤。茶葉買回來之後,母親便把它們分成若干小包包好,再把這些小包放進一個大尼龍袋中,外面還套了好幾層,包紮實後,母親就把它懸掛於樓板之上,用時再取出一小包。這樣就可以保證一年四季都能喝到可口香醇的茶。那年春天,溫暖的春風來得早,濕潤的春雨下得及時,清明未過,我家的茶園已是白毫滿披,青翠一片。母親已早早地看過幾次,她回來之後,滿是欣喜地說:「今年的茶長得可讒人咧!智伢,今兒么事也不做,你跟我到茶園摘茶去!」我心裡雖有些不願意,但還是很勉強地答應了。於是拐了個竹簍,慢吞吞地跟在母親身後,很不情願地來到自家的茶園邊,乍一看,滿園的茶樹果然昌出了嫩嫩的尖兒,那茶尖兒如一支支小小的綠箭,直挺挺地豎在茶枝上,使茶樹顯得豐滿而富有韻味。母親看了滿園的青茶,更是喜上眉梢,連忙叮囑說:「智,還愣著幹麼?快點摘呀!我從東頭摘,你摘西頭的。」說完,母親便自個走向茶園的東面,很輕巧地采起茶來。我看見晨光中的母親,手在茶葉間上下舞動,那動作很嫻熟很優美,那神情也特別專註、投入。見我還呆在那裡,母親又囑咐說:「快摘呀!摘一芽一葉,采均勻點。」我按照母親的叮囑學著采起茶來,採茶是細緻活,需要耐力和忍勁,不大一會兒,我便眼花繚亂,視線模糊。再看看母親,她卻全然不知累似的,還是一股勁地采著,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之情。 二茶採回來之後,母親先把它撒在簸箕上,然後挽了一個稻草把油鍋反反覆復把打了幾次,又把油鍋洗了好幾遍,再把茶葉倒在鍋中。最後母親挽了一小把柴禾塞進灶中點著,對我說:「智,你看著火,等柴禾快燒完時,再添上一小把,火不要太旺!」說完之後,便快速地走到灶邊,用一個高粱紮成的小條帚在鍋中翻動著茶葉。炒了一會兒,母親把茶葉又放在簸箕中,涼攤一會兒。等茶葉冷卻後,她便用雙手使勁地揉搓著半干不幹的茶葉,大約揉搓了二十多分鐘,母親又把茶葉重新倒入鍋中,輕輕地把葉兒抖開,又用條帚慢慢地攪動著茶葉兒。我好奇,問母親:「怎麼做茶有這麼多講究?」母親朝我笑了笑,說:「伢,這叫殺青,茶葉的青氣不除,喝了就麻口,就不香呢!」啊!我懂了,炒茶,殺青,烘烤,茶葉變成茶成品,真是歷經千錘百鍊啊!三新茶做好之後,母親喜不自勝,便拈了幾索茶葉放在嘴中嚼咀起來,臉上樂開了花,不停地點頭說:「嗯,好香好香!伢!你再跑一趟,去叫張嬸、李嬸、王嬤,還有江大娘、陳大娘......讓她們快點來,就說我家做了新茶讓她們嘗嘗。」「有不要嗎?」我還是有些不情願。「伢,你不懂的,我平日總喝她們家的茶,有禮不還,那還是人嗎?你快去就是!」我連忙跑出門,逐家逐戶地請。不一會兒,張嬸、李嬸、江大娘、王大娘......一個個笑容滿面地來到我家,人未進門聲先進,「熊大妹,莫這麼客氣,有了新茶自家不喝,莫讓我們喝光了呢!」「熊大奶,你老人家沒喝我家的茶,還倒接起來了,真不好意思呀!」.....母親請來的客人因輩份不同,稱呼也不一樣,有的是長輩、平輩,便稱母親為大姐、大妹:有的是晚輩,便稱母親為嬸子、叔奶、太太......熱熱鬧鬧,嘰嘰嗡嗡,不一會便聚了一滿屋子人。母親喜笑顏開,忙個不停,每來一個鄰居,必迎出堂屋門,無論長輩晚輩,都一樣的必恭必敬,滿臉笑盈盈地給客人讓座。等客人們來得差不多時,母親便叮囑我:「智,快幫我泡茶。」說完,母親便拿了一個土陶茶壺,託了一個茶盤,讓我幫忙拿了十幾個茶杯,先去灶間洗凈,.然後再把茶壺放在早已升起的火塘邊烘烤。不一會兒,那土陶壺便燒了個通紅,母親便把燒紅的茶壺倒過來,又吹了吹壺口上的灰,她一邊做著這些,一邊和堂屋內的客人搭訕。婦家聚在一起,像喜鵲炸窩,家長里短,無所不談;趣聞軼事,無所不曉。談笑聲一聲接一聲,如潮似浪,一陣高過一陣。那話語很爽朗,那話題很粗俗,謾笑戲謔,誰也不計較,誰也不在乎,誰也不擱在心裡,落得個窮快活。等燒烘好的茶壺冷卻後,母親便小心翼翼地從樑上挑下那盛茶葉的尼龍袋,解開系了幾道的線繩,然後從中抓出一大把新茶,把手掌合攏成半圓形,把掌中的茶葉順勢倒入壺中,摻上開水,塞上用老絲瓜麻布筋做成的塞兒,再把盛滿茶水的壺放在火塘邊煮烤。母親後來對我說:「這就叫燒茶,茶水要重新放在火邊燒開燒沸,那樣的茶水才濃才香。」茶杯倒扣於茶盤中,排成幾排,很優雅別緻。茶燒煮好後,母親便把茶壺端上桌,然後再把倒扣於盤中的茶杯又重新豎起,用開水燙過幾遍之後,囑咐我說:「你倒茶,我和你嬸媽和大姐們聊聊天!」倒茶很簡單,我之前做過無數次,母親也叮囑過無數次:笫一遍倒茶時要杯杯均勻,再摻時亦如此,這樣就可以避免濃淡不一,另外,遞茶時要順便說上一句:「順著來呀!」因來的客人長幼不一,你不這樣說,會得罪後到而又長一輩的客人。說了,既尊重了長輩,又不得罪先到的晚輩。遇到客人中有誰手中還拿著空杯子,你得繼續摻茶,直到她把杯子主動倒扣盤中為止。我當然這樣做了,也這樣說了,我於是得到了客人們諸多獎賞的話語:「智伢多懂事!」,「智叔好多禮!」等等。我樂,母親臉上也洋溢著喜悅的笑容。客人們一邊品著我家的新茶,一邊談笑著,都誇我家的茶香,好喝。她們喝茶的樣子、姿勢、神情、言語,好像不是在品茶,而是在飲仙露玉液、仙水蜜餞,嘖嘖有聲,滋滋上口,喉管微微顫動,嘴唇輕輕歙舒,臉上滿是滋潤。我見她們飲茶的樣子,疑這飲茶是世界上最美的享受,疑這飲茶是人間中最舒坦的情趣。又有客人來,母親忙站了起來,笑盈盈地迎出去。一陣謙道後,母親讓座叫茶,說:「智伢,快泡新茶!」我們家鄉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管你泡的茶摻了幾次,每有新客到來,必倒掉原先茶壺中已泡好的茶,再放入新茶葉重泡,看似浪費,實則是對新到客人的一種尊重。我做了,新來的客人飲了,原來的客人再接著飲,這樣反覆了好幾次,一直到快要做中午飯時,茶客們才漸漸地陸陸續續地離去。臨走時還不忘謝上一兩句:「多謝茶呀!」,「多謝熊大妹!」,「多謝熊奶!」......客人們走後,母親已累得直叫腰疼,我呢?洗了茶杯,卻捨不得倒掉茶壺裡剩餘的茶水,也想飲飲這人世間最美的飲料,便把它倒進幾個杯子,一口氣喝了好幾杯。可是,到了夜裡,我卻一整夜沒有睡好覺 ,想睡,卻怎麼也睡不著,都是這香茶害苦了我。自此以後,每飲春茶,我都不敢狂飲、足飲。但那日的茶,那日飲茶的情景,卻永遠貯進我的腦中,深藏於我的記憶,直到現在也沒有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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