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老闆與官員的灰色政商關係

06-10

原題為《煤老闆沉浮》

煤老闆，一個熟悉又模糊，身貼「暴發戶」標籤，又因礦難、污染、粗俗等被社會輕視的群體。自1990年代初大陸擴大改革開放以來，他們多因政策、時勢乃至政商關係而崛起，又因其變化而跌落，起起伏伏，看似風光，實則時常卑微。尤值得關注的是，除了經濟周期和產業政策的影響，一些煤老闆因與某些地方官員的灰色政商關係，而在中央強力反腐之下，與其靠山一併倒下。

一部煤老闆的沉浮史，或可窺見中國近二十餘年來政經生活的一個側影。

反腐風暴來襲下的「煤老闆」

中共十八大後，山西共有7名省部級官員落馬，今年以來，其中多人陸續受審，除了山西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金道銘，還包括山西省委原常委、秘書長聶春玉，山西省委原常委、統戰部部長白雲，山西省委原常委、副省長杜善學等。

徐州市檢察院指控顯示，2003年至2013年杜善學利用其擔任山西省長治市市長、長治市委書記、呂梁市委書記、山西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山西省副省長職務上的便利，為邢利斌擔任董事局主席的山西聯盛能源有限公司等28個單位和個人提供幫助。

邢利斌就是2012年曾被媒體曝光7000萬元嫁女、引發各界嘩然的呂梁柳林縣首富，他所掌控的聯盛集團是山西最大民營企業之一。正是這場婚禮，使其陷入輿論風暴。關於煤老闆的原罪、炫富，掀起了全國上下的激烈議論。這一負面消息甚至引起了山西高層的動怒。

2014年3月12日，邢利斌剛從香港飛抵太原武宿機場被警方帶走。至今尚無消息透露其是否恢復自由。

邢利斌被帶走後，與之交往密切的華潤集團原董事長宋林、呂梁前副市長張中生也被迅速帶走調查。據悉，聶春玉也捲入了邢利斌事件，邢曾為聶春玉的上位提供了資金和關係。

2008年的南方雪災和幾起大型礦難，更使管理層認為，國有煤礦更能發揮關鍵作用。自此，山西等煤炭大省展開了一場「國進民退」的煤炭資源整合潮。多數煤老闆只得退出煤炭業，並攜數千億元退出資金轉戰全國，以謀求轉型。圖為2008年12月18日，救援人員準備進入爆炸後的湖南某煤礦。

有柳林當地人士向媒體反映，邢利斌捨得花錢，在柳林出了名。他買下的煤礦，給周圍村民的補償金，往往是最高的。甚至有村民一聽說邢利斌要來村裡開煤礦，就笑逐顏開。

作為煤老闆，邢利斌在當地負面信息較少。有與其相識者表示，邢利斌是大學生，對周圍人彬彬有禮，比如在飯局上，邢會認真聽每個人發表意見，還不時點頭附和。其實，桌上十幾個人，他最有實力。

1967年在山西省呂梁市柳林縣出生的邢利斌，看起來文質彬彬。1985年，邢還在上中學時，和同學創辦了清河文學社，他是首任社長，還辦過一份文藝刊物。

1990年，邢利斌從山西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太原一家設計院，但邢選擇了下海做生意。他的第一桶金，是在呂梁中陽縣借錢承包下一家8立方米爐子的私人小鐵廠。

1998年前，邢利斌的公司已有5座煤礦、2個大型焦化廠、1座大型洗煤廠和1個160輛大車組成的運輸公司，固定資產達2.1億元，年利稅4000多萬元。

之後的亞洲金融危機使其一年虧損高達1億元。當時邢利斌名下只剩下了柳林的金家莊煤礦。

2002年，內地煤炭行業尚處於低谷，財政收入僅為2億元的柳林縣，針對國企虧損嚴重、工資拖欠、上訪不斷等，決定以興無煤礦為試點，對全縣國企改制。當時興無煤礦雖然年產60萬噸，是柳林縣最大的國有礦，但負債1.93億元，欠發工資近5000萬元。

邢利斌以8000萬元的價格拍得了興無煤礦的經營權，並承擔了相應債務。

也正是當年的這次收購，使邢被質疑是否涉嫌低價購買國有資產的原罪。

不過，也有當地人士對媒體表示，當時邢利斌的生意也處於低谷，2002年買興無煤礦就是一場豪賭。「誰能知道，買下煤礦不久，煤價就能翻倍？」

購得興無煤礦後，邢利斌著手成立了山西聯盛能源集團，又通過兼并、股份、租賃、承包等多種方式，快速併購了多處煤礦，最終掌握柳林近半煤礦產能，最高峰時，聯盛控制了柳林超過80%的地方和集體煤礦，邢利斌也躍升柳林首富。

2008年7月，聯盛旗下的興無煤礦、金家莊煤礦、寨崖底煤礦在境外成功上市。

值得注意的是，在山西煤改中，聯盛是少數倖存的民營企業。

作為當地最大的企業，聯盛甚至在一定程度充當了地方建設平台的角色，並涉足帶有公共服務色彩的項目。比如，其投資了38億元建設農業生態文化園區，讓2萬多名當地農民流轉到農業合作社。2012年2月《呂梁日報》曾報道，邢利斌先後捐資1929萬元用於聯盛中學教師的獎勵和優秀困難學生的補助，投資3.5億元建設聯盛教育園區等。

某種意義上，邢利斌的聯盛集團就是當地的「國企」。

2016年8月3日上午，在山西省呂梁市中級人民法院的主持下，山西聯盛能源有限公司等32家公司重整第一次債權人會議在呂梁市柳林縣滙豐中學召開。

2009年6月，躲過煤改的聯盛又與央企華潤合作成立山西華潤聯盛能源投資有限公司（華潤聯盛），法人代表為閆國平。聯盛與華潤電力合作，先後在中陽、交口、孝義等縣收購了39對礦井，整合後形成煤—焦—化、煤—電—水泥兩條產業鏈。

閆國平曾任呂梁市汾陽市長，2008年因打擊煤炭盜採不力被撤職。正是閆國平2002年在呂梁市柳林縣當縣長時，提出了國企改制的具體政策，並決定以興無煤礦為試點。

不過，有當地人認為，這反映了邢利斌的個性，凡是幫助過他的人，他都會回報。那些從前的副縣長、局長、副局長，辭職或退休後，又到邢利斌的聯盛集團擔任管理職務的，起碼有20多人。甚至有幾人退休後，還帶著兒子一起投奔邢利斌。

2012年前後，作為山西省最大的民營煤炭能源集團，聯盛產能近4000萬噸，約為山西2012年產煤量的1/25，員工近3萬人，約佔柳林縣人口的10%。聯盛的總資產曾經從2011年底的138億元，暴增至2012年底的476.6億元。柳林縣財政收入位列山西省縣級第二，而手握全縣一半以上煤礦資源的聯盛，至少貢獻了其中的三分之一。

但這都不過曇花一現。

邢利斌奔走於債務處置過程中，即被警方帶走。

事實上，伴隨中央強力整頓山西「塌方式腐敗」，2014年前後，山西多位煤炭「大佬」被帶走調查。

今年7月8日，山西省呂梁市中級人民法院根據「聯盛系」32家公司管理人的申請，裁定32家公司合併重整。

據陸媒報道，邢利斌失去自由後，聯盛集團由其妻李鳳曉和「90後」獨子邢健負責管理，集團公司仍然在艱難維持。2015年5月，聯盛集團最核心的煤焦資產被山西最大的煤炭企業山西焦煤集團託管，目前部分煤礦仍在生產。

邢利斌並非這次大陸「反腐風暴」中唯一倒下的煤炭大佬，在他被帶走調查不久，山西離柳焦煤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郭繼平、山西金業集團董事長張新明、山西大土河焦化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賈廷亮、山西離柳焦煤集團有限公司原董事長邸存喜、山西中陽鋼鐵有限公司董事長袁玉珠等相繼被帶走調查。隨著大陸反腐的深入，煤老闆或將仍是「高危群體」。

而大陸的煤炭產業，以及搏殺多年的煤老闆們，是否能借持續的反腐和能源政策調整，改變「黑色」的煤炭生態鏈，令各界期待。

記者/趙福帥
編輯/王畢強美編/青年
新媒體編輯/豐澤馬茹均
本文節選自《煤老闆沉浮》，原文刊載於《鳳凰周刊》2016年第33期，總第59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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