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綏遠韓氏：送禮軼事

1、聽母親說，50年代是個物資極其匱乏的年代，過年送禮仍以吃的東西為主。那時，一到過年，女人們回娘家，挎一籃饃饃就去了。去親戚家，也是挎一籃饃饃。送別的東西，一來沒有，二來也不實用。很多時候，你帶去的饃饃就是招待你的食物；家裡來客人了，上籠餾幾個饅頭就算是招待了。

2、1960年，大饑荒來了，社會上被一片飢餓的愁雲所籠罩。那時，我家晌午吃飯，如果門開著，總會有幾個小孩子不約而同地圍到我們的飯桌旁，幾雙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碗里的食物。如果母親發慈悲，給他們一點，他們會即刻狼吞虎咽，一掃而光。那時，不僅普通市民糧食不足，就連那些機關的中層幹部也鮮有能吃飽的。一天，母親去一位科主任家中，其全家正在吃飯。桌上除了幾塊黑麵餅外，只有一碟腌蔥花，每人吃一口餅，用筷子蘸一點蔥花。母親回家後，思前想後，痛下決心，從鹹菜壇中撈出幾個芥菜疙瘩，鄭重其事地給科主任送了過去。從此，每年年末評選先進個人都少不了母親。

3、文革時，政治因素成為送禮的主要考量。那時，送一本《毛澤東選集》就是最珍貴的禮物了。此外，《毛澤東語錄》《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毛主席的五篇哲學著作》《老三篇》等也都是送人的好東西。送的人高興，收的人也高興。這些書曾經激勵了整整一代人。

文革時結婚，最常見的禮品是搪瓷茶缸、洗臉盆、毛巾之類的東西，暖瓶就算豪華禮品了。那些東西上面都印著紅星，還有「抓革命、促生產」等字樣。

4、剛改開時，過年的傳統重新恢復，送禮也再次成為人們交往中重要的一環。不過那個年代物資仍舊匱乏，大部分人還是以送食物為主。條件差的人家拎上自家炸的油糕、饊子，就出門了；稍好一點兒的送點心。紅皮點心用麻紙一包，上面蓋一張印著福字的紅紙，然後用紙繩捆紮的方方正正；再後來，送成盒的糕點，裡面碼滿桃酥、蛋糕，就算重禮了。此外，拎一斤白糖、一包茶葉，也都是很好的禮物。」

5、表姐夫退休前在某市當文聯主席，雖然那是個清湯寡水的衙門，可他也有不少縣太爺一級的朋友。逢年過節，他們一般不會空手登門，所以家裡有不少好酒。大前年我去姐姐家過年，姐夫心血來潮，打開一盒塵封多年的白酒。不想盒子里掉出一個紅包，裡面包著三十張青色的百元人民幣，都快粘連在一起了。估計這盒酒送來送去已經走過不少人家，是為了求人辦事？還是事情辦成後的謝意？已無法可考了。

6、表哥剛參加工作的第一個春節，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該不該給領導送禮？給誰送？送什麼東西？怎麼送？因為從來沒有做過，所以十分犯難。

五舅出了一個老實主意：咱們得勝堡的小米挺出名的，要不你帶點哇，也算是土特產，給你們領導都送一送，一個人送上五六斤。於是春節後，表哥背著幾十斤小米上路了。

先是給書記送，他給書記撥了個電話，書記客氣了一番：沒必要，不用不用，然後就同意讓他去他家了。當時書記讀初中的兒子在家，書記讓兒子喊他叔叔，他答應後緊張地說了一句：你好！書記老婆在裡屋睡覺，他平生第一次和書記單獨在一起，不知道該說啥，感到非常不自在。說東話西，只盼著趕緊走。雖然大冬天，因為緊張，背部都被汗水浸濕了。書記還扔給他一包煙，他明知表哥不抽煙仍然甩給了他。最後表哥把那五斤小米從大包里掏出來，放在廚房地上，也沒拿煙，就告辭了。

表哥從書記家出來後，一肚子的窩囊，怪怨自己沒出息。心裡也暗自責怪五舅沒見識，出這種餿主意。給領導送小米？咋不送避孕工具呢！

他本來計劃給礦長、副書記、黨政辦主任等人一一去送，可實在憷頭送禮時的緊張，所以乾脆都不送了！

表哥說，事後很多年，禮送的多了，套路熟悉了，感到送禮就像上廁所：解腰帶、方便、提褲子走人，駕輕就熟。

7、有智者說，凡是嘴上叼著超級、精品香煙的各級官員，基本上都不是自己花錢買的；凡是到專賣店買超級、精品香煙的顧客，基本上都不是買來給自己享用的。——這兩個「凡是」、兩個「基本」，都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現狀。

我曾經去一個朋友開的煙酒店買軟中華，他問我：「你是個人抽還是送人？如果送人我這裡有假煙，從外包裝根本看不出來。」他還說：「領導家的煙多的抽不過來，放上幾個月，他哪能想的起來哪條是誰送的？」後來我再三琢磨還是不敢買假煙，因為我要送的領導是個山西人，為人特別精細。

前年和一位廳級官員吃飯，席間他拿出一瓶號稱50年的茅台陳釀。他說這瓶酒是一個下級官員孝敬的，他捨不得獨享，特地帶出來讓朋友們品嘗。我仔細看了看外包裝，品了品，就知道是瓶假貨。我曾多次品嘗過茅台酒，對50年陳釀的包裝和味道非常熟悉。我並未戳穿，照樣跟大家一起談笑風生。因為我相信那個下級官員也是受害者，他絕對不敢買假酒送給掌管他生死大權的上級，否則他的前途必被葬送50年。

8、某縣委書記生病住院，人們絡繹不絕地來看他。部下、同仁、朋友，大家都大包小包地拿著鮮花、水果、各種包裝精美的營養品來看他。由於禮品太多，縣醫院專門騰出隔壁的房間來堆放，僅留下鮮花簇擁在病床的周圍。

一天下午，縣委書記睡醒，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病房裡堆滿了鮮花，寫滿了祝福。大驚失色，急聲呼喚秘書：我這是在哪？秘書說：在醫院呀！書記氣急敗壞地說：胡球鬧，這哪是醫院，分明是靈堂嘛！

9、我的一個好友在一次酒足飯飽時給我講過一則送禮的趣聞：一個二級單位的女士來給某總公司領導送禮，因為當天高速大霧堵車，車到呼市天已放黑。於是先到賓館開了個房間，然後打聽到領導的住處，去送購物卡。由於粗心，錯把賓館的房卡留給領導了……。結果，她數日後回到單位，就被告知升職了。她不由地感嘆：原來潛規則是這麼個使啊。

10、我有一個朋友是某公司高管。他曾經提醒我說：「清明節不能給領導送禮！如果趕在這個節日去給領導送禮，肯定會鬧出大亂子的。」

他還說：「領導一旦生病卧床不起，都會變得異常脆弱與煩躁，名聲、虛榮也都顧不上了，這時他最需要的是別人來探視他，你要很好地利用這個機會。」

他的這些人生經驗從來秘不示人。那天他酒喝多了，才告訴我的。

後記：

《孔府內宅軼事》一書中有這樣一段記述:乾隆三十七年十二月，乾隆一女下嫁給孔府第七十二代衍聖公孔憲培。公主和孔憲培結婚時，百官前來祝賀，送來各種珍貴禮品。當時來了一個府台，送了一把小金斧子，乾隆問府台為什麼要送這東西。府台說,留著以後給御外孫砸核桃吃。乾隆聽了非常高興，說這把小金斧子是所有禮品中最好的禮品。讀後掩卷沉思，送禮真的大有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