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方式腐敗後的「黑金煤都」，舞照跳馬照跑？

06-10

最近一個小吏火了。山西省政協辦公廳機關黨委副主任科員邢艷軍，建了一個輔導公務員考試的微信群。有一天他過生日，據他自己說是喝了點酒，便開始在群里向他的「學生」索要紅包和祝福。這位邢主任不諱言自己是個「小氣人」，說不表示心意的，會影響他的「培養之情」，並威脅他們自覺退群。從下午三點多一直要到晚上十一點，最後要到500多塊錢，邢主任的大壽才算過去。邢主任群里流出的對話截圖特別多，我覺得信息量最大的是這條：「今天晚上柳林縣34萬父老鄉親里的達官貴人全部在一起聚會喝酒，我能出席，也不簡單？目前為止我個人第五撥酒攤子，山西滙豐焦煤集團曹建軍董事長做東。」理解這條微信的信息量之前，一定要先理解柳林縣是個什麼樣的所在。這個馬上就要升格為區的縣，是邢艷軍的老家，也是他調到山西省政協之前工作的地方。這可不是一個泛泛的西北小縣，呂梁下屬的這個縣，被稱為「煤都」。這裡煤老闆雲集，曾經個個富可敵國。山西煤老闆中的首富、聯盛集團的邢利斌就來自柳林縣。2012年邢利斌曾斥資7000萬嫁女兒，把婚禮辦得像春晚。他還藉助著名掮客蘇達仁，廣泛涉入政商交易，涉及到華潤集團原董事長宋林等多人的腐敗。談這多麼邢利斌的往事，是為了說明柳林縣煤老闆曾經的巨大能量。已落馬的山西省委常委聶春玉、杜善學，當年都曾與柳林煤老闆結成政商同盟，後者以金錢開路，為他們買官。可以說柳林曾是山西「塌方式」腐敗中「黑金」的輸出地，是政商勾結的策源地。山西強力反腐後，柳林政商集團遭受重創。從省里到縣裡的保護傘紛紛倒下，邢利斌被帶走調查後，聯盛集團債務危機爆發，留下了一個1500億的互保黑洞。山西幾大煤、鋼企業深陷於民營貸款崩盤的漩渦中。而邢艷軍微信里提到的滙豐焦煤集團，正是與聯盛集團互保的企業之一。該集團董事長曹建軍也是柳林煤老闆中的一員。山西「塌方式腐敗」之後，基層的狀況究竟如何，我們平時很難在公開報道中窺見。但邢艷軍不經意間的一條微信，為我們打開了一個觀察口：全縣的「達官貴人」在一起聚會喝酒，像他這樣一個副主任科員邀約卻也應接不暇，已經有「第五撥酒攤子」了。這樣的盛宴，買單者仍然是煤老闆，或者說企業家。即使邢艷軍有吹噓和誇大的成分，但它所反映出來的基層政治生態仍是令人擔憂。流出的聊天截圖顯示，這位邢主任說，不給他發生日祝福的「不是我的隊伍成員和學生」，還說「等當了縣長、縣委書記，可以關照我的學生們了，比如提拔學生當個局長也就很容易了」。他對自己在當地的能量特別自信，還自稱是正省級幹部的秘書，說「你有基礎，我把你培訓成公務員。沒有基礎的，直接把你安排進國有企業工作也是沒問題的，邢老師行不行都行。」這些張狂的話語，幾乎每一句都在與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頂著來：靠師生關係搞個人的小圈子、對「學生們」封官許願，濃厚的官本位意識之下，憑藉權力勒索紅包肆無忌憚。這個從基層走到省級機關的幹部，對於藉助圈子和資本往上爬、當上縣長縣委書記仍然充滿著幻想。而他這一套明顯違規違紀的陳腐邏輯，在「塌方式腐敗」被端掉、眾多大樹被拔除後的山西基層，仍然被認可著。在他的威脅勒索下，五百人的群里只逼退了五十多個人，更多的人寧肯給他發紅包，無非是認為邢艷軍這套「接地氣」，跟著他能行得通。政治生態不僅僅是官場自己的事，它是黨風、政風、社會風氣的綜合反映。「上面九級颱風，下面紋絲不動」，曾是反腐風暴中心的柳林縣，基層習氣依然故我，那套陳舊腐朽的政治文化並未被徹底剷除。這凸顯了政治生態修復的艱巨性。也再次證明，反腐敗不能僅是打掉幾隻老虎、拔掉幾棵大樹。如果不把他們污染過的土壤、惡化過的生態徹底扭轉過來，當風和日暖，腐敗就會捲土重來。如今柳林縣歌筵再擺酒盞重排，彷彿正在搬演一部《還魂記》。

（文/於永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