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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年+by白夜

1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 稚嫩的童聲清朗的背誦著名篇《木蘭辭》,惹的隔壁家女主人一早遍數落自家的男人和孩子。 「你看,人家隔壁的孩子,剛搬過來這兒才幾天啊,天天早晨都背詩。你看你們家,這沒出息的孩子,早晨不叫,什麼時候也沒自己起過床。」 好脾氣的男主人一邊兒幫著侍弄早飯,一邊兒為自己的孩子開脫:「幾天才好堅持,關鍵在於能不能長久。」 女主人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護著你兒子。還不快叫他起床去。」 又是幾乎同樣的時間,兩家的男主人把孩子們拎上了自己的自行車后座兒,互相點了個頭兒。 「老於,也送孩子?」 「是啊,一年級還送送,以後就讓他自己騎車。」 「對,男孩子都的鍛煉著點,長大了頂家過日子的。」 天還不算冷,但林家的孩子也偷偷地把手伸到父親的夾克下面抓著他的腰帶,側著臉靠在父親背上,扭頭望著旁邊兒車后座上的男孩兒。他知道那男孩兒有一輛小自行車,也許真的說不準,會自己騎車上學去呢。而自己卻連自行車也不會騎。 「林威!」 放學後林威老老實實的站在學校大門對面的電線杆子底下等他爸爸來接,看著手裡拎著一個大可樂瓶子跑過來的隔壁男孩兒。 「喂!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嗎?」那男生跑過來一邊兒問還扒拉了一下林威。 「記得,你叫於閩。」林威小小聲的答。細若蚊蠅的聲音透著他彷彿比女生還要膽兒小。 「你怎麼不愛說話呀?」於閩好奇的盯著旁邊的男生問道。在剛剛他的回答後,又至少已經沉默了好幾分鐘。幾分鐘對於一個6歲的男孩兒來說,彷彿比一年都難過。 「沒為什麼。」林威彆扭的回答,過後依舊不出聲。 於閩正想再問點什麼的時候,林威的爸爸來了,招呼著兩個孩子。 「爸爸!」林威一邊兒笑一邊兒大聲的叫著,抓住爸爸,林爸爸也就順勢把他抱上了自行車后座。 這聲兒「爸爸」也許是於閩第一次聽到這個長的像瓷娃娃一樣的男生大聲說話,奶聲奶氣的還帶了點口音。 「叔叔好。」於閩也大聲叫著。 「哎,你爸爸還沒來?」 「沒呢,我再等他一會兒。」於閩無所謂的答道。一邊兒還甩著自己手裡的大可樂瓶子。 正說這話,於閩的爸爸也騎著28車出現了。 「爸爸,爸爸!」於閩沖著他爸來的方向就跑。 兩家的爸爸又理所當然的一塊兒往家走,一路上也不停的聊著。 「你愛人和小孩原來在哪兒?」 「河北老家。」 「調來多長時間了?」 「沒多長,今年六月才來的,正好趕上讓林威在這兒行一年級。」 「那不錯。你看你們家孩子乖的,哪像我們家這個,比猴還淘呢。」 「男生,就應該淘氣點。我們家這個是剛來,還不熟呢,要不然也淘著呢。」 「你愛人安排在哪兒工作了?」 「院機關,辦公廳。」 「還不錯。」 「就是走的早,回來的晚。」 「也是,在三里河那邊兒,不比在中村。」 「是啊,不過咱們這一個院兒的孩子全都在中村一小上,還放心點。咱們兩家孩子還能放學一塊兒待會兒。」 「是。」 前面兩家大人聊的火熱,後面於閩一路上趁著兩加大人說話離的近,老拿著手裡的大可樂瓶子想招林威,林威卻壓根兒不理他,扭著臉兒往別處看。 林家的飯桌上,林媽媽也不停的說著剛調去的單位里雞毛蒜皮的小事,林爸隨口應承著。 一會兒,林媽說的也差不多了,問兒子:「今天在學校里好好聽講了沒有?」 「聽了,」林威答道,慢條斯理的吃著飯。 「今天都上什麼課了?」爸爸也隨口問道。 「語文,數學,美術,體育和管理班兒。」 「都會吧?」 「會,我畫的畫兒,老師還表揚來著。」 「畫畫兒有什麼用?語文,數學是主課!」林爸不屑的說,「只要把語文,數學學好了,就是好學生。」 「嗯。」林威應著,低下頭繼續吃飯。 「怎麼吃這麼慢啊!」林媽看著自己吃飯像玩兒一樣的兒子,不耐煩的抱怨著。 「吃慢點兒好,沒聽說細嚼慢咽嗎?」 「回回都等他一個。」林媽還是又抱怨了一句。 雖然又被媽媽說,但林威依舊維持緩慢的進食速度,吃完了飯。 洗過手,出了南屋,林威看隔壁三口兒出去散步,張了張嘴,輕聲說了句「阿姨好。」 於媽媽也眉開眼笑的和林威打了個招呼,「跟阿姨散步去吧。」 濃重的南方口音讓林威好玄沒聽懂,搖了搖頭拒絕後跑到北屋開了燈。 「媽媽,快點兒!」外面傳來於閩遠遠的呼喚。 林威打開小檯燈,從旁邊椅子上的書包里掏出課本和作業本開始做作業。 一會兒爸媽也進來了,問了兩句學習,爸爸突然說要帶著他去後院露露家,也不知道怎麼著。 林威磨蹭了一下,說一日一練還沒做呢。 爸爸一拉他說回來再做。 到了露露家,看見於閩一家子也在。原來是露露家買了電子琴,幾家有小孩兒的恨不得全來了,問東問西的。 電子琴放在一張單人床上,林威看見於閩趁大人們都說話的時候偷偷按了幾下白色的琴鍵,但沒發出聲來,心裡不免小小的不屑了一下。 一會兒大人們說完了,拉著幾個小孩門圍在琴邊上,露露她媽拉起一根黑色的電源線插上,再按那琴鍵時居然就出聲兒了。 幾個小孩兒們在大人們的催促下都到電子琴上試了試手兒,然後又都被拉著離開了。 「怎麼樣?」林爸問林威,「爸爸也給你買一個。」 「哦。」林威也沒肯定,也沒否定,只是淡淡的應著。他知道大人決定的事小孩子插不上嘴。 2 林爸爸終究也沒給林威買電子琴,倒是在老師的一再建議下寒假送他上了個美術班。林爸爸雖然不太想讓孩子劍走偏鋒,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有繪畫的天分。 林威在上美術班的時候,於閩卻拉著院兒里的一堆小孩子們到處瘋玩兒,但是他鮮少來找林威,雖然倆人就住鄰居。也許他知道這個瓷娃娃不會玩,每天早晨還是會背詩,背詩前還會去跑兩圈兒步。真是個懂事認真的好孩子。這一期間,整個研究所院兒里有孩子的人家兒,沒有不知道林家有個乖兒子的。 一年級的下學期,天越來越長了,於閩每天還是照樣以散步的名義跟著父母出門,然後就滿大院兒的瘋跑。 這天,出門,見林威也不知道拿了本什麼書坐在院子里看,難得好心情的理他一次。 「喂,別看了,跟我玩兒去吧。」 林威抬著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裡的書,「等一下,我問我爸媽。」依舊是輕聲細語,不過話里那一點兒外地的味兒已經沒了,聽說話就是個北京長大的孩子,不像他媽媽,依舊有濃重的口音,也不像自己的父母,看起來就像是南方人。 「別推紗門的紗……」林威轉身進屋後一分鐘就又跑出來了,後面還跟著他媽媽的抱怨。 「走,我爸我媽也說去散步。」林威站著,有點兒興奮的樣子。 「噢~~~」於閩拉著長聲狀似歡呼。開始不停的催促兩家兒的大人。 終於在大人們的帶領下,兩個小孩開始了傍晚的幸福生活。 「你看,一隻蜻蜓!」於閩拉著林威一路跑在前頭,指著一根野草的莖上停著的蜻蜓。 「看我抓它。」林威小心翼翼的想上前,被於閩拉了一把。 「別在這兒抓,這兒才一隻,跟我去小花園兒,後面那排松樹上有好多!」說著又拉著林威開始跑。 等倆人到了小花園兒的時候,已經有豆大的汗滴順著林威白瓷兒似的脖子往下淌,不過倒是不見他怎麼喘。隨手用手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看著於閩跟一堆兒小孩兒們說話,又把自己介紹給那些小孩兒。 其中一個小胖子大聲說:「噢!我知道他,他每天早晨跑步都過我們家門口。」 於閩根本不理會他,徑自說,「咱們去後邊兒松樹上抓蜻蜓!」 一群孩子大聲應和著,呼啦一下子就散開了。 林威被於閩拉著,來到花園後面的那排松樹那兒,因為後面就是研究所的實驗室,挺高的,那兒幾乎可以說一年見不著幾次陽光,黑黑的,還長了不少苔蘚。往裡一走,林威心裡難免還有點兒害怕。 於閩拉著林威,身後還跟了個更小的小屁孩兒,沿著一排松樹搜索。 「看!那兒有一隻!」林威首先發現了蜻蜓,也忘了害怕,往松樹里側輕手輕腳的走去。小心翼翼、屏息凝神,手一點兒一點兒的靠近,眼看就碰著蜻蜓的翅兒了,蜻蜓卻一下子飛走了。 「啊~~~」林威不免小小失望了一下,「沒抓著,讓它飛了。」 「笨!這都抓不著。」於閩二話不說也奚落了林威一通,隨後又拉著他往前走。 「這回你看我怎麼抓。」於閩把兩個小孩兒留在身後,向一隻停在松樹枝兒上的蜻蜓出手。 只見他剛開始速度好慢,也是像林威那樣一點兒一點兒靠近,但在還差幾厘米的時候迅速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出手,趁著蜻蜓有所察覺但還沒飛的空兒,一把抓住了。 把蜻蜓塞給林威讓他拿著,於閩抹了一把臉說:「一開始可以慢慢的,但到了後來你就的特快的抓,要不然它就飛了。」說完還回頭看了林威一眼,確定他有沒有聽懂。 林威也認真的點了下頭,伸手扒拉開揪著他衣服的小屁孩兒,「這會讓我抓。」其實這是還沒看到蜻蜓。 於閩的方法還是管用的,抓下一隻蜻蜓時就證明林威已經出師了。等到天傍黑的時候,一堆小孩個個兒手裡抓著十來只蜻蜓。不過就數林威手裡的多,因為於閩有了他這個跟班兒後自己抓的也全塞給林威拿著。 林威左手每個手指頭縫兒里都夾著好幾隻蜻蜓,跟著於閩沖著父母跑過去,一邊兒大聲的彙報戰果。大人們也沒理他們倆,繼續他們原來的話題往家走,倆孩子就後面跟著。 「你看,」於閩把手指頭放到蜻蜓腳中間,看他用六隻腳抱住自己的手指,一邊兒嘻嘻笑著叫癢。 林威也有樣兒學樣兒的,把早已經變不出本色兒的手指頭放到一隻蜻蜓的腳中間。哪知因為第一次玩兒,手指距蜻蜓嘴巴的距離掌握得不好,竟被蜻蜓抱著手指頭咬了一口。 林威大叫一聲,把手指頭從蜻蜓腳中間拔出來,一個勁兒的甩,左手也放鬆了蜻蜓,十來只蜻蜓,有的掉在地下,有的一伸翅兒飛走了。 大人們在前邊聽見叫也回來看怎麼回事兒,林爸只說了句男孩兒被咬一下怕什麼,能有多疼。就回過身去走自己的了。別人見只是被蜻蜓咬一下,也沒多在意,隨口安慰了兩句也走了。 林威扁著嘴,蹲下,把沒飛走的蜻蜓撿起來,照樣夾在指頭縫兒里,有些委屈。 「沒事兒,我也被咬過,一會兒就不疼了。」於閩狀似小大人,還安慰了一下子林威。 「還飛走了好幾隻,」林威不甘心的小聲說。 「明兒再逮唄,沒事兒!」 兩個小孩子也別彆扭扭的跟著回了家。 家門口,林威問:「這些蜻蜓怎麼辦啊?」 「放你家養著唄,」於閩隨口一說,被她媽拎著進了門,「還能吃蚊子。」 林威也在他媽媽的招呼下,大力晃了兩下紗門,把蚊子晃走,也閃身進了屋。 林威把蜻蜓一個一個都放在紗窗上,看他們只是爬來爬去,也不飛。又想起剛剛自己把它們丟在地上,它們也不飛,不禁有些迷惑。 迷迷糊糊的有練了半個小時的字,見媽媽端著一盆水走進來說洗洗就睡覺吧。 一邊把字交給爸爸,一邊打著哈欠。 「玩兒瘋了吧?」林爸爸好笑的看著兒子迷糊的樣子,「以後天天都可以出去玩兒,天兒熱兒,屋裡待著不舒服。」 「噢,每天都可以去啊?」 「時,不過快期末考試了,考好點兒啊!」 「噢。」折回來讓媽媽擦身上,還不停的說今天怎麼抓蜻蜓,後面長松樹的那一塊兒怎麼陰暗可怕。 「媽媽,為什麼蜻蜓有的飛有的不飛啊?」 「蜻蜓都飛,不飛的落在那兒是歇著,讓你們給抓著了。」 「不是,那我知道。我問是我抓的那些蜻蜓為什麼有的能飛有的不飛啊。」 「飛的那種是你抓住的時間短,還沒把它的翅兒弄壞了,所以一撒開它,也許還能恢復,所以就飛了。不飛的那種是抓住它太久了,你一出汗就把它的翅兒弄濕了,夾在手裡沒準兒把它的翅兒弄折了,所以想飛也飛不了了,只能爬了。」 「就象咱們家現在的這種是嗎?」 「對,到了明天,你再看抓回來的這些,也就死得差不多了。」 「為什麼會死啊?」 「因為離開了它應該生活的環境就自然會死。行了,擦玩了,睡覺去吧。」 「可是,你為什麼知道啊,它也許不一定死呢。」林威直接被媽媽抱到單人床上放下,還不停的問。 「因為媽媽活的比你長,見的事兒比你多,知道的也比你多。」 3 小孩子的時間彷彿總是過得飛快,經過一個暑假的瘋玩兒,林威已經徹底和院里的所有小孩子們混熟了。唯一值得記載的就是倆孩子一起報名參加了中村游泳池的初級游泳班,不過一個曬的溜兒黑,一個依舊那麼白。 就這樣一年過去了,小孩兒們順利的升上了二年級。 自從倆人混熟後,於閩開始經常其他那輛20的小車帶著林威四處玩兒。兩個人最喜歡玩兒的就是「變色腿」,一人一隻腿蹬車,騎著車滿院兒的亂竄。 兩家父母一商量,覺得孩子們表現得不錯,所以也允許他們倆兒一起走路回家,以後就不再每天著急去接孩子了。 深秋,兩個小孩兒一路走著,路兩旁落的全是大楊樹葉子,這些楊樹也有幾十年了,很多都空了心兒。 於閩撿起一個大葉子,熟練的折了折葉柄,見韌性還不錯,揪了上面的葉子往兜里一揣。 「咱們拔根兒吧。」於閩有找了個好根兒,躍躍欲試的想證明一下自己的眼光。 「我有沒有,拔什麼呀。」 「滿地都是,你隨便揪一個唄。」於閩隨手從地上抓了一大把葉子,要塞給林威。 「不要。」 「那我給你一根兒?我選一根,就這根兒吧,這也是我今天在學校發現的常勝將軍。」說著拿了一根發黑的葉柄遞給林威,「別看它外邊兒破了點兒皮,但你看露著的全是筋兒,越是這樣的越好。」 林威勉強接過來,跟於閩新找到的根兒一拔,那個新找的嫩根兒一下子就斷了,「還真是挺結實。」 「那是。」於閩雖然這麼說,心裡也挺不服的,又找了一個好老根兒。 這次竟是不分上下,兩個小孩都使勁拽著,柔韌的根兒還始終沒斷。僵持了一會兒,於閩說沒勁,不玩兒了。就跟林威要過了那根他給他的,都揣兜里。 於閩無聊的把葉子踢的嘩啦嘩啦響,低著頭也不理人。倒是林威這會先問道:「於閩,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兒啊,在知道你叫這名兒以前,我都不認識這字兒。」 「因為我爸我媽都是福建人,福建簡稱閩,所以我也叫閩了。你以前不認識這字兒,你認識好多字兒啊?」 「是啊,我認識好多字兒呢,咱們入學的考試所有的字我都認識,所以我才給分到實驗班呢。」 「實驗班有什麼了不起的?喂,你為什麼叫林威啊?」 「因為我爸爸想讓我以後長的很威風,威風凜凜,威名遠揚。」 「切,你才威風不了呢。」 「你管我呢。」林威斜瞟了他一眼,扭過頭去自己走自己的。 「喂,咱們吃完飯還出來騎車吧,我扶車把,你在後面騎。」 「不玩變色腿啊?」林威也不記仇,扭回臉兒來兩人繼續。 「不玩了,這回都是你騎。你們家什麼時候給你也買輛車啊?」 「我也不知道,早著呢,我還不會騎呢。」 「可容易了,一學就會。」 「反正再說唄。」 「你要是也學會騎車,哪咱倆就能一塊騎車上學了。要不然我帶你上學吧。」 「不是說不滿十二歲不能騎車嗎?」 「我騎的這麼好,連我媽都趕不上我。」 「那反正也不許騎。」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於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要是都像上個學期多好啊,後來也沒怎麼上課。」 「才不好呢,我爸說那時候可亂了。」 「哪兒亂啊,我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 「就是亂著呢,我看電視上,還有一人攔了一隊坦克呢。而且我爸說天安門可亂了呢。」 「真的啊?」 「當然了,我還看過我爸拍的照片呢,都是把相機舉在腦袋上拍的,反正可多人了。」 「可是上學期少上了好多天的課呢,這學期就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唄,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北京黃金的秋天也很快就在兩個小孩子的腳下遠去了,接下來的冬天冷的出奇,家長又開始接送孩子們了。於閩也學者林威把手伸到爸爸的大衣下面,抓著爸爸的腰帶暖手。路上於閩總想找林威說話,無奈林威帶了一個大脖套兒,捂住了嘴,也說不成。寒假也說到就到了。 本來是林威的爸想送他去學書法的,但林威一跟於閩說,他也鬧著要去,於是兩個孩子就一塊兒背送到少年宮學書法去了。到了少年宮,林威又像學畫畫,結果一折騰倆孩子又都學了國畫了,正好耗一上午,中午回家吃飯。 書法本是個安靜學的玩意兒,沒想到於閩這麼好折騰的孩子竟也學下來了,開了學以後還要接著學,於是倆孩子周末又有了去處。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漸漸的天兒也暖和了,也不知道兩孩子誰從家裡翻出了副羽毛球拍,要開始在小院里打羽毛球。其實兩人打的都是夠臭的,開始幾乎都是在撿球兒,難為倆人還堅持,後來打打也漸漸能打兩三個球了。 兩人整天除了看《恐龍特輯克賽號》就是打羽毛球,嘴裡還常說著從電視里新學來的詞兒。一會兒是發個飛毛腿,那個就用個愛國者導彈攔截,要不然就是人間大炮之類的。 林威也越玩兒越瘋,除了安靜的時候看上去長的像是個乖孩子,動起來也夠人嗆。每天寫完了作業後,就和於閩倆人帶著滿院的孩子們玩兒,直到天都黑透了,孩子們一個一個被父母找回去。 就是林爸思想算是挺開放的人,找著倆人也難免一陣子數落,問知不知道明天期末考試。 還沒等於閩說點兒什麼呢,林威就一晃腦袋說了:只有玩兒的好才能考的好。 林爸一聽就樂了,說好啊,你要是考好了,爸爸給你買大生日蛋糕。 林威滿不在乎的應著。 「考好了」這三個字於閩倒沒聽著,就是聽見了大生日蛋糕了,忙問道:「你什麼時候過生日啊?」 「7月6號,考完數學就過。」 「那真好。」 「是呀,你來給我過生日吧?」 「行啊。」 轉眼試就考完了,考試那兩天林威又發燒了,這兩年只要到了期末考試,林威還就發燒。不過每次考的還都不錯,父母也沒說什麼,大不了就是數落幾句。 林威生日那天,林媽做了一堆好吃的,不光有生日蛋糕,還有平時不常吃的蝦和魷魚。林媽媽手藝也相當好,據說是第一次做魷魚,做的還挺好吃,兩個孩子都吃了一大碗米飯和好幾塊生日蛋糕。 吃完飯,在院里玩兒,於閩問林威剛才許什麼願了,結果林威說為了早點吹蠟燭吃蛋糕,所以就閉了下眼睛,也沒許願。 於閩也就沒再問。兩人順著幾家的一樓小院走,順手揪了好幾串生葡萄。瞅了個沒人的地兒,坐地上吃,算得兩人都齜牙咧嘴,擠眉弄眼兒的,林威還酸溜溜的拽文,說什麼葡萄美酒夜光杯。玩兒到天黑,倆孩子又湊到家裡玩拼圖,《恐龍特輯克賽號》,是林威他媽送的生日禮物。倆孩子外加倆大人也拼了一個多小時才弄出來,鑒於這麼難弄,林威的爸在每塊拼圖後面都編了號。 林威睡覺前把今天收的生日卡片都收到一塊,其實就三張,爸媽送的和於閩送的。 4 這個暑假,林威家給他買了自行車,24的,白色的,還挺好看,不過就是個女車,好像是林威的媽選的。不過林威也不在乎了,有車就好。天天推著車練,身上摔的青青紫紫,沒一個星期,車也練的倍兒熟了。倆孩子從此自詡飛車無敵,開始了騎車狂飆的時代。 由於林威才剛學會騎車,他爸爸護著上了迴路,結果一個修路的溝那兒,人多車多,林威一晃騎過去了,他爸落在後面,可巧這會兒前面過來個麵包兒,雖然開的挺慢,也一個勁兒的鳴笛,可是林威還是迎頭撞上它了。汽車也停了,林威也一處溜兒從車座上滑下來,站住了,把車往邊兒上一挪,繼續又騎上。這會兒林爸趕上來,一把鋝住兒子的胳膊說可嚇死他了,林威還一臉迷惑的問怎麼了。弄的林爸一陣心驚,說要重新考慮開學讓他騎車上學的事兒。 可後來經不住林威軟磨硬泡,又帶著上了幾次路覺得還行,就把第一次算作是意外,最後還是同意讓他騎車上學了。從此倆小孩兒成了「有車階級」,林威也不再提什麼違反規定,小學三年級就開始騎車上路了,證明當時說那話純粹屬於池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少年宮的書法班兒還接著上,於閩和林威的楷書也已經寫的上路兒了,但明顯的林威的國畫被他的書法更好,於閩的國畫則根本入不了眼,但倆孩子還都堅持要上。家長們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供著。 正巧趕上教書法的老師也愛詩詞什麼的,次次讓孩子們不是唐詩就是宋詞的寫,這天居然神色戚戚的給一堆半大的孩子們講蘇軾的《江城子》。下面孩子根本沒什麼聽的。連林威都聽不下去,找邊兒上的於閩說話,說著說著,突然問道:「你說,明天的明天是什麼?」 一句正好問蒙了,兩孩子一時誰也想不起來。 憋了半天,於閩說:「明年的明年是後年,所以明天的明天也是後天。」 「哦,」林威恍然大悟,「我說呢,那其實就是今天的前一天是昨天,今年的前一年就是昨年了。」 「不對,不對,不是昨年。」 「不是昨年是什麼?」林威還挺自信的反問。 「我也想不起來了,反正肯定不是昨年。」 「是昨年,要不然你叫昨天什麼?」 於閩只覺得不對,但也想不出哪兒不對,最後竟被迫承認了昨年。 一塊兒回家的路上,林威還在強調是昨年。於閩最後只得說:「暫時算你說的對,等我想起來了在告訴你。」 「那好,你只能自己想,不能問別人。」 「自己想就自己想。」 然而倆人回了家,各自去忙了,誰也沒再想起來。 三年級一開始,學校里就教唱一首叫做《亞洲雄風》的歌,林威學了無數次仍然唱不對,每次大家上音樂的總是只張嘴不出聲。相比之下,於閩就吃香多了,音樂老師稱教了全年級的課,發現六班於閩有天使一樣的嗓子,於閩還被老師弄到合唱團里去了,每次年級里唱個歌什麼的,還都叫他上主席台去領唱。 時間彷彿就在不經意間划過去了,三年級下學期的時候,林威又在院里出了一次名兒。院里一撥十來個孩子考數學奧校,只有林威考上了,還分在了A班,最好的班裡。因為周日上午上奧校,倆孩子還把書法班和國畫班給推到周日下午上了。 然後就是上四年級,林威的班主任換了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女老師,根本震不住這堆小毛孩兒,一年就讓全年級最好的班變成最差的了。林威的成績也第一次比院里大多數孩子低。尤其是作文,竟來一半分都沒得找。林威的媽急了,買了一堆作文書讓林威惡補了一個假期,也不知道效果怎麼樣,就得了一個好消息,說少年宮的老師說林威的書法和國畫應該找一個好點兒的老師進行單獨輔導。林威爸媽找了熟人介紹了個有點名氣的老師,於閩也跟著一塊上書法。說實在的,好像新老師更欣賞於閩的書法,說有風骨。但林威心想你那兩筆破畫兒這輩子也甭想超過我了,雖然心裡還有點兒不太服氣,但也有安慰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兒學名叫阿Q精神。 上了五年級,也許是一個假期的作文惡補發揮了作用,林威的作文也有的可寫了,竟然從來沒得過「一類」意外得分。還被推薦參加了作文比賽,居然還得了個全國作文三等獎。再有就是林威和於閩被選去參加了書法比賽,於閩得了個北京市一等獎,林威才和好幾個孩子一塊並列的了個三等獎。弄的林威心理不平衡了好一陣子,不過同一年,林威也得了個北京市國畫比賽的一等獎。末了,林威期末考試還得了個年級第一,作文竟給了滿分。這真是這兩個孩子最輝煌的一年了。 本來上了六年級的倆人有可能繼續這麼輝煌下去,然而中村有條小道兒流傳的消息把倆孩子的心給勾走了,說是中村的好幾個防空洞開了。兩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正是充滿冒險精神的時候,放了學,騎著車就去了一個中村居民區里的防空洞。發現裡面黑不溜秋的什麼也看不見,正要走,又有別的孩子來了,還帶了半根兒蠟燭,幾個孩子往裡走了一圈兒,發現也沒什麼,到處都是蜘蛛網,岔道還挺多,也不太敢亂走。說實在的,還是林威膽小,不過他用花言巧語三兩下就把於閩也給哄出來了。 第二天,如果沒有於閩班裡的其他去了中村大操場防空洞的那對孩子們攛掇,也許就這麼過去了。然而於閩本來就是班裡的孩子頭兒,他哪兒能按奈的住。放了學,找到林威,帶了一堆小嘍啰,一塊兒擁去了中村大操場的防空洞。折回還帶著一包蠟和打火機,算是準備充足了。 這個防空洞果然不一樣,先從入口看,就挺玄的。不想居民區那邊兒似的,是樓梯,這邊兒是個鑄在水泥里的垂直上下的鐵梯子。幾個孩子先後下去了,林威緊跟在於閩後面,不過也就隨便往裡走了一小陣子,於閩帶來的那批嘍啰里就有人害怕了,說要往回走。於閩還很老大的鼓勵了那人兩句,不過不起作用,只好帶著一幫人回去。估計走了連整個防空洞的一半也沒有。 等他們上去了,才發現又來了一撥學校里的人,居然也是自個兒研究所院里的小孩帶的頭,正和另一撥人,好像是初中的,要不就是高中的人說話,也沒準兒像是要吵起來了,爭這兒是誰的地盤兒。結果一看於閩他們都從下面上來了,一堆人也沒再怎麼爭,就是拉著問下面什麼樣兒。於閩和林威也說不清楚,隨便扯了兩句,於是三撥人要一塊再下去。 這回是那幫大點兒的孩子們領頭下去的,於閩和林威反而走在最後。於閩舉著根蠟燭,兩人在後面跟著,這回是走了個全的,下面防空洞居然還有個大廳,有百十來平米那麼大,用四方的大粗柱子支著。 林威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只是很盲目的跟在後面,這次不用他和於閩領頭兒走,心裡還踏實了一點兒。於閩舉著蠟,經常到處指指,給林威看四處的蜘蛛網。 好不容易走到了頭兒,領頭的那幾個大點兒的男生女生嚷嚷著,還拿著蠟在防空洞的頂上用黑煙熏了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什麼的。前面的一個小痞子還大聲說了聲我愛誰誰,也沒聽清,回聲大得直嚇人。 然後走前面的就掉頭,林威和於閩依舊後面跟著,回去的路上也沒說什麼話,就一直沉默著。又走到那個有好多柱子支著的大廳里,於閩突然拉住了林威,在一根柱子後面抱著林威的頭在他左臉上親了一下。就著蠟燭的光,很滿意的發現林威居然紅了臉。然後小聲說:「你也親我一下。」 林威什麼也沒說,就突然掙了一下,一個人摸著黑往外走。於閩幾步就追上了,左手握住林威的右手,又說:「你也親我一下。」 林威依舊沒理他,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差不多追上了前面那撥人,眼看著就差幾十米就出去了,於閩又拉了他一下,說:「要不然你吻我手一下。」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林威,蠟燭的火苗也輕輕的在他的瞳孔里跳動。林威看著他的瞳孔縮的特小一個黑點,扭了身兒又往前走,只是拉起了於閩的手放在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5 剛剛從黑洞洞的地下上來,林威不適應的眯了眯眼,借著眼皮遮去一點初秋傍晚的陽光。茫然的被拖著站成一堆兒,聽那幾個小痞子和於閩他們說話,看他們那較真兒勁兒,心裡挺不以為然的。要依著他,看過了就完了,裡面到處都是蜘蛛網,還一股子霉味兒,誰愛來誰來,看完了走人就得了。 不成想於閩對這個破防空洞還認上真了,跟著院里的另一個孩子,兩人還想跟那群小痞子說個理兒。林威無所謂的戳在一邊兒干看著,瞪著眼兒就走神了。 剛剛防空洞利於閩那黑漆漆的眼睛,發光的瞳孔,只讓他心顫,也不知道為什麼心顫。想著於閩親在他左臉上的那一下兒,心理模模糊糊覺著這也許就是所有老師都在大談特談的早戀那回事兒。 折騰到快天黑,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一幫人也就散了。於閩一路上還得得這點子事兒。弄的林威心裡頭一個煩,心說自己的事兒還沒弄完呢,哪管的著這碼子事兒。管他個什麼秘密據點呢,那裡頭黑咕隆咚的有什麼好聚的。 心理不滿,臉色上也好不到哪去,自然都帶到面兒上來了,結果那個於閩倒象是把那茬兒給忘了,說的話全圍著那個見鬼的防空洞轉,弄的林威心裡頭這個窩火,也懶的理他,自己腳下加勁兒,車騎的飛快,說天要黑了,走快點兒,也就到了家了。 第二天,於閩果然還要去,林威心裡雖然是二百個不樂意,但怕真要是跟那幫小痞子們幹起來於閩吃虧,也就只能跟著。結果又下了一回防空洞,在下面於閩還是只攥著林威的手走最後,抽空兒找沒人注意的當兒還吻了幾下林威的手。這回林威也就由他了,沒說什麼,自己還假裝鎮定,其實不知道,臉都紅的跟塊布似得了。 這一個星期除了周六上半天兒課,放了學沒去中村大操場,其餘幾天全耗在那兒了。關於地盤的事兒,也沒個結果,就是每次都是於閩這撥和那幫小痞子們在那兒,也沒什麼事兒。於閩還是會趁著下面摸黑的時候對林威干點兒什麼,上來又什麼也不說,讓林威心裡急的直痒痒。 星期天從書法老師那兒回來,於閩拉著林威說要去大操場看看,林威見他主意已定,也懶得多費口舌,直接就隨著他去了。倆人也沒帶蠟,猶豫了一下,沒下去。 其實林威心裡是挺想下去的,畢竟只有在下邊兒於閩才會親他,可看了看,黑不溜秋的,也沒那個膽兒。 於閩說聽說操場外邊還有個入口,要過那邊去看看,看看就看看吧,倆人就騎車去了,還稍微找了一下。到那兒一看,竟有個民工往封了的入口上抹水泥呢。心裡一驚,於閩就問,民工說是要封了。 於民說不是才打開嗎,怎麼就封啊?那民工說可能也就是透透氣兒,上頭說封就封唄。 林威也問了句操場裡頭的口兒封不封,民工說一會兒幹完這邊就過去封那個了。 倆小孩著實後怕了一下子,虧得剛才沒下去,看那個民工的喇嘛勁兒,估計封的時候也不會看看裡面有沒有人。要真給封裡邊兒,那可就完了。 林威心裡覺得封了就封了唄,斷了你這個想頭兒,還爭地盤兒什麼的,這回也不用爭了,到是少了點子事兒。不過也稍稍鬱悶了一下,於閩從沒在上面親過他,這回是不是以後也親不成了。為了這個,還稍稍惋惜了一下。 接下來那個星期,因為沒了防空洞,倆人也放了學就回家了。林威也挺高興的,因為回家早,倆人在一家兒待著,於閩趁家裡沒人,天天都有親他,林威也不拒絕,就是於閩幹什麼都不反抗。這一個不反抗助長了於閩的氣焰,也要求林威親他,那個禮拜四,林威也扭不過,親了於閩左臉一下。美得於閩抱著他親了好幾下,有一下還落在了林威的嘴角。事後林威就養成了舔嘴唇的習慣,尤其喜歡舔嘴角。 周日,上完了書法,於閩又提出去中村大操場看看。林威說都沒那個防空洞了,還看什麼。於閩說就是當散散心呢,那兒可是咱們倆……話還沒說完就被林威截了話頭,同意了。 倆人騎著車在大門口照了一眼,發現那七八個小痞子還坐在防空洞封了的台那兒,於閩臉色一下子變難看了,也沒說什麼,就騎著車在大操場的煤渣子跑道上溜了兩圈兒,回家了。 禮拜一、二也沒有什麼事兒,兩人放了學還跑了兩圈步。到了星期三,於閩又說要去大操場,林威挺不樂意的,抱怨了兩句,說沒勁兒什麼的。於閩倔脾氣一上來,說要自己去。林威哪放心啊,還是得跟著。 結果兩人剛一在大操場露頭兒,那幫小痞子就找了個人來說讓他倆過去。過去就過去,誰怕誰啊!於閩雖然沒這麼說,但看那表情,就是這意思。 小痞子的頭兒橫橫的,說沒事你們倆甭成天往這溜達,這兒是我們的地兒,你愛哪兒哪兒去,別整天來這兒礙眼。 於閩一聽這話兒,心裡那火兒「騰」一下子就竄起來了,嘴裡也嚷嚷起來了。 林威沒幫上什麼忙,就看於閩說話那個溜,一會兒把那幫小痞子們說的沒話了。 結果一女的,居然急了,也沒個兆頭,上來就打了於閩一耳光。於閩也沒料到,躲了下,沒躲開。另一女的也照樣想抽林威,被躲了大半兒,只掃著點兒邊,罵罵咧咧的說的可難聽了。 於閩又跟他們嗆了幾句,那倆女的突然又變好了,拉著於閩和林威問打的疼不疼什麼的,說也後悔了,剛才手急。 被於閩甩開了,也沒再理,拉著林威就走。也沒騎車回家,就在中村的居民區里轉了幾圈,問了林威好幾次他臉還紅不紅,看不看得出來被打了。 林威安慰了他好幾遍,也不放心的問了問他自己的臉。見說也沒事,才放了心。 天快黑了,才往家騎,騎著騎著,於閩突然啐了一口,說那幫小痞子還是七一學校的呢。又哼哼了兩句說明天找幫人打他們一頓去什麼的。 林威心裡驚了一下,七一學校是附近除了那幾個全國有名的重點外最好的一個學校了。爸爸還老說讓他上那兒,說前幾屆院里考北大清華的孩子都是七一實驗班的。見於閩說那幫小痞子也是,不禁也吃了一驚,畢竟那所學校是附近出了名兒的嚴。 不過他也隨口說也許那是假的呢。 於閩卻說他第一次看過他們的學生證。 總之那天到家極晚,林媽還問了兩句,不過對倆孩子還是放心的,也就沒再說什麼。 第二天,到了下午管理班的時候,林威被面色不善的班主任叫了出去,辦公室里於閩也在那兒站著。 老師上來就一頓冷嘲熱諷,幾個老師還輪著說,說的林威不清不楚的,就問。 結果一問,老師更是沒好臉兒了,說到了現在了還裝糊塗呢。於閩大聲說,這是他不知道,就我一個人弄的,你看他也不知道嘛。老師哪理他,跟林威說,於閩班裡有人跟老師說了,說你們要拉著一幫人大群架去呢。用那種語氣說出來的話一下子就把林威氣蒙了,說話聲也大了,辯白道沒有的事兒什麼的。 邊上一老師還拱火:你看,越是好學生吧,他還越能裝,平時還不地怎麼蒙人呢。 於閩也沒說什麼話,林威一人說半天也不管用,老師隨便扯了兩張紙讓倆人交待關於防空洞的過程,還給哄到外邊樓道窗台上寫。 末了,寫完了,老師拿著林威的檢查,酸不溜丟的說文筆還不錯嘛。直氣的林威要翻白眼兒。 倆人心想寫完了也就沒事了,所以才寫的,沒想到老師還要找家長。倆人合計了一路也沒個好轍能避過去這事,晚上都硬著頭皮說了。 林威的爸早就下海做買賣去了,林威捉摸著隨便說說,爸爸事那麼多,估計也沒空理他這件。 結果說完了,林威他爸媽還嚴肅了,說明天要去學校,林威一下子就有點慌,左說右說,言辭閃爍,就想讓他別去了。沒想到林威他爸還是頭一回因為壞事兒被學校請家長,也動了怒,非要去看看。 晚上,林威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這以前上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回爸爸開家長會回來,說那老是怎麼批評家長,說要是讓他被這麼批一回,回來就打折了他的腿。結果一晚上林威就老覺得自己被打折了腿什麼的,也沒怎麼睡著。 第二天,課間操的時候,林威被叫到辦公室,看見他爸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神色凝重,害怕的竟有點發抖。爸爸說什麼,老師說什麼,他是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就彷彿聽見最後說讓他和於閩分開點兒什麼的。他還心想,你們說分就分啊,還挺不屑的。別的也沒什麼感覺了。 下午管理班前的那個大課間,於閩來找林威,倆人在喧鬧的樓道里站著,有些僵硬。 林威試著笑了一下,自己也覺得可能笑的挺難看的。 於閩最後在林威開口前說了話,說咱們倆最近分開一下吧。看著林威的臉色由難看變成更難看的慘白,彷彿不相信似的睜大了眼。無奈又解釋道:今天他爸都哭了,他實在不想讓他傷心。說完抿了下嘴角,變成直直的一條線,彷彿透露著決定的堅定性。 林威不知道最後又幹了什麼,怎麼回的教室,就是知道那天是倆人第一次沒一塊兒回家。 6 自從於閩說兩個人分開以後,彷彿是故意的,要不然就是太有默契,多半年裡兩個人竟碰見不到五次,也算是希奇了。小學升初中的考試完了以後,林威就一直待在家裡,哪兒也沒去,甚至很少出屋。在家也就是看書,爸爸書家上的書都被他翻遍了,三言二拍竟也在幾天內看完了。爸爸也沒說什麼,就說他現在雖然看了但是也很難理解。林威想了想也是,記得四年級他偷著看《紅樓夢》的時候,被他爸逮著,也是這麼說的,還隨手翻了一頁,指著上面的「林之孝家的」問他是什麼意思,他也答不上來。現在看這些也的確是有些早呢。可他確實感到很自然,自己也不知道想干點什麼,就這麼一個人待在家裡,實在是太寂寞了。這種寂寞多少年沒嘗過了呢。 然而,等分數出來後,讓林威及全家都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沒考上八四學校。這真是荒唐的令人想放聲大笑。後來據說於閩也沒考上,倆人還很奇蹟的都是差了0.5分。爸爸還要求查卷子,結果老師說卷子已經交上去了什麼的,反正就是這分了,也甭想再改了。 幾家沒考上的孩子的家長們全都急著找路子,把孩子往八四學校里送。可據說於閩他們家不打算把他送到八四。 那個夏天是沒有顏色的夏天,林威後來還大病了一場,一個扁桃體化膿居然燒了一個月,光青黴素就打了好幾盒,林威就天天在床上躺著,怪沒勁的,不但身上沒勁,心裡也沒勁兒,就翻出拼圖想玩玩,才剛動上手,就被他媽媽給收了去,理由是發燒不應該用眼睛。林威只得又躺了回去。 到了八月中,林爸說已經把學校聯繫好了,林威還被安排在實驗班。 報到那天,林威還看見了好幾個同班同學,互相問候了兩、三句。開學典禮上,林威發現那個當初告訴老師說他們要去打群架的男生也在八四,好像是二班。林威心裡也說不出什麼感覺了,只是一笑了之。 時光匆匆,林威天天騎車上學,騎的飛快,竟然有一次只用了8分鐘就到了學校,可這段路本應該騎半個小時的。就這麼匆匆來,匆匆去,兩點一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林威是走後門進來的,所以一直也沒怎麼在意過他,直到期中考試的成績發下來,才驚覺這孩子不一般,因為他考了個全班最高分。這以後,也有不少同學過來親近他,但他都不怎麼能和人家融成一片,也許是心裡對朋友這個詞有些敬畏。 整個一年初一,林威只在夏天碰到過一次於閩,雖然倆人就住隔壁,但兩人竟然用腳支著車在大太陽地兒里說了半個小時的話。事後林威也記不起來到底說了點兒什麼,反正就記得於閩說他上了南大二附。 上初二時,所里分房子,林威他爸好像交了點冤枉錢要了一套中村豪華地段的陽光兩居室,眼看就要搬到院外了。於閩家好像是要了院里的兩居。搬走那天,林威看著搬家公司的人忙來忙去的,也不知道是留戀還是別的,站在小院兒里兩個多小時,直到所有東西都被搬走了,他也再沒理由這樣待著了,才離開。那天,於閩的家門一直禁閉著,連窗帘都沒動過。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轉眼又到了林威的一次大考,中考成績發下來如何幾乎沒什麼意義,林威早已經被學校內定了,就是看中考成績能不能進實驗班的事兒。毫無疑問,他也進了,而且據說成績是院兒里孩子中最好的。 晚上無聊的散步聊天中,林威突然笑了笑,對他爸爸說他後來上了初中才聽說當時小學畢業考,凡是差兩分以內的學生全部由學校幫忙,進了八四和中村中學。 林威的爸爸也沒說什麼,只是很用力的撫了他腦袋一下子。然後又大力的活動了幾下雙臂,做了幾個擴胸運動,說當年就是看上八四的高中了,現在也上上了,該怎麼的就怎麼的吧。 高中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八四學校的嚴格更加能體現出來,林威一直都很匆忙的來往於學校和家之間。也開始享受回家路上短暫的寧靜平和。 有天放學後一個同學風風火火的跑進來,說學校里防空洞開了,一堆男生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一堆人就都去了,最後走的那個男生,還招呼了一下林威。林威笑了下讓他們先去了。然後拎著書包就回家了。路上還自己沒事兒笑,心裡有些明白原來男生都對防空洞感興趣。想想剛才最後走的那個男生是全班男生里最「弱」的一個,居然也去了,自己還真是不像男生。不過轉念一想,這些破玩意兒都是他當年玩剩下的渣子了,有什麼勁兒? 在別人都玩命的高三,林威的小說、漫畫一本也沒少看,還經常上課看,老師也不怎麼理他。大概是高一的時候,一老師因為他在下面看書,把他叫起來奚落了一陣子,結果期末考試時卻發現他是考的最好的一個,從那以後,別的老師也不再理他的事兒了。 還老是有同學來問他題,手裡拿的全是學校發的,但林威卻從沒看過的練習冊什麼的。林威解答完後差異的問他是什麼時候做的, 那男生說了一句:「在你做夢的時候。」讓林威心裡挺不是味兒的,可轉念一想人家說的也對,自己天天10點準時睡覺,也的確是自己做夢的時候人家做的。 高考就在林威生日後一天,現在也不流行吃奶油蛋糕了,他爸媽專門給他定做了一個冰淇淋蛋糕,每天考完試回來,還切一塊生日蛋糕吃。 出分的時候,林威是一點也不緊張,照樣睡了一個大懶覺。起來發現他媽媽正在擦地,就隨口問了問分,他媽媽說電話打不進去,他爸爸去公司了,說查完了打電話回來。林威對自己的成績也有底兒,根本不著急。 那年是出分後報志願,更是沒有什麼懸念,林威的志願表上就填了一所學校就交上去了。也沒有意外的被錄取了。 報到那天,林威爸爸媽媽來送,本來按林威老爸的想法是不送的,沒想到林威居然說不認識近在咫尺的華大,真實讓林爸大吃了一驚,林媽媽也跟著說一定要來什麼的,於是就去了。 林威是最晚報到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本地的學生。等他到宿舍的時候,同宿舍的其他人都到齊了,林爸林媽還很熱絡的跟他的那些室友們聊了一陣子。臨走還囑咐宿舍里最大的那個照顧著點林威,因為他路痴。林威幾乎是無奈的把他們給哄走了,一下子擺平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說:「終於他媽的自由了!」惹的一屋子的人大笑。 其他那些人是高中就住慣了學校的,只有他這一個例外,當然也包括了對學校食堂的認識不足,造成他看了一眼食堂的桌子就想吐。 時間就想自來水一樣嘩啦嘩啦就流沒了,轉眼就到了期末。林威背著大畫夾子擠雜公共汽車上有點招人煩,好在他也就坐兩站。下了車,背著畫夾子大步走在人行道上,冰冷的西北風吹著他自上了大學就沒剪過的頭髮,劃著挺優美的弧線,的確是個冬日美少年。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偶爾會多瞟他兩眼,他也習慣了。沒轍,長了這麼多年依舊是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說清秀都有點過分,應該說是漂亮,而且是很漂亮。 從車站到學校大門不算遠的路上,就這麼迎面走過來一個背吉他的男生,交錯的瞬間,林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的回頭,卻發現那人也同樣回頭,楞了一下,不太確定的問:「林威?」見他有反應,笑道:「真他媽的是你,操!多少年沒見了,差點認不出來。」 林威也笑:「你說多少年。」兩人熱絡的互相拍著肩,嘴裡不乾不淨的問候著。 他媽的,這就是於閩,終於又見著了,林威心想。 「你這是幹嘛去啊?」於閩抬了抬下巴,指著他的畫夾子。 「老師說今天要交畫,要不然沒成績。不然才不會跑回學校呢,下門考試還得等好幾天呢。你呢?怎麼在這兒?我聽我爸說你上「海跑」呢不是?」 「是,他媽的,和幾個哥們在這邊弄了個酒吧,剛裝修好,說是要去看看。怎麼著,跟我一塊去吧。」 「我他媽的還得交畫呢。」 「走,我跟你交畫,交完了咱一塊過去不就得了?」 「成!」 林威出了校門,看見於閩正站在一邊老樹底下抽煙,過去招呼了往校門走。 「學建築?」 「對,」笑了下,「還是想畫畫。」 「是嗎?執著啊。」 「你呢?學什麼?」 「不知道,沒記住,反正也沒上過課。」 「靠,那你考試怎麼辦?」 「找老師聊聊唄,那學校不比這兒。」 那是個挺迷幻的酒吧,也不算大,不過是林威第一次進酒吧,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子上直轉圈。一個長發的男的把於閩拖到一邊,問:「他媽的,有你小子的啊,從哪弄一這麼純的?」 「你丫別打他的注意啊,我先警告你,他是我鐵哥們兒,你要是敢動他,我抽死你小丫挺的。」 「靠,惹不起你的人。」長發男的隨便搡了一下於閩,從角落裡出來和林威打招呼。 晚上,林威躺在床上,心裡不禁覺得自己挺讓人不屑的,見著於閩也就這樣兒了,也沒少什麼啰啰嗦嗦的,這麼好幾年的罪也算是白受了,居然什麼也沒說就又和他搭上了。然後又在心裡默默的數了數今天一共說了多少句髒話,除了開學那天說過外,別的時候他還一句也沒說過,沒想到今兒說起來還挺溜,不像是生手。 7 自從又遇到了於閩,林威的生活又變成鮮活的了,至少不再只在校園和家出沒。於閩天天去酒吧唱歌,偶爾林威也會去捧捧場,總算還是拯救了林威沉沒的情緒。 林威從專教出來時,月亮已經不知道沉到哪兒去了,中村附近的空氣污染嚴重到根本看不見幾顆星兒,林威深深的吸了一口已漸漸清新起來的空氣,搖了搖疲憊的頭,就著明滅不定的路燈看了眼表,已經過了兩點了,宿舍也鎖門了,他猶豫了一下,考慮要不要再回到專教去睡一覺,然而想到了那污濁的空氣,很有志氣的還是別開頭,往宿舍走,想砸起樓下看門的大爺。正晃晃悠悠的往回逛盪,突然想到了於閩的那個酒吧,也不知道關門了沒有,掏出手機,隨手發了條信息給他。 也就幾十秒鐘,手機就響了,綠色的液晶屏閃爍著,於閩就說了:「過來吧。」林威也就不再猶豫,往校門走去。 推門進了酒吧,林威詫異的發現也沒有喧鬧的人群,只有吧台還亮著幾盞小燈,一伙人圍在吧台邊兒上聊天。 聽見門響,於閩從一群人里抬手招呼了一下林威,但卻說:「甭過來了,咱們現在就走。」然後站起來把吉他背上,跟他那群朋友隨口說了再見,就拉著林威出了門。 招了一輛出租,林威和他的畫夾都被於閩給塞了進去,往裡挪了挪,讓於閩也坐進來。 「往前開,路口右轉。」於閩告訴司機。 「咱們哪兒去?」林威有些迷惑,本來他就是想在酒吧待會兒,六點宿舍一開樓門他就回去補眠。 「去我那兒,我在這邊兒租了間房。」於閩幫著他在狹窄的空間里把畫夾子卸下來。 「噢,遠嗎?」 「不遠,以後你畫的晚了就來這兒,我回頭給你配把鑰匙。」 「好。」林威迷迷糊糊應了,又咕噥了一句:「建築系的宿舍不應該鎖門。」 也就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地頭兒,在漆黑的樓道里林威隨便跟著他往裡走,想不到於閩突然停了,林威的腦袋一下子撞在他背上。聽他開了門,然後就亮了燈,一把被於閩拽進門,睜開眼看了看:「哪兒?」 「左邊小門。」 一會兒林威走出來,隨手抄了一張面巾紙,擦著濕漉漉的臉:「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衛生間。」 「我就知道。」於閩抬頭看著他笑,白牙直反光。 「喂,我睡哪兒?」林威打量著這套老式兩居。 「這兒。」 「你呢。」 「沙發上。」 「不是兩居嗎?」林威雖然問著,也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單人床上。 「那屋小著呢,沒這一半大,放了點樂器,就什麼也塞不下了。」 「噢,」林威也沒怎麼仔細聽,在床上打了個滾兒,抱著被子聞了聞,「還行,沒味兒。」 「操!跟你一塊兒好幾年,好歹也有點基礎啊。」 「嗯。」林威在被子里出了一聲,感覺於閩摸了一下子他的腦袋。 「你還挺給面子啊,還不嫌棄。」 「有的睡就好。」朦朦朧朧感覺於閩收拾了一下沙發,就黑了燈。 第二天,林威醒的時候已經中午11點了,爬起來晃到客廳,桌上放著一盒牛奶,下面還壓了個紙條,自然是於閩寫的,「吃完早飯再走。」龍飛鳳舞的,不過還是挺有風格的。 林威一邊洗臉一邊還想:「怪不得當時老師說他字好呢,還真是。」 一邊擦臉林威隨手就在於閩的字下面寫:「我直接就去學校食堂吃中午飯了。」然後站著,看了看兩人的字笑了一下。 背起他的畫夾子,出了樓門走了兩步發現不認識路,翻了翻,沒帶錢包,也不能打車,只好撥了於閩的電話,通了,卻沒人接。無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在小區里找了個耳聾眼花的老太太在她耳朵邊兒上大喊:「去華大怎麼走。」 總而言之,昨晚覺得挺短的路,林威走了大半個小時,當然其中還包括他問路的時間。到了學校也已經過了12點,食堂已經沒什麼吃的了,林威點了小炒,吃的食不知味,心想還不如喝了那盒牛奶呢,好像是三元的--林威喝慣的。 酒吧里,一堆人暢快的飆了一會兒吉他,各自累得氣喘如牛。 於閩一下子癱在椅子上,大呼過癮。抄出手機來想看看點兒,嘴裡叫著餓。發現有一通未接來電,是林威的手機打的。拉過吧台的電話,一邊兒撥著號,一邊兒招呼著,讓他們那撥人安靜點兒。 「喂?」林威接了電話,還有點口齒不清。 「你在哪兒呢?」 「學校,剛給你打電話,問你怎麼回學校。現在沒事兒了。」 「成!你他媽的還是個路痴。」 「成了。沒事兒。拜拜。拜拜。」林威一聽他說自己路痴,有些著惱,按了電話,繼續埋頭苦吃,氣鼓鼓地大嚼宮保雞丁兒。不小心吃了個辣椒,辣得齜牙咧嘴的,抄著飯卡直奔賣飲料的小吧台。 「成啊,你小子,昨兒寶貝的連照都不讓哥們照一眼。」一頭黃髮的葉陶掛在鍾堅身上奚落於閩。 「得得得,他不是咱們這種的,別帶壞了人家好孩子。」那個長發的高映一把推開兩人,也歪在椅子上。 「怎麼,你見過?」 「還沒開張的時候,於閩帶來過一次。」 「怎麼樣?」葉陶有點兒緊張的問。 「還能怎麼樣?於閩邊兒上的,美得跟個天使似的。」高映點了根煙,慢慢地吸了一口,從煙霧中看著葉陶的臉變了變色。 「成了成了,瞧你們說的,人一好孩子,你們幾個別打他主意啊。」於閩漫不經心地說。 「是,我們哪敢啊!」鍾堅酸酸地說。 「得了。算算帳吧。看這月怎麼樣。」 「賺了。」葉陶一臉厭煩地說,「來的全是南大的,華大的孩子們都真乖啊。」 「切,可不是嗎?」 一堆人馬馬乎乎算了算帳,各自拿走自己那份,於閩看了看,剛夠房租:「操,是不是咱們掙的少點了,夠吃飯就交不了房租,交房租吧就吃不了飯。」 「你別把原來那活兒辭了不就得了。」鍾堅隨口說。 「靠,趕死了,那邊兒那麼遠。」 「那就再找一新活兒,誰他媽要你自己單出去租房。葉陶挺煩的說了一句。 「靠,他不是想給那寶貝兒……」鍾堅話剛開了個頭兒,就被於閩一瞪,把後邊的話咽了回去。「當我沒說。」 於閩橫橫地瞪了他們一遍,自己推門走了。 「真他媽……」葉陶悶了一口氣,轉身踹了一腳椅子。 「嘿,輕著點兒,都是掏錢買的。」 「操,」葉陶瞪了一眼高映。 「別著急,那個小孩兒不是咱們這圈兒的。」高映吐了個煙圈。 「真的?」 「我什麼時候看走過眼?」 「於閩看上的還逃得了?」 「他不一樣。」 「是嗎?」葉陶恨恨地說,「他那麼特別?」 高映扒拉開葉陶,也拎著東西走人了。 「別管了,哪兒玩去吧。」鍾堅勾著葉陶。 「哼,你邊兒歇著,哪兒涼快哪兒去。」自己快步走到酒吧的小舞台上,一下子趴下,大喊一聲。 8 林威突然出現了一下子,讓於閩這個小團體亂了一下,又沒了音訊。他不來找於閩,於閩也不理他,就這樣兩個月轉眼就過去了。葉陶心裡雖然還有些彆扭,但也忍了,他現在的主要目標就是說服於閩也讓他去他的新窩看看,不過還沒成功。鍾堅依舊每天來小酒吧盯著,高映也一樣抽那麼多煙。於閩可能是又找了活兒,整天不見人影,倒是還沒忘一周去酒吧唱幾天歌。由於他好聽的嗓音,現在有不少人都是這個酒吧的常客了,有時候也會開些不知輕重的玩笑,於閩總是笑著,罵兩句走人。 酒吧里來的大多是南大的學生,個個煙都抽的不比高映少,所以酒吧里乍一看挺頹廢迷茫的,那味兒就更甭提了。所以當林威在營業時間推門進來的時候,差點兒沒一跟頭栽出去。把腦袋探到門外深深吸了一口氣,憋著氣往裡走,癱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一邊還拿手裡的夾子扇風兒。四下張望一下,沒發現於閩的存在,有些失望,轉過頭來,發現吧台里應該是調酒師的那個人正盯著他看,沖他燦爛的一笑,擺出最乖巧討喜的乖樣兒,問:「於閩在嗎?」 鍾堅本來還有點懷疑,見他問也肯定了,心裡暗罵:「怪不得於閩這混球兒不讓人惹他呢,真他媽是個……」嘴裡說:「他一會兒來,等會兒吧。」 「謝謝。」林威依舊是一副乖樣兒。 「喝點什麼?」 「呵呵,有果汁嗎?」 「你他媽是不是男生?來這兒的女的都不喝果汁,別他媽丟人了。」 「我,那有白開水嗎?」林威一臉心虛的問。 鍾堅也沒理他,倒了一被扎啤扔給他。 林威看著這麼一大杯,有點兒怵,也沒敢喝。就那麼干坐著,雖然他沒抬頭,但也覺得有好多道目光正盯著他,看得他心裡直發毛。又低了低頭,讓稍長的頭髮遮住他半個臉。然而他不知道,只有半張臉在吧台黃暈的燈光照射下更加美麗,尤其是還恰恰能照出他嫩紅的嘴唇,那簡直就是誘惑。 於閩剛走到吧台,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鍾堅下巴一抬,指了指旁邊兒。 於閩挺疑惑的看了一眼,差點兒沒傻了,林威就一那種誘惑的畫面出現在酒吧里。過去給他腦袋一巴掌,「嘿!」 林威一下子抬起頭,長發甩了起來,在燈光的照射下,不知有多少人心裡暗暗的吞口水。於閩這小子也差點兒呆掉。 「你可來了,嚇死我了,你們這裡邊兒怎麼這樣啊?」 「沒事,有鍾堅在這兒呢,」招了招鍾堅,「這我哥們兒林威,我不在的時候罩著點兒啊。」看這林威前面那杯一口沒喝的扎啤,端起來灌了兩口,才說:「給他一瓶礦泉水。」掏出手機看了看點兒,「什麼事兒啊,今兒不是挺早的。」 林威諂媚的沖著他笑,「幫我一個忙。」 「什麼?」於閩有點謹慎的看著他,總覺得他笑的有點兒狡詐。 「幫我寫兩篇字兒。」 「靠,你自己寫,又不是沒學過寫字兒。」 「拜託,我寫不完了。」『拜託』兩個字被林威拖著長聲說出來,格外讓人不能抵抗。 「什麼寫不完了?」 「老師留的作業,50篇仿宋。」林威可憐兮兮的看著於閩。 「什麼?你他媽以前幹嘛去了,留了多少天了,現在才想起來。」 「好多天了,多的都忘了。」 「邊兒去,自己的事兒自己干。」 「拜託,我前兩天都在趕畫兒,三天才睡了五個小時,再讓我寫一個通宵,明兒我就掛了。」 「該掛哪兒掛哪兒去。」雖然嘴裡這麼說,卻拿過林威的夾子,打開看了兩眼,翻了翻,「明兒要?」 林威點了點頭,「我和你一塊兒寫,也就倆三小時。」 「邊兒去吧你,凈找麻煩,你說小時候你怎麼沒這毛病,大了還長本事了。」 「拜託,拜託,前幾天看了幾幅好畫兒,我就光忙乎那兒去了。」 「成,你放這兒吧,回去睡覺去吧。我還的先唱兩小時呢。」看著高映和葉陶都過來了,於閩不想讓林威再在這兒待著。 「給我鑰匙。」 「回宿舍睡去。」 「那你一人寫?別開玩笑了,寫這玩意兒累著呢。」 猶豫了一下,於閩掏了鑰匙,「知道怎麼走嗎?」 「知道了,還能老不知道。」 看林威抄了鑰匙走人,於閩回頭兒抄起靠在吧台邊上的吉他,「走不走?」 於閩回到租屋處,開門,見客廳里點著昏黃的燈,竟有些心安的感覺,彷彿依稀覺得又回到了小時候。 林威抬起頭來,眼神有些恍惚,「回來了。」 「嗯,寫了多少了?」 「快二十篇了。」 「你歇會兒吧,我一會兒就寫。」 「沒事兒,本來就是我的作業,還把你拉來幫我。」 於閩揪著他的頭,把他帶開,「讓你歇會兒就歇會兒。」把他推到沙發上。 於閩也沒跟他說話,洗了把臉,就坐在小圓凳上掏出鋼筆來寫。 當林威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發現仍然坐在沙發上,不過身上蓋了一個毯子。轉動酸澀的脖子,發現客廳的小方桌上,於閩還在低著頭寫。黃色的燈光穿過他削的薄薄的頭簾兒,映的他頭髮發出一種淡淡的褐色,有點像自己的頭髮,竟不像是他那黑黑的發色了。 「抱歉,我睡著了。」 「沒事兒,你都多少天沒好好睡了,看你兩個大眼袋。」 「那是睡覺前喝水喝的。」坐下,拿起自己的鋼筆接著寫。 「你別寫了,馬上就完了。」 「沒事兒,倆人寫快點兒。」 最後一篇被於閩拿去寫了,林威抬頭獃獃的看著於閩的臉,心裡忽然很難過,這麼多年了,眨眼之間,眼看分開的時間比倆人在一起的都要長了,卻一下子又碰到他。想想童年那無憂無慮的的夏天,又忽的想到了那個中村防空洞。那個大操場一半兒被科院徵用了,正在蓋個什麼樓,想必那個防空洞也沒再開過吧。 於閩寫完後,抬頭看到林威竟然雙眼含淚,在鏡片後面閃爍。 「怎麼了你?」 「沒事兒,眼睛有點兒酸。」林威有些難看的笑了一下。 一時間,倆人都沒在說話,林威低頭收拾桌上的東西,自己抿著嘴要忍,卻不像是能忍住的樣子,拚命要忍,仰著頭,使勁兒的眨眼,要忍回去了,繼續低頭收拾,卻有一大滴淚落在字帖上,林威拿袖子蓋住字帖,吸水,自己大大的抽泣了一下。 於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緊抿著嘴唇。 「哭什麼?」半晌,於閩才出聲。 林威搖頭,沒說話。又好長時間,「我真是沒出息,長這麼大了還哭,怪不得我爸老說我呢。」 「哭什麼?」 林威透過被眼淚暈濕的鏡片,模糊的看著於閩,「我就是想起小時候咱們倆也在這樣一張桌子的兩頭寫作業。」說著,一大滴淚順著林威的臉流下來。 一把把林威抱住,「你他媽的……」於閩也沒說下去,只是大力的抱他,緊緊的。倆人的頭都埋在對方的肩膀,誰也看不見誰,只是感覺得到彼此的淚暈到自己的衣服上,先有些熱,又接著有點兒涼。 9 迷迷糊糊的,聽見鬧鐘響,拚命睜開酸澀的眼睛,發現旁邊於閩正閉著眼按鬧鐘,也就沒再理,轉頭又睡過去。 大概幾分鐘以後,於閩有些沙啞的聲音從林威背後傳來,「第一節課教字兒,還不起床?」 林威抱著被子哼哼了兩句,半天才爬起來,哎呦哎呦的叫背疼,埋怨於閩擠他。 「就他媽這麼一單人床,睡倆人,不擠才怪呢!」於閩的起床氣也大得很,拽過被子來繼續睡。 林威哼了一聲,從床的里側往外爬。 「哎呦,輕點兒,腿沒被你壓折了。」 「活該,」林威解氣的說。 站在地下,看了看自己皺了巴嘰的衣服,「喂,你這兒有衣服嗎?」 「柜子里。」睜了一隻眼瞄了瞄他,看到他衣服皺的那樣兒,輕笑出聲兒。 「笑什麼笑!昨晚上也不告訴我把衣服脫了再睡!」 「昨晚上誰那麼沒出息,抱著別人不放了,非要跟人一塊兒睡,還來得及說衣服啊。」 「哼,」從於閩的一堆深色衣服里挑了一件普藍的T-shirt,套上,褲子就那麼地了,隨便找了個塑料袋把自己的白上衣扔進去,眼光往邊兒上一瞟,發現於閩正盯著他笑,瞪了他一眼,「幹嘛?看什麼看!」 「冰箱里有牛奶,」於閩在床上翻了幾下,也爬起來,湊到林威面前,盯著又看了半天,「你的眼袋好大。」然後看林威眯起眼睛,像是要發怒,於閩大笑著去刷牙。然後聽見大門「砰」的關上,探頭看林威沒有喝牛奶就走了,心裡剛要想些什麼,就見門又開了,林威進來說:「喝牛奶我胃吸收不了,我現在改喝三元的酸奶了。」然後又走人了。 「丫還挺事兒多,」於閩隨便想了想。 收拾了一下,自己也出門打工去了,路上還突然想到林威把鑰匙拿走了。也罷,本來也是給他配的。 這兩天,葉陶又開始挑刺兒,白痴也看得出來於閩這小子最近心情極佳。然而因為他心情好,所以不論怎麼惹他,他也不怎麼怒,這讓葉陶更怒。 晚上,都半夜兩點了,於閩回到小屋,發現林威的大畫夾子戳在客廳里,人在床上睡的毫無形象。雖然自己也有點累,但心裡就突然高興起來,認命的或者有些愉快的收拾沙發,見一堆雜物上放著一張條:「明天我上午沒課。」輕笑出來,把鬧鐘扔到一邊兒去,躺下,黑暗裡慢慢想像林威的面孔,居然很幸福的睡著了。 第二天,林威被於閩起床的聲音吵醒,哼哼唧唧的出了點兒聲。 「沒事兒,你睡,才九點。」 「哦,」半天,又說:「你知道嗎?老師居然說你寫的字好,還說下次可以當字帖了,那老混蛋還說我應該從始至終保持高水平,不能因為累了,就他媽不好好寫,氣死我了!」從被子里露出腦袋來,恨恨的盯著於閩。 於閩笑,胡擼了他腦袋一下子,「你受這種打擊也不是一次半次了,還不習慣?」 「習慣才有鬼!」 於閩一會兒就走了,林威也毫無睡意,在床上懶了半天,最後爬起來,發現牙缸變成兩個了,自己的那個馬克杯上是一個噘著嘴發脾氣的小孩,裡面插了個高露潔的牙刷。冰箱里也放了三四盒三元的酸奶,還有幾塊德芙的巧克力,心情一下子變得大好。 琢磨著老讓於閩睡沙發也不是那麼回事兒,想了想要再買張床,念頭一動覺得就應該這麼地,下樓騎上車就直奔傢具城,好再也沒多遠,林威問了兩次路就到了地頭兒。千挑萬選了一張床,又選了名牌的床墊兒,要人家下午送過去。自己心情極佳的回了學校,也來不及回宿舍拿東西了,打了個電話回去讓同學給帶出來,自己就直奔教室了。下了課也沒磨蹭,去了於閩那兒,人家也按時送了貨,他就一人在屋裡忙活,把整個布局都變了,累出一身臭汗,也沒吃晚飯,餓的有點頭暈,自己抄了盒酸奶壓了壓飢,隨便沖了個澡,一邊兒還幻想於閩回來高興的樣子。 於閩今天沒去唱歌,九點就回來了,看浴室里透出光兒來,知道林威在,進屋一看,竟多了張床,心裡也說不出來有什麼感覺,反正是有種很怪的感覺,彷彿是覺得兩個人要一起生活了。 林威出來,興奮的問於閩什麼感覺,於閩就說高興,問他哪來的錢。林威說是賣畫兒。 結果兩人說是要試新床,早早的躺在床上聊天,林威堅持要於閩睡新床。 說是聊天,到不如說是兩個人把分開的日子逐一向對方報告了一遍,於閩一直不停的說,而林威的日子平淡的幾乎沒什麼可說的。再說林威那麼出色,以至於院兒里所有的家長都清楚的知道林威的每次成績,於閩他爸自然也不例外,也經常在家對於閩進行思想教育。於閩於是就把他這幾年的生活跟他說,說他學吉他,學鍵盤。 林威說想看看鍵盤,不知道是什麼樣兒。就是電子琴那樣兒,於閩告訴他,然後又說哪天給他彈鋼琴,他還混了個鋼琴九級什麼的。林威驚嘆了半天,說不知道居然學了這麼多樂器。於閩笑,說你在學習,我也在啊,我們都不是那種自我放棄的人。 然後於閩感覺林威坐起來,盯著他看,然後又覺得林威彷彿一下子從他的床上撲過來,緊緊的抱著他。 「是的,我們都不是自我放棄的人。」林威輕輕的重複著。 「是的!」於閩輕輕的拍著林威的背。 結果兩個人又都在新床上躺著,緊挨著,慢慢的喘息,黑暗裡,兩個人卻能感到彼此在微笑。 夜裡,於閩睡的迷糊,聽到「咚」的一聲,睜眼看林威正從地上往床上爬,「那邊兒去。」 「嗯,」林威一邊應著一邊仍爬上於閩的床,抱住他。 於閩也沒理他,兩人就抱著睡著。 第二天早上,林威確實是被熱醒的,伸手一摸,一脖子一腦袋的汗,旁邊於閩已經不知道哪去了。然後爬起來,想沖澡,卻聽浴室里有水聲,只好等,坐在餐桌邊兒上打瞌睡。 「洗去吧,」於閩一邊擦頭髮一邊吆喝林威,「睡的熱死了,都五月底了,別擠著了,回頭熱一身痱子。」 「哦,」林威應著進去了,還閉著眼。 林威也不是天天來住,基本上是晚了宿舍鎖門才來,每次來都發現本來是他的床的那張舊床上攤著於閩的毛巾被之類的東西。 六月中,天已經熱的不能忍了,宿舍還是十一點斷電,電扇一不轉林威就一身汗,偏偏還嫌涼席咯,涼枕硬,兩三天睡不著,就不成了,搬了行頭去了於閩的小屋,把電扇沖著他直吹。於閩說了他好幾次,說給他吹的嘴歪眼斜的,他也不聽,還照樣兒。 無奈,於閩考慮要裝個空調,去雙安看了看,發現都不便宜,哪個也買不起,回家跟他爸借了一千塊錢這才買了一個回去。 林威見了,也沒說別的,取了一千五,說一人一半兒,於閩也不跟他客氣,拿了錢還了他爸。他爸又說了他好一陣子,這次也是耐著性子聽完了。他媽還讓他周六周日回家,他說兼了職,沒法回,但答應倆禮拜回去吃頓飯。 一路上回自己租的窩,心裡還想自己也算是個異類了,尤其是在研究所哪種純學術的氣息下,簡直就象是個外星人。院兒里的父母們一致認為林威是他們心目中最優秀的好孩子。可要是他們知道這兩個人又混到一塊兒去了呢?自嘲的笑了一下,一定又會說他會把林威帶壞的。這些大人啊,就是這樣,他們不能理解什麼叫做朋友。 回去了,發現林威正在生悶氣,原來他那輛捷安特丟了,還丟在學校里。於閩說活該,誰讓他騎惹眼的車,不偷他偷誰?讓林威瞪了他好幾眼。 倆人出去吃成都小吃,不幸碰到了葉陶和高映,葉陶又酸不溜丟的說了點兒胡話,還說要去於閩的新窩看,再次被拒,心裡極鬱悶。 回去,林威說要把這兒取名叫「心窩」,還說要回家拿筆墨,寫了裱起來。結果於閩去那間小屋拿出筆墨紙硯,立馬就寫了。林威問他怎麼還有這些東西,以為他不寫了,於閩說最近在少年宮兼了書法老師。 10 在空調的「滋潤」下,林威順利的度過了酷暑期,期末考試也極平靜的過去了。關於於閩的期末,林威只有搖頭嘆息,因為他僅僅花了一上午,和老師們進行了一下思想交流,全學期的課就算過了,自己只好說命苦,沒本事。不過這種考試林威也當它是小菜兒,根本不在乎。 周三考完試後,林威又找了一堆外國的著名建築來研究,這兩天畫結構圖畫的爽極了。在家過得太好,根本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等想到好幾天沒見於閩的時候,四天已經過去了。下午閑著沒事兒,想找於閩玩兒,發現是周日,他應該在少年宮上課,於是又興起念頭去那兒。丟了車,就走著,彷彿重溫小時候的日子,和於閩在一起,到少年宮上課。一路上,頂著大太陽,然而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林威卻一直微笑著,也沒意識到自己滿頭滿臉的汗,笑的極其迷幻的樣子,在路人的眼裡有多詭異。 看著少年宮重新裝修過的屋子們,小時候的回憶不僅淡了一點,心緒也漸漸收回。憑著記憶,或是憑著肢體的記憶,林威找到了書法教室。發現裡面的桌椅都換成了更適合書法練習的,比起自己小時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微微笑著,看二十來個孩子正襟危坐的看著前面,想想,覺得想笑,不論什麼時候,孩子們對書法都有一種崇敬的心情呢,就像自己和於閩小時候。 往前看,於閩大熱天穿一身黑,正在講運筆收筆,前面還掛了一幅字「白山黑水」。看於閩講的那麼投入,想來是沒有看到他,自己悄沒聲的溜進去,找了個空位子坐著,隨手拿了桌上準備的筆墨,抻過一張宣紙,隨手寫著。隱約間聽見於閩說了聲「好,下面自己練習一下。」抬了抬頭,發現於閩正從第一排開始做單獨指導,輕笑一聲,心說:「還真像回事兒。」自己也潤了筆,平心靜氣,凝神聚精,沉心寫了「白山黑水」四個字。好久沒寫這樣的大字了,寫完了,自己還略帶不滿的評判著,還抬頭看了看於閩寫的,對自己的字更是不屑了。正想著,就見於閩一步一步退到他的桌旁,彎著腰看自己的字。 「好字,寫得不錯。」於閩也沒抬頭,就這麼伏著身,在筆架上拿了小狼毫,在林威的字上圈了幾個圈兒,「這幾個地方寫的好。」 說著還拿起筆想做示範,猶豫了一下,「你拿筆。」 林威也聽話的拿筆,於閩大概看一隻這麼大的手,不同於小學生的嫩手,有些驚訝,抬頭見是林威,「你他媽來幹什麼?」 「來看你丫的誤人子弟。」林威小小聲說。 「瞧你這筆破字兒寫的。」 「你他媽剛才不是說寫的好嗎?」 「就這破字,跟小孩比還強點兒。」 「操!你他媽就會褒貶人玩兒。」 然而說著,於閩卻握著林威的手,在一張新宣紙上寫「白山黑水」,緩慢而有力。 被於閩整個包圍著,在他溫暖的氣息下,林威竟有些眩暈,手也很無力,只是機械的隨著於閩的手動。 「瞧你這點兒小手!」於閩輕聲在他耳邊兒說。 「什麼?」在這種氣氛下,林威整個心神都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精神完全處在一個恍惚的狀態。 「我說,你這手這麼多年沒怎麼長啊,手指頭八成比女生還細。」於閩重複了一遍。 「瞎說,」林威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辯白,只是很無力的回了一句。 於閩也沒再和他瞎鬧,看孩子們寫的也差不多了,丟下林威到講台上做了一些總結性的結束語就算下課了。 而林威自他離開眼神就直直的隨著他動,有些迷茫的盯著他看,心思卻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只是一直有種眩暈的感覺。 就在這種迷幻的狀態下,林威隨著於閩出了少年宮,隱約覺著於閩跟他說話,但大腦皮層反應極緩慢,過了好半天,才很茫然的抬頭問:「什麼?」 「你丫是不是中暑了?」 「沒,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坐兩站車回去?」 「甭了,走著吧,也不遠。」 「坐車吧,你他媽那種破體質,走回去就得我扛著你上樓了。」 「不要!我不想坐車!」林威有些惱怒,覺得莫名的心煩「我就是想走著。」 於閩看了他一眼,有些驚訝他怎麼隨便就動怒了,自己也沒說什麼呀。「走著,走著。」有些無奈的同意了。 剛剛的感覺被於閩一攪也沒了,林威暗自生著氣,有些惱怒,又不知道怒什麼。 就這麼沉默著,兩人走在七月中五點的夕陽下,說是夕陽,但它的熱度也實在是夠人嗆。 長長出了一口氣,於閩突然說:「二年級的時候咱們也這麼走回家,三年級就有車了。」 「嗯,」林威淡淡的應著,心裡卻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彷彿剛剛一直都在緊繃著。「我剛還在想呢。」心情也因於閩的話漸漸轉好,「坐車有什麼勁,咱們小時候都走著。」 「是。」於閩隨著他說,心裡好像有點兒明白剛剛因為什麼惹著他了。 「咱們出去玩兒吧!」林威突然興奮的說。 「哪兒啊?」 「白山黑水。」 「黑龍江?」 「靠,黑龍江大興安嶺去啊!」林威白了他一眼,「去長白山吧。」 「成啊,幾天啊?不能太長,還有酒吧的事兒呢。」 「三天,來回都是晚上的火車,三天肯定夠。怎麼樣?」 「成,我回頭跟他們說一聲。」 「現在說,咱們順到去買票。」 「什麼時候走?」 「明兒?今兒?我隨。」 「靠,」翻了翻錢包,「錢不夠買票的。」 「我帶卡了,一會兒取點兒。」 「那成。」 倆人商量好了,自然就高興了,半路在ATM取了錢,倆人就直奔中村的鐵路售票點兒了。 一路上林威高興的直想唱歌,想了想,也不會唱什麼,旁邊還有一個唱歌兒的,也就不想唱什麼流行歌曲,脫口唱到,「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地快……」 於閩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高興起來,「你他媽唱兒歌都跑調兒。」 「反正我高興怎麼唱就怎麼唱。」林威跑在前面,回頭跟他說,褐色的頭髮在夕陽下映出漂亮的金黃色,在配上林威眩目的笑容,彷彿燦爛的有些耀眼。 兩人見到售票處排的長隊,差點沒呆掉。 「好多人。」 「是啊,要不要推遲兩天。」 「不想,好不容易說出去玩兒。」 「那你排隊,我打個電話。」 林威隨著買票的人潮一點兒一點兒往前蹭,於閩在邊上打電話。 「怎麼?買好了?」於閩歪過頭。 「沒有,沒票了,說七月的票全都賣完了。」 「沒事兒,別泄氣,回頭再去也一樣啊。」然後又回頭講電話「成了成了,沒買上票,暫時去不成了。」 電話那頭兒也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就見於閩不耐煩道「別他媽那麼多話了,拜拜。」掛了手機,發現林威一邊噘著嘴。胡擼了他一下,「回頭再去也一樣,這會兒剛放假,回家的人多。」 「嗯……好失望!」 正要走,見那邊兒瞬間聚了一堆人,圍了一下,又散開,聽人說:「去長春的,我他媽到甘河。」 「什麼?」於閩一把拉住那人,「去長春的票?」 「對!那兒有個想退票的。」 於閩一拉林威,湊到那個退票的人那兒,一看是坐票,今晚上九點的,有點猶豫。於閩問林威坐一晚上受得了嗎,林威說沒問題,於是買了票。看林威又重新高興起來,心想「真他媽是個小孩,順毛捋。」 「快打電話!」林威催他給他那撥人打電話。 「咳,上了車再打,看丫的還那麼多事兒!快回去收拾吧。」 11 林威到家的時候,都六點半了,他媽嘮叨他,說他也不說上哪兒就跑沒影兒了之類的。他也沒理,說晚上要去長白上玩兒,他爸他媽都驚了,他媽拽著他不想讓他去,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他爸倒無所謂,說男生應該出去玩玩,問是跟誰去。林威隨口遍了瞎話,說跟住東北的同學一塊兒什麼的。他爸還讚賞了他兩句什麼長大了,應該自己出去闖之類的。末了還出資贊助他出去玩。林威二話沒說接了錢,最近剛買了床和空調,又老和於閩一塊出去吃宵夜,也沒多少錢了,能拿就拿了。他媽催著他吃飯,自己卻連飯也沒吃就給他收拾東西,什麼水果、零食、水、瘡口貼、雨傘一大堆,整整裝了ADIDDAS的一個背包。晚上還親自送林威出門,看他打車去學校,他爸一邊兒老說什麼大了,不用管他,被他媽瞪了好幾眼。 見著於閩,兩人打了車,要按林威的意思就直接到北京站得了,於閩說怕路上堵車,讓開到西直門,然後坐地鐵過去。林威也隨他了,誰讓他沒經驗呢。這回還是他第一次單獨沒跟爸媽一塊出去玩呢。 火車站裡人山人海,烏煙瘴氣的,弄的林威直噁心,說想到外面透氣兒。於閩攔住了,讓他忍著點兒,一會就得開始檢票。 果真,也就又十分鐘,就開始提前檢票。大多數全是回家的學生們,一個個都大包小包的,還有箱子,於閩護著林威跟著隊往前蹭,一堆人緩慢的向前移動。林威個兒不太高,也就七六、七七的樣子,被那些肩上扛著箱子的東北大漢們一擠,覺得壓得直頭暈,加上吵鬧的人群,紛亂的讓人噁心。抱著胸前反背的包,縮在於閩胸前,看他用雙臂幫他擋著兩邊兒的人,享受背後傳來的熱源,心裡漸漸沉靜下來。 出了檢票口,一下子就鬆快了,林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剛要說話,看後邊兒的人一過來就跑得飛快,於閩也拉著他小跑了起來。找到了車廂,發現已經快坐滿人了。他們的座兒上還有倆人坐著。跟他們說了,倆人不甘不願得站起來,坐在放在過道兒上的行李上。 林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靠,人真多,這車鐵超載了。」 「鐵定,這麼多人,真是看得出來中國人多啊。」於閩自從坐下就和邊上的車窗奮鬥,對面靠窗戶的那個男生也跟他一塊兒使勁兒,就是弄不起來。 剛剛做他倆座兒的那人也說弄了半天弄不開。 「操!坐著一破地兒!」於閩忿忿的坐下。 林威塞給他一濕紙巾,抬頭看了看車頂上的小電扇,「好歹一會兒還能吹著一次呢。」 「我是沒事兒,就是你,他媽從小就離不了葯。別給你熱出毛病來的。」 「沒事兒,哪兒那麼嬌氣。」 於閩仍然不太能忍,「就這種老破車,還跑得動?早就該淘汰了!」 「資源回收,廢物利用。」林威一邊安慰他,還拿出一筒薯片兒來給他。自己擰開一瓶礦泉水,灌了兩口,「渴死了,剛才檢票的時候我就想喝。」 於閩也接過去灌了兩口,一瓶兒水就這麼解決掉了。 在這種悶熱的火車裡,連過道兒上都塞滿了人,林威和於閩都不太自在。熱的也睡不著覺,林威還老覺得渴,十二點之前就幹掉了四瓶水了,於閩看他這個喝法,問他帶了幾瓶水,讓他省著點兒喝。林威說不知道,抱著包翻了半天,說, 沒了,就著四瓶兒,全喝完了。 於閩罵了他兩句,也沒再說別的,從自己包里抄出一瓶來扔給他,說著回可得省著點兒,他就帶了兩瓶,還有六七個小時呢。 結果兩個小時不到,林威就又喝掉了一瓶水,然後想了想說要去找打水的地兒,於閩把他給摁住了,自己去了。估計得有半個多小時,於閩才擠回來,手裡也沒瓶。說也沒開水,車上也沒賣水的。總之,就是剩下幾個小時全都得靠一瓶水過了。 林威有點兒呆,想了想自己那麼能喝,下面的時間可能有點難過,於是林威就想睡覺,覺得睡著了可能就不那麼想喝水了。可那麼熱,滿身都是汗,心裡想著不能再喝水了吧,還越想喝,所以就是怎麼都睡不著,只能將將就就的閉著眼。 於閩那兒也是,本來就想照應著點兒林威,所以也不可能睡著,林威那兒有個動靜他就得睜眼看看,後來又連水也快斷了,林威就一直踏實不下來,弄的於閩也跟著躁的慌。等到最後一瓶水去了一半的時候,林威已經明顯的神經緊張了。於閩就只好不停的安慰他,像小時候一樣讓他靠在身上,胡擼他的頭髮。漸漸的林威也平靜下去了。但於閩也感到自己好幾個小時沒喝水,嗓子有點兒難受,看了看那半瓶水,還得留給林威當林威安慰,也就只好忍著。 早晨六點,天一有點兒亮兒,林威就合不住眼了,於閩看他嘴唇上的皮都已經暴起來了,不禁有點兒心疼。突然想起「相濡以沫」這個詞來,忍不住就這麼盯著他看。兩個人就在這種焦慮的情緒下,互相支持著,一直到站。 從悶熱的車廂里出來,倆人直接跑到售貨車,買了兩瓶水,幾乎是湊到嘴邊上就喝玩了。有了水的支持,林威又來了精神,雖然兩人一也沒睡,一旦消除了精神上的緊張也就沒什麼了,倆人畢竟還年輕。 出了站,買了回程的票,倆人溜進附近的商店,補充了七八瓶水,兩人才又上了旅遊巴士往長白山走。 於閩在車上就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兒不舒服,一直喝水壓著,但一直也沒有癥狀減輕的感覺,反而覺得頭漸漸的疼起來。 林威自從上了車,剛開始還有點興奮,後來見於閩也不怎麼說話,也蔫兒了。於閩讓他睡會兒,他還抱怨在汽車上睡覺會暈車之類的,不過這會兒也已經睡著了。於閩就只好一個人忍著。 林威醒的時候,車已經進了長白山底下的小村,茫然的張開眼,發現於閩就那麼趴在前面的椅背兒上,還流了一脖子的汗。咕噥了兩句,拉著於閩的手,發現好冰,心裡一驚,一下子扒起於閩的頭,把手放在他額上,汗津津的直燙手。 「你發燒了!」 「別叫,我知道。」於閩扒拉開林威的手,「沒事兒,有點扁桃體發炎,喝點兒水就好了。」 「都怪我昨天喝那麼多水,你也沒怎麼喝。」林威的聲音已經帶了點兒哭腔。 於閩胡擼了他腦袋一下,「沒事兒,這不知道是多少天積的火呢,哪能一次就掛了,那我也忒不地了。」說著拉著林威下車。 到了房間,林威把包里的東西全掏在床上,找他媽給他帶的一個小藥包。封在保鮮袋裡,果然有螺旋黴素和冬凌草片,這是他扁桃體發炎常吃的葯。叫服務員打來開水讓於閩趕快吃了,也就有人來招呼他們去吃晚飯。 挺難吃的晚飯,也不合兩人胃口,於閩也沒吃多少,就不想吃了,林威也沒食慾。結果林威跑到廚房跟人家要了兩塊醬豆腐和倆饅頭,又弄了碗開水泡榨菜,就美名曰「榨菜湯」,給於閩吃,於閩才又稍稍吃了幾口。 晚飯後,林威讓於閩休息,自己要去買退燒藥,於閩說不用,但林威不聽,硬摁著他躺著,自己就出去了。在服務台問好了藥店在哪兒,還讓人給畫了個圖,他還是又問了幾次路,還被人纏著買了個說是靈芝的東西才找到彎在衚衕兒里的藥店。說是藥店,其實就是個赤腳醫生開的小門市。 林威說要退燒藥,那人先給他拿了個小破紙包要從大玻璃瓶子里往外到幾粒兒,林威急了,問有沒有好一點兒的,那人又給他拿「APC」,林威看了看包裝,不太敢給於閩吃,就問有沒有「百服寧」,那醫生想了一陣子,說有,不過得去後面拿,讓他等著。林威看櫃檯里有好多包裝巨好的葯,沒想到要個「百服寧」還得到後面拿,還半天不出來。於是就趴在那兒看葯,不看還好,一看那些包裝巨精美的小居然全是保險套,心裡大大的驚訝了一下子。 就一盒「百服寧」那赤腳醫生要了他三十五塊錢,林威往回走的時候天都蒙蒙黑了,沿著小路走,很難見到人,自己心裡也有些害怕,走得飛快,最後都像是用跑的。 結果就這樣,於閩還是打了個電話來問,他說馬上就到就掛了。跑回旅館,讓於閩吃了退燒藥,還把靈芝拿出來給他看。於閩問多少錢,林威說三十,於閩說人家蒙他呢。林威心想,我還少說了二十呢,其實是他媽五十買的。 後來倆人躺在床上,林威跟他說在藥店看見半櫃抬全是保險套的事兒。於閩就是笑,說林威太純。 12 夜裡,於閩睡得極不安穩,林威也一直放不下心,幾乎半小時就來探於閩的頭一次,於閩也成,居然沒被折騰醒。 第二天早上,林威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再加上兩個大眼袋爬起來,見於閩已經醒了,側躺著正看他。 「好了嗎?」 「當然,沒事兒了,你丫別那麼事兒多,我這體質還不是……」 「成了,好了他媽就別胡扯了。起來起來!洗臉刷牙,今天出去玩兒!」然後自己就一骨碌爬起來,拿了東西跑到公用的水房去了。 於閩看他高興的樣子,也緩緩的坐起來,覺得身上每塊肌肉都在疼,灌了半杯水,又吃了一片「百服寧」,套上衣服,沖著空氣微微笑了一下。 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在山腳下就看得見半山腰的瀑布。 在存包處,林威猶豫了一下,把雨傘又放回去,「不會下雨吧?」 於閩看了看湛藍的天,「沒事兒,甭帶傘了,多帶兩瓶水倒是真的。」 「我聽說沿著山壁都有礦泉流下來,所一路上連賣水的都沒有。可不像香山,哪兒哪兒都是賣水的。」 「那成,就這麼著吧。」 兩人買了票,領了兩頂桔紅色的安全帽。 「操!上山還用戴安全帽?」於閩不滿的說。 「好像說山上已經裝了防護網,但安全起見嘛!」林威看於閩拿著安全帽不屑的樣子,不禁有點兒惱他,「讓你戴上!別他媽招事兒!」 於閩無奈,苦笑著把帽子戴在本來就已經夠熱的腦袋上。 「走前面,」在數百階窄窄的台階前面,林威一把推著於閩到前面。 「你他媽過來!」 「就他媽兩個人的地兒,留點給人下山的空兒!」林威退回來,「走吧。」 「你走前面,」於閩面無表情的說。 「他媽的你就走吧!煩人勁兒的!病才好,別他媽逞強!」林威一把推著他上了山。 一路上林威緊緊的跟著於閩,幾乎是兩人一起出腳。山上的人還挺多,他們到的也不早,已經有一撥人開始下山了,幾乎全是人蹭著人走。每次於閩被人撞到,弄得渾身肌肉一陣疼痛時,總能感到身後的林威正用胸頂著他,然後回頭對他微笑。 在瀑布前,兩人還請人照了合影。雖然兩人面色都不好,但林威笑的燦爛,於閩笑的矜持,配在一起,倒也好看,連照相的也誇了他們兩句。 林威一路上都很興奮,不停的拉著於閩看這兒看那兒,還停下來灌了兩次礦泉水。山壁上蜿蜒留下的小水流還挺沖,兩三下就灌滿了,林威喝了還說又冰又甜。於閩看他高興的樣子,心裡當真很滿足。忍不住胡擼了他腦袋一下,看他回頭沖他笑。 過了瀑布,就幾乎都是平路了,還有好多野花野草,一條小溪,順著路蜿蜒的流下來。 天池上霧蒙蒙的,有一種陰柔的美,碧綠、湛藍的湖面有些微波。林威好玩的用手撥水,還用右手掬了水看水慢慢的流下,垂著指尖,最後水慢慢的匯到指尖上,晶瑩欲滴,配上林威清澈的眼眸,純真的笑容,讓於閩看的心裡竟有些悸動。回了神兒,不失時機的拍下來。 聽到相機過卷的聲音,林威抬頭,眸子里閃著晶亮的光芒,「快,快,再給我照兩張!」 於閩笑,大聲罵他臭美,但還是又給他照了好多張,看他就在天池邊兒上戲水的樣子,竟有些像是一隻頑皮的水妖。 在天池周圍所有能照相的地方林威都照了,還拉著於閩照了無數張合影,到處找人幫忙照相,最後竟有一個鬍子拉渣的說是攝影師的人追著兩人要給他們照,嚇的林威拉著於閩就跑。 回去的路上,林威都很興奮,一直不停的跟於閩說話,還跑跑跳跳的,而於閩則穩重多了,只是拎著林威從天池裡灌的「聖水」跟在他後面。等他們又走到有鐵絲網護欄的台階上時,天漸漸陰了,於閩要林威走快點兒,別玩兒了。結果還是在走到瀑布邊上時開始下雨,林威挺著急的,不想讓於閩淋雨,但路上的人都走得很慢,大概是怕滑,他們也只好慢慢的跟著。 到了山腳下,才有賣雨衣的,雖然兩人都淋透了,但還是買了。取了包,找了個干t-shirt換上,林威說多虧他媽硬給塞了個多的,按他的意思就算了。於閩說他笨蛋。看看兩人落湯雞的樣兒,互相揉著對方的濕頭髮,都笑了。 林威沖他作了個「發怒」的表情,然後又呵呵笑起來,「你再吃點兒葯,剛淋完雨,別複發了的。」 「好,聽你的。」雖然嘴裡說的不情不願的,但也能感到自己的熱度又上去了,只怕已經上了三十八度。 稍稍收拾了一下,兩人又買了車票,走盤山道上一個山頭兒去看天池全景。大馬力的四驅車裡塞了六個人,緊緊的,於閩這回死活沒讓林威坐邊兒上,自己靠著門坐了。 曲折的盤山路,弄的林威不是往左就是往右靠,後來於閩乾脆就摟著他的腰,好稍稍固定一下他。開始還不覺得,到了後來,林威漸漸感到於閩的體溫隔著兩層衣服都燙他。一下子把手覆在他額上,那動作大的彷彿像是打了於閩一巴掌。 林威還沒說話,於閩就把他的手拽下來,「別在我耳邊兒上叫,我知道,沒事兒,我剛才吃藥了。」 看著林威變了臉色,「那你不告訴我,咱們就不上來了,又不是個金山,還非上來看啊!」 「來一趟的,哪兒能不看啊!」 「可是你……」 「成了吧你,別他媽那麼沒出息!」 林威扭過臉去不理他,卻伸手握住於閩有些冰的手。兩個人一直沉默著到了山頂。 雨停之後的天又是晴朗的,幾朵軟軟的白雲飄在上面,雖然景色依然美的醉人,但林威卻露不出那麼燦爛的笑容了。 整整一個黃色岩石築成的山坡上,反射耀眼的陽光,於閩許是為了讓林威高興些,令他在岩石上擺了一個奇異的造型,林威也依了。 剩下的時間都很沉悶的過去了,林威被於閩的熱度嚇得有點兒心驚,所以死活拖著他坐上長途車去了個叫遵化的小市,找了醫院。 醫院裡人居然還奇多無比,早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就一個值班醫生,有些年紀了,但看上去實在是有些疲憊。排隊的時候林威一直被一種莫名的緊張煎熬著,坐在椅子上,手腳都有些發抖。 本來依林威的潔癖是死活不會坐醫院的椅子的,但於閩對於他的表現實在是有些擔心,所以硬是把他摁在椅子上,把他的頭攬在胸前,慢慢的撫摸。 醫生問了問情況,就說是扁桃體發炎,問於閩打沒打過青黴素,於閩說沒,醫生也沒再說,就給開了「阿莫西林」和一點兒別的什麼葯。 林威看了問醫生能不能快點兒退燒,他們還要趕明天的火車。醫生於是又給開了點滴。 拿了葯,醫生讓他們在邊上的點滴室里吃了,於閩就聽話的要吃,林威卻急了,一把拉住於閩的手腕,問那醫生知不知道「阿莫西林」是青黴素的口服藥,要做皮試才能吃。 醫生無話,支支吾吾半天說所以才讓他現在吃,還可以看看反應什麼的。 林威瞪著眼,氣的彷彿有些發抖,問醫生知不知道青黴素過敏的可以立即休克什麼的。 那醫生又支支吾吾撓了半天頭,最後說那就只打點滴退燒吧。然後一下子就溜走了。 於閩一邊打點滴一邊撫摸他的手,安慰他,笑著說他知識夠淵博的,竟然能把醫生說跑了。林威也不住的胡擼於閩打點滴的胳膊,有點不太好意思,說剛才他激動了。於閩就是笑,但也不是嘲笑,彷彿是一隻狐狸瞄見大肥肉的那種壞笑。 於閩快打完點滴的時候,林威出去問了哪有旅館,又在醫院外找了輛跑私活兒的車。 小旅館裡還算乾淨,林威幫於閩擦了身,服侍他睡了,自己還弄了盆冷水幫他冷敷。 於閩一直勸他歇著去吧,自己沒事兒,然而林威只是很溫柔的笑,說他不累,就想讓他趕快好。 不知過了多久,林威已經換了好幾盆水,擰了幾十次毛巾,於閩的熱度也沒怎麼下去,林威就這麼一直坐在邊上,看了看自己那張床,不帶褶兒的白床單,苦笑一下,鐵定是沒有機會享受了。 黑暗裡,林威有些茫然的盯著於閩的陰影,空空的大腦里什麼也沒有。半天機械的探向於閩的額頭,拿起毛巾,投了,擰乾,慢慢的湊過去,搭在於閩頭上。突然於閩睜了眼,瞳孔里有一點賊亮賊亮的光,黑暗裡,嚇了林威好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於閩燙的手臂攬住他的脖子,一下子被壓在他臉上,感到於閩的唇尋著他的,而自己也有些焦急的尋著他的。 終於唇唇相接,熱切的尋著對方的氣息,不停的吮。 於閩猛然翻了身,把林威壓在床上。毛巾掉在林威臉邊兒上,些許挨著他,有點兒涼,冰的他瑟縮了一下,還沒等他說,於閩的唇又落了下來,狠狠的擒住他的。 兩人之間熱的氣息不斷的升溫,而兩人只是不斷的吻著,就像渴了數百年,又遇到了水,可以喝個夠。 於閩的手也在林威身上不停的撫摸,享受下面那具軀體有些神經質的顫抖。猛地拉高了他t-shirt的下擺,吻著他的身體。 林威只能無力的喘息著,就在林威覺得自己快要瘋掉的時候,於閩卻突然移開頭,在他頸窩處喘息著。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抓著,大口大口的呼吸。黑暗裡,林威覺得眼前迸出一片亮光,然後漸漸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彷彿失明似的黑暗。感到於閩緩緩的側躺下去,攬著他,「睡吧。」 枕邊傳來於閩沉沉的喘息聲,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熱度,林威平靜的合上眼,翻身抱住於閩,感到他震了一下,也反身攬住他。 13 林威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醒來就看見於閩專註的盯著他,黑黑的眸子里瞳孔縮的跟針尖兒似的。感到於閩的手搭在他身上,緊了緊,把倆人的距離拉近了些。 又閉上眼,林威縮到於閩懷裡,手輕輕動了動,探到於閩身上,「退燒了?」 「嗯。」於閩輕輕應著,攬著他的頭,微微的笑了。 從長春回北京的車票沒那麼緊張,倆人買到了特快的卧鋪,還是新式的空調車,比來的時候不知好多少倍。 票是一張上鋪,一張下鋪,林威堅持要於閩睡在下面,說上面有空調太涼。 熄燈以後,林威依舊了無睡意,有些茫然的大睜著眼睛,感覺火車規律的晃動。上鋪的確還是有些涼的,林威裹緊了毯子,有些懷念昨晚於閩的提問。朦朧間,聽見於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林威有些滿足的彎了嘴角。 火車正點到站,林威也沒和於閩說點兒什麼,兩人就沉默著下車、出站。 於閩直接告訴計程車司機去華大西門,林威也沒反對,倆人沉默著回到「心窩」。 「我要洗澡。」林威有些緊張的說。 「洗去,」於閩扔下包,直接衝到廚房洗臉。 林威在浴室里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才忐忑的出現在客廳里。 「洗好了?」也沒等他回答,於閩就拿著自己的衣服往浴室走。 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林威有些放鬆下來,坐在床上,抓著毛巾被出神兒。 當於閩出來的時候,看林威像是被驚嚇醒了一樣,不禁勾起嘴角,看他有點兒痴迷的盯著自己光裸的上身,坐在他邊兒上。 「看什麼?」 「我害怕。」林威躲避著於閩的目光。 「別怕。」伴隨著於閩長長的嘆息,攬住他,緩緩的吻。感到林威有點害怕的往後縮,輕輕的抱緊他。 林威被動的承受著,有些神經質的顫抖。感到於閩的唇緩緩的滑下,戲弄著他小巧的喉結,忍著,不想叫出聲,只能無助的大口喘息,胸膛不規律的震動著。 「寶貝。」於閩輕聲的嘆息著,輕輕從背後攬住他,尋著他的唇,同時也將林威的驚呼含在嘴裡,攬著他的身體,享受他急劇的喘息,和想要哭出來的呻吟。 過後,於閩的手輕輕的像安撫似的沿著林威細瘦的肋骨滑動,林威怕癢的縮了一下,牽動後面的痛處,輕哼著。於閩抱歉的吻了吻他的耳垂,還用舌輕滑了一下,感到林威的情緒又一下子起了變化,一聲淺淺的呻吟從枕頭中傳來。於閩輕笑著,因為笑而稍稍震動的胸膛間或刺激著林威敏感的皮膚。 緩緩抱著林威,翻了個身,「好點嗎?」 林威的臉「刷」的漲紅了,眼睛誘惑的眯起來,看得於閩怦然心動,然而想到這是林威的初次,只好忍住了,滿滿的撫摸他的背,用手指描繪他優美的脊柱。 「愛我嗎?」林威的臉半埋在枕頭中,露出來的那隻眼睛中閃著晶亮的光芒。 「當然,」於閩彷彿嘆息似的,「愛你啊!」看林威滿足的笑了,把他攬向自己,「天啊,怎麼會這麼愛你。」 感到林威把頭移向他,手指也動了一下,由於閩單受握住他的手變成兩人的雙手交握,靜靜的對視著。然後林威滿足的閉上眼,漸漸沉入夢鄉。 於閩就一直盯著林威熟睡的側臉,就那麼盯著,專註的,彷彿要通過眼睛把他印在自己的心裡。忍不住用手輕輕描繪他的眉形,這是他小時候常做的,是安撫林威睡覺最好的方法了。雖然他現在睡著了,但於閩仍是輕輕的移動手指,做著小時候常做的動作。接著湊近唇,碰到林威柔軟而有彈性的唇。 當林威醒來的時候,於閩正在廚房裡煮麥片,給了他一碗,「給你媽打個電話。」 「哦,我忘了。」林威想去拿手機,站起來時,雙腿禁不住發抖。於閩拿來了手機,攬他坐下,微微笑著,「第一次都會痛,以後我保證……」 「成了,羅羅嗦嗦的。」林威紅著臉打斷了於閩的話,「拿來!」 於閩聽他給他媽打電話保平安什麼的,忍不住微微笑著,舀起一勺麥片湊到林威嘴邊,看他吃了,含含糊糊的跟他媽講電話。 林威說要回家,很不舍的樣子,然而卻又不能不回。 「我送你。」於閩拿起林威的包,揣上鑰匙。 「不用,你病才好,養養吧。」接了包,掏出裡面的小藥包,「我自己回,你別太累了。」 「哪兒他媽那麼多事兒,走吧。」於閩又曖昧的靠近他身邊,「沒你我也累不著。」看林威「刷」的紅了臉。 於閩堅持要送他,林威擰不過,只好隨他。到了家,林威一再要求與閩就做那輛出租回去,別逞能,還先付了錢。 於閩一直等他進了樓門才進車。回到「心窩」,隨便倒在床上,抓過毛巾被捂著臉,滿足的嗅著上面林威的味道,還在回味兩個人在一起時的感覺。恍惚間聽到簡訊的聲音,摁了,屏幕上顯示,「到了嗎?好好休息,別太累。」輕笑,把手機扔到一邊兒去,「真他媽的……」一會兒,又抓過手機打「我到了,別擔心,好好休息。」 輕笑兩下,有些不屑自己的溫情。打了個電話給高映,「喂,我回來了。」 (「你丫混蛋跑出去玩兒,他媽的這邊兒扔了就跑!四五天沒來唱,都他媽有人想來踢館了!」) 「你們他媽的幹嘛吃的,還偏等著我啊?我他媽在山上淋了一場雨,還發著燒呢,今晚上也過不去了,你們就頂著點兒吧。」 (「什麼!你丫的跑出去玩兒還有功了,他媽的就算不來唱,也的來露個面兒!」) 「成,成,我晚上過去。」 (「你他媽早點兒來啊!」) 於閩也沒在說話,就掛了電話,到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又掰了塊巧克力,隨便吃了吃。轉到小屋裡,拿了吉他練了一會兒,也提不起什麼勁兒。心裡老覺得有林威的影子在晃。 「操!真他媽沒出息!」於閩狠狠的罵了一句。 晚上,當於閩出現在酒吧時,半滿的酒吧里幾乎全是熟人兒,一路走進來,被好幾桌叫去聊,一堆人都他媽說他會享受,還出去度假散心什麼的。 於閩也不乾不淨的招呼那堆人,問他們怎麼也不回家,不都放假了嗎,還全在學校里泡著。那堆人也都不吝,叫喚著說你他媽華大的寶貝兒放了,就以為他們全放了什麼的。於閩心裡一陣怒火升起,也不知道是誰把林威的事兒說給那堆混人的,也就不再和他們瞎搭擱,到了吧台,要了扎啤,問鍾堅高映他們都哪兒呢,把他這麼早就坑來了,自己人又不在。 鍾堅說他們出去吃飯了,今兒早就來了,還面試了一個應聘調酒的,說那樣兒就能專心玩鼓了,不用兩頭兼著。 於閩就問人呢,合格了嗎? 就見鍾堅下巴一揚,指後面,於閩回頭見高映和葉陶後面還跟了個男生。轉過臉兒來一看,竟像個未成年,忍不住皺眉。 還沒來得及說話,葉陶見了於閩就已經冷笑著說:「大少爺玩兒回來了,也想起這兒來了。」 「你丫的,我他媽在山上淋了雨,燒還沒退呢,就他媽被你們抄過來,他媽還找茬!」 「我他媽哪兒敢啊,說不讓你去,你還偏去,燒死你丫的也活該!」葉陶恨恨的說。 「成了,成了,人都回來了,還吵什麼!」高映一邊圓場,「都他媽像小孩兒!讓人家笑話。」說著把那個狀似未成年的小孩給拽過來,「認識一下,這是於閩。閩子,這是王威。學調酒的,以後頂鍾堅的活兒。」 「你這小孩兒多大了?」於閩點了根兒煙,眯著眼看他。 「再倆月就十八了,我長的嫩,不顯。」那男生也是個小鼻子小眼兒的,張的有點像是個沒長開的小女孩兒,一笑還透著點兒媚。 於閩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麼,轉過去又要了杯酒。 本來說不唱的,但擰不過下面那堆人起鬨,所以於閩也就只能唱了,隨便找了兩首中文歌唱,心想湊合著點兒得了。沒想到下面有個穿一身NIKE的男生點名兒要他唱林志炫的歌,說於閩的高音區很美。於閩也來了勁兒了,也不算拚命,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也差不多了。唱了兩首優客李林時候的歌,那時期林志炫的高音極高,也極難。唱完了,於閩就覺得嗓子燒一樣的疼,推了,不再唱了,下了台。 那男生還湊到吧台來跟於閩說話,由於於閩的嗓子,根本懶的說話,隨便兩句想把他打發了。結果那個新來的叫王威的男生也過來湊趣兒,著跟著誇他唱的好,弄得他一陣子一陣的心煩,太陽穴也一跳一跳的疼。 掏出手機來看看點兒,發現也待了快倆半小時了,還有6通未接電話,一翻全是林威。跟他們打了招呼,說要走了,別人看在他還病著的份兒上,幫他擺平了那個糾纏的男生,給了他個空兒,讓他溜了。 出了酒吧,給林威的手機打電話,林威一接起來就沒好氣兒,「讓你好好歇著,怎麼又跑到酒吧里去了!」 「好幾天沒去了,也的看看啊。」於閩耐著心給他解釋,手指頂著太陽穴揉著,「你也好好休息。」 「我就是說你,別病還沒好利索呢,就有折騰去。」 「好,好,我知道,明兒我睡一天覺。」 「嗯,成了,我也不羅嗦了,自己照顧著點兒。」 回到「心窩」,把自己仍到床上,喘了一會兒,又爬起來吃藥。 林威掛了電話,又繼續窩著畫畫兒,把自己記憶里的長白山風光一幅幅的畫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坐不住了,看了看錶已經半夜三點了。輕手輕腳的收拾了下自己,躺在床上,卻也半天睡不著,抱著自己的他枕頭,想像那是於閩。漸漸的疲意湧上來,也要睡著了,半睡半醒之間,還想著明天要去於閩那兒。 14 昨兒晚上在酒吧唱歌對他還是有影響的,回家雖然吃了葯,但好像也沒什麼效果,以至於使他懷疑起林威的話了。林威說他每次只要一吃這葯就好,可在於閩看來彷彿可不是這麼回事兒。本來他不會懷疑林威有關藥品的推薦的,畢竟林威從小就總離不開藥,對他這種吃藥像喝白開水似的人都有用,沒道理對他不管用的。 於閩一夜都只是昏昏沉沉的,談不上是睡著,嗓子也一直難受著,半夜爬起來喝了幾次水,後來就乾脆把杯子拿到床前來。然而,早上於閩再次被疼痛折磨的想喝水時,發現已經喝光了,但也懶的去倒,又躺回床上忍著。 恍惚間,於閩覺得有涼涼的東西放到他額上,舒服極了,伸手摸,卻是林威的手。 「什麼時候來的?」於閩強忍著疼痛問,聲音啞得他聽了都有點害怕。 「剛剛,」林威半托起他的頭,把杯子湊過去,看他咕嘟咕嘟幾口就喝完一杯水,「又燒起來了。」 「嗯……」於閩躺下,也不知是舒服的,還是回應林威的話。閉著眼,感覺林威在他邊上弄葯的聲音,「那葯也不怎麼管用嘛!」 林威瞪了他一眼,見他閉著眼,也沒辦法,「剛開始的時候一吃就管用,你都病成這樣兒了,也不是隨便就能治好了的,得好好養著了。」說著扶著他的頭喂葯。 於閩見林威手裡竟有好幾片綠色的葯,奇形怪狀的,不禁心生厭惡,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就被林威按住了嘴,「嗓子都這樣兒了,還挑,快吃了吧,還會害你不成?」 於閩無奈,只得張嘴含了,又喝了一大口水送下去。 「睡會兒吧。」 聽著林威離開的聲音,於閩有些不滿的翻了個身,側躺著,把毛巾被全埋在腦袋那兒。 半天,又聽到林威回來,小心翼翼的抬高他的頭,往下面塞了個什麼。他也沒理會,自己裝睡。頭剛沾到那個東西,有一下子驚起來,看見林威被嚇一跳的樣子,不滿道:「什麼東西啊!」 「冰枕,有助於退燒的。」 「好涼啊!根本沒法躺!」 「可是我看醫院裡常用啊。」 「反正我不用。」於閩發脾氣的一把把冰枕推到床下,然後又拉過枕頭來睡。有些賭氣的聽林威走開,又過來。感到林威扒他的腦袋,他反而更往毛巾被裡鑽。突然一個冰涼的東西一下貼上他露在外面的後腰,涼的他一下子翻過身來,怒視旁邊的林威。看他拿了個濕毛巾正沖他笑,見他回了身,就馬上把毛巾搭在他額上。 於閩見他笑,也沒了怒氣,拉住他的手,發現冰冰的,挑了一邊的眉無言的問他「剛剛是不是這隻手?」 林威笑,搖頭,舉了舉另一隻手。 於閩一把抓過他的兩隻手,硬拖著他上了床,壓在身下,用黑亮的眼睛盯著他。 「你先養好了再說吧,我又跑不了。」林威的臉上泛起一抹潮紅,別過頭去躲開他的眼神。 「陪著我,」於閩輕聲在他耳邊說,「別妄想把我仍給一個冰枕了事兒。」 林威聽了他的話,又些心動的眯了眯眼睛,「成了,快放我起來,大夏天的,熱不熱啊!」 於閩有些不甘心的樣子,但也沒轍,睡讓他病得渾身都疼,不在狀態呢。拉著林威的手,恍恍惚惚的又睡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時,迷迷糊糊聽到自己的手機響,睜開眼,發現林威正拿著他的手機猶豫接不接。 拿過手機,是鍾堅打過來的,聲音沙啞的接了,說了兩句,告訴他今天過不去就掛了。 跟林威要了水喝,被迫著夾住了體溫表量體溫,還被威脅說如果要高於三十八度就去醫院。手記又吵人的響起來,抓過來,見是葉陶打的,有點不太想接,扔到一邊任它響。結果葉陶的契而不舍,終於令於閩在他打到第三通時接起來,拿起來跟葉陶吼,說知不知道他嗓子疼,說不了電話,還打! 葉陶在那邊兒有點兒委屈的說擔心他,問他在哪兒,有沒有人照顧。 於閩才又緩下語氣,說讓他別擔心,林威在。 那邊兒,葉陶掛了電話就生們起,鍾堅也不理他,自己在那兒算賬。高映在一邊抽煙,隔著煙霧看葉陶的臉,朦朦朧朧的,又想了想林威的臉,發現已經有點兒不太記得了。 不是酒吧營業的時間,門卻被推開了,「來罐兒可樂!」那人一屁股坐在高腳椅上。 是昨天那個讓於閩唱林志炫歌兒的那個男生,彷彿很相熟的和他們打招呼,先灌了半廳可樂,又巡視了他們的酒吧,最後問於閩在不在。 葉陶很沒好臉兒的告訴他於閩病了。 那個男生彷彿皺了一下眉,也沒說什麼,付了錢就走了。 等於閩病完全好了,再來酒吧已經是三天後的事兒了,著三天林威跟他媽說同學病了,留在學校照顧,也沒回家。於閩來酒吧之前先把他送回家去了。 自從兩個大學陸續放了假,學生們來的也少了,幾乎很少有人聲鼎沸的日子。鍾堅和高映也整天百無聊賴的坐著聊天,於閩不在,他們也懶的表演。 所以當於閩進酒吧時,發現就是這麼個狀態,大家彷彿都提不起什麼勁兒來。於閩也沒說什麼,自己抄了把椅子,在台上慢慢的彈些懷舊的老曲子,自己也沉浸在回憶中,酒吧里更是越發的沉靜。 後來總算高映也有點兒精神了,兩個人隨便飈了一會兒吉他,慢慢的把氣氛帶動起來。 酒吧里熱鬧了,也就招了點兒人來,兩個大學公司里的一堆年輕人成了他們這兒的主要客人。還有人點了幾首外國歌曲唱,先是搖滾,後來又有一些鄉村歌曲和流行歌曲。這次於閩是真的把嗓子養好了,不管是什麼歌,都能毫不費力的唱。 大家也都很捧場,於閩也唱的還算盡興。 大概快關門的時候,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前幾天那個男生又進來了,走到一桌人那兒聊了幾句,又來到吧台找於閩說話。 於閩正忙著跟林威發信息,根本懶的理他,就撂著他一人兒在那兒坐著,葉陶他們也不喜歡那人,所以也沒人理他。那人也不生氣,等於閩發完信息,又接著跟他說。 關於說什麼於閩是一句也沒聽進去,知識彷彿聽見他說叫米揚,也沒在意。那個米揚一直在酒吧耗到打烊才走。結果於閩出門的時候,卻見他坐在一輛吉普里等他。 「幹嘛?」於閩也有些不耐煩,對於這個人他已經是厭煩到極點。 「我送你回家。」那米揚一臉臭屁的往後一甩頭,指了指那輛三菱的吉普。 葉陶他們在旁邊冷笑三聲,瞪著看於閩給他釘子碰。 「不用,我認識路。」 「我有話想跟你說。」 於閩哼了一聲,「抱歉,我不想聽。」 手機鈴適時的響起,於閩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喂,我馬上就到家了。」 「現在還沒到啊,」林威有些不滿的說,「都幾點了?你也注意點兒身體。」 「是,我知道,你趕快睡吧。」於閩又和林威講了幾句,掛了電話。看那個米楊還一跟棍子似的戳在那兒,繞過他就走。 看米楊的臉色變得彷彿包公一樣,葉陶心裡那點兒鬱悶也全發泄出來了,幸災樂禍的說:「拜拜吧,他的窩,我們都沒去過,你,甭想。」 「他是有人嗎?」米楊有些惱怒的問。 「不管有沒有人,你也沒戲!」葉陶解氣的說,然後轉身和高映他們走了,聽到身後大力甩上車門的聲音,放肆的大笑起來。 15 林威一個暑假只是有時白天過「心窩」那裡去,會幫忙收拾收拾,其實於閩也不會搞得很亂,但他也只能做這些了。他是個乖孩子,沒有理由,就從不在「心窩」過夜,雖然於閩會不高興,但林威仍然堅持。每次林威來的都很早,也許就是他爸媽一上班,他就過去。那時候於閩總是在睡覺,他就坐一邊兒看著。但於閩總會在他坐下時就睜開眼,有時會抓他的手,有時會背過去不理他,更多的是把林威一把拽過去抱著睡。當然也免不了一些適當的「運動」。 這種「運動」總是會讓於閩的心情變好,然而林威有時會多日不見,手機也不開,家裡電話永遠沒人接,據林威是說是趕畫之類的。總會令於閩憤怒的想打到他家去,然而林威卻又總會在於閩爆發的邊緣前來安撫得的情緒。 所以當林威失去聯絡好幾天以後又出現時,就使於閩狠狠的整了他一遍。末了,林威半眯著眼躺在床上看於閩穿衣服,於閩還回頭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小壞孩兒。」 「也不知道是誰壞!」林威嗔道,轉身背對著他。 於閩看他的樣子,只覺得一陣火又燒起來,撲到床上,扳過林威的身子,「我就壞了,怎麼樣?」挑釁的盯著林威。 看著於閩一縮一放的瞳孔,林威抿了抿嘴唇,猛地把於閩拉向他,富有彈性的年輕的唇互相吸吮著,欲罷不能。半晌,分開的兩人都急劇的喘息著,互相盯著,兩人的瞳孔中都映出彼此的身影。 「快走吧,還給人小孩兒們上課呢。」林威輕推他。 而於閩卻不動,亮亮的眼睛盯著他「是不是你先勾我的?」 「好啦,再不走就晚了,還為人師表呢。」 於閩有些不情願的起來,他明白這份工作對他來說還是很重要的,畢竟現在是兩個人過生活了。 林威閉著眼跟他道bye-bye,聽他關上門,慢慢的翻了個身,把臉埋到被子里。雖然身上都是汗,但他懶的去洗,剛剛的那種瘋狂弄的林威身體上疲憊,精神上卻興奮,想睡也睡不著。一手輕輕撫著左胸,剛剛於閩狠狠的吻過那裡,雖然沒有看到,但他也知道那兒肯定有一個紫紅的吻痕。輕哼一聲,慢慢的轉身,抱著毛巾被,蹭著,想像那是於閩。溫柔的於閩,瘋狂的於閩,哪一個都緊緊的揪著林威的心,這就是他的於閩,一股幸福的感覺在林威心中泛著泡的往上冒,淹的他一直都想笑。 暑假已經到了後期,有不少學生都回校了,於閩的酒吧也漸漸熱鬧起來,好多都是老熟人了,大家也不拘什麼,一直哄著要於閩唱歌,還有人肉麻的說想聽這天籟已經想了一個多月了,大家雖然都鬨笑,但也一直要求於閩唱,所以於閩這一個多星期天天都在酒吧里泡著。 新來的那個王威,也不怎麼討人喜歡,至少不怎麼討於閩喜歡,總覺得他在諂媚。葉陶最近老實多了,彷彿被什麼事兒佔住了心思,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沉默著,只有上台表演那會兒才像是回了神兒,最近反而不再挑於閩的刺兒了,也不怎麼理他,就是高映一抽煙就惹得他脾氣大起。鍾堅和於閩樂得看熱鬧,高映有幾次氣的轉身就走,跑到酒吧外面抽煙。 「嗨!」 高映被從自己的思緒里驚醒,有些獃滯的發現於閩的那個寶貝兒站在他前面。 「你怎麼不進去?」林威笑著問,見他沒什麼反應,「喂,你不會忘了我是誰了吧?」 回過神兒,高映立馬就從憂鬱男生變成一個痞子,「哪兒啊!忘了誰也忘不了你啊。走,進去。」掐滅了手上的煙,高映和林威一塊兒進去。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於閩見著林威,彷彿有些不快的問。 「來看看啊,明天就開學了,今天我回學校住了。」林威一邊兒說,一邊兒有些興奮的盯著於閩。 「哦,」於閩有些心不在焉的應著,「給他一杯橙汁。」 「你不高興啊。」林威抱著橙汁,臉貼在吧台上,斜睨著於閩,「我惹著你了?」 「沒有,別瞎想,」於閩胡擼他腦袋一下,「這兒太亂,沒事兒最好別來。」 「有什麼?」林威有些不滿的說,「我又不是小孩兒了。」 於閩瞪了他一眼,「那你上次嚇的那貓樣兒!」 「你在啊,我還有什麼怕的。」林威貼著吧台,小小聲的跟於閩說話。 於閩看一時也勸不回去他,也就由他了,免得他離了他眼皮子底下別處惹事兒去,好歹在酒吧里,自己還能看著點兒他。 林威興奮的看於閩在台上唱歌,自己一杯一杯的喝橙汁。大家也都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沒什麼人來要酒水,王威也無所事事的扒在吧台上斜著往舞台上看。 「嗨,你是於哥的朋友。」王威首先找林威說話。 「嗯,你也是?以前沒見過你嘛」 「我不是,我是打工的。」王威覺得被林威燦爛的笑容點著了一樣,有些臉紅的看著面前這個漂亮的男生。 「哦,真不錯,都掙錢了。」 「你窮嗎?」王威有些驚訝的盯著林威,眼前的男生哪也沒透出窮味兒來,還給人一種很高雅的感覺,但他語氣里又透出對掙錢很渴望的樣子。 「不是很窮,但也挺窮的。最近一直都沒入賬。」 「你不是學生嗎?你爸媽不給你生活費?」 「是啊!可是我挺能花錢的。」林威很老實的說,「我覺得什麼也沒幹,但錢就都沒了。所以我也挺鬱悶的。」 「哦。」王威又獃獃的盯著林威有一點羞澀的笑容,心怦怦的跳。他知道自己在男生里也稱得上是好看的了,雖然在這兒比不上葉陶,但也沒差太遠,自己在吧台也老有人來搭訕,可跟這個男生一比,自己都覺得羞的慌。而關鍵是林威身上有一種他怎麼也學不來的高雅和純真。 「你不唱歌嗎?」王威又在沒話找話說。 「呵呵,我要在這兒唱一次,估計再也沒人來了。」林威依舊盯著台上的於閩看,嘴裡回者王威的話。 「怎麼可能,於哥邊兒上的,哪能呢。」 「哈,你都不知道他怎麼說我!」「怎麼說?」 「他說我唱兒歌都跑調。」 「別開玩笑了。」王威不信的大叫。 「真的,真的,我說你還不信,他,你知道嗎,我們小學音樂老師說:『於閩有著天使一樣美麗的歌聲。』」林威誇張的學著女老師的聲音,還做出陶醉的表情。然後又「刷」的變了臉,做嘔吐狀。 「啊?是嗎?你和於哥認識的還真早。」 「是啊,我們倆原來住隔壁。」 「那真是!」王威一直都順著林威說,又遞給他一杯橙汁,「你還真能喝。」 「喝橙汁還行,」林威笑道,「喝酒那是一口就暈。」 「不至於吧。」 「真的,你還不信。我原來小時候看於閩他們家喝啤酒他也喝,回家就也弄了一瓶來,也就喝了還沒一杯就暈了,晚上就發燒,半夜被送到醫院說是大腦炎,以後所有的人就都不讓我碰酒了。」 「真的啊,那你就沒機會喝我調的雞尾酒了,我雞尾酒調的可好了。對了,你那樣兒是不是酒精過敏啊。」 「也許吧,不知道。」 於閩他們唱到快十二點,下來了,然後就圍了一堆人在吧台邊兒上,都是問林威的,亂鬨著。 「沒想到這些人還挺有良心的,等於閩下來才圍過來。」葉陶無聊的跟鍾堅又一句沒一句的聊。 「我看,他們全都是唱歌的時候不捨得過來,他們,哪兒那麼有人性。」 等林威跟著於閩出酒吧時,都快兩點了。 「都這麼晚了,你說你來這兒幹嘛。明天就上課了,還不在宿舍里好好待著。」 「我想來啊。」 「這地兒……哼!」 「可是,這是你的生活空間,我也想……」林威有些委屈,還沒說完,就被於閩快速的緊緊抱了一下。感覺於閩輕輕的吻了他的額頭一下。 16 一早醒來,於閩的好心輕就難以遮掩,反手抱住了林威,「小孩兒,還不起床?」 林威一伸手推開於閩湊過來的臉,哼哼了兩句,感覺身邊的人起身離開。也沒睜眼,又抱著枕頭懶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的爬起來。看廚房裡,於閩正切什麽東西,也就隨口哼哼了一句,在不大的廚房裡擠出一塊兒地來刷牙。 坐在餐桌前,發現於閩切了火腿,正抹這蘋果醬,自己的那份三明治已經放在一邊的盤子里。 林威還挺自在的享受好吃的早餐,於閩開始也挺享受林威挺唯美優雅的吃相的,可後來一看錶,「操!快吃,都他媽塊八點了!」 「什麽?!」 「快點兒!快點兒!」 「我第一節沒課。」 「操!不早說!」於閩也笑罵道,「一會兒床上再睡會兒去。」 「嗯。」 於閩要起身收拾東西,抬眼發現林威一邊吃,一邊笑,還盯著他看,板起臉來,「看什麽看!嗯?小孩兒。」 林威也不答,只是笑,吃完飯,一抹嘴又趴回床上去了。 一會兒,於閩也又趴回來,躺在林威邊兒上,林威往邊兒上挪了挪,說:「把倆床並起來吧,太擠了。」 「好,一會兒,」轉過頭,輕吻了下林威的臉頰。 「你親我啦?」林威突然睜開眼,看他。 「嗯,親了。」於閩很隨意的說。 「討厭,你嘴上的牙膏沫沒擦乾淨。」 於閩隨手抹了一下,一看還真有點兒沫。笑道:「他媽的活該,過來讓我看看,」扒著林威的小臉兒,蹭了蹭,伸手抻了張紙巾,「讓你剛才笑!」 「嗯~」林威也不理他,轉身把頭埋到他懷裡,蹭了蹭,「給你蹭點兒油。」 於閩摸著他的頭,柔順的髮絲,泛著些許柔和的光澤,「剛洗的頭?」 「嗯,昨兒洗的。」林威的聲音悶悶的傳來。 「怎麽變的愛出油呢,小時候不是這樣兒啊?」 「誰知道,」林威躺平身體,覺得擠,踹著於閩,「把床並起來啦,太擠了。」 於閩一邊躲,一邊說:「一下而已,一晚上都過來了,還……」 林威猛地翻身下床,躺到旁邊的床上,背對著他。聽於閩無奈的下床,接著推床,並過來。 開學的生活是沈悶的,學校的飯菜依舊難以下咽,林威經常會絕食一下,不是為了身材,不是為了抗議,而是得了彷彿應稱作「食堂厭食症」的病。要是平時,林威也就不吝,早不知道跑到哪兒去改善了,然而兩個人的生活還不算富裕,林威花錢雖然大手大腳,但也深知兩人的生活狀況。尤其是發現於閩已經把他每天喝的牛奶由盒裝改為袋裝的。 他最近加班把自己畫的一些長白山風光整理了一下,打算找幾個朋友把其中的一些出手,好補貼一下生活。 躺在兩張單人床並在一起形成的超寬雙人床上,林威有些失神。一會兒,又嘆了口氣,盤算著手頭的錢能否支持得起一次茶吧的消費。 「想什麽呢,小孩兒?」於閩擦著濕頭髮躺下。 「睡覺前洗頭不好,濕不拉嘰的就睡。」 「沒事兒,頭髮短,兩分鍾就幹了。」於閩也不在乎,把枕頭支起來靠著,隨手抄起床頭上的《螞蟻時代》,「剛發什麽呆呢?」 「於閩,」林威叫了一句,等他抬頭。 「嗯?」於閩應了,見半天沒下問,伸手胡擼了他腦袋一下,抬眼看他,「怎麽了?」 「你們酒吧平時白天是不是沒人在?」林威期待的問。 「是,怎麽了。」 「我想借來用用。」 「幹嘛?你用得著酒吧?」 「哎,我就是跟個買畫的人見見,把畫給他看看,在學校不方便。」 「你原來都去哪兒?」於閩有些不太想把林威給扯到酒吧的範圍內去,畢竟葉陶,還有那個王威都是不穩定因素。 「以前都去茶吧啦,可最近不是錢不富裕嘛,再說那人我以前也沒見過,他是小方給我新介紹的,買不買還兩碼事兒呢,我也不想下那麽大的本兒。」 於閩想了想,覺得也是,倆人的經濟狀況實在有點窘困,別看林威也不想是干什麽的,但就是挺能花錢的,而且錢都花在一些他認為無所謂的地兒。既然他也認識到了,想節約,那就鼓勵一下吧。 「成,我回頭想跟他們說一聲,哪天,定了嗎?」 「沒,我明兒聯繫好了給你發信息吧。」 「那人還沒來?」於閩一腳踹開門,看林威還一人坐在小桌前發獃。 「沒呢,剛打了個電話,說晚點兒到。」 「操,這堆人都守不守時,連他麻醉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我看他也不像是有涵養的。」於閩開了罐可樂,灌了兩口,看林威百無聊賴的扒在桌子上,「困了?」 「沒,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起來活動活動,來,起來,別懶著,我給你唱歌聽。」於閩拖著林威站起來,想給他提提神兒。 於閩在小舞台上清唱,林威趴在桌子上看,兩人聽到門被推開的鈴聲,都看過去,卻是鍾堅。 「嗨,你們還在?」 「在!那人還沒來呢。」 鍾堅走到林威的一堆畫兒那兒,「能看嗎?」 「隨便,」林威站起來幫他搬畫。 鍾堅先看了林威的油畫,覺得色彩很明麗,「不錯啊,挺有感覺的。」然後又看到一幅白樺林的畫兒,「這張是白樺嗎?怎麽都曲里拐彎的。」 「是白樺的變種,叫曲樺,說是長白山太冷,所以長不直。」 「不錯,意境挺好的。」鍾堅彷彿很喜歡的樣子,「這些也是你的?」指了指邊上的畫軸。 「是。」 「國畫?」 「對,我以前學國畫兒的,因為現在油畫好賣,所以才畫畫油畫,多數人現在都受外來文化影響,愛買油畫掛家裡,其實,要買油畫,至少要買我的油畫他們可虧死了。」 「怎麽的?」 「我只有國畫得過獎,但每次介紹的時候都不說,人家還以為是油畫呢,其實油畫我純屬自學的,水平差遠了。」 「是嗎!那你主要賣哪種啊?」 「識貨的就賣他國畫,不識貨的就主要推銷油畫。」 鍾堅大笑,「於閩,看你們家的寶貝兒還挺能想轍,夠靈的啊!」 於閩也笑著說不知他哪來的這鬼心眼兒。 幾個人正說著,進來倆人,其中一個挺熱絡的樣子,「哎,林威,抱歉,李先生有點兒事兒,耽擱了一下。」 幾個人互相認識了一下,小方試探的問鍾堅和於閩的身份,鍾堅挺有派的說:「我們也來看看畫兒,臨時起意,你們看吧……」 還沒說完,那長得像暴發戶的李先生就搶先說沒事兒,一塊看。還暗自向鍾堅他們打聽林威的畫的價錢,彷彿把他們當成一國的了。 總之一來二去,在於閩和鍾堅的幫襯下,那個大頭李選了四幅油畫走,讓林威賺了一筆。 送走了他們,三個人相視而笑,「不錯吧,下回再有人買畫,就帶這兒來,我們給你當托兒。」鍾堅挺興奮的說。 幾個人正說笑,就見王威和葉陶走進來,打著招呼。 王威看到畫的時候眼兒都直了,極其崇拜的圍著林威轉來轉去,前後奉承著。就連葉陶也挺感興趣的,竟然問林威又沒有什麽不要的畫可以掛到酒吧里來。 林威因為他們都是於閩的朋友,也挺想和他們好好相處的,自然是一口答應,說家裡的畫已經放不下了,樂得把畫掛到酒吧里來。 鍾堅還打岔說:「這樣酒吧就能做林威的展示畫廊,一舉多得。」 葉陶一邊看林威的國畫,一邊誇林威的字好,惹的林威於閩大笑。林威還說鑒於葉陶說了句公正話,要送他一幅畫作報答。 其實林威早就看出來葉陶彷彿很喜歡那幅曇花的,估計是不好意思開口,又買不起,所以藉機就想送他。 高映一進門就聽林威說這話,直嚷嚷說不能欺負小孩兒。葉陶也不肯要。 林威說家裡還好幾幅曇花呢,也不缺這一幅,再說,畫老不掛著,沒人欣賞,就沒靈氣了。 於閩在邊上說著林威的風涼話,什麽你不要他多少年也賣不出去之類的。反正就是勸葉陶收下了。 林威掙了錢,說要請客,大家一高興就委派林威和於閩去買肯德基來吃。路上,倆人都挺高興,就是誰都沒說話,但面兒上都帶著喜氣洋洋的勁兒。只是快到酒吧的時候,於閩沖林威一笑,小聲說:「一箭多雕啊,小孩?」 林威偷偷紅了臉,沖他皺了皺鼻子。 17 北京秋天的早晨,些許淡青色的霧氣把古城籠罩在一層朦朧的薄紗下。裹在牛仔褲下修長健美的雙腿急急的走著。 琉璃廠的樂器店內還都很冷清,老闆抬頭看了看來人,又扒回去睡覺。拎起老闆,於閩說了想要的琴弦,逼著貪睡的老闆去找,自己隨便在店內閑逛著。 門又被推開了,進來一個吵吵嚷嚷的人,說要角落裡的那套鼓,還不停的向邊上的人撒嬌討好。於閩也不在意,仍然很悠閑的擺弄一把古典吉他。只聽身後老闆幽幽的說:「別想了,那把吉他八萬。」 輕笑一下,把吉他又放回去,抄了自己要的琴弦,看了看萎靡不振的老闆,撇了撇嘴,大步流星的走人,忽略了身後一道緊隨他的目光。 開學後,酒吧里天天熱鬧的像要爆了,於閩他們也開始變成天天來表演以滿足大家的需求。從小舞台上一下來,於閩就灌了一杯啤酒,雖然有點累,但有人來捧場,熱熱鬧鬧的,唱著心裡也痛快。眼瞧著就十二點了,人也有走的了,但大多數都人在神聊,於閩幾個也不例外,在吧台邊兒上跟熟人隨便說話。 門幾乎像是被踹開的,「!當」的響了一大聲,雖然不是所有人,但也是大多數人,都瞧向門口,估計是以為有人來砸場子呢。然而就見米揚,囂張的抱著一個大黑盒子,上面還惹眼的綴了一個深紅色的花兒,直直的走到吧台,站在於閩面前,笑的彷彿得了天下的凱撒大帝,把手中的東西往吧台上極有氣勢的一放。有些得意,或者也許是志得意滿的沖著於閩一笑,「不想看看嗎?」 於閩白了他一眼,把頭轉向另一邊。 「嘿,於閩,打開看看。」 「拜託,請你把雜物清出去。」於閩冷冷的說。 「寶貝,來看看,你會喜歡的。」米揚見無法說動於閩,自己把包裝拆開,還裝模作樣的把它推到於閩眼前,面前掩蓋住得意的表情。 於閩嫌惡的看了一眼躺在盒子中的那把漂亮的古典吉他,在吧台的燈光下,泛著漂亮的光澤,好像沒穿衣服的人一樣,裸露在燈光下,暴露在人們的目光下。強壓著心裡騰騰燃燒的怒火,轉身就走。 米揚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視自己的精心安排,心中不禁也起了急,挎下一張興奮的臉,一把抓住於閩的胳膊,「於閩!你小子別給臉不要臉!」 於閩回頭,眼中閃著難以掩飾的怒火,冷笑著:「你愛給誰臉給誰臉去。」 「你他媽的……」米揚被怒火拱著要口不擇言,最後,強壓下去,「給我一杯酒!」一口乾掉王威遞過的酒,怒火映的雙眸都閃著光,一明一暗的。 於閩的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動著,冷笑著看他,「你可以走了,這裡不歡迎你!以後也不用再來了!」彷彿回應剛剛米揚的舉動,一把抓起吧台上的一杯酒,也一口乾掉,挑釁的看著米揚。 雙眸對視幾分鍾,眼中的怒火彷彿在空中交火,迸出激烈的火花。 「成!你小子成!」米揚氣的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轉身就走。 於閩聽到門被他大力摔得震了兩下,發出嘎嘎的聲音。抬眼看周圍幾個人都震驚的盯著他,才猛然想起來那杯自己好玩調出的烈酒。 半晌,王威才小小聲的問:「於哥,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說完,卻往一邊倒下去。被早有準備的高映和鍾堅一把撈住。 「給林威打個電話!」高映沖葉陶說。 「打什麽呀,八成都睡了,先弄到我那兒吧。」葉陶彷彿不經意的說,抬頭卻發現高映幽深的目光正盯著他。心閃了閃,掏出手機來。 「林威!林威!」 「幹嘛呀,晃什麽晃!」林威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翻了個身繼續睡。 「你小子手機響半天了!」同住上鋪的寧傑快撲到林威身上了,惡狠狠的揪著他的被子。 半夢半醒間,聽見這話,聽了聽,真是自己手機,不認識的號,接了,「喂,打錯了。」就要掛,卻聽那邊大叫一聲「林威!」又把他驚醒了,聽完電話,說了句「我就到。」翻身下床,卻見一屋子六個人全惡狠狠的盯著他。 「你們怎麽不睡啊?」 「全他媽被你小子的手機吵醒了,就你還跟豬似的睡。」 嘆了口氣,林威穿上衣服,「我不回來了,明兒給我帶著書。」 「樓門都關了,他媽哪兒走!」 想了想,林威轉身上了陽台。大家在屋裡,聽吱吱嘎嘎的響,「嘿,來一個關上窗戶。」聽屋裡一堆人在罵他好膽兒。 從二樓陽台跳下來,林威沒探好,正落在草地和便道的結合處,悶哼一聲,摸了摸左腳腕,竟毫無感覺,沒轍,也繼續得走。 校門口抓了個計程車,到了酒吧,讓車等著,看高映和鍾間把於閩架出來。 「你弄得回去嗎?」高映看他太瘦,好像頂不住。 想了想自己還發麻的左腳,「玄。」 「走吧,我跟你過去。」高映把於閩架進車,讓林威坐前面之路。 高映從「心窩」出來,長長出了口氣,輕輕的笑了。雖然已經早有覺察,但看到那兩張並在一起的單人床,還是有些驚訝。搖了搖頭,甩開別人的事兒,想著對於葉陶,今天也許也算是個選擇呢。 林威看睡得死死的於閩,不禁怒從心生,把涼毛巾狠狠的擰乾,敷到自己腫的像饅頭的腳裸,在心裡一邊一邊的罵著於閩,往床上一躺,左腳伸在一邊,也漸漸睡過去。正睡的迷糊,聽旁邊於閩哼哼唧唧的,半抬起頭,伸手探過去,一把被於閩抓住,往自己身上帶。 剛要喊醒於閩,讓他別發酒瘋,卻對上於閩賊亮的眼睛,心裡不禁一動,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被於閩的唇堵得說不出來。 感覺於閩的手不老實的往下探著,嘴也四處放火,林威用盡全力推拒著:「我明天第一節還有課呢。」 「別上了。」於閩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借著酒意,在林威身上放肆的四處摸著,毫不手軟。感到身下的林威漸漸屈服在他的撫摸下,輕輕的顫抖。 含住林威的耳垂,用力的吮了兩下,滿意的聽到他嬌媚的呻吟,進而更加賣力的逗弄他敏感的耳朵。感到林威的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背,平滑的胸膛在斜斜映過來的月光下,泛著象牙一樣純潔的白色。長嘆一口,猛地把頭埋在林威的胸前,發狠的吻著他的肌膚,當然更不可能放棄那兩個花蕾一樣的突起。 林威彷彿除了大口喘息,已經不剩什麽了,心臟一下緊一下松的猛跳著,聲音大的就像在他身邊打鼓。「神啊,你能不能快點!」林威看著還在他身上四處放火的於閩,惱怒的說。 於閩抬頭,對上一雙飽含情慾的眸子,要滴出水來一樣,緊緊的盯著他,忍不住又吻上那柔軟的唇,狠狠的吮著,手滑到下面,用力握了一下林威早已經堅挺的那裡,聽到他哭一樣的嗚咽了一聲,然後又大力的喘,半晌在他的手中發泄出來後,才有重新睜開眼,睨著他,那種目光比毒藥還要刺激於閩的神經。猛地把林威的臀攬向自己,讓他感覺自己火熱的慾望,看他暈過去一樣無力的閉上眼睛,把自己交給於閩。 秋天早上明媚的陽光透過沒拉緊的窗帘射進來,照耀著交纏的兩人。感覺到身上的熱度,於閩翻了個身,拉起被子蓋住裸露的胸。 林威也漸漸醒了,又鑽進於閩的懷中躲避陽光的直射,感受於閩帶繭的指尖輕輕在他背上滑動。 「林威,如果我一直都很窮,我們還會在一起嗎?」於閩輕聲問,嗓音中還帶著清晨的沙啞。 林威彷彿一直沈沈睡著沒聽到於閩的話一樣,左手卻輕輕的找到於閩的手,握住。「我們一直都很窮啊,可是我愛你。」 感覺於閩無聲的笑了,把自己攬向他,「是,我們一直都窮著呢。」 18 於閩懶洋洋地爬起來,十分鍾前林威被同學招走了,說點名。自己隨便收拾了下屋子,從床下找著一塊毛巾,看樣子是平時擦腳用的。隨手扔到衛生間。 疲憊地靠在牆上,面前模糊的鏡子里,鬍子拉碴的臉。 雖然林威說不在乎過清貧的生活,可是自己又怎麽能捨得他為生活勞碌,又怎麽能忍受被米揚那樣羞辱。 林威畢業後肯定會有一個穩定的工作。而自己呢?玩票的酒吧?讓人噁心的演藝圈兒?……也許,只有這筆字還是個出路──出點兒成績,帶倆徒弟什麽的吧。 於閩風風火火地闖到酒吧,看鍾堅也已經到了。王威手足無措地站著,高映和葉陶背對著生悶氣。 「怎麽回事?哥倆好好的,吵什麽架啊?」於閩和鍾堅互看一眼,也不明白這兩人是怎麽個起因。 「沒事兒。」高映和葉陶異口同聲地說,葉陶瞪了高映一眼,轉頭不理他。 高映只好說:「沒什麽事兒,我們倆有點意見不統一。」 「沒什麽事兒,就好好說說,別動肝火啊。」鍾堅過去拍拍高映,沖葉陶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過去賠個不是也就算了,卻見高映卻不服似的轉過頭去,不理他。 沒轍,鍾堅和於閩只好把倆人分開,於閩拉著高映出了酒吧。結果半小時里,「沒什麽事兒」四個字幾乎被高映念了30遍,末了於閩急了──又不是瞎子,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這種感情的事,說明了對誰都有好處。窗戶紙戳破了之後,倆人又在外面聊了倆鍾頭,也算是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結果一進酒吧,於閩就被一桌熟人拉住了,問什麽時候把林威帶來給哥們看看,都已經把人吃了,還藏著掖著幹嘛。弄得於閩心裡一陣火就翻上來了,被高映打斷了,硬拉著走了。 回到吧台,高映才小聲給他賠不是,說今天吵架吵急了,就給嚷嚷出來了,結果正好被王威給聽見了。鍾堅也過來說剛才已經說過王威了,反正你小子人都吃到手了,就別那麽計較了。於閩也只好壓下火,認了,反正林威那小子也千方百計地想接近他們幾個。 十一長假前,由於倒休周六、周日,結果要連上十天的課,林威最後這幾天,幾乎天天來酒吧報到,說學不下去了。不過倒是和鍾堅他們混熟了,和葉陶關係也不錯,經常看那倆人在一塊兒嘰嘰咕咕的。這樣的結果就直接促成了他們幾個長假的第一個周末跑到懷柔去玩。 早晨六點,幾個人約在華大西門見,然後到西直門去坐936。車上沒什麽人,林威和葉陶坐一塊兒,倆人嘰嘰喳喳的,從村上春樹聊到U2,一路上快兩個小時,就聽他們倆說話了,剩下那三個全都一個姿勢睡大覺。林威很鄙視他們那種悶頭睡大覺的行為,說自己只要醒了,就都很精神,葉陶說自己是天生覺少,反正不管怎樣,這倆人是一路精神到了地頭。 相比於青龍峽,幽谷深潭算是個新開發的景點,幾個人都掏了學生證,買了半價的學生票。高映不屑地把學生證又揣回去,說學生證就他媽這麽點作用。 林威背了相機,和一大堆膠捲,到不光為了拍人,也為了拍景,於閩他們三個都不太喜歡照相,尤其是高映,一站到鏡頭前就渾身爬蟲子似的不自在。到是葉陶照相還挺自然的,再加上林威還有點藝術眼光,能選選景,所以這倆人就到處留影。 雖然於閩高映他們有點不耐煩,但人家倆漂亮小孩兒也上相,擺那個景兒里,哪就好看,所以也沒轍。 幽谷深潭裡的水也不錯,不太大,但也比櫻桃溝好太多了,林威是第一次來懷柔,看到這好山好水,興奮地跑來跳去的直撒歡,於閩跟看個小孩似的。高映和鍾堅兩人也看著好笑,暗地裡偷著跟於閩打趣:「怪不得長白山一趟,累病了呢。敢情趕上這麽個能折騰的。」 斜睨了兩人一眼,「就你們,我看一天也熬不過去。別看人小,鬧起來也夠嗆。」於閩拎著一袋子水果,都是林威他媽準備的,現在全跑到於閩手上了。 「還說你小子享福呢,沒想到這福也不好享啊!」 「可不是,拖家帶口的,哪兒容易啊!」於閩苦笑道,「你這是還沒追上葉陶呢,等著將來,有你受的呢。」 「喝!我告訴你,高映,你可別被他小子騙了,嘴上說的苦兮兮的,心裡不的怎麽美呢。」鍾堅在一邊敲著邊鼓。 「你不懂,」高映一擺手,長嘆一口氣,「男人心,也是海底針啊!」 「難兄難弟啊!」於閩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高映的肩,看向遠處那兩個鮮活的身影,微微地笑了。 晚上,在租來的農家院子里,林威賣命地做著飯。其實他也不太會做,只是相比之下,林威覺得那四個更不像是會做的。 「吃什麽?」於閩覺得留他一個人在廚房也有點不太放心,過來看看,見他居然一邊閑坐著,「嘿,問你呢,小孩,晚上吃什麽?」胡擼了他腦袋一下,看他回了神兒。 「哎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林威硬把他推出去,「砰」地關上門。 吃完飯,五個人開了桌雙升,林威剛學,雖然不太會打,但手氣挺壯,盡摸一堆常主,無奈打得太爛,仍然是老輸,把一邊看牌的於閩弄的哭笑不得。 「嘿,閩子,弄點兒吃的來,剛才晚飯不頂事兒,現在就餓了。」 「就是,林威這小子,一頓紅薯粥就把人給打發了。」鍾堅也跟著抱怨,「哪管事兒啊!」 「什麽呀!還有黃瓜蘸醬呢!」林威不服地申辯。 「成了成了,你怎麽不說還有饅頭、醬豆腐呢!」 「不就是吃農家飯嘛,你還想吃什麽呀。」林威現在也混熟了,本來又是小孩性兒,「怎麽著這也算是頓正經農家飯!」 「吃點什麽呀?」於閩認命地站起來,「水果兒?」 「得了,別小兒科了,來點兒啤酒──液體麵包。」 「對、對。」 本來只是隨便喝點兒酒,結果也不知道怎麽就演變成輸的喝酒了。以葉陶和林威那兩個人的本事哪斗得過鍾堅、高映那倆老狐狸啊!輸了,葉陶那兒沒事兒,林威這兒,於閩就要替他喝。剩下的那仨就可勁兒地起鬨,弄的林威也不好意思,要自己喝。過了這麽多年,於閩也不相信林威還那麽不頂事兒,在酒吧那地兒亂,不想讓他喝,現在都是自己人,也沒什麽,喝就喝吧。 然而打了也就三、四圈,人家高映他們都打到「貓兒」了,林威這兒也喝的不行了,於閩拖著他就走了,鍾堅也扔了牌,說到外邊遛遛,去魚塘釣魚,明兒來個清燉魚煲。 剩下葉陶和高映呆坐著,人沒了,還玩拉大車不成?葉陶也沒做聲,扔了牌到外面院子里坐了,看獵戶星座那三顆亮星兒,閃爍著,扭頭看了看,林威和於閩那屋裡還亮著燈,隱約間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人。苦笑了下,木已成舟,還能怎麽樣呢! 一絲煙味躥進了葉陶的鼻子,看高映點著根煙,站在檐下,明滅不定的紅光映著他消瘦的臉,垂下的幾綹頭髮遮著他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長長嘆了一口氣,這麽多年了,其實和於閩和林威一樣,他們倆也是從小就認識的,只是,這好些年了,自己總是忽視來自他的目光。這幾天和林威熟了,說著話,看林威那麽惜福,覺得自己真的真的很不知足。 長出了一口氣,掩飾般抬頭尋找北極星,手像是無意般放到地上,有些緊張而期待地等待。一股熱的氣息籠罩過來,感到高映蹲在他邊兒上,緩緩靠過去,閉上眼,感受頭枕著的那個精瘦的膝蓋──也許就是他吧。 高映看著靠在他膝上的葉陶,有多少年他沒這麽乖過了?記得小時候,兩人還一起為非作歹的,漸漸的,自從葉陶開始的叛逆期兩人就開始疏遠了。摸摸他的背,節節突出的脊柱,輕笑一下,「你呀,就剩這一把骨頭了。」 「切,人現在都流行瘦,」葉陶轉過頭,居然沒生氣,嘴邊還掛著笑,亮晶晶的眼中透著的也全是笑意。 「瘦的這一把骨頭。看鍾堅那小子釣沒釣到魚,哥給你燉鍋魚湯。」高映隨手撥弄著葉陶耳邊的頭髮,眸中含的笑意掩蓋了些許深情。 「好,哥!」葉陶笑著,「小時候都叫你哥呢,酸死了。」抬眼對上高映帶著笑意的臉,慢慢收了笑容,輕輕抱了他一下,軟軟地在他耳邊叫「哥~」感到高映猛地抱緊他,摟在胸前。 19 林威是個懶床的主兒,在外面也一樣,於閩生掰開林威揪著他的手,起來解決生理問題。 群山包圍的郊區盆地中,霧沈沈的壓在人身上,朦朧間,看見一個人影戳在一邊,「想什麽呢?跑這兒模仿思想者。」 「沒……」葉陶懶懶應著。 於閩在院子里走著疏散一下,看見鍾堅的臉從一扇窗戶後面透出來。慢慢湊過去,「嘿,你小子看什麽?」從這個角度正好看見葉陶的背影兒。 鍾堅看於閩的表情戲劇化的變化,然後轉頭看向自己,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切,往前看。」鍾堅看於閩的眼光又落到葉陶身上,「眼光放遠點兒不行啊。」 於閩使勁抬了抬頭,把眼光楞從葉陶身上拉開,往前看,是個小屋,想了想,好像是廚房。然後發現幾縷細細的煙從窗戶縫裡躥出來,混進白霧裡,「裡面?」 「對。」鍾堅於閩相視而笑。 「走,出去溜達,溜達。」鍾堅招呼於閩。 等兩人從外面回來時,林威也已經端坐在飯桌前,明媚的日光中閃著興奮,一見於閩就笑:「早晨吃魚湯。」 「樂什麽啊,小孩,咱們就是跟著蹭個跨幫,」於閩拍了他腦袋一下,話也說得不明不白的,弄得林威一頭霧水,看向別人,發現鍾堅也一臉奸笑,葉陶剛從廚房端了與湯來,一副「我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高映最後進來的時候,感到於閩和鍾堅的目光齊刷刷的在他身上掃瞄了兩遍,看得他直發毛,「看什麽呀,一晚上不認識了?」 「嘿嘿,」鍾堅笑的一臉壞樣兒,於閩也摸摸鼻子低頭吃飯,彎曲的嘴角卻泄露了他的想法。 唯有什麽也不知道的林威,極興奮的誇高映說魚湯都燉白了,少說也有三個小時了吧。 於閩和鍾堅聽後,更是把曖昧的目光往高映身上招呼,捎帶著還瞄了瞄已經滿臉通紅的葉陶。 百溪谷,林威和葉陶跑到前面租船去了,高映他們三走在後面。瞪了他們一眼,高映狠狠的說:「也不知道你們倆長的什麽狗鼻子。」 於閩所答非所聞的揶揄高映:「快把葉陶叫回來吧,別呆著了,滿山亂跑的,哥兒幾個又不吃人。」 「什麽呀,你們倆這齷齪勁兒。」高映一扭臉,「想哪兒去了。」 「拜託,別裝了,今兒個葉陶至少在外邊坐了兩小時,還敢賴。」 「什麽呀?」高映一臉茫然,「你們倆不是昨晚上……」「什麽?還有昨晚上,喲,錯過了。」鍾堅滿臉奸笑,「早知道昨晚上不走那麽遠了,沒準……」 「成了吧你,你們倆少招他。」 「護著吧,你就。」於閩看高映一臉無奈的樣兒,還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伸手摟過他,「別拖拖拉拉的。」 那邊兒,鍾堅也學劉歡的怪聲唱「該出手時就出手。」 狠狠的看了他們一眼,高映也笑了,「有你們這兩狗頭軍師,也成了。」 從懷柔回來以後,林威也收了心,好好在學校悶著學習。跟著同學們一塊兒往外走,大中午的,太陽不算大,照的人暖暖的想睡覺。 「林威。」 「啊,你怎麽在這兒啊?」 「沒事兒干,跟你上課去吧。」 「抽什麽瘋啊,自己的課不上。」 於閩長出了口氣,「我那課,都不知道哪上去。」 林威還沒說什麽,寧傑就叫「哎喲,哥們兒,替我上課去吧,我今有點兒事。」 「成,成,走你的吧。」 「老師點名兒就應一聲兒,我叫寧傑,13號。」沒等於閩應了就一溜煙跑沒了。 教室里,林威也離了群,拉於閩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 林威也不打算如何理於閩,徑自拿了書和筆記出來,雖然在最後一排,也老老實實的聽課。於閩也不打擾他,自己拿了本字帖在看,就像兩個乖乖上課的孩子。 林威有時還趁著空兒歪頭看看於閩,見他也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也不好打擾,雖然有時也想跟他說說話,見他這樣,也只好忍住了。 第一節下課前幾分鍾,於閩把字帖往書包里一揣,開始打量林威。雖然沒看他,但被於閩看來看去的,心裡也發毛。回頭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林威小聲說著。 「看你兩眼怎麽的?」於閩也來了勁,擰了林威的小細腿一下,「你小子好幾天也不露個面兒,還得讓我找人找到學校來了。」 「我去又惹你煩。」 「哪兒啊,我哪煩你了,小孩,想你了你又不去。」 「哼,治你一下子,看你還……」 「我就知道,你那點兒小心眼還想瞞我?」 林威臉貼在桌子上,壓低了和於閩說話,正給了於閩一個機會,捏著林威臉上細嫩的皮膚,手指在他的皮膚上颳了兩下。林威大力的拽他的胳膊,「快下來,真是的,讓人看見的。」 「看見又怎麽樣?我逗逗你還不行。」 林威心裡急死了,看他用戲虐的眼光看他,手裡也不老實,心裡千拜託萬拜託趕快打下課鈴。 林威一直在於閩的騷擾下過活,弄得他檯面上裝模作樣的聽課,還得一邊在桌子下面用左手對抗於閩搞惡的手。幾乎也沒怎麽聽課,唯一聽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下面拿出一張紙,咱們做個小練習。」 七手八腳的抽出兩張A4紙,分給於閩一張,要他也幫忙寫一份。 於閩一邊寫,還攥著林威的左手,「說,小孩兒,學校里你跟誰最好。」 「沒什麽好的。」 「真的?」於閩不信的擰了他一下。 「哎喲,真的,沒跟誰最好啦。」 「寧傑呢?」於閩提起下午看見的那個挺英俊的男生。 「那家夥我可不……」林威被擰的嗤嗤的笑,「我喜歡那種猛男,寧傑那小孩兒我才看不上呢。」 「真的?你們班猛男都集中在哪兒啊?」於閩還抬頭瞅。 「甭瞧了,半個也不稱。」 「原來你這小孩喜歡……」 「小點聲,一會把老師引來的。」 於閩抄完了,龍飛鳳舞的簽上寧傑的名兒。下了課跟打劫似的把林威給拽到「心窩」。 「死拉活拽得把我弄來幹嗎?」林為有點忐忑的盯著於閩,我……」 「你不是喜歡猛男嗎?過來讓你見識見識。」於閩捉著林威扔到床上。 「我剛剛都是胡說的。「林威手腳並用的往床的另一邊爬。」真的,都是胡說的啦。「 於閩一把拉住他的腳踝,拖過來,壓住,「胡說的?不會把,無心出真言啊。」 「真的,胡說的啦,我說別的你都說不信了,所以就胡說了一下,你可別當真。」林威哀求著,他有點害怕,覺得都要被於閩眼中的火燒起來了。兩個人的鼻尖蹭著,於閩盯著他的眼睛,慢慢的全是深情。兩人的唇,彷彿磁石似的,互相吸引,終於碰到一起,緊緊的吮著,衣服在於閩的狂亂中蝴蝶般飛離。 「才四天你就忍不住了,真是…」被於閩吻了一下,停了要說的話,蹭到於閩的胸前,也輕輕的吮著他精壯的胸,舔一下,咬一下的。感到於閩的大手在自己身上來回的撫著。 「四天,四天還不夠久啊。我一天看不見你都想。」於閩懲罰性的咬了他一口,「你不想我?「 「想你,想你。」林為呻吟一聲,「還不如搬過來住呢。」 「那就搬過來。」 「萬一我爸媽打電話到學校呢?」林威瞪了他一眼,「就顧著眼前也不想想…」 「嗐,那你就說搬宿舍了,把這兒的電話告訴他們。」 「嗯,過了這學期,下學期吧。」嘆了一口氣,林威把頭埋到於閩的懷中。 20 兩個人的寒假是相對平靜的,也不知道是林威膽兒變大了,還是太想於閩,禁不住分開的煎熬,他經常跑到酒吧去。葉陶和鍾堅見了,總拿他開涮。 「別把腦袋往下低了,撞壞了吧台,跟你要錢啊。」葉陶揪著林威,「抬起來吧,半個月了,天天來,誰還不認識你啊。」 「就是,這小孩,天天跑這喝橙汁了,咱上個月都虧損了。」鍾堅也不放過他,「再這麽著,咱就喝西北風了。」 「成了,給你們錢還不行。」林為紅著臉爭辯,「給您們這兒引多少人來啊,付我小費!」 「操,你引人來?沒看閩子這兩天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再這麽著就成冬瓜了。」 林威掃過臉,去看於閩,果然見他正板著臉看自己,「你生氣了?」小心翼翼的看著於閩的臉色。 「生氣了。」於閩看他們幾個越來越熟,樂得板著臉逗林威玩兒。 「真的呀。」 「可不是真的嗎?林威,我說你也夠遲鈍的,閩子都不高興好幾天了,你還沒看出來啊。」葉陶一邊幫腔兒。 「高映呢,高映混哪兒去了?」 林威見葉陶這麽歡,也起了心逗他玩兒,「你天天在這兒待著,怪不得高映日漸消瘦。」 葉陶四處瞄了瞄,見高映不在邊兒上,才說:「切,高映才不像你們家於閩呢,放心著呢。」「羨慕我吧。」林威故意說著反話激他。 「成了,你小子,收拾收拾回家吧,別在這兒耗著了。」於閩在後面不耐煩的說,「回去吧,再晚了不好。」 「噢,我知道。其實沒事兒,這麽近。」林威看樣子還想待著。 「回去吧,省得於閩擔著心。」葉陶也說。 「對,唱歌也心不在焉的。」 「就是!」這句話是三個人的大合唱,王威一把抄走林威的橙汁,「別喝了,快回去吧。」 挨個把他們瞪了一遍,林威才不清不願的噘著嘴要走。「你們春節開門嗎?」 「不開,又不犯神經,人都團圓去了,咱們這兒挨著。」葉陶沖他眨眨眼,「照顧著你們唄。」 「切,不知誰圖方便呢。」林威抄了包往外走,於閩後面跟著送出去。 「路上看著點兒車,走那邊大路,別抄那黑不溜秋的小道,還坑坑窪窪的。」 「我知道,哪次不聽你的。你也是,次次說,煩不煩啊。」林威被趕走,心裡可能還有點兒不痛快,說話也沖。 「不煩。」於閩平靜的說。 林威開了車鎖,抬頭看於閩認真嚴肅的看著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也沖,不好意思的低了頭,但也不走。 「只要你沒事兒,多少遍我都羅嗦。」於閩輕搭上林威的肩,「最近晚上別出來了,快春節了,亂!」 「好。」林威低著頭,手在車座兒上無意識的摳著,「那我白天來。」 「好了,別小孩兒性兒了,沒幾天就春節了,在家老實待著吧。我回頭也回家住去了。」 「噢,好吧。那我給你發信息。」 於閩輕笑,揉著他的頭:「成,想我了給我打電話。」看林威皺了皺鼻子,道了再見走了。 春節是林威最喜歡也是最不愛過的一個節日。喜歡是因為一到春節老家的各個親戚都給這個小香餑餑寄壓歲錢來,多少年都這樣兒。早年的時候,經濟條件有限,也不怎麽顯,再加上壓歲錢都由林威他媽管著,也到不了他手裡,最近這些年,收的錢也多了,也由自己支配了,所以也算是林威每年的一筆固定收入了。最不愛過這個春節是因為每到這個時候,林威總覺得時光匆匆,這一年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由於傷感於時光的流逝,所以這個節林威心裡總過的不太開心。 今年尤其不太開心,已經五天沒看見於閩了,心裡還挺想的,年二十九了,林威所有長輩寄來的匯款單也全到了,收齊了,自己拿著跑到海淀總局去取。一看人那叫多,不過大多數都是在那填匯款單的,自己抓著一把匯款單遞進去,收了一疊紅色的鈔票,還連著號的新票。 走在路上,西北風吹的林威耳朵疼,由於於閩不喜歡他留長頭髮,所以就剪了,頭髮蓋不住耳朵,直凍得慌。林威使勁把領子往上拽了拽,也不怎麽管用。想著去年,比這時候早點兒,期末考試那會兒,遇見的於閩。自己心裡有事兒想,也就不覺得多冷了。 半道上,林威他爸打電話來說所里發東西,讓林威去幫忙拿。林威他爸早就從所里出來,自己開公司了,不過關係還掛在研究所,所以有點什麽東西,學習什麽「三個代表」也得去所里。這回事兒多,林威又在家閑著,乾脆就讓他去了。 回家騎上車,往自己記憶中的大院騎去,然而搬出來這麽多年也沒回去過,那地兒又蓋了不少樓,原來記憶里的蘿蔔地也全沒了,林威這路痴不負眾望的迷了路,在樓群里穿來穿去,問了兩次人才找著混在樓群里的研究所入口。 院兒已經大變了,變小了很多,一進大門就能望見對面的圍牆了。林威有點渴望的望著這片自己童年的樂園,小花園也沒了,籃球場也沒了,兩棟新蓋的大樓佔了那地兒,還高高的立了個銀白色的大筒。 找著了領東西的地兒,工會的阿姨他還認識,站著還聊了兩句,就聽人誇他了,說什麽有出息之類的。正說著,又進來一人,回頭看,竟是於閩。兩人都呆了一下,打了招呼,等他簽字領了東西,兩人一塊出來。 「怎麽是你替你爸領啊!」林威見著他高興,滿臉都是笑,「我還當就我捨命來當小催呢。」 「我爸這不是還在基地呢。」於閩也笑,幫著林威把兩箱子飲料搬上車,捆好。 「基地?幹嘛啊?春節還不讓人過啊。」 「神三不是太順,都去了兩月了,還沒放上去。」於閩陪著他慢慢走著,想著他媽在家,也不好把林威叫家去。 「神三?神州?這兒弄的呀?」 「當然了,你這小孩,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這幾年牛了!」林威是挺驚訝的,想著小時候,自己的老爹還在研究所里的時候,好像凈干私活兒了,都是幫別的地兒干。 「沒想到吧,這幾年這地兒還行,沒看那個?」於閩用下巴一指那個豎著的大圓筒,「據說上千萬呢!」 林威跟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似的,忙問:「那是什麽呀?我剛就好奇呢。」 「微重力實驗室。」 「什麽?什麽?」 「微重力實驗室,就是模仿太空里的,沒重力。知道吧,怎麽著你這高材生物理也比我好啊。」 「厲害啊。能上去試試嗎?」林威一臉崇拜的看著那個泛銀光的大筒。 「沒人願意試。」於閩笑著,「萬一他要是沒弄好,有重力,你從上邊兒下來,那還不摔扁了,好幾十米呢,跟跳樓似的。」 「噢,我可願意試啊!」 「試什麽試啊,摔散了你的。」想了想,還是問:「去我家嗎?」 林威猛地抬頭,亮晶晶的眼睛中全是興奮,「去啊!」 「成,老實點兒,我媽在家呢。」於閩微笑,看他興奮的樣子。 然而到了於閩家,卻沒人在,於閩估計他媽是出去買菜了,把兩箱飲料放到廚房,又給林威拿了罐百事可樂,看他正在客廳里東張西望呢。 「嘿,別瞧了,一舊房子有什麽好看的?」 「那也是你住舊的啊,搬的時候不是新房嗎?」 拉著他坐下,看他柔順的樣子,揉著他的頭髮,聽他嘆了一口氣,下巴挑了一下,「挑房子呢?」 「嗯,不又是分房子嗎?」 「選哪了?」 「沒想好,還考慮著呢。」 「選紅樓區吧。」林威抬起頭,看他。 「怎麽?那兒房子好?」 「我們家選那兒的。」 看著於閩沈默,林威有些不爭氣的紅了眼圈。 「那房子好貴呢,交好幾十萬。」於閩嘆了口氣說。 「嗯。」林威鼻音濃重的應了一聲,引得於閩低頭看他。 「怎麽了,怎麽哭了?」於閩用指尖點了下他的眼角,把淚擦去,「剛才不好好的?」 「沒事兒。」林威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扯過於閩遞過來的紙巾,擤了擤鼻子。「沒事兒。」 沈默在兩個人中間蔓延,半天,於閩輕聲說:「那次我沒在家。」 林威忙著擤鼻涕,沒聽清:「什麽?」 「我說,那次你搬家,我沒在家。」感到猛地被林威抱住,一個小腦袋埋在自己懷裡,傳來嗚嗚的哭聲,伴著哭聲,林威還嗚里嗚塗的說話。 「我在院子里站了一天……」又哭了兩聲,「也沒看見你。」 安撫的拍著他的背,「乖,這回咱們住一塊兒,啊,買紅樓的房子。好吧,別哭了,咱們又住一塊兒去。」 半晌,林威才止住哭,有點不好意思,埋在於閩懷裡不抬頭。於閩也就那麽隨著他,順著他的背拍。 剛哭了一通,雖然是在於閩面前,但也挺不好意思的,林威抬起頭,凶巴吧的說:「拍什麽呢,拍貓呢!」 於閩笑,「拍貓呢,還是只愛哭的。」看林威紅著臉,輕吻了一下,「寶貝兒,別哭了,我心疼。」 「嗯。」林威悶在他懷裡,掙了掙,「讓我洗把臉去的。」 於閩鬆了他,看他一下子躥進衛生間,拿起一堆房屋平面圖,翻找紅樓的房子。 21 年初五,於閩在家已經無聊之極了,在北京也沒什麽親戚,已經在家悶了四天了,想著林威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家親戚那兒,怎麽著也得初六、初七才能回來。 沒想到下午林威打電話來說有兩張招待券,挺近的,就在翠宮飯店,問去不去玩,想著也好幾天沒見了,林威不的怎麽樣呢,好歹弄了兩張招待券當幌子,於閩也就答應了。 第一眼看見林威,於閩的心就動了一下,這幾天沒見,林威變瘦了,一張臉上就剩一雙明媚的眼睛和誘人的紅唇最突出了。今天林威難得帶了隱形眼鏡,把自己漂亮的眼睛露出來。 因為兩人是臨時決定來的,沒有約時間,所以壁球是玩不上了,林威又想游泳,所以就以游泳作為第一個項目。更衣室里林威白皙的肌膚引得幾個「老男人」多看了兩眼,被於閩一一瞪了回去,總算沒過來搭訕。 兩個人是一起學的游泳,心裡對彼此也都有個譜,競賽似的遊了兩百米,林威首先叫了停。 於閩看林威把泳鏡推上去,露出漂亮的眼睛,戲謔的笑道:「我就知道你這小孩就得叫停。」 林威抹了把臉,放鬆的游著,偏頭問:「為什麽?」眼光隨著水波一起流動。 「想你小時候,游泳班裡每次差那麽幾米就到頭,你就不游,伸手就抓老師的桿兒每次都讓老師拿桿打。」 「誰說的,」林威見他揭老底,不禁有點惱了,「現在反正我不是那樣兒了。」 「那剛才是誰差好幾米呢就不遊了,叫停。」於閩逗他玩,「是哪只小狗?」 「不是這隻,」林威索性耍賴,在水裡一翻身,快速地向前遊走了。 遊了半天,林威見於閩沒追上來,就回頭看,發現他被一個女的給纏住了,就著惱了,有些賭氣的來回遊著。 又到了池子邊兒上,回頭看那女的還纏著於閩,有些氣惱的回頭,心裡暗自咒罵。抬眼卻發現池子邊兒上蹲著一人,低著頭正看他。習慣了帶眼鏡才看清楚的感覺,沒眼鏡看得這麽清晰還真讓他有點不適應。警惕地看著岸上那人露出一嘴的白牙,沖他笑了笑。 「我叫米揚,一起游怎麽樣?」 看著那人擺出一個自以為很美的笑容,林威心裡暗自道:「有病。」轉身遊走了。 然而剛游兩下,就聽後面傳來「撲!」的跳水聲,回頭見後面那個男人掀起一片白沫,朝他游過來。那男生的臉在自由泳的動作中,左一下,右一下的露出半個來,詭異的可怕。 米揚在林威邊上停下來,臉上的水還沒流完,就沖他露齒一笑,張嘴要說話。 可是就聽面前的男生尖叫一聲,然後一片水花打上他的臉。 林威的一聲尖叫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當然也包括於閩的,於閩看著林威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向自己游來,不禁也擔上心,拋開邊兒上纏著他的女人,迎著林威游上去。一側身攬住了手忙腳亂的林威。 「怎麽了。」於閩拍著林威的背安慰他,嘴輕觸林威的額頭。 「一個變態。」林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一隻手還往後面指去。目光也稍稍往那邊一跟,乍一看,那人就在後面,更是大張了嘴,彷彿就要大喊,結果愣是沒喊出來。 「是你?」於閩挺詫異的看著那人,然後拍著林威的背:「沒事兒,沒事兒,他雖然討厭,但還不算是變態。」 剛剛纏著於閩的那個女人也游過來,湊趣道:「哎呦,他可是君馳公司的……」 「是嗎?」於閩有些冷淡的打斷,回頭對米揚說:「請不要來打擾我們好嗎?」拉著林威遊走了。 米揚眯著眼睛,看他們離開。 桑拿室里,於閩往石頭上澆了一勺水,看著蒸汽騰騰的升起。 林威平躺在最高的檯子上,藍色的浴巾平鋪在他身下,更襯得他在朦朧的霧氣中愈發瘦弱。 「你小子還不賴啊!見著變態還知道跑。」於閩輕笑道,手輕輕的覆上他的胸膛,看他睜開眼,扭頭看自己。 「切!我的感覺,那敏銳。」林威有些得意的笑,「我一看他就不像正常人。」 「沒那麽嚴重。」於閩嗤笑。 「哎,你怎麽認識他的?」 「他原來去過酒吧兩次,挺討厭的!沒事兒別理他。」於閩的手輕輕在林威身上移動。 林威抬手把他的手扒拉下去,瞪了他一眼,「都是你!要不是你跟那女的沒完沒了的,我能一人游,招一個變態?」 「對對對,都是我不好,反正沒事兒別理他,他估計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 「知道,我一看他那臉就噁心。」 於閩放聲大笑,霧氣蒙蒙的沒什麽穿透力,「別呀,我看人公子覺得自己長得挺帥的呢。」 「切,那衰臉。」林威不屑的轉過臉,又大力的動了一下,趴在檯子上。「按摩按摩。」 於閩任命的開始給他揉背,「外面不是有按摩師,在裡面你急什麽?」 林威悶悶地說:「那些人的手,還想摸我?哼,我可受不了。」 「是,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啊。哎,心甘情願的給你當小工吧。」「就是,別人想摸我還沒門呢,這是我給你的特權。」林威側過臉來,瞄了他一眼。 於閩被他這一眼看得心裡直冒火,擰了下他腰上的瘦肉,「別在這兒招我啊,小孩兒。」 橫了他一眼,「還好些沒玩兒呢,出去再玩兒會兒的。」 」就是啊!哎,下學期搬過來住嗎?」 「沒想好呢,回頭再說。」 接下來,林威幾乎是提著桿兒跟屁蟲一樣和於閩打完了撞球,兩個人又玩了保齡和沙狐。雖然玩了這麽多,但都不太痛快,兩個人都感到角落裡有個人盯著他們看。最後於閩把球扔了,有些氣,拉著林威走了。 開學後。林威的學習挺緊張的,本來開始沒搬到於閩那兒,但三天兩頭的熬夜,被關在宿舍外面,所以一個月後也忍不了,乾脆搬過去住了。跟他爸媽打了個招呼,也沒掀起想像中應有的波瀾,所以就更安心的搬過去住了。於閩也高興起來,一掃一個月來的鬱悶,幾個人一商量,美其名曰慶祝於閩林威團聚,實為找個借口大吃一頓,去了海淀街里的韓國烤肉。 這樣一來,林威也更常去酒吧了,在他的一再要求下,酒吧開始供應蛋糕,主要就是為了林威自習完來酒吧里吃宵夜才加的。不過,反應倒是挺好的,不少人都有這需求,因此響應大家的呼籲,蛋糕從沒名兒小店的變成味多美的,鍾堅每天還跑一趟去拿。 林威的畫在酒吧掛著,還真賣出去不少,有不少人都是在酒吧看上畫,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一點的,林威來了,商量好價錢就直接買走。而林威受了一天的摧殘,那會兒都快掛了,自有一股疲憊混著滄桑的感覺,還真應了人們心中畫家的那種勁兒,畫兒就更容易賣出去了。 而因為有了林威的畫兒,酒吧也不再只來些學生了,很多雜人也混進來,總之,也使酒吧的生意一天好過一天。 2002年的夏天是林威覺得最熱的一個夏天了,連續在專教趕了幾天的圖終於好了。林威掛著兩個大眼袋出現在八點多的酒吧里。半數的常客都認識林威,叫喚著,心疼、寶貝兒累成這樣兒什麽的,反正林威一個也沒理,直接攤到吧台上。而鍾堅首先過來說今天來了一個人,說要看他的國畫兒,約了明天下午來看。林威直接就著點頭的勁兒把腦袋扔在吧台上,就著超長的吸管一瞬間消耗掉一杯橙汁。 22 昨天晚上很早就被於閩轟回去睡覺了,一直睡到今天中午十一點,直接起來吃午飯。結果發現於閩沒做飯,晃進小屋,想讓於閩快做飯,也沒人,倒是新買的那張二手桌子上攤著張紙,說什麽第十四屆全國書法某某比賽,參賽作品規格什麽的,看樣子於閩是想參加。也是,於閩的字這一年來有了不少長進,參加個比賽得個獎肯定是沒問題的。 到衛生間洗了個臉,隱約聽到於閩開門的聲音,出來,看桌上翻了個郭林的袋子,裡面有幾個飯盒。 「怎麽買現成的了?」林威問在廚房裡拿碗的於閩。 「今兒停煤氣。」 「啊?為什麽呀?」 「說停就停唄,哪兒那麽多為什麽啊,國家壟斷。」 「哦。」 下午一、二節課林威本來有課,但他想逃了,沒想到於閩硬讓他去了,說什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 結果寧傑一見於閩,打了個招呼說幫忙點名兒,就溜了。林威見他跑了,還跟於閩抱怨,說什麽期末了,來不來都無所謂之類的。被於閩胡擼了一下了,就老實了,認認真真地聽著課,間或還偷瞄於閩兩眼,見他一直認真地研究字帖,也不理他,只好繼續老老實實的聽課。 下午三點,約在酒吧里,那買畫的又沒準點到,葉陶一邊兒撇嘴,說見了這麽多單獨約來買畫兒的,還沒個準點兒到的呢。林威依舊趴在桌子上,於閩和高映兩人在小舞台上玩他們自己的,也不理他們倆,葉陶有點惱,晃著林威說話。 買畫的人遲到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出現了。那個真正的買主看樣子還真像是懂點行的,選了幾幅,都是林威最好的。這下林威還真認上真了,也開始跟那買主聊天,不再那麽冷淡。 很快談好了價錢,那人還不著急走,而他身邊兒的秘書直接或間接的催了幾次時間了,都被那人一擺手壓回去。 那人坐在那兒,彷彿挺閑適的樣兒,又看了看畫,說:「林威,你的畫這些年長進了不少啊!」這話讓林威幾個人聽得一愣,那人還衝於閩點了點頭,「你的字長進了沒有?」 兩人都挺驚訝的,看那人有些故作深沈的露了個笑容,緩緩的又掃視了一遍兩人,才說:「你們倆,那麽點兒的時候。」說著,還用手比了個高度,「得獎的時候啊,還是我給你們倆頒的獎。都不記得了?」 兩人這不回過神來,其實都不太記得這人了,但都彷彿猛然記起來一樣,說好久不見什麽的。 林威笑著說:「還真巧,您記性真好,多少年了,您還記得。」 「哎……怎麽能不記得,頒了那麽多次獎,就你們倆啊,又大方,又有才。」 「您過獎了,沒想到幾筆爛畫兒還入得了您的眼,已經讓我美上天了,您再誇我,這都得往上飄了。 「哎,你這孩子啊,嘴真甜,於閩,你這兒有什麽字啊?」 「哎呦,不巧,沒什麽字兒在這兒。」 「成,那下次。今也不早了,我得走了。小夥子,年青人,好好乾,會有出息的。」 那人一邊往外走,還故作熱絡的說:「我一聽我兒子說你們倆的名兒,我就想起來了,這可是青年才俊啊!」 於閩聽見這話,想起來什麽似的頓了一下,和林威把人送走。 「靠!」於閩一回來,就罵,「那人八成是米揚他爹,剛那人是說姓米吧?」 「是!」林威好像也想起來了,「這人這記性可真好啊!我早忘了。」 葉陶和高映兩人一聽於閩說跟米揚有關,也都留了神了。雖然林威沒遇見過米揚,但這半年來,米揚至少來過十來次,每次都差不多是不歡而散,也挺讓人鬱悶的。既然這事兒跟米揚有關,那可就討厭了。 雖然賣畫的錢還沒到手,但沒有危機感的林威還是很高興,不管怎麽樣,今天總算也遇到一個識貨的,看林威那高興勁兒,如果那個人要不是個打著官腔的老頭兒,沒準他就把一腔熱血賣給人家了。 於閩看他高興,也不好潑他冷水,只是隨口調侃了兩句,看林威一臉陶醉的說:「如果他要是個綠林好漢,像我們於閩大少爺這樣兒,我就跟他跑了。」 被於閩狠狠的摁住,親了一口,林威也仍然在笑,彷彿絲毫沒感到這個吻里的懲罰性。 由於有了米揚他爹那一出,所以第二天米揚一臉得意的出現在酒吧里的時候,大家都有了心理準備。 一屁股坐在於閩邊上的椅子,伸手揪住他的衣服,把意欲要走的於閩拽住。「咳,我昨兒回家,發現家裡多了點東西。」見於閩一臉興味索然的坐著,沒搭腔。又接著說:「你們家那個小林威,還蠻成的嘛,畫的還不錯。」 於閩撇撇嘴,心中暗道:「別他媽跑這兒裝大爺來,就你這樣兒,哼,還『蠻』『蠻』的,我他媽最討厭這詞,一聽他媽就心煩。」面兒上也透出煩意來。 那米揚現在彷彿也更會看人臉色了,見這樣兒,也就鬆了手,放開他,不再羅嗦,要了杯酒,沖於閩裝模作樣的舉了舉杯。 高映適時的把於閩拯救走,拉到台上唱歌去了。 見米揚那變態一直沒走,於閩就接著唱,懶得下來應付那個討厭的人。沒想到十一點半的時候,林威躥到酒吧來了。於閩很快就結束了那首哼哼唧唧的歌,下來迎林威,打算直接把他帶走。 林威見他這樣兒,不太自然,覺得肯定有事兒,所以隨口打發了那個蹩腳的借口──回家好好複習去吧。嚷嚷著要吃蛋糕,楞是擠到了吧台邊上。 於閩沖王威使眼色,讓他趕快,自己也闖進去給他熱牛奶。 米揚那家夥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湊到林威邊兒上,一臉怪笑的──當然是林威眼中的怪笑,沖他說:「有半年沒見了吧?」 林威做驚訝狀:「咱們什麽時候見過?」 「你忘啦!……」 「在翠宮見過!」於民把熱牛奶端過來,順便答道。 「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變態!抱歉抱歉,你一穿上衣服,我就不認識你了!」林威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清脆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酒吧。就見大家突然全靜下來,看著這邊。 於閩、鍾堅幾個放聲大笑,葉陶還很沒形象的抱著肚子蹲在地上。 米揚的臉「刷」的變紅,有些惱怒,正要開口罵人,林威已經轉過燜兒來了,連忙說:「真對不起,咳!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就實話實說了,真是對不起。」林威一急,臉也紅了。 米揚見人家小孩一臉無知懵懂,又彷彿誠心誠意的道歉,只好認了。「咳!你也忒不會說話了,還說什麽實話實說,我要是真計較,你今兒就……」 「哎呦,你別計較啊,我昨兒還看見你爸了呢。」 「是啊,」說到這兒,米揚終於又找著機會說說這事兒了,「我看你的畫兒,還真不錯呢,有工筆,也有寫意,你還挺全才。」 「對啊,我也這麽認為。」林威一臉幸福的吃了口蛋糕,含含糊糊的說,「你小時候也學過吧。」 「對,學過好幾年書法呢,畫畫是沒那個天分。」米揚終於也揚眉吐氣的說了句話。 「真可憐,」林威一臉同情的說,「小時候你爸逼你也緊吧。」 「當然,那叫緊啊,反正別的孩子都玩的時候,老是我一個人在屋裡。」 「可憐,可憐,」林威伸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米揚的頭髮,「害你現在都不太……咳!別說這個了,老兄,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心靈的陰影總能克服的。」吃了口布丁,林威很肯定的,帶著鼓勵的語氣說:「我相信你。」 米揚臉色青黃的看著林威又轉回面前的蛋糕上,一臉幸福無知的享受美味的食品。 23 大熱天的,別的學生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林威窩在「心窩」里,空調天天開著,自己縮在被子里複習。 「嘿,吃飯了。」於閩推門進來,招呼林威,卻發現大少爺他手裡拽著本《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睡的還挺香。 捏著林威的鼻子,心裡暗自數到十五,就見林威張開小嘴,開始喘氣兒,還動了下腦袋,想轉過頭去,躲開那種要窒息的感覺。無奈於閩揪著他,動不了,恍恍惚惚睜開眼,剛剛醒來沒有焦距的眼睛,充滿了……充滿了令人想狠狠抱住他的那種、那種誘人的感覺。於閩用力的閉了閉眼,壓下身體中升起的那股燥熱。 林威哼哼唧唧得出了點兒聲,別開頭,閃開那隻討人厭的手,迷迷糊糊的咕噥著被吵醒的壞心情。 於閩冷靜了一下,一把掀開被子,挖出要往更深處鑽的林威:「快起來吧,打著要複習的幌子,開著空調睡大覺。」拖起林威,看他耍賴的往下墜,「嘿,嘿!吃不吃飯!」 「要吃」 「快起來,別睡了。」於閩就知道林威抵禦不住美食的誘惑。 「也要睡。」林威的聲音委委屈屈的。 「操!起來!」於閩被他氣的有些哭笑不得,再加上剛剛就險些失去的控制力,碰上這麽一個迷糊不講理的,火上來,一口咬住了林威的左臉。 「你咬我!」林威睜開眼,指控道。 「咬了,怎麽樣?」於閩也不理他,撲上去,壓在床上。「剛叫你吃飯你不吃,好啊,現在我要吃你!」惡狠狠的說著,吻著。 林威無聊的坐在桌子邊兒上,等著於閩熱飯,用筷子蘸了蘸小盤兒里的醬豆腐,吮了一口:「哎,快點兒,餓死了。」 「馬上。」又把菜回了下鍋,於閩一邊盛米飯,挖出米飯里一起蒸熟的土豆放到自己碗里,把飯端出去。 林威可能是餓極了,用筷子戳了一塊土豆蘸著醬豆腐湯吃:「煮土豆還是這麽難吃,也不知道你怎麽這麽喜歡吃。」 「習慣了,就像你喜歡吃紅薯,老玉米。」 「可是土豆是澀的,哼,原來在你們家看見煮土豆,還讓我媽煮了一鍋,最後全扔了,蘸白糖都巨難吃。」 「你是吃不慣。」把菜撥了一半進林威的碗。 「早知道你這麽會做飯,去年在那哪兒我搶個什麽勁兒啊!」林威吃的怪沒形象的,半截兒,還一臉滿足的說:「真好吃。」 「啊,好吃就多吃點兒。」於閩又想往他碗里夾菜。沒想到那小孩兒手快的夾了半塊兒醬豆腐。「別吃鹹菜,那時早上吃的,怪沒營養的。」 林威一邊把菜擋回去,一邊一口就把醬豆腐吃進去:「我喜歡吃。」 於閩翻了個白眼,那他沒轍。 最後一門課考試,林威半個小時就寫完了,粗粗的檢查了一遍,就交了。頂著大太陽跑到小餐廳:「嘿,我考完了,咱們走吧」 高映叼著根煙,沒點著,含含糊糊的說:「怎麽這麽快,還沒打幾圈呢。」 「靠!考那個破馬政經,會寫的全寫了,不會的干坐著也沒轍,乾脆走人吧。」 「殺了!夠分兒,扣底。」於閩把「大貓」亮出來,和鍾堅兩人笑著看葉陶埋怨高映,回手揪過林威,扔給他一杯百事,「出這麽多汗,你喝的那點水全都干這用了。」 「咳,從小就這樣兒。」 幾個人收了牌,晃出西門,坐上車就直奔魏公村那家「好倫哥」了。 端著紅色的盤子,跟掃蕩一樣抄了一堆吃的,就那種帶冰碴子的冰淇淋,林威也拿了兩碗,還不小心到了兩杯熱果珍。擺滿了一桌子,五個大男生開始大快朵頤,林威就挑雞翅吃,說自己吃的少,吃披薩吃不回本兒來。 鍾堅叫喚說:「我在,不怕吃不回來。」 於閩、高映都笑,告訴林威上次吃好倫哥,鍾堅吃了二十條披薩,一整盤雞翅和二十多根雞肉串,外加六大杯水,一碗冰淇淋。聽的林威亂沒形象的驚訝了一把。 由於林威的「惡刑逼供」,於閩早就把米揚那混球的惡形惡狀輕描淡寫,又間或有點兒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所以當葉陶抱怨說天天被米揚那斯弄的沒好心情,今天這一頓總算是緩過來了的時候,林威很老大的哼了一聲,說放了假天天去酒吧盯著米揚,還說上次還不的不賣給他爸畫兒呢,招來這麽個變態。 高映很不屑地說在座除了鍾堅,誰不變態。 葉陶和林威異口同聲的說:「我不變態。」互看了一眼,都呵呵的笑開了,沒注意高映和於閩暗了一下的臉。 那是個巨熱的夏天,當然也是狂熱的,周杰倫的第三張專輯一登陸,林威就巴巴的跑到圖書大廈買了張正版CD,天天抱著聽,連這麽音痴的家夥也能跟著哼哼,還專門跑到酒吧去告訴人家周杰倫這張專輯巨催眠,他都好幾次聽著睡著了。大家全部大驚小怪了一下子。林威要跟人貧,卻被於閩給拎走了。 「你小子跑這兒來胡說什麽呀,聽的走火入魔了?」 「哎唷!」林威反手抱住他,「我會唱好幾首歌了。」 「什麽?」葉陶驚的幾乎要摔到地上,「靠!閩子影響了你那麽長時間還不如周杰倫倆禮拜?!」 「周杰倫唱的他沒調啊,就是哼哼嘛!」林威對他們的質疑非常不滿,「我唱的最好的就是……」 「龍拳?」 「不是,那是我最不喜歡的,是那個叫『回到過去』」 「好!」高映一邊怪叫,「下面有請林威為大家演唱一首周杰倫的『回到過去』」 「靠!嘿,別呀。」林威還沒說什麽於閩到是急了,畢竟是知底的。 林威也不知道是真行還是傻大膽兒,一扒拉於閩還真跑到台上去了。也沒伴奏,一個人清唱,別看一開始兩句還真在調兒上,可唱到後來,就漸漸跑遠了,於閩幾個在下面聽的哭笑不得,高映推了一把於閩,讓他上去救場。果真有餘閩帶著,林威也漸漸找著調兒,跟著唱下來。 隨著一句「想回到過去……」。於閩低沈好聽的聲音慢慢沈下去,兩個人對望著,彼此眼中映出一點黃色的燈光的影子。林威笑了,有點燦爛,想說話,動了動嘴,又忍回去了。 於閩拽著他下去了,林威單坐著,橙汁也沒喝,半天才回過神來,挺茫然的問:「剛我唱的怎麽樣?」 「挺好的。」於閩微微的笑了,「以後也不能說你朽木不可雕了。」 「真的?」林威有些興奮起來,「有人給我鼓掌嗎?」 「有。」於閩隨口答道,看林威滿意的沈到橙汁里。 晚上,準確說的是夜裡,林威說溜達回去,就跟於閩兩人走著。 「那人跟你說的,你怎麽不答應啊!」林威有些埋怨。 「他說什麽呀?」於閩懶的說。 「葉陶都告訴我了。」林威憋氣的扭了頭,「也不知道你和高映是怎麽想的。」 於閩也不說什麽,就任由林威耍著小脾氣,嘟嘟囔囔的,而林威,見他沒反應,就掐了他胳膊一把,「哼!機會都送上門來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你說你們倆!」 於閩仍舊不說話,直著往前走。 「人家羽泉原來就在那哪那個羅傑斯唱歌,被人家給選上了,現在多……」 突然停住,嘆了口氣,於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苦澀:「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怎麽。」一把攬過林威的脖子,就著他汗濕的額角,親了一下,鬆開。 24 這幾天林威都不太高興,或者說情緒很低沈,也是一開始都沒考慮到,那天於閩一提才想起來,且不說他們要作為歌手簽了經紀公司怎麽的忙,怎麽累,光是這兩對兒,這兩對兒,唉,也不是能解決的。 光看那個毛寧、紅豆之類的人,出點子事兒就報紙上拚了命的曝光,拚了命炒,挖小道消息,流言滿天飛,一時間所有的人彷彿都忌諱起同性戀這種事兒來了,或者說在中國一直都忌諱,只是藏在錦繡的山河下邊的污泥,沒人想起來,突然把它翻到陽光下邊兒,就只能被人唾棄,遠遠的繞開走。 扔開毛筆,任由它在報紙上暈開一團墨跡。林威抄起百事就灌。心情不好,所以也不願往於閩那兒湊合,省得大家湊一塊鬱悶。借口說在家畫畫兒,兩三天沒露面兒了,可連一張畫稿都沒出來。 不知是起了什麽心,也許是想虐自己,那麽怕熱,反而不開空調,家裡沒人的時候,林威只涉足自己的房間和衛生間,也很少吃東西,沒事兒玩自虐。心情極煩躁,隨手就拿筆往畫布上甩顏色,濃濃的靛青色大團的積在上面,星星點點的散落著幾點混著紅絲的黃,丑的要死,最後糟踏完了,隨手抄過剛剛撇在一邊的毛筆在畫布上狠狠的摁下去。大白雲的毛一下子就推散了,四叉著,沿著墨,烙在畫布上。 冷笑著看著畫兒,林威不太想承認那是他畫的,當然他也不太承認拿是張畫兒,然而這就是他現在的心情。 幾縷頭髮被汗濕透了貼在額上,拎著畫兒跑到酒吧,熱傷風害他一個勁兒的吸鼻子。於閩也沒說什麽,只是替他接了畫兒,王威也適時的到了杯橙汁給他。回頭看,那個討人厭的米揚也不在,心情才稍稍好了一點。 告訴他們這畫兒掛吧台里,就不再說話。不上課了,林威也不想吃蛋糕了,那種東西,吃多了,會膩的。要了冰淇淋,一口一口認真的吃。 半晌,抬起頭:「明天我生日。」 「我知道。」於閩也透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想要什麽?」 「我想要一個大的冰淇淋蛋糕,香草的。」 「好。」 原來掛著那個挺樸素的馬蹄表的地兒,掛上了那副亂七八糟的畫兒。高映盯著看了會兒,悶頭抽起煙來,過了很久才又沒頭沒腦的問:「叫什麽名?」 「閉上眼。」林威有些好笑的看王威和高映都聽話的閉上眼,露出雙眼皮的褶,那條細線,不被太陽曬,都彷彿有點白的樣子。「我說那畫兒叫閉上眼。」 兩人唰的睜開眼,「怎麽叫這名,我想怎麽也的叫個浮躁,再不怎麽的也得叫個悶呢。」王威隨口答。 「你王菲的歌聽多了吧!」林威嗤笑道,但也隨即悶了下來。任性的往後靠,他知道於閩肯定會搶過來接著他的,感到背後的依靠,才稍稍安了心,解釋道:「我閉上眼,前面就會出現好多雪花點兒,就想這畫一樣,深色的底兒,上面浮著些亮點兒。」林威的聲音透著疲憊,頭在於閩的肚子上滾來滾去。 於閩攬著,溫柔的撫著:「明天就快到了,要過生日了,好好想個願望吧。」 「嗯,我今天晚上住。」林威悶悶的說。 「回家住吧,都放假了,明兒還你生日。」頓了頓,見林威沒反應。又只得接著說:「你爸你媽多喜歡你啊,回家待著吧,明天他們肯定給你買好多好吃的,你媽手藝又好。」 「我要吃蛋糕,香草的。」林威彷彿沒聽見那些話,兀自嘟囔著。 「乖,有蛋糕,明天中午我給你送過去,啊。」 「我要和你們在一起。」林威轉過身,把頭整個埋在於閩懷裡,「我想和你在一起。」 於閩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順著他頭髮撫,聽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原來劉墉在書里寫,說他老婆說一個人一生有兩個家,第一個家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是屬於父母的,第二個家,才是自己和心愛的人組成的,是真正屬於自己的。那時候,我看的時候,根本不相信,我跟我媽說,我媽說當然了。我說,不是,我的家就是這個家。可是現在,我不覺的,我的家是和你在一起的家,就在『心窩』里。」 於閩輕拍他,就像要哄他睡覺一樣,「好,跟你爸媽說一聲,我們中午過,好吧。」 「嗯。」 「今天晚上回去睡。」 「嗯。」 這是葉陶和鍾堅第一次來「心窩」,還真是有點好奇,左瞧瞧,右看看,還探了遍險。高映到是很幫忙,收拾冷盤什麽的,鍾堅也被叫過來,調了幾杯漂亮的雞尾酒,上面還綴著冰淇淋球兒。 漂亮的香草蛋糕上,是於閩親自寫上去的「祝林威生日快樂」。龍飛鳳舞花哨著呢,除了這幾個字,只在邊上綴了朵花,倒也簡單大方。 一切就緒,就差主角還沒到,剛剛於閩打過電話,說馬上就到,大家就等著,偶爾說一兩句話,也續不下去。 雖然誰都不說,但大家還是看得出來葉陶又和高映鬧彆扭呢。 林威開門的時候,葉陶手裡拿了個花炮,噴了他一頭一臉,也嚇了一跳,大家也因為這個活分了起來,都叫喚著,說葉陶自己還藏著一手。於閩幫著林威摘那些細彩條,還狠狠的了他後背兩下,「快!過來吧,咱先把蠟燭點上的,讓咱們小壽星快點變成2字打頭的。」 高映和鍾堅拿著打火機,轉著圈把蠟燭都點上了。 葉陶叫:「快,許個願。」 「不是三個願望嗎?」林威眯了下眼。 「三個就三個。」於閩、葉陶異口同聲到,「大家都等著呢。」 林威閉上眼,心中彷彿默念什麽似的。蠟都燃了半截了,火苗跳了跳,也算是最後的跳動了,深吸一口氣,林威逐個吹了蠟燭。大家才又鬧起來。 大家左一口右一口的拿勺舀著吃,外邊兒挺熱的,大家也吃的急了點兒,林威用手往嘴裡扇風兒,鍾堅也學著他的樣兒,冰得直呵氣。 百忙之中,葉陶還說:「嘿,還往外冒白氣兒,跟乾冰似的。」 「真的。」大家群起響應。 聽葉陶說起像乾冰,林威彷彿隱約記得好像還真是這麽冒煙的呢。 那次科學院發票,去看什麽賑災晚會,那會兒還小呢,許是九一年左右吧,三張票,爸爸讓媽帶著自己和於閩去,票是正對著後台的,人家表演都沖前唱,他們只能看個背影兒,只有在有的流行歌手,自己為活躍氣氛的時候轉過身來,大喊一聲:後面的朋友你們好時才能瞄到一眼明星們的臉。但是在後面,林威看燈光師們操縱各種燈,一明一暗的,覺得挺有勁。後來又發現舞台上的「雲」是在後面把個東西放到一個箱子里,然後就有大堆的雲跑出來。他和於閩兩個人,也不看錶演就專盯著人家弄「雲」的。好些年後才知道,那做「雲」的東西叫乾冰。 抬眼往於閩望去,發現他也正看著他笑,眼睛極明亮反著光,看的他的心直怦怦的跳。 小時候媽媽總是帶著兩孩子出去,人家都說你們家有兩個孩子啊,真好。當媽媽說只有一個孩子是,讓人家猜。人家都說是於閩。因為他眼睛長的又明又亮,還特有神兒,像極了媽媽的眼睛,而自己的眼睛屬於偏琥珀色的。 想著,勾起了林威的傷心事兒,不自覺的瞪了兩眼於閩,看他忙著剝龍蝦,低頭看自己的盤裡已經蜷著四、五個龍蝦尾巴,還有一堆夾子放在桌子上。丟了嘴裡吮了半天的那隻,伸手揪起已經蘸了醋汁的小尾巴丟進嘴裡,享受的眯起眼睛。 鬧來鬧去,一片杯盤狼藉,於閩最後不忍了,把他們快速掃地出門。關上門還聽見葉陶抱怨。這麽大熱天兒,大中午太陽正毒的時候,就楞把他們給趕出去。 輕笑兩聲,回頭找林威已經沒影了,叫了兩聲兒,聽見他的聲從卧室傳來,進去,發現林威都鑽到被子里,從頭到腳包的嚴嚴的,只露了兩隻眼,但透的全是那股兒媚勁兒。 於閩心裡的那火兒,根本不可能壓的住,但面上,卻還正正經經的,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出了門,跑到衛生間仔細的洗了手,又回來的時候,發現林威趴在床上,整個臉埋在那種高高厚厚的軟枕頭裡。 輕手輕腳的湊到床邊上,「刷」的掀開了被子,入眼的卻是還穿著T-shirt,短褲的林威。林威一下子躍起來,滿臉全是詭計得逞的笑。 「他媽的,你小孩耍我!」於閩的火被挑的高高的,旺盛的能燒了整棟樓。 「討厭,你先耍我的,剛你跑什麽?」林威也滿臉通紅,眼睛裡要滴出水來似的明媚。 「我他媽……」後半句話壓根兒就被林威壓在嘴裡。 攬著沈沈睡去的林威,於閩清醒的睜著眼,林威昨晚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腦中回蕩:「我的家是和你在一起的家」 25 腳下的葉子被踩的唰唰做響。林威已經轉了快兩個小時了,這個院里一共種了17棵銀杏,46棵楊樹,4棵塔松,還有12排黃楊。從台階走到院門是176塊方磚長,26塊寬。這些無聊的數字已經在林威腦中轉了好幾圈了,不算是深秋,但幾次大風吹過,院里也積了不少楊樹葉子。還綠著,背面還帶著漂亮的絨毛,紅色的葉柄粗粗的,看著雖然壯,但沒韌勁兒,不適合拔根兒。 林威沒告訴於閩他會來等,怕他懸著心,影響發揮,自己偷偷抄了比賽地點,打車過來了。本來是怕路上堵車,打著提前點兒,沒想到自己的表剛換了電池,調快了一個小時,以至於他們剛進去,林威就到了。 挺無聊的又打了個哈欠,嘴剛張了一半,見那門裡出來倆、仨人,裡面的動靜也大了,看來比賽是結束了。睜大眼睛一個一個找於閩,沒想到出來了二三十個了,竟沒他。依他的性兒,怎麽也得前十個出來啊,林威正納著悶兒,想進去看看,又往外出人,堵著門,也進不去,側站在一邊等著。那撥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威正要進。 「哎,你怎麽來了。」於閩本來一臉嚴肅,正一邊走一邊想事兒,眼見著前面來了個小孩兒,穿的又眼熟,一回神,竟是林威。 林威終於等著他了,也放下心:「嘿,我不是怕你怯場嗎,來給你壯壯膽兒。」 「切,你小子,就他媽愛琢磨。等多長時間了?」 「沒多會兒。」林威孩子氣的跳著踩路上的葉子,「你怎麽這麽慢啊,我還以為你得第一個出來呢。」 「沒,我多看了看。」於閩自嘲,「生怕這麽多年沒怎麽寫,手不穩了。」 「不會的,我對你是有信心的。」林威樂觀極了,「雖然我寫得不怎麽樣,可是我眼光可絕對不差啊。」 於閩微微的笑了,心裡可沒林威那麽樂觀,想著剛進場的時候,那些參賽的左一個、右一個跟那些評委們打招呼,自己就往那兒一坐,把要求要寫的字到是研究的挺徹底。且不管自己到底寫的怎麽樣,自己沒人、沒後台的,估計這次得獎的人也沒他。暗自苦笑一下,看來期待得幾個獎,以後靠這行吃飯,也難了。 林威雖不了解這些,但單從於閩謹慎嚴肅的態度來看,他還是相當重視這次比賽的。但覺得現在這種時候,得獎還不都得好歹有點後台,有多少是有真本事的?心裡隱隱的也擔上心了。 雖然挺想得獎的,但過了這事兒,於閩也不再想了,自己該干什麽,干什麽。到是林威還真跟葉陶、鍾堅他們一個一個簡訊說過,讓他們鬧著點兒於閩,別讓他胡思亂想。 過了得有多半個月,於閩接了米揚他老爹的電話,說約他有事兒,出來談談。 於閩心裡覺得估計是跟書法比賽有關的,也就答應了。不管怎麽說,這種比賽多少還是靠關係的,既然有人來找,那乾脆就去看看。 於閩是照例早到了二十分鍾,米揚他爹也照例遲到了半個多小時,難得的是也沒帶秘書跟班,估計是在車裡等著。 於閩表現得很恭敬,也沒任何不耐煩。 米揚他爹也是一上來就滿臉笑,「哎呀,我說你啊,要早點參加比賽,十個獎都拿了嘛,怎麽現在才開竅!」 「前幾年心思沒放在這兒,先忙別的了。」於閩也不好說前幾年不想用這混飯吃。 「寫的很好嘛,我看這次這些字里,就你的還有點風骨。」米揚他爹也毫不吝惜的大力誇他。 「您過獎了。」於閩不太好意思的欠了欠身。 「咳,他們讓我看看誰應當頒給這個叫『真卿』的獎,我說這還用看,自然是你嘛!」 聽了這話於閩心裡也著實一喜,不過他也知道,為了告訴他這個,這個位置爬得很高的人也不會專門把他約出來。「這真的謝謝您的提攜。」 「還說呢,本來我這些年老被人請來請去的到處當評委會主席,哪能一個一個都看嘛。都是人家評委們評完了,我一同意也就行了。」 於閩已經聽出點味兒來了,心裡鬱悶了一下,但也和顏悅色的說:「那這次真是趕巧了,讓您碰上了。」 「哪兒啊,比賽還沒開始呢,我那兒子,米揚。」看了於閩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又接著說,「就跟我說,你也參加,你的字多好多好,肯定能得獎。你又傲,也肯定不會像其他人似的到處去打通關係,找後門,但咱們也不能埋沒人才啊,所以我就特地看了看你的字,真不錯,按字來說,也確實當得起這個獎。」端起茶杯來,很模式化的頓了一下,給於閩一個接下去的機會。 於閩也不負他望,雖然無奈,但也挺迅速的接上:「承蒙您看得起,給我一個機會。」 「唉,不過我也得告訴你,這種獎啊,沒人是絕對得不上的,管你寫的好不好,越好越連個榮譽獎都得不上,省得把那些字比下去。」 「嗯。」 「這次呢,我是希望你能得上的,不過我也希望以後你和米揚之間,也最好不要有任何接觸。」 那人吹著浮茶,飲了一口,眼睛也是低著看茶案,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於閩心中的火騰騰的燒起來,臉也瞬間變的鐵青。話剛要扔出來,那人卻又狀似悠閑的說:「你不用著急,慢慢想,考慮清楚再告訴我。」 於閩眼看就要爆發了,但終於又將火忍了下去。要得罪了這個人,以後也不用想靠著書法這行混了,不管怎麽說這人也是權高位重啊。 那人見於閩半天沒答話,又慢悠悠的說:「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覺得非這個不可,非那個不可的,可我告訴你啊,人那,哪有那麽多非什麽什麽不可啊,不都這樣兒嗎?我也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什麽不知道啊?米揚啊,就是愛玩,不定性,跟你們這玩藝術湊一塊兒,不的鬧出點兒什麽事兒來。平時我都在他叔叔那兒,也管著點兒,就這最近一忙,他就新搭上這麽好幾個。所以啊,我勸你,年輕人,看這點兒,把人生都規劃好了,別為了這個耽誤了。」 於閩聽他說話,就當在聽別人放屁,也不往心裡去,那個說了句什麽好好想想之類的,抬屁股就走了,留下於閩這個付帳,真他媽的…… 離了那老頭兒,於閩看看錶,時間也差不多了,就直奔酒吧去了,高映到了,鍾堅反而不在。於閩也鬱悶,自己開了瓶酒,悶著喝,高映那兒也是。等鍾堅到的時候,就發現兩帥哥兒一邊一個自己喝悶酒,忙招呼著問,不用說,葉陶準是又跟高映嘔氣,於閩這是煩的哪門子事兒啊。 於閩三兩句把下午那事兒說了,兩人都急了,說米揚他爹混蛋不混蛋啊,自己兒子不看好了,到處發情,還他媽賴別人! 嘆了口氣,於閩一擺手止住了那兩人更加憤怒的言語:「本來還想讓你們倆出出主意呢,這下可好,你們比我還激動。」 「我他媽當時要在那兒,就大嘴巴抽他了。」高映可能也是憋著一肚子火,說起話來火藥味重的像是能炸了半個北京城。」 「成了,成了,當時我在那老頭對面,還面不改色心不跳,雖然我也挺想那茶潑他的。」 「得了吧,你小子還能面不改色?鐵定臉綠的跟冬瓜有一拼。」鍾堅才不理會他的自我吹捧,很老道的揭了他的底。 「對,真應了那壺茶名了──鐵觀音啊!」高映也緩過來了,加入調侃隊伍。 「他媽的,丫那老頭還跟我玩深沈,告我別著急,好好想想,要規劃好自己的人生啊,千萬別一失足成千古恨。」「操!要我說,你他媽就跟那老頭兒說跟米揚那變態沒關係,先得了那個獎再說唄,反正你也沒說瞎話,本來就沒跟那個的有什麽啊!」 「就是,等你這次得了獎,有點兒名氣,也他媽不用找人,憑你這字兒還真得不著個獎?」 「對啊,你想到那時候,管他那老頭是不是什麽什麽主席,這幫人也總得有那麽個明理點兒的吧。」 「唉,對!就是這個理兒,要我說啊,要這個獎,本來那老頭也說了嘛,按字兒評也是你的好,這樣兒,你也沒什麽好猶豫的,一句真話換一個名副其實的獎。」 「也是,管他呢,先得著這個獎再說。」 26 越是臨近書法賽頒獎的日子,林威心裡就越打鼓,也不敢提起這事兒,怕給於閩增加壓力,但心裡也確實著急。上課也有點心不在焉的,索性掏出手機給鍾堅發簡訊,問問他再說。 可能是鍾堅黑白顛倒的生活習性,到了下午四點多才回。林威正穿著從於閩那淘來的一件大襯衣改的工作服畫圖呢,正投入的時候,手機響,也懶得理,由著自己的性兒還畫。差不多到了個段落的時候,手機又響,才過去看。 第一個信息是鍾堅發的,說具體得沒得獎不清楚,幫你問問。林威看了,這急,立馬給他打電話:「喂,我林威啊,你別問他,別,別給他增加壓力啊!」 「什麽啊,你看我給你的第二條信息了嗎?」 「第二條?沒,我看看。」 「哎喲!他得『真卿獎』了!你還不給他慶祝慶祝!」 這一句「他得『真卿獎』了!」震得林威蒙了一下子,隱約覺得自己大叫了一聲,手裡的畫筆被狠命地甩出去,在前面白色的東西上「啪」地貼上,又沿著顏料緩緩滑下去。「真的呀!真的呀!我現在就回家!」 「嘿!別走!你丫的抽瘋呢!」寧傑的小細聲傳過來,「跟我有仇啊!你小子,我剛買的BALENO的冬裝!」 「噢,挺好看的,我不會跟你買一樣的,放心穿吧。」林威一邊快手快腳地收拾東西,一邊心不在焉地答道。 「挺好看的?你丫再看看!」就見寧傑轉了個身,後背上是綠色的油彩,還是長長的一條。 林威挺僵硬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啊,我剛沒注意。我再買一件給你,好吧。」林威睜大了雙眼,一副乖樣兒,每次他闖禍後,都自覺地擺出這副表情。 「操!成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記得給我買件新的!」 「沒問題!」林威像得了大赦令似的,拎著自己的大衣就躥出專教。 於閩有些詫異地看林威衝進來,也忘了擦頭髮,把大毛巾往邊上一扔,「怎麽?有變態?米揚?」 「沒有。」林威跑得呼哧帶喘的。「啊!」大叫一聲後,才又抱住於閩,「你得獎了!你得獎了!」林威興奮地揪著於閩跳,見他沒什麽熱烈的反應,終於安靜下來,「你不高興啊?」 「高興。」 「那你怎麽沒什麽表現呢?」 「我看你這麽高興,比我得200個獎都高興。」 林威因為興奮而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猛地把他抱住,要勒進自己的身體里一樣緊。本來已經沒那麽容易感動了,這些年他從沒有在人前哭過,可每次在於閩面前,總是輕易就流露出自己最真的情感。 感到林威的眼淚一遍一遍刷過他的肩膀,於閩也有些許的感動,輕拍著他的背,「別哭了,小孩樣兒勁的。」 「我就小孩!」林威污里污塗地回話,還不停地抽泣,最後還真像小孩哭長了,吸了好多涼氣一樣打了個嗝,放放氣。 「成了,快別哭了,別抱著我了,我剛洗完澡,你這件破衣服上的顏料全蹭到我身上了。」 「就蹭!」林威大概為了掩飾剛剛又哭鼻子的窘態,有點兒不講理,伸手狠狠拍上於閩的後背,看上面漸漸浮現一個清晰的掌印。 「好了,咱們出去吃飯去,慶祝我得獎。」 「好!叫上他們吧,我剛還跟鍾堅叫喚來著,當做賠禮吧。」林威想起剛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怎麽沖他叫?」 「他說打電話問你得沒得獎,我一急就……嘿嘿……」林威傻笑兩聲兒帶過。 「你呀!」嘆了口氣,把他攬進懷裡,揉揉,「別瞎想,你難道對我沒信心?」 「信心是有的是啊!」林威有些委屈地叫,「我是怕現在得個獎什麽的都得有人。」 跑到酒吧,發現大家都在了,離開門的時間就差半個多小時了,幾個人正在吧台那兒聊天。 葉陶和高映好像又和好了,窩在高映懷裡耍賴,見他們來了,挺大方地一揮手,「甭過來了,請假是吧,我准了。」 「什麽啊,出去吃火鍋啦,慶祝於閩得獎,咱們一起去啦。」林威一聽葉陶的話,立即不滿道,「快把高映放了,出去吃飯吧。」 「沒時間了,」鍾堅照了一眼那個走的嘎噠嘎噠響的馬蹄表,「再說我們幾個大燈泡去了,你小孩兒,嗯?還敢跟閩子耍賴?」 「成了,成了,門一關,說晚開一個小時。」於閩可能也是興奮,把得獎之前的鬱悶心情也全都拋到了一邊兒,「吃火鍋,人多熱鬧。」 大家看連於閩也不再為這獎彆扭了,心想總算好了,那還客氣什麽?走人唄。 王威說要留下看門,讓他們去,他在這兒罩著。 「算了吧,一塊去了,你也跟了我們哥兒幾個這麽長時間了,走吧。」鍾堅樂得大方地借花獻佛。 於閩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張紙,大筆一揮寫上:心情好,出去吃飯,晚一個小時開門。大家一看,乾脆就都去吧。 一晚上,有不少人來問於閩為什麽心情好,於閩也不想張揚這事兒,全都混過去了。林威整個人掛在吧台上,全當一個和橙汁的機器,整晚上全都笑眯眯的。 寧傑躥到酒吧里的時候,林威還一邊兒做白日夢呢,被扯到一邊半天才回過神兒來,看寧傑氣急敗壞地跟他說,神色也逐漸凝重起來。寧傑說完,也不再管了,道了bye-bye,出了酒吧。林威送到門口,見他上了一輛尼桑,瞬間就滑出去了。 站在門口,冷冷的空氣四周圍著他,林威的心也漸漸被凍得縮了起來。 夜裡,激情過後的林威沒有像往常一樣沈入夢鄉,反而很不安穩地左翻右動。開始於閩只是摟住他的腰固定了一下,不太想說話,只想慢慢感染他,讓他睡過去。可漸漸的發現好像不管用,因為林威開始嘆氣了,又鬧著起來喝水。每每他心裡有事兒的時候他就會犯這種毛病──不停地喝水,還是那種極熱的水。 「怎麽了?」折騰了這麽半天,於閩也精神了。 林威悶了半天不說話,鑽到於閩懷裡蹭。「剛才寧傑來酒吧里找我,說他朋友認識米揚,說米揚被他爹和他叔教訓了一頓,還關了兩天,今天才給放出來。本來說放出來就要來酒吧鬧事兒的,後來被幾個朋友攔住了,又給他送回家去了。寧傑跑過來跟我報了個信兒,告訴說他要是又出來的話,保不齊就得鬧到酒吧來。」林威很細心地沒提米揚和書法獎的關係,但顯然也是知道底兒了。 手緩緩底在林威的背上來回滑動。「這事兒,是這樣的。米揚他多事兒,跟他爸說想讓我得獎,他爸和他叔也知道他有那個毛病,就開始疑心。發獎前他爸把我找出去說了半天,說只要我跟他斷了,這獎就是我的。我一開始挺怒的,後來跟鍾堅他們商量了一下,還是,怎麽說呢,表了個態,其實也是說實話,我和米揚真沒什麽,然後才得了這個獎。」 「嗯。」林威的聲音還是有些悶,「我知道,米揚那大變態,不管怎麽說你也不會和他怎麽樣的,這我是相信你的。」 「我本來也不太想告訴你。可這事兒,也是,不太好處理,畢竟他們家有權有勢的。」 「我知道,所以你今天一開始就不太高興是嗎?」林威抬起頭來,眼睛裡映著窗戶里透進來的亮,不停地閃動。 半天,於閩才反應過來,林威又哭了。「別哭,哭什麽啊,咱們雖然沒錢也沒權,可咱們倆彼此擁有啊。」 閉上眼,重又埋到於閩懷裡,半天才又出聲,「讓你受委屈了。」 「我哪裡受委屈啊!嗯?」於閩帶著笑意的話傳來,「我又沒被怎麽樣了。」 「誰說的,你心裡一定可難受了。」林威在被子里狠狠地抱緊了他。「我真想真想,有一天不讓你為了我,為了……受這種罪。」 「沒事兒,好孩子,真的,這就是現實生活啊。」於閩輕輕地嘆了口氣,「再沒有什麽能比得上擁有你的喜悅了,所以我覺得值。你明白嗎?」 「嗯。」林威在他胸前大力地點頭。感到於閩溫暖的體溫暖暖地傳來,貼著他光滑的皮膚,林威的神經也終於慢慢地放鬆下來,有些睡意湧上來,也不再說話。 於閩攬著林威,反而愈發清醒。這個現實的世界,總是在你的生活中加入各種的調味料,苦苦的,也甜甜的。睜大了眼,盯著林威的睡顏,微微地笑了。為了他,什麽也值了,緩緩低下去,吻上他的額頭。 這舉動卻彷彿驚醒了林威一樣,有些不安地動了動,抱緊了於閩,迷迷糊糊地念叨:「我們愛麵包,我們愛乳酪,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們彼此相愛。」 於閩分辨著他的話,眼眶漸漸地紅了,掩飾地閉上眼。 27 這是個寒冷的冬天,林威老早就穿上毛褲了。十二月下了第一場雪,也近期末了,沒什麽課,於閩一早拉起他來說要去照雪景,林威膩在被窩裡死活不出去,然而於閩的意志實在是太堅決了,硬是不顧林威各種形式的耍賴撒嬌,把他從被窩裡挖出來。 離圓明園那麽近,林威還楞是懶得走。兩人只有一輛車,還沒什麽氣兒,只好推出去打氣。跳到車後座上,林威的反射動作就是把手伸到於閩的大衣底下抓著他的腰帶。那小涼手,冰得於閩直叫喚,車也騎得搖搖晃晃的。 雖然不認路,但圓明園正門林威還是認得的。眯縫著眼兒見於閩毫不猶豫地騎過去,在他大衣下的小手撓了他兩下,引得他的注意力,才問:「過了門了吧?」 「嗯,」於閩應了一下,「是過了,不過既然咱們騎車了,不如多走走,到一○一中學裡穿到圓明園,不要錢。」 林威聽了,呵呵笑著,順勢揪了一下於閩背上的肉,本來是想擰的,奈何於閩本來就不胖,平時又注意鍛煉,後背的皮膚緊緊地箍在身上,擰不起來。 西北風颼颼地,有於閩在前面擋著風,林威也就很自然地把腦袋貼到他的後背上避風。時間長了,於閩也漸漸覺得後心被林威捂的發熱。心中一股暖流流過,竟不顧四、五級的大風,緩緩地咧開嘴笑了。 期末的生活是鬱悶無聊的,好在於閩手藝好,總是變著花樣兒地做菜逗林威的食慾,但也沒多大成效。林威厭食的毛病越來越重了,終於在考試周里開始不想吃任何東西。於閩也不敢強他,見他一天天瘦下去,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只好買各種蔬菜做些清淡的引他的胃口。而林威每每看見桌上五塊錢一斤的豆苗、荷蘭豆之類的,心裡雖然不想吃,但也總是很給面子地吃幾口,然後就喝一碗玉米面兒粥了事,連紅薯和老玉米都引不起他的食慾。 周四就都考完了,林威本來還想和於閩再待一、兩天然後會見,可於閩堅持讓他回家修養一陣子,好好把厭食的毛病看看、改了的,於是就只好被遣散回家。 冬天裡,賣了次畫兒,去了幾次於閩那兒,也都病病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像一隻要冬眠的小動物一樣,老愛窩在於閩懷裡。於閩得了那個獎,現在也算是書法界的新秀,還被邀請參加什麽新春書法聯誼賽之類的無聊比賽,由於於閩想走這條路,這些活動也都耐著性子一一參加,這一時也忙起來,不能老守著林威。 眨眼就是春節了,看手機的熒光屏暗下去,隨即又傳來諾基亞刺耳的發送報告聲,知道林威收著簡訊了,於閩也懶得再管,撇到一邊兒去,自己仰躺著,隱約聽見媽媽用那種南方軟軟的口音數落爸爸,竟也覺得挺心安。想著林威說過一個人一生有兩個家,第二個是自己的。想想也確實是那麽回事兒。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出生的家庭,卻可以選擇組成一個什麽樣的家庭,自己和林威。想著林威,心情也逐漸愉悅起來,閉上眼,從兩人小時候到現在,一起的時光加加減減也快十年了呢,自己二十一歲的生命,竟有一半都有林威的陪伴,也是幸福的。 林威趴在床上,被子遮著頭,檯燈昏黃的光几絲透進來。把手機天線揪長了透在外面,自己窩在裡面跟於閩講電話。林威一直覺得電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因為它可以讓阻隔那麽遠的兩個人如此親密地說話。於閩的聲音低沈而有力,想也是躺著呢吧,一件一件絮絮叨叨地讓他注意身體,好好休息,多吃點東西。舞台上那麽多變的嗓音現在發出的全是溫柔的話語,漾得林威心裡一陣一陣地甜蜜。 講完電話,一看已經兩點半了,除夕夜,不熄燈。林威這會兒又興奮,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鎖上門。就著昏黃的燈光,開了書櫥,翻出隱蔽在好多建築學畫冊後面的影集。柯達四百張的影集,厚厚的,沈沈的,拿在手裡都自有一番甜蜜的感覺。從長白山的風光到這次的雪景,密密地排滿了整個影集。 看著那張在天池拍的照片,兩個人那時還沒在一起。但感覺上都已經相融了,笑得無比燦爛,可能由於那時於閩還發著燒呢,雙頰上有兩抹紅暈,咧嘴笑的彷彿智障,可愛地想讓他撲上去咬一口。 一張一張照片翻過,林威一個人捂著嘴眯著眼,笑得跟吃蜜一樣。在懷柔玩的時候的相片最……高映、鍾堅他們老起鬨讓倆人用各種親密的姿勢照相。好在那懷柔到處是山、是樹,拍的時候也沒人注意,那兩卷膠捲兒都是於閩托熟人洗的,也沒什麽大事兒。現在看起來,真的是甜的冒泡。 最後一張是倆人不久前在圓明園照的,是托一個老大爺照的,效果極好,倆人的狀態也很好。後來這張還被放大做了個什麽什麽效果,反正就是到影樓里讓人家給做在一塊類似木頭的東西上,三十二寸,巨大,掛在「心窩」里了。 又翻了一遍,天竟快亮了。不得已翻身上床,小眯一覺,白天還得出門串親戚呢,耗精神頭兒。 春節的日子除了讓人想發獃外,基本沒有別的了。於閩一個人在家,只是看看字帖,偶爾和林威發簡訊。林威過的也苦,在親戚家裝乖小孩兒,也怪累的,不過好歹這倆人可以互相安慰。 因為於閩由於各種原因,沒有告訴他們家他書法得獎的事兒,而他的父母也可以說是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對他失望了,也不再過問他的事。所以當年初五有人來找於閩,弄的他家人怪驚訝的。 那是家年輕父母,帶著他們的兒子,來於閩這兒拜師的,要他單獨授課。孩子是於閩教的周日書法班裡的一個。家長說在雜誌上看見於閩得獎的消息,孩子又極崇拜他,所以希望於閩能對這孩子進行單獨輔導。於閩他爸他媽看兒子居然又在書法上小有成就了,心裡也高興。不過口頭上還怪謙虛地說這孩子年紀小,恐怕教不好什麽的。那家父母哪管這個呀,一直嚷嚷著於閩青年才俊,要不然少年宮也不會聘這麽年輕的老師來教孩子們。 於閩聽他們一群人在那兒寒暄,自己帶了那孩子玩兒。雖然他的家也還算是能當上少年宮老師的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恐怕是他要的薪水少,才相當於前一個老師的三分之二。 總而言之,一堆人謙虛了半天,那孩子最後還是拜了於閩為師,這也算是於閩的開山大弟子了,看來那個獎還真是有用呢。 送那孩子走,於閩看他們送來的那個果籃,發現裡面有林威喜歡吃的火龍果,挺大一個,在手裡掂了掂,估計得有一斤多,微微地笑了,想像林威可愛的樣子。 於閩他爸他媽也挺高興的,好好誇獎了他一番,他媽還翻來覆去地看人家送的那兩盒精品燕窩。盒子做的到是挺好看,瓶子里的燕窩也乳黃色地泛著透亮的光。他媽讚歎了半天,說怎麽也得一百多一盒吧。他爸說怎麽也得有。 於閩一邊撇撇嘴,這玩意兒,要是真的,怎麽也得幾百,要是一個燕窩燉十噸湯,也就幾十塊錢一盒。這東西,大鍾寺有的是賣的。到底營養價值如何,沒準還沒那個火龍果高呢。 拿著手機出了家門,不想在家裡打電話。於閩緩緩地沿著院里的樓群走。看剛剛於閩彷彿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兒,其實是做給人家看的,心裡也美著呢。林威知道了信兒,高興地不得了,說也出門跟他說。兩個人在光禿禿的樓群和馬路上走,林威那邊兒嘰嘰喳喳的,高興地叫來叫去,咯咯地笑。於閩這邊兒,雖然不像他笑成那樣,但也充滿了笑意,眉眼彎彎地聽他說話。 春節因為昨天那一檔子事兒,也鮮亮了不少。對於於閩來說,也許是最開心的一個新年了,如果沒有高映那個電話。 見到高映,是在冷清的酒吧。他正在沒命地喝酒,邊兒上的高腳杯里扔著滿滿的煙屁股。沒開空調,沒有客人的酒吧冷得像個冰窖,凍得人心都一敲嘎嘎地響。 「高映。」於閩試探地叫他。 「你來了。」高映的嗓音澀的彷彿劇木頭的聲音。 「你還沒醉,真能喝啊。」於閩彷彿為了活躍氣氛一樣說了句話,見高映沈默,也斂了乾巴巴的笑,「怎麽回事兒?又跟葉陶吵架了?」 高映仍然沒反應。於閩只好接著說:「葉陶他小孩兒脾氣,難免沖了一點兒,你就讓讓他也就過去了,何苦一個人在這兒生悶氣?」 「他不是小孩脾氣,」高映終於出聲了,卻帶著哽咽,「真的,他不是小孩性兒。」一滴淚很輕地滑落,隱在高映的褲子里,但卻像是鎚子一樣砸在兩人的心上。 「怎麽,到底怎麽了?」於閩的心也慌了。高映從沒落過淚的。 半晌,高映拾回了語言功能。「他爸媽昨天回來了,撞見,撞見我們在……」 於閩絕望地閉了眼,以這種方式讓父母知道,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那……」 「他們跟我談了一天,讓我們分開。葉陶不答應,被他爸一巴掌打在臉上,撞在電視柜上,還磕破了頭。」高映凄涼地說。 「那你父母呢?他們知道了嗎?」於閩知道這兩人的父母是同事,都是外交部的,長年駐外,這事兒瞞不了的。 「我爸今天晚上的飛機回來。天哪!我,我怎麽辦!」高映有些不勝負荷地歪在吧台上。「葉陶他爸媽對他,極嚴!根本不可能……咳!我這是惹的什麽禍啊!會害死他的!」 「別,」於閩靠過去,「事情總會解決的。你先別這樣兒,你這樣兒對解決問題毫無助益。」聽著高映悲切地哀號了一聲,伏在吧台上,四周的黑暗緊緊地裹住這一點暖暖的黃色,勒的於閩的心也不規律地收縮著。 28 高映和葉陶的事兒,讓於閩心裡悶極了,亂的千頭萬緒,也懶得理,或許更多的是怕,怕理清了,怕理不清。 真真的想見林威,迫切的,所以,初八一早,於閩便撥了林威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林威的聲音很興奮,沒有剛睡醒的那種迷糊勁兒。 「你家樓下,」於閩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還不上來,等什麽呢!我在家等你。」林威的聲音清脆的傳來,隨即要掛電話。 「別掛,我在下邊等你,到『心窩』去吧。」 於閩的聲音里透著些許的疲憊,但林威的好心情溢滿了他的心思,敏感的他竟沒聽出來,只是暗地裡滿心甜蜜的罵了一句「流氓」。 拎著兩個大袋子衝進「心窩」,林威興奮的嘩啦嘩啦把東西倒出來,拿著一件在自己身上一比,看了於閩一眼,又抄起另一件,扔給他,「換上,我看看。」 不想打擾他的好心情,於閩聽話的換了衣服,是羅賓漢的運動夾克,深藍的,兩人站在一起,一個青春洋溢,一個卻身心疲憊,看上去不怎麽和諧。 終於察覺到了於閩的不對,林威也停了老到他那天聽了那消息有多高興,自己跑到西單去買了兩件衣服什麽的,神情慢慢的嚴肅了,問他怎麽了。於閩沒答,只是把他攬到懷裡,寶貝一樣,小心的抱著,倆人就站在客廳里,相擁。好久之後,於閩的心情平靜下來,推開林威,去廚房燒熱水,給他沖果珍。 林威知道,可能有什麽不對,可於閩不想說,那就算了。坐在沙發上,把帶來的影集丟到一邊,緊緊的盯著那張放大的照片,出神兒。 端著橙汁來到卧室,看林威歪著脖子盯著照片看,在他旁邊兒坐下,想摟他,卻被個東西咯了一下,是個厚影集,一百張的那種,看上去有年月了。翻看,是倆人小時候的,還有林威過生日的時候照的,數數蠟燭,九根兒。微微笑了,把他攬過來,「怎麽把這拿過來了?」 沈默了半天,林威噘了噘嘴,「你看這張照得多好啊,」林威指著一張正吹蠟燭的照片,「我想找人放大這張。」 「好啊,是照的挺好,」於閩揉著林威軟軟的頭髮,「不過,」看著兩人小時候,大夏天的,穿著跨欄背心,「露的夠多的啊,我都不捨得了。」 「神經勁兒的。」林威微微嗔道。我在他懷裡,「哎,酒吧幾號開啊,我還畫了幅畫兒,想掛過去。」 「幾號?」於閩沈吟了一下,「過幾天,再說吧。」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怎麽?」林威也猜到是他們幾個中出問題了。 「沒事兒,回頭再說。」 於閩到底也沒說是出了什麽事兒,林威一路上著琢磨,好幾次想給鍾堅打電話,都忍住了,畢竟這是他們之間的事兒。 剛到家兩分鍾,手機就響了,不認識的號,想了想,接了,竟是葉陶。林威剛想問問,就聽葉陶在那邊兒說:「我要走了,去挪威,告訴於閩、鍾堅他們,幫我看著點兒高映啊,他們電話全不通,我求你了,幫忙罩著點兒高映。」 也沒等林威答應,葉陶就匆匆掛了,弄的林威一頭霧水,葉陶和高映到底出什麽事兒了?給他們幾個那兒打電話還當真都不通,於閩的手機說什麽不在服務區,就這點兒地兒,中村,沒在服務區才有鬼呢,鐵是他直接把電池摳出來了。鍾堅和高映兩個則老實多了,僅僅是關機而已。 這邊兒那三個在酒吧里坐著,一人把著一邊,都悶著。 「到底怎麽樣了?」於閩終於問出來了,他估計事情沒那麽難,因為高映看上去已經好太多了。 「葉陶出國了,」高映淡淡的撇出一句來。 「怎麽,出去了?」鍾堅皺著眉。 「嗯,」高映狠狠的抽了一口煙,「他爸媽不放心,把他帶著出去了。」 「是嗎?那你呢?」 「被罵了一頓,沒事兒了,」高映自嘲的說:「我他媽……咳!我爸也不知道是加拿大待久了,還是怎麽的,見我就說,說他媽你要愛玩兒就一邊玩去,別招惹玩兒不起的人。」 「葉陶?」 「我他媽跟他說沒葉陶的事兒,我爸他奶奶的又說兔子還不吃窩邊兒草呢,少他媽找認識的人下手。」 「咳!「於閩長嘆了一口,也像是鬆了口氣,下意識的撓著短髮,「好了,葉陶反正還在地球上,別……」 「是在地球上,我他媽真是害死他了!」高映悔恨的捶著頭。 「沒事兒,別這樣,以後還有機會,你可以……」鍾堅乾巴巴的說。 「我他媽還去害他?」 三個人沈悶的待在那兒,不光是葉陶走,樂隊也少了鍵盤,還怎麽混下去,難不成還讓於閩清唱? 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鍾堅也暫時不想接納新人來頂葉陶,乾脆讓高映放假去的,先散散心,回來再說。 看著高映拖著疲憊的步子走出去,於閩和鍾堅倆人除了沈默也不剩什麽了,雙雙嘆了口氣。 鍾堅看了他一眼,「別嘆氣了,你啊,好好珍惜吧,小林威還是嫩啊,要碰上這種事兒,還比不得葉陶堅強呢。」 「是啊,」於閩沒說出來,卻在心裡大嘆一口氣,「他的確是嫩,比不得葉陶。」 拐了幾個彎兒,林威才弄明白了這件事兒,也好幾天以後了,什麽趟兒也趕不上了,高映都不知道雲遊到那兒去了,於閩這些天也悶悶不樂的,林威也不想煩他。 轉眼就開學了,於閩卻讓林威搬回宿舍去住,林威雖然不高興,但也理解他的心情,留給他一個空間可以好好的想想。自己開學後也較少晃到酒吧去,免得影響他的情緒。大多是時間是以簡訊聯繫的,於閩卻也常常隔好久才回,林威的心情也漸漸沈重起來。畢竟這種事情,太難說,雖然於閩常說自己心重,但他又何嘗不是? 關於林威搬回來住,宿舍里的人都沒什麽反應,反正他也是個北京孩子,家又離的近,來來去去的,也沒什麽新奇的。只有寧傑,抽個空兒,安慰了他一下,幾句挺白痴的話,卻不知哪句勾起了林威的痛處,差點兒沒哭出來,也著實嚇了寧傑一下子。但這也足夠勾出寧傑的真心話來了。兩個人在初春的三月,相對無言,就差唯有淚千行了。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寧傑緩緩的吟出:「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然後又偏頭看林威,「這就是教你及時行樂呢!」 林威幽幽的看他,「你是嗎?」 「我是,」寧傑左右搖晃,「人家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可是我,現在就是春天,也覺得在冰里,沒有絲毫暖意。」 兩個人又沈默,林威的心裡不停的翻騰,這就是同性戀應該有的心情嗎?自己過去真是生活的太幸福了!好像童話世界一樣,王子和王子過著幸福的生活。 「今天也許還這樣,還幸福的活著,明天,明天也許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誰知道呢?」寧傑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太悲觀了,真的,也許是我太悲觀了,不懂得享受生活的陽光。每次看見你和於閩一起來上課,坐在教室最後,一個聽課,一個看書,平凡又幸福的樣子,我心裡都溢滿了嫉妒。」嘆了口氣,「可是我還是希望你們在一起,讓他們都看看,還是有人可以這麽幸福的。」 林威靜靜的沈默著,聽他的話,慢慢的閉上眼睛,感覺眼前黑暗的背景上那星星點點的光,聽到寧傑又接著說,「你看過《藍宇》嗎?」 緩緩搖頭,「書?」 「電影,書叫《北京故事》,網上同人小說。」 「哦,這也會被拍成電影了?」 「嗯,導演也是同性戀。」 「哦,我說呢。」 「書里有句話,是陳捍東說的,說那時我們第一次在室外、在公共場所接吻、擁抱,可惜那時沒有明媚的陽光,只有漫長的黑夜。這大概是寫的十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比現在還黑暗呢,也沒個毛寧、高楓之類的出來鬧一出。」 「哦,」暗暗的記了書名,林威也沈了心。 由於林威長久不住宿舍了,雖然一個多月了,也沒能習慣這種熱鬧的局面,今天,又是,大家到了晚上十點多,匯在一起說今天被騙了多少次,亂糟糟的,電話鈴也在這時候湊趣,瘋狂的叫起來。 寧傑抱著電話突然大聲的問真的假的,神情猙獰的駭人,半天,才捂著話筒,跟人們說張國榮跳樓了。 大家也呆了,幾個南方來的同學都很喜歡張國榮,都呆了一下,齊聲又道騙誰呢! 寧傑彷彿複述那邊兒的話似的,機械的說鳳凰衛視的消息,都沒來得及做專題,只在下面出了個滾動條。 大家這回是真正的呆了,林威雖然只看過他演的《夜半歌聲》,因為太黑和怕鬼,也沒看清他到底張什麽樣,但也知道,發生在這個藝人身上的最大的消息是他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等他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就聽幾個人正大喊為什麽,寧傑只是搖頭,那幾個同學悲痛的彷彿要哭出來一樣,整個宿舍沈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中。林威掏出手機給於閩發信息。 29 4月3號,大家還都沈浸在猜測張國榮撲朔迷離的死因中,電台里也轟炸似的播張國榮的MTV、電影介紹,以及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得主猜測。 宿舍里有幾個張國榮的鐵杆兒fans,天天抱著電視悲痛來悲痛去的,林威覺得挺無聊的,不就是個演員嗎?中午,電台里又放張國榮為《霸王別姬》唱的主題曲,站在水裡,很優美的側面,林威也湊著問了一句他和誰演的,人家告訴他張封毅。 「啊!倆男主角?」 「是啊,」大家異口同聲,「不過他演女的。」 「他演女的?」 「虞姬!」寧傑白了他一眼,無奈於他的無知。 「啊!他眼那姬?!」 「對啊,」大家都很不給面子的瞪他,樣子好像是看見一個中國人不知道長城是哪國的。 「拜託。」林威一臉菜色的逃離電視那圈兒。 林威新換了三星的彩屏手機,來電話的時候會有耀眼的閃光和驚天動地的和弦──飲酒歌。所以當大家都為電視里的張國榮著迷時,林威的電話就格外招人討厭。 搶了手機跑到陽台上接了,是於閩。「喂,」林威甜蜜的講著電話,「現在啊,」……「好吧,其實我都吃過飯了。」……「沒事兒,我就過去。」 「一個星期沒見你了耶!」林威蹦蹦跳跳的衝到於閩面前,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看桌子上已經擺了一瓶鮮橙多,擰開蓋了,拿起來灌了一口,見於閩不說話,「哎,叫我來幹嘛?我下午還有課,要發獃別來找我。」多日沒見他,饒是於閩悶成這樣,他也仍舊笑眯眯的。 長嘆了口氣,於閩疲憊的眨了下眼,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背,等林威的興奮勁兒過去。 「哎,你不會真叫我來發獃吧。」半天,於閩也沒說一句話,林威不得不重新再問一遍,「我下午有課啊!那老頭劇嚴,次次課都點名兒,我不能逃。」 添了添乾澀的嘴唇,推開了林威遞過來的鮮橙多,「咱們分手吧。」於閩直直的看著林威,沒有任何迴避,開門見山的說明自己的意思。 「啊?為什麽?」林威有點反應不顧來,還沒有危機意識。 「沒為什麽,我覺得咱們在一起不好,不合適,所以我想分了。」於閩很沖的說完這句話,仍然緊緊的盯著林威,沒有任何逃避。 「你是說……真的?」林威彷彿現在才摸著感覺,有點困惑的盯著他,一臉不可置信。 「是,我是說真的,這種愛見不得光,上不得檯面,我不想再繼續了,乾脆斷了,對你我都有好處。」 「You mean that!」林威這時候才真正的嚴肅起來,「不會吧。」無措的撓撓頭,感到彷彿還有點靜電引著他的寒毛豎起來。 於閩只是緊緊的盯著他,不錯眼珠的盯著他,漆黑的瞳仁映出林威變了形的滑稽面孔。 「真的?」林威好像很難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嗎?!」他進了,攥著鮮橙多的瓶子在桌子上敲。 「是真的。」於閩平靜的說,挺無奈的嘆了口氣,再次確定「是真的。」 「你,你,他媽真混蛋!」鮮橙多的瓶兒被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半滿的瓶兒里有幾滴橙汁濺出來,栽在桌子上,灘成有鋸齒狀的模樣。 緊緊的盯著林威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於閩疲倦的閉上眼睛,頭倚在小餐廳不算乾淨的椅背兒上,腦中全是林威的身影,從他剛來是興奮的樣子,到後來扭曲的表情,一直到最後要噴出火來一樣的憤怒,從心底泛上一絲苦笑,以後怕是沒機會再這麽好好的看他了吧。這是個現實的世界啊!為了他的光明前程,為了人們眼中所謂的正常,只有斷了!早點砍下這一刀,比晚好。至少還能讓他有時間去療傷。伸手夠過那半瓶鮮橙多,緊緊的握著,聽他嘎!嘎!得響,感到它在手中變形,仰起頭,灌了一口,放下,看那邊兒上殘留的一滴沿著白色的瓶嘴上的棱暈開,變淺。斷了吧,算了吧,散了吧。林志炫那清亮又無奈的聲音彷彿浮在於閩耳邊。 半跑半走的回了宿舍,正趕上寧傑最後掃尾,隨便打發了他,一頭栽到了一張床上,想要大聲的哭,又憋住了,這床上的味兒他受不了,憋著滿肚子的委屈,林威又搖搖晃晃爬起來,歪在椅子上。 使了半天勁兒才夠著水杯子,多半被水杯絕望的潑出去,「!」的把杯子蹲在桌子上。開水嘩嘩的倒進杯子里,塑料的home by歐尚隨身壺一下子被蒸汽熏的霧蒙蒙的,彷彿也一下子熏了林威的眼,燙的淚,就在眼眶裡轉,不停的熨過他的眼,卻不肯留下,如果不算和於閩在一起的那幾次,也總有十年沒哭過了吧。狠狠的灌了口熱水,壓下溢上心的苦澀,卻止不住。機械的喝著水,想讓熱水澆灌他冰冷的心,卻徒勞,水,只能一遍一遍刷過他的食道,燙的他胃疼。 不甘心的掏出手機,惡狠狠的按著鍵,「你是說真的嗎?」按下熟悉的號碼,盯著屏幕,光黯淡了,卻又緊接著亮起來,清脆的發送報告諷刺的傳來,刺的他想把手機撇到太平洋去。按著震動鍵,感到手背麻麻的觸著,嚇到一樣把手機扔在桌上,在仔褲上搓了搓手心,心中泛上一陣凄涼,為什麽這感覺,就像被於閩握住?手記在桌上嗡嗡的振著,期待被林威拾起。 「真的。」僅僅兩個字就又把林威一棒給打回地域去了,看之前的那種緊張和期待被狠狠的扯碎,現在只剩下滿心的苦楚和無處發泄的痛苦。緊接著又灌了無數的熱水,只感到有東西划進食道,卻再難覺到任何的熱和痛。 「靠!你小子在啊!給你發了多少條信息你也不回,打電話也沒人接,你小子想什麽呢!」寧傑和幾個張國榮的鐵乾兒fans蝗蟲一樣衝進宿舍打開電視,嗡嗡的亂叫著,「下午那老頭……嘿!」寧傑說了半天,沒見林威有什麽反應,扒拉了他一下子,見他遲緩的隨著他手動了一下,「沒睡著吧?要睡上去睡去,天兒還冷著呢。」 林為仍舊是毫無反應的倚在椅子上,歪著頭。 「操!」張箏連拎起四五個壺,「都沒水了,他媽不是中午才打的嗎?」扭頭看了看林威還冒熱氣兒的杯子,「你小子一下午喝了多少?」 林威仍是獃滯的無反應,「嘿,你小子……」 「他喝了多少?」幾個人湊過來扒拉他。 「他媽喝的是水,不是酒。」 「咳!」幾個人又散開,只有寧傑留在邊兒上,掐了他一把,看他沒有任何反應,「操!丫暈過去了!」 「沒事兒,八成睡著了。」 「媽的!真的,他媽估計是水中毒。」 「水還中了毒了。」 「說真的呢,快把他送醫院去的!」寧傑掄起巴掌扇了他幾下子,沒反應,那幾個也急了,七手八腳的給架著下了樓。 校醫院見了這陣勢,也慌了,說看不了,派了輛救護車給送三院了。 林為給接回家已經是三天之後了,雖然不知是什麽原因還不能退燒,但醫院說床位緊張,像這種脫離危險的就死活給弄回家去養著了。也趕上現在滿城都在叫喚「非典」,林威他爸媽也不敢放他在醫院裡呆著,就在37度左右燒著,也把他弄回家了。 燒了兩三天,吃了不少消炎藥,也沒什麽效果,林威的精神卻是越來越差了。他媽每天都給他清粥小菜的做,養胃,可他也吃不下去。直到一天晚上,揪著他媽問是不是得艾滋病了,艾滋病也是發低燒退不下去。他媽說他胡思亂想。可他還認上真了,哭的一通洗禮嘩啦的。他媽說了半天,也不管用,就說艾滋病也是有感染源的啊,你什麽時候接觸過啊。林威支吾了半天說去年十月獻了血,到現在正好還在艾滋病的窗口期里。他媽說鮮血很規範,不可能感染,難道他們沒換針頭?換了有什麽用,他們摸完一個摸下一個,保不齊就……林威抽抽咽咽的,話說的一點兒理由都沒有,純屬胡思亂想,沒事兒找事兒。他媽也就隨便安慰了下,隨他了。 雖然很快就睡過去了,也沒胡想什麽,但林威第二天就堅持跟他們分開餐具和食品了。他爸還是疼兒子,見這樣兒,也上了心了,到不擔心什麽子虛烏有的艾滋病,擔心別是那個「非典」什麽的。抽了一天時間,又帶著上三院看了一遍。抽了一管血,血項也查了幾十項,胸也透了個徹底,還是沒什麽不正常,葯也那還是那堆。人家醫生還不把這37度的當回事兒。林威他爸一再跟人說著孩子體溫低,但到底除了有點咽炎也沒什麽了。 父母都很忙,林威一個人整天在家無所事事,裹在被子里縮著,知道電視里開始每天報「非典」的增加人數,林威也開始隱隱的擔心父母和於閩,然而又狠著心不去給他發信息。 30 後邊兒幾天,林威家總在商量搬不搬家,是啊,紅樓那邊兒的新房都已經裝修好了,林威那屋選的是他喜歡的淡桔色牆壁,地板也是當時選的一種古樸的老樹疙瘩花紋,和於閩的地板一樣。整個家或者說包括於閩家都是林威設計的,然而現在他卻病歪歪的,於閩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每每想起他,都覺得整個心縮成一個球,疼得彷彿要死去了。 懶得管那十幾天也退不下去的燒,林威開始上網,還專門下了個聯眾,去打雙升,卻無聊的想撞牆,打了兩天也懶得再去了。忽的又想起那個叫《北京故事》的書,有點兒想看,就直接在google上搜,居然還有很多。下了個壓縮版,準備好各種零食和果汁,一大早坐在電腦前,開始品味別人的故事。 下午,林威他媽打電話來問他的情況,聽他聲音不對,就一個勁兒的問他,林威滿心都撲在書上的情節里,心裡鬱悶的難過,一說話,發現嗓子也哽了,因而愈發煩被別人打擾呢,他媽還揪著問起來沒完沒了,弄得他也煩,幾句話打發了,連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麽了。一個人悶坐著發了半天呆,盯著閃動的熒光屏,長長的嘆了口氣。心中壓抑,卻又慕的想起學畫時欣賞過的一幅雕塑《拉奧孔》,巨蟒纏身,肌肉糾結,精神的苦與肉體的痛,絕望的眼神,卻沒有一聲哀號,甚至雙唇都是緊閉的,萬般痛苦只化作一陣深深的哀嘆──窒人的顫慄,倏的傳遍全身,人當真在痛到極處時僅僅只能哀嘆了。 在網上下了《藍宇》的電影,看到真實的人,彷彿看到真實的無力的兩個人,心裡有浮起那句話,最初聽到這句話時,雖然心情也不很好,但總還是在幸福的暈邊兒里,剛剛看書,也僅僅覺得心裡一陣陣的顫動,直到在電影里,才真正感到那黑沈沈的凄涼。 因為前一天莫名的留著淚睡過去了,造成了他第二天兩眼浮腫的起床,爬起來就直奔電腦,又重新看了一遍《藍宇》,仍然看得全身發冷,手腳不停的顫。一連好幾天都沈浸在《北京故事》里,林威也天天恍恍惚惚的,有時候彷彿覺得自己就是藍宇,現在被於閩逼著去看心理醫生;自己好像就是藍宇,盡心儘力的幫著裝修「北歐」,常常有想哭的衝動,卻又再難流下一滴淚,這就是現實,人,總要從童話中長大的。 林家最後決定4月份搬家,家裡一下子來了好多箱子,本來林威他爸說不讓他乾的,但林威還是裝著好很多的樣子,好幾天也不把真實的提問告訴他們,讓他們以為或也讓自己以為,現在病已經好了。 把書櫃里的、壁櫃里的,到處藏的書都搬到箱子里,也包括那十幾本相冊。手裡拎著那本深藍色的柯達相冊,鼻子根兒總是酸酸的,想落淚。乾脆扔在箱子最底下,省得看了心煩。然而又收拾了半天,那箱子都封起來了,卻又怕上面書壓得太多,會把相冊壓壞,又拆了箱,刨出影集,想了想,收到自己adidas的背包,還是隨身帶過去吧。 新家比原來那個好了太多,可能是因為處處都顯著自己的心思,總而言之,林威對舊家沒有半點留戀的投入了新家的懷抱。從林家搬家那天起,北京的「非典」就一天一百多一百多地往上長,「五一」那幾天也沒能去哪兒玩兒,好久沒在戶外活動過的林威跟他爸在附近溜達了溜達,沒想到中村的路上一不見車二不見人,比原來半夜兩三點的路上還冷清呢,有點北歐的感覺了,一望空蕩蕩的馬路上,除了剛抽芽的樹,幾乎沒有活口兒。新紅樓區里綠化的還不錯,所以林威一周里也下來了兩三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但,多半還是想,若能碰巧看見於閩…… 林威是個怕寂寞的人,在家二十多天,每天不是聽廣播就是聽音樂,CRI music 總是放林志炫的採訪記錄和他新專輯裡的歌,由於於閩的緣故,林威也很喜歡他,到了後來,乾脆變成天天聽廣播。有首歌,總放,林威卻記不注名兒,但每每最後那句:愛情,多殘酷的美麗,總是激的他一身雞皮疙瘩。想著,於閩也是,是為兩個人好,灌了一口鮮橙多,自從那次分開後,林威就愛上了鮮橙多。從當時那瓶擰開蓋兒的鮮橙多,林威就看得出來,於閩不是不愛他,而是這個社會,現實的社會逼他做的這個決斷。他怕自己受不了現實的壓力,然而他卻沒問過自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麽罪自己也願意受啊!但是現在,卻連個受罪的機會都沒有。 「五一」過了,林威的燒也因為喝了幾付中藥終於退了,他爸他媽也總算放了心。過了以後,他爸說嚇得他天天寒毛都豎著,林威問怕什麽,我從頭到尾都沒擔心過是「非典」。我只是擔心是別的,萬一再害了你們和於閩。林威偷偷在心裡加了這後一句,然而,嘆了口氣,幸虧不是啊! 學校已經封校了,像林威這種在家的,也只能在家待著了,各種目標彷彿都離他太遠,因此也不想夠,乾脆就渾渾噩噩的混日子,天天泡在電腦上一遍一遍的看《北京故事》和《藍宇》。直到有一天驚覺自己腦中已經全被同性戀佔滿了,好像很難在容下別的感情了,才有些擔心自己,心中的一點惶恐也瞬間變大,他好像有點不受控制的在網上搜言情小說,大概是想讓自己心安點兒吧。本來原以為自己只是愛上了於閩,如果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同性戀?林威從沒想過。 沒有找那些名字很詩意的網站,林威很刻意的找了個中性的、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名字──晉江文學城進去,也認真的看了看男女的言情小說,寫的都很爛,很難有一個故事可以讓他從頭看到尾的,也完全沒有被感動的跡象。無聊的言情小說不能感動他,弄得他也煩躁,把網站上每個能點開的頁面都胡點了一通,看到還有個BL區,有些好笑的打開,心裡彷彿還存這些不屑,置頂的是一張耽美網址大全,只是隨手粘了一個域名到地址欄,沒等頁面顯示完全,就點了「進入」,漫不經心的點了同人小說推薦里的文章,本不抱任何希望,但看到滾動條縮成那麽小,才覺得作者還行,不像言情小說那種糊弄人的,也就隨手另存了。 本來也只是無聊的,但又突然想起可以看看偵探小說,自己小時候最愛看了,當然於閩也是。狠狠的晃了晃腦袋,想把那個討人厭的名字甩出去,不想。雖然以前沒看過長篇的偵探小說,也好些年沒看,卻仍然很痴迷,被他爸他媽媽了好幾遍,也沒能離開電腦。最終迫使他下樓的原因是鮮橙多喝完了,要再去買一箱。一個人推著車,馱著一箱鮮豔的橙色,有些心不在焉的,卻又一下子又想到了那個,於閩最喜歡的荷蘭隊,那個曾經掀起橙色風暴的「全功全守」球隊。幽幽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搬家了沒有。 再開電腦時,找偵探小說看,發現了混在裡面的《十年》,當偵探小說打開的,發現不是,才想起來是那天在無聊時下的,乾脆也就看看。書是從高中時候寫起的。文字敘述很好,引著他一直往下看,也不住得一陣一陣的起雞皮疙瘩。事情雖然不美,都現實的可怕,卻深深的觸動了林威的心,無數次的罵李唯森那個混蛋,也跟著高郁一起忍受折磨,搞得他一頭栽到小說了出不來,從早上到下午五點前,總算看完了,心裡也難受得像是塞了兩斤棉花,不是那種劇痛,卻堵得難受,想張嘴大叫,發泄,卻沒有任何聲音。軟軟的棉花就那麽生堵著他,悲傷中,卻又甜蜜的想起於閩為自己造的那個象牙塔,緩緩的又彷彿感到那個夜裡,星探找於閩他們被拒絕的那個夜裡,於閩重重的胡擼了自己的腦袋,問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怎麽的。 獃獃的坐在椅子上,無意識的盯著那閃爍的熒光屏,背景的白色刺的他眼睛疼,閃了一下,而那魔光仍然籠罩著這漸漸暗下來的小屋。突然霍的站起來,椅子也彷彿覺到了危險,自動的滑開了,狠狠的掃過周圍的東西,一把抄過杯子,舉起來,想砸,一陣悲痛湧上,卻又頹然的放下,忍住了。重新坐下,安穩了好多,卻也靜的詭異,細細的看手中的馬克杯,很簡單的一行字,紅色的,I LOVE YOU。想著當時在超市,鬧著讓於閩買給他,有想著「心窩」里的那個,杯子上噘著嘴生氣的小孩兒,和高露潔超感白的牙膏,手指清楚那行普通的紅字,是凸起的,一行紅字,多少感情寄托在裡面。屈起指頭輕輕的摳,想摳掉,但它卻像生根一樣,頑固的待在上面,就像這段記憶,永久烙在他心裡,難以擦去。 從那次又遇到他,在冬天,到這個冬天,到春天,兩年又四個月而已,在自己二十年的生命中,只是個十分之一,卻好像掏空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垂著眼,眯眯的斜掃過桌上那沓A4紙,銳利的紙邊會割傷手指,倏的一下,所有神經元都集中在那個細小的傷口上,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而心,也被這麽倏的划了一下,破了皮,滲著血,隱隱的痛,也全力的痛,有時也竟會想拿出來吹吹,吹吹就不疼了,然而在直視那細小的傷口時,卻又忍不住顫抖,手裡捧著心卻想鬆手,摔碎了的了。 天色一點一點沈下來,恍恍惚惚,從迷離的思緒中抽出,卻又遇到了牆上那「皇蝶」的標本,那年懷柔買的呢,於閩堅持買了個最大的給他,絢爛的翅膀,碩大的蝴蝶,讓一般的菜粉蝶一邊流口水羨慕去吧,想想當時,自己想的是什麽,是讓別人一邊羨慕去吧。現在呢,自己也該羨慕別人了吧。 想自己小時候,和於閩逮了那麽多蝴蝶蜻蜓,捏在手裡久了,放了也飛不起來,因為他的翅膀竟被汗濕了,或是捏折了,想飛也飛不動了。自己又何嘗不是,沈到了這粘稠的愛里,想飛,卻不能飛,命,已經把他帶住了,折在這個孩子手裡,這個曾經教他抓蜻蜓的孩子手裡。是的,他輕輕的靠近,在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抓住了他的翅膀,再也飛不動了,折了翅兒,卻撲騰著,想讓這孩子繼續捉著他,安於他手指間的潮濕和溫度,祈求一點憐憫的目光,拾起他,然而,卻不能夠。 狂亂的翻出手機,一條簡訊一條簡訊的翻,直到又看到「真的」那兩個字,才又頹然的歪在椅子里。斜枕著椅背兒,一屢暗淡的夕陽射在他的鏡片上,又折回,那蜻蜓死的時候,雙眼也是無神的,原本看上去讓人眩暈的複眼也不再閃爍靈動的色彩。「沒有它生活的環境,它就會死去。」媽媽那句無所謂的話在他耳邊嗡嗡的迴響,震得他頭疼。緩緩抬起手,屈起手指,用關節緊緊的頂著抽痛的太陽穴,「這便是我的一生嗎?」林威悲哀的自問,「不,我愛爸爸,我愛媽媽,可是,我的家,卻就在『心窩』里。」 31 六月中,雖然沒有常常出門,養了一身白白的皮膚,但與這幾個月急劇減輕的體重相結合,卻總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林威卻也不當回事兒,照舊穿著T-shirt和短褲出門晃,他媽總擔心他身體,彷彿覺得一離開家他就又會暈倒似的,所以他挑了工作日的大中午出來,豔陽四射,照在地磚上都反射極大的熱量和耀眼的光芒。一條條蜿蜒流下的汗跡掛在細長的脖子上,林威一個人在烈日下享受陽光,期待能照得他暖和起來。 早就看見他了,但沒叫,於閩緩緩的移到樹影里,眯著眼睛望外看,又瘦了,細細的小腿反著瓷白色的光,仍然是白色的T-shirt。他屬於那種淺色系的暖色,應該沐浴在陽光下的,所以乾脆讓自己躲在陰影里吧。手裡拎著沈沈的袋子,費力地掏出煙來點上,抽了兩三個月了,但仍然又被嗆到了,捂著嘴狠狠的咳起來,彎了腰,心中泛起了無盡的苦澀。半天才又抬起頭,看著不遠處樓前平地上來回溜達的林威,手伸到袋子里,摸出一瓶鮮橙多,握著,手裡也全是汗,看他也全是汗,卻不能把它遞出去。選擇這條路的是自己,所以現在也只能眼睜睜的痛苦。喝水喝到水中毒是一種什麽狀態?那天他發簡訊問他是真的嗎的時候,他喝了多少水了?那種熱水沒有把他的食道燙傷嗎?慘淡的一笑,無意識的揮手,想趕走那些念頭,是自己啊,畢竟是自己選擇了這樣的分手。 一雙運動鞋踩著一格一格的方磚靠近,於閩驚訝的抬頭,林威那剃了小平頭的腦袋就在眼前了。不知是該轉身逃走還是該如何,於閩也楞楞的站在那兒,忽而又手足無措的遞過去了鮮橙多。冰鎮的鮮橙多早已不再涼了,但瓶壁上卻掛著無數的水滴。 林威細瘦的胳膊使勁擰開了瓶蓋,喝了一口,很平靜的說:「抽煙不好。」 悶了半天,於閩才點頭:「你身體好些了嗎?」 「還好。」仍就站在日頭地下,沒有要跨到陰影里的意思,「看你剛才咳的,像老頭兒,抽煙很毀嗓子的。」 從剛剛就被看到了,於閩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沒說話,看林威在陽光下邊溜達邊活動手腳。 「我剛才想,如果你咳完了,還不走,那我就過來。」歪頭向著於閩,「搬家了嗎?」 「搬了,這兩天才搬。」於閩尷尬的接著說:「我爸媽等我吃飯,我先……」 「哦。」林威打斷了他的話,忽然扭頭沖他燦爛的一笑,「告訴你,我每天都在中午的陽光里呆著,希望能把我照暖和些,可是都不能夠,我只覺得我心靈的某一塊地方,一天一天的被越來越厚的冰層包著,可是,我今天看見你,站在樹蔭下面,彎著腰咳嗽,我就突然高興了,有一股極暖的熱浪一下子沖我卷過來,好像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感到是在夏天。」林威注視著他,眼睛裡有一閃一閃的東西,亮亮的,很可疑的在晃動。 還像過來時的樣子,林威仍舊踩著一格一格的方磚離開了,於閩緩緩的跟上。兩個人又做鄰居了,一個十五層,一個十一層,想那次,也是林威,在家裡哭,所以才選了這裡的房子,可現在卻還是讓他哭了。 踏進電梯廳,卻看見電梯門正緩緩的關上,林威的臉也變細變小到沒有,抬頭,默默的數著燈到十五層,停下,又移下來。 獃獃的坐了一下午,見五點了,伸手拿了《家有喜事》的盤,開了電視。林威現在也是張國榮的鐵杆fans了,自從看了《霸王別姬》後。以前林威總覺得張國榮長的也一般,沒有特別吸引他的,但現在也開始迷戀起他完美的鼻子。微微的笑了,記得不久前,自己也還不怎麽聽他唱的歌,但自從聽了他的粵語歌後,也開始著迷,也還記得跟著電視里哼唱的爸爸,一幅陶醉的樣子,是呢,張國榮是他們那個時代的人,爸爸也只比他大兩三歲的樣子,爸爸年輕的那會兒也追偶像呢吧。自己太小,還不記得這些。 晚上,林爸爸回了家,感慨萬分的說,今天看見一個爸爸和他兒子,讓他特別有感觸。林威問怎麽了,哪引起來他那麽大的共鳴。結果林爸說那孩子也是個小不點兒,七八歲的樣子,路上騎車,有一個小溝,不平,顛了一下子,差點歪在旁邊的汽車上,那孩子他爸一把抓住了,拖到一邊去數落孩子。林威一聽,知道他爸說的是自己第一次騎車上路的事兒,已經被說過無數次了,就笑,說自己當時覺得沒事兒,也不害怕。結果林爸大有感觸的說嚇出他一身的冷汗,魂兒都快飛了,想這麽大個兒子就差點兒白養了。逗的林威一直不停的笑。 林威他媽出差了,家裡剩下倆太懶又不太會做飯的,湊合吃了一點兒了事兒。直到晚上睡覺,林威又恢復到以前十點鍾睡覺的習慣,都躺床上了,又大聲的叫爸爸,林爸過來,他又說沒事兒,只是覺得心裡空,生怕自己什麽也沒有,就剩下他一個。林爸安慰了半天,林威心裡還是不安,巨蟹座的人果然是怕沒有安全感,怕孤獨的,這麽些天,他也孤獨壞了。 林威突然握著爸爸的手正色說很對不起他們。林爸笑,說哪對不起啊,孩子又乖又可愛,多才多藝,學習又不用操心,就是浪費點兒家裡的白米飯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錯。可林威卻鼻子根兒發酸,抓著毛巾被想哭,最後還是忍不住告訴他爸說自己是同性戀,然後就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嗚嗚的大哭起來。感到他爸爸隔著毛巾被一下一下的拍他,半天才抽抽咽咽的抬起頭,滿臉淚痕。本以為爸爸聽了以後就算不暴跳如雷,怎麽也得呆若木雞。但萬萬沒想到爸爸居然一邊兒拍他,一邊說同性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值得這麽哭,也不值得他神經緊張了這麽長時間。林威自己呆了半天,又問為什麽。林爸說他和他媽早就看出來了,但那時候你還小,所以也沒說什麽,只是搬到院外,直到你又說看見於閩,宿舍不好,要搬到他租的地兒去住,爸媽才知道你們是真在一起了。他們也沒認為是怎麽了不得的事兒,反正於閩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學習上雖然後來退步了,但人品還是沒問題的。孩子大了,自己要拿主意了,既然愛了,那就要自己去找往後的目標了。 林威只是聽的獃獃的,傻了一樣,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父母居然能開通成這個樣子,竟能讓他和於閩自由發展。林爸平時看上去挺嚴厲的臉這時無比慈祥,拍著林威說當年自己和他媽的愛情沒有一個人贊同,遭到雙方父母的一致反對,現在不也過的挺好。說林威的兩個舅舅,都是讓他姥姥姥爺摻和著找的對象,現在不也全離婚了。愛情,只要能堅持,本身就是個光明大道,所以任是誰說也沒用,還不如順其自然。 林威呆呆傻傻的看著他爸,也不哭了,只不過臉上還帶著淚痕,問可是同性戀違背倫理,別的人都不接受怎麽辦。林爸也無所謂的說倫理都是約束人的胡掰玩意兒,只有愛才是永恆真理。拍了拍兒子,讓他安心睡個好覺,有精神了,找個空兒自己解決問題去的。最後又加了一句,說你媽都想好了,這樣也不用擔心婆媳關係不好,省了大心了。 看爸爸給他關了燈,林威仍然很獃滯的大睜著眼,沒有絲毫要睡的意思。畢竟今天的驚嚇也不小了,任誰也想不到自己的父母能這麽平靜的接受兒子是同性戀。不過轉念想想也是,自己的爸爸總比別人快一步,下海是,沒準這也是。媽媽和爸爸的婚姻雖然當時沒有受到任何祝福,可現在依姥姥老誇爸爸的勁兒,估計也早就認識到錯誤了。帶著滿心的歡喜沈沈的睡了過去。 一連快樂的過了好幾天,肉也又長回去了。林威還是沒去找於閩說這事兒,因為他要確定把自己又養回那麽好看才去,但拎著頭上不到一寸的短髮,估計半年之內應該會長回到原來的長度吧。直到林威他媽開始催,說想見於閩,林威沒好臉兒的去告訴她1103自己看去,結果林威還是截下了當真要去的媽,答應一個星期之內搞定。 再次見到林威,他還很弱,以自己的目測來說,至少又瘦了五、六斤的樣子。不光是身體,想來分手對於他的精神也是一個很大的衝擊,暗暗的想過無數次,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把手機丟回桌上,抄了本字帖看。然而心是亂的,怎麽也看不下去。想著林威剃的小平頭,最簡單的髮型,放在他身上也一樣好看。小時候自己總是喜歡胡擼他的腦袋,因為他頭髮軟,胡擼起來手感好極了,不扎手,但痒痒的。微微笑了,想,也許再沒機會摸他那個小腦袋了呢,但,只要對他好,就值了,就值了。 最近忙著搬家,「心窩」也好久沒去了,由於「非典」,酒吧也停了兩個月了,聽林威說葉陶去了挪威,高映那家夥跑到懷柔租了個農舍,天天釣魚,到真是優哉,鍾堅又干回本行,跑到他原來老師開的西餐廳里去拉小提琴了,這一夥,也跟散了差不多。嘆了口氣,緩緩的拉過空調被,蓋上腦袋睡大覺,眼不見,心不煩。 林威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陽台上鼓搗他爸的那堆花呢,滿手都是君子蘭土,沒好氣的接了電話:「喂,誰呀?」 「他媽的,是我!」林威心情極佳,根本不在乎於閩的怒氣,「幹嗎呢,出來,我有話說。」 沈默了半天,於閩才說:「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見面吧。」 「胡說什麽呢,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了,別鬧小脾氣了,快出來啦!」 「什麽事兒,電話里不能說嗎?」 「好,我爸媽都同意我們交往。」林威清脆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卻無異於在於閩身邊兒上扔了顆炸彈,瞬時驚的他滿眼冒星星兒,伸手揮了揮,「你說什麽呢!」 「我說!我爸媽同意我們在一起!」清脆的聲音,卻不是從話筒中傳來。 顧不得滿手的土會髒了塑鋼的窗戶,於閩一把扒開紗窗,抬頭向上看:「你丫快縮回去!」眼瞧著林威探著半拉身子在外邊兒,於閩都快瘋了:「他媽你在十五樓呢!」 「我高興!」林威白色的牙齒肯定是用超感白刷的,亮的好像廣告裏海狸的牙齒。 「操!你他媽快縮回去,我馬上過去!」於閩急得臉上的青筋都綳出來三尺高了。 「好,你過來吧!」林威倏的縮回身子在家裡美美的等著他,想他知道了消息不得多高興呢。 果真也就一分鍾以後,於閩就跑上來了,「操!你丫活膩了,什麽事兒!說吧。」 林威興奮極了,撲在於閩身上,膩著:「我想死你了!」 扒不下來他,於閩也只好任他抱著,這算什麽?明明已經說了分手,但卻又……於閩苦笑一下:「你他媽小孩真是活膩了,不好好待著……」 還沒等他說完,林威就抱著他的頭:「你還沒聽懂?我說我爸媽不反對咱們在一起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於閩呆了一下:「是嗎,可是我爸媽……」 「你回去說說啊!我爸媽早就知道。」林威膩在他身上,磨著他,「好不好,我都不計較你跟我說分手了,你回去就試試吧,好吧。」 被林威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於閩閃閃爍爍的:「我爸媽身體都不好,都有心臟病,我怕……」 「你不試怎麽知道呢?我求你了,試試吧。」 「我們還是……」 林威沒等他說完,就一臉怒氣的跳下來,一把拉起於閩:「你走吧,我不稀罕你,就算你不要我,有的是人……」 「我不是那意思,我也不想讓你陷在這裡面了,別這樣……」於閩擁著滿臉淚痕的林威:「別哭,別哭。」 「試試好嗎?」林威抬起全是淚痕的臉,「我求你還不成啊,為了我,求你了,試試吧。」 沈沈的點了頭,於閩的心卻一再往下沈,父母啊,那一關,剛剛才讓他媽又高興起來,對自己懷有希望,但卻…… 32 悶了兩三天,於閩也沒提起勇氣來跟他爸他媽說,好在林威也沒催過他,就是這小孩最近總愛在15樓沖著他這11樓說話,雖然是大白天的,整個樓里也沒什麽人,可也不能慣他這毛病啊,且不說有多惹人注意,單說這危險性也夠嗆,15樓,也不是個小數。 雖然於閩挺訝異林威他父母都能接受兩個人的感情,但能得到一方父母的支持也好過兩個人偷偷摸摸的心驚膽戰。不知道林威這小孩兒有沒有感覺,但自從高映和葉陶出了事兒之後,他自己這心裡就沒踏實過,尤其是關於張國榮死因的各種猜測,使他最終下定決心,斷了這份感情。關於林威之後的種種,他都從寧傑那打聽到了,心疼是心疼,可是也不好出爾反爾,給他什麽希望,只好狠著心不聯繫他。 眼瞧著都過了這麽久,也沒給林威任何答覆,他心裡也有些急,可是自己的父母比林威的大快十歲,思想也遠不如林威的父母開放,身體又不好,要是告訴他們這事兒,還不知道會出些什麽事兒。再說,由於從初中開始自己的學業就逐漸荒廢,總是在一些諸如音樂等方面下功夫,差不多到了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傷透了父母的心,也不再管什麽了,勉強上了個大學,自己也不當回事兒,父母也算是丟盡了面子。那個科學院研究所的孩子會上海跑這種破學校啊。現在才剛剛讓父母對自己恢復了一點信心,卻……苦笑著,把自己的東西一項一項的歸類,不知道林威會不會,可是自己卻留著小學的全部成績冊,那種小藍皮本,記著兩個學期的成績還有老師的評語,自己的評語里每次都有「聰明、馬虎、活潑好動」之類的話,林威的則多是「細心認真、聰明上進」等等。長長的出了口氣,把那一盒子成績單和獎狀丟到書櫃的最下層。 站起來,活動活動酸澀的腰,依他的經驗,這時候林威應該起床了,馬上又要在窗戶里跟他說話了。果然,於閩在給虎皮草澆水的時候,林威清亮的聲音就從上面傳下來。 「小閩子,你今天心情好嗎?」 扒開紗窗,於閩也探出頭:「擺脫你別叫的那麽酸好不好?早晨吃的差點沒都到出來。」 「是嗎?今天天多好啊,咱們出去玩吧。」 「我這兒才搬了家,有一堆爛攤子等著收拾呢,哪有空出去玩啊!」 「那我下去幫你收拾?」 「免了,還不夠給你收拾……」 「什麽?!你,你,這麽詆毀我!」林威倏的縮回去,「啪」的拉上紗窗,正式消音。 苦笑了下,於閩也縮回來,緩緩的拉上紗窗,十一層,蚊子也懶的飛上來吧,雖然天天開窗戶跟林威說話,但晚上也沒什麽蚊子來咬。怪不得林威這麽有恃無恐的跟他聊天呢,顯然是原來住十樓的時候早有體會了。 正想著,聽見門被拍的「叭叭」響,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來,湊在貓眼兒那一看,果真,林威被照的變形的臉透過來。無奈的開了門,一臉菜色的沖門外那個小祖宗說:「拜託,大人什麽時候變成行動派的了?」 「哼」,林威扒開他,跨入這套房子,跟他家的格局一樣,也是自己幫忙設計的,自然什麽都很熟,隨手從鞋櫃里拿了雙拖鞋換上。「有什麽要我乾的?」 「哎!」長出了口氣,從冰箱里拿了瓶果汁給他,「大少爺,您坐著監工就行。」 「切。」拿過果汁,抿了一口,四處打量著,「我就收拾你那狗窩吧。」 「不勞大少爺費心。」 瞪了他一眼,見他也正看著自己,又轉成睨了他一眼,甜蜜蜜的靠過去。 於閩有些尷尬的推開林威,他還是有些怕在家裡就怎麽樣,萬一……「你不是來幹活的嗎?進來吧。」 林威不高興的覺著嘴,重重的邁著步子進了於閩那屋。 於閩又一次把自己留的小玩藝叢林威手裡扯出來,實在是後悔剛剛讓他來收拾自己這屋。 「哎,這種的,是小時候吃那種一毛錢一袋的白粉裡帶的!」林威興奮的扒拉於閩的小盒,裡面還有彈球什麽的。 「是,是,大少爺,快別翻了。」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有戀物情結耶,你真可愛,這麽多小玩意兒還留著。」說著又扯出一個小球,上面原本應是根皮筋的東西早已經失了彈性,鬆鬆的垂著,「這是那種小球,裡面就是一個泥球兒嘛!你砸開看過沒有?」 「靠!我沒看過?告訴你是泥球的可是我。」於閩又左哄右騙的把那個小盒給奪過來,「哎喲,我的神啊,別來給我添麻煩了!」 「哼!」林威還在耍小脾氣,又鬧著翻別的東西。 兩人正鬧著,突然聽見門那兒有聲兒,都楞了一下,起來往那兒看,見是於閩他媽。於閩這才想起來,今天晚上他媽要出差,中午回來收拾東西,有些尷尬的站在那兒,不知該怎麽辦。 「阿姨好。」林威又恢復成乖乖的那樣兒,「我是林威。」 「林威啊!哎喲,阿姨多長時間沒見過你。」於閩他媽也看出這個漂亮小孩兒就是原來鄰居家的,「過來過來,你看,你這乖孩子,是上華大了是吧?從小就看你是個好孩子。」 「啊。」林威應著,嘴裡也甜甜的說,「阿姨您這些年也沒什麽變化,皮膚還那麽好。」 「哎喲,你瞧著孩子會說話勁兒的。不像我們家於閩,怎麽今天過來玩了?阿姨家亂著呢,剛搬了家。」 「啊,我們家住15樓,您有空兒過來坐坐的。」 「好啊!阿姨今天就的出差,等阿姨回來一定上去玩兒,咱們這又成了鄰居了。」 「是啊。」 「成了,孩子,來了就留阿姨這兒吃飯。」於閩他媽熱情的留他。 林威家也沒人做飯, 所以也就意思了意思,就答應了,怎麽著也得和於閩他媽拉好關係啊。 於閩也是,見他媽沒多問,也放了心,跟著前前後後的說著話。 自從過了這次,林威就更常去於閩家了,他倒也不逼於閩趕緊跟他們家攤牌,就是又在他們家混熟了。 直到九月,於閩馬上又過生日了,整件事兒也拖了兩三個月了,林威也稍稍的著了急,跟他爸他媽抱怨了兩句,他爸大方的同意說要跟於閩他爸媽好好談一次,把話說開了。林威自是心花怒放,好好的感謝了一下他爸,高高興興的跑去告訴於閩。 於閩一聽就急了,他還什麽消息都沒露呢,這就說這事兒,怕他爸受不了。 林威也有點不高興,嚷嚷說「都過了快三個月了,你什麽也不說,照這樣下去,你就老拖著,什麽時候也解決不了問題!」 「可是你也不能這麽快啊!我這兒……」 「你什麽事兒也幹不成,我上回都狠不得磕頭求你了,你還這樣兒!」 於閩也稍稍沈默了,半天沒說話。林威的火也下去了一點兒,知道於閩是個孝順孩子,肯定不能來硬的,得用一點小計謀,這時,他那神奇的好記憶力又跳出來,給了他一個小主意。 抱著於閩的胳膊,林威小聲問:「喂,我問你,你知道今年的前一年是什麽嗎?」 於閩悶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斟酌了半天,才說:「去年?」 林威緩緩的露出一朵好看的笑容,「你知道你小時候叫什麽嗎?」看他投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有些得意的說:「是昨年耶,你小時候都管去年叫昨年耶,我那時候說叫去年,你還不信,所以啊,我們就打了一個賭,說要是誰輸了,就聽贏的人一件事兒,你還記得嗎?」 於閩茫然的搖頭。 「你現在知道了,你錯了,所以你得聽我一件事兒。」 「就聽你讓你爸媽……」 「嗯。」林威為了加強效果,還大力的點了下頭。 「不行,別的都行,就是……」 「於閩。」林威也認上真,嚴肅的跟他說:「我知道你孝順,要不然也不會小時候你爸說讓咱倆分,你就說分了。可是,這種事情,大人和大人,家長和家長比較好交流,不像你和父母,這隔著輩呢,反而不好說。這樣,我爸媽跟你爸媽說,也讓他們知道我父母已經同意了,這種事也就好解決了,你明白嗎?」 看著林威透著真誠的雙眼,於閩還是有點猶豫,卻也不那麽堅持了:「這樣好嗎?」 「當然好了,肯定比你跟你父母溝通要好。」林威再次肯定。 「那,找個好點的機會,別讓他們覺得特突兀。」 「成,沒問題,這事兒就讓我爸干去的。」 於閩又嘮叨了兩句,這事兒也就這麽定了。 於閩的爸媽雖然有點驚訝和不解,但最後在林威父母的蠱惑人心的勸說下也還是答應了,只不過條件是讓於閩今後一定要在書法上好好努力,大人要有個大人的樣兒,要為生活和家庭負責任。於閩自是一口答應,能得到父親的同意,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想著小時候那次,也是因為父親所以才和林威說分開,而現在,終於不用顧忌了,可以同時擁有父母和林威,這讓於閩更加振奮起來。 過了「非典」,鍾堅又把酒吧張羅起來,學校也都開課了,酒吧沒了樂隊,雖然少了很多客人,但也去了不少愛安靜的人,說說話什麽的。林威的畫依舊掛在酒吧里,更和諧了,只是那幅「閉上眼」被從吧台里撤出來,掛到角落裡去了。 上了大四,林威的課也少了一些,只是他幫著老師做了些課題,所以也不太輕鬆,每天晚上,還是會跑來吃蛋糕,只是少了葉陶和高映,王威一個人想鬧他也鬧不過,還是有些寂寞。又像往常一樣,推門進了酒吧,歪在吧台上,恍惚間感到周圍人都不說話了,迷迷糊糊的抬眼看了一下,發現三個人正盯著他看。 「高映!你回來了!」跳下椅子,沖著高映撲過去,「不釣魚了?」 「不釣了,那邊還給你帶了幾條虹鱒魚呢。」 「真的?我就說嘛,現在也還不需要有人在外面釣魚嘛。」 「嗯?」三個人都很迷惑,等著林威解惑。 「回家好好看看《鹿鼎記》吧。」林威彷彿自己很有學問的樣子,老氣橫秋的說。 「操!你小子還拽上了。」 林威呵呵的笑著,卻突然止住了。有些疑惑:「你不抽煙了?」 高映楞了一下:「怎麽,小狗鼻子夠尖的啊,是不抽了,兩三月吧。」 「哦,不抽煙好。」 高映輕輕的笑了,是,不抽煙好,可是那個不喜歡自己抽煙的人,已經在地球的那邊兒了。 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天聊到半夜,也忘了關門,稀奇的是,稀奇的是有一堆人也待著聊天,一直到半夜。 林威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心中被吧台那盞暖暖的黃燈圍著,映的他臉上也透著一種幸福的光,轉身看了看酒吧里那幾桌沒走的,黃色的燈光也暖暖的罩著他們,微微的笑了,心也軟軟的,甜甜的,緩緩的閉上眼。 尾聲 於閩也已經習慣了總坐在最後一排的那一大坨東西,每每來蹭課,也不交錢的那主兒,現在正睡得香。 隨著那些孩子們一個一個的跟他道再見,背上包都走了,於閩晃到林威前面那桌,坐下,抄了根小狼毫,蘸著水在林威臉上畫花兒,看他迷迷糊糊的醒來,咕咕噥噥的穿大衣。 「小孩。」 「嗯。」濃重的鼻音昭示那主兒還沒全醒呢,正是個好機會。 「我剛剛教字兒,教著教著,想起一件事兒。」 「哦。」 「我剛剛想起來,小時候嘴硬說是昨年的那個人彷彿不是我吧。」 「對啊,哎,到上了初二我才知道原來叫去年。」林威的聲音穿過幾層圍巾還是悶悶的透出來。 「那,該答應一件事兒的人不是我吧。」 「什麽事兒啊?」林威突然眯了眯眼,狡黠的目光一閃而逝,「咱們那時候根本沒打賭。」 「操!你小孩可夠狠的。」於閩一把拽開林威的大衣領子,寒風一下子灌進林威溫暖的脖子,激的他一激靈,然而臉卻是紅撲撲的,嫩粉嫩粉的。 狠狠吞了口口水,於閩又三下兩下把林威包好,一字一句的說:「你小孩兒回家等著的。」 「嗯。」林威也沒反抗,只是任他拉著走得更快了,微微的眯了眼睛,透著笑,也透著點兒媚。 昨年 補丁 林爸林媽 林爸有點兒不太適應他現在這副打扮,寬大的T-shirt,肥肥的短褲,手裡還揪著一個林威硬塞給他的蒲扇,其實已經不太適合九月的遛彎兒打扮了。扭頭看了一眼林威她媽,他倒還顯得挺自然的,不太像自己,剛想第六次開口抗議,就聽林威一直攥在手裡的小手機嘰嘰咕咕的響起來了,林威一下子就機靈了,上上下下又瞄了一遍他們倆的裝束,伸手就推他們出門,「快,快,能趕上一撥電梯,好好乾啊,千萬別露怯,你兒子的幸福就掌握在你們手上了。」 「啊,啊。」林爸不耐煩的應著,心想,這老於兩口子也是,吃晚飯還不趕緊下去,還得自己被兒子盯著半個多小時,左說右說這次行動的重要性,怪煩的。 「你快點兒,」林威看他媽還在門口的大鏡子那兒照,「回頭趕不上一撥電梯,就不好搭話了。」 「成了吧你,在家老實待著吧,等你媽給你把事兒干成了。」林媽最後又照了一眼她的新髮型,才關門跟她爸一塊走了。 林爸出來的時候,十五層的電梯廳里沒人,電梯正從四層緩緩的往上爬,電梯門鏡子似的照著,他湊到門前,看自己的眼睛,還算老實、誠懇,並沒有因為經商多年而存下痕迹,微微撇了嘴,順道又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整張臉,皮膚已經日漸宋車,皺紋也漸漸深刻了起來,心中難免百味陳雜。看自己兒子,現在俊的跟一顆萬年青似的,飽滿而俊朗,自己老了,都抽抽了,想兒子小時候,喜歡聽評書,每次看照片里自己二十多歲的樣子,都跟他媽說,「媽媽,你覺得爸爸像不像白玉堂,天庭飽滿,面若滿月,我覺得單田芳就像說爸爸一樣耶。」現在兒子每次都說:「你那長老臉也抹點油兒的,都皺了。」苦笑了一下,是啊!兒子大了,自己也就老了。盯著電梯門裡映出來的老婆,還那麽苗條,臉色也紅潤的好看,除了眼角有淡淡的幾抹細紋,剩下的都跟二十年前自己剛認識她時一樣,沒什麽大的變化。目光也漸漸隨著心裡想的溫柔下來,扭頭正好看見老婆眼波一瞥,有點臉紅,忽然心情就好了,就算不是帥哥兒了,沒有別人仰慕了,還有老婆呢,怕什麽,而且還是自己最愛的老婆。 正如所計劃的那樣兒,林爸和林媽正好碰巧在電梯里遇見於爸於媽,兩家兒見面自是一番熱情洋溢的寒暄,也就順理成章的一起散步。 林爸早已經不在所里幹了,所以也就挑了又當鄰居的事兒來聊。「你看,這一過也快,七八年沒在一塊兒住,現在又搬到一樓里來了,這棟樓就是以後養老的地兒了,未來幾十年,又是鄰居了。」 「可是!這好幾十萬的房子,一輩子也就住得起這一套了。」於爸也自然接上話兒。 「哪兒的話啊!兒子將來出息了,還不再弄一套?」 「你們家林威啊,還有希望,我們這於閩,怕是指望不上了,」於爸搖著頭,「學也沒好好上,將來干點兒什麽呀!男孩子,以後還得頂家過日子呢。」 「怎麽會,我聽林威說,前陣子,不是得了個書法比賽一等獎嗎,前途無量啊!」 於爸聽見這話,心裡也高興起來,誰不想聽人家說自己兒子有出息啊,「咳,還不是撞上了。」 「這可不能這麽說,這麽多年,孩子都堅持過來了,沒把這東西放下,這就不容易,將來怎麽也能好好發展發展。」 「也是,看孩子怎麽想吧。」 兩家在小區里轉了兩圈,天也漸漸黑了,又都一塊兒往回走,電梯上林爸約他們一家子哪天上來玩兒,也就散了。 到了家門口,林爸還沒出動靜兒呢,門就自己開了,林威一臉焦急的把他們給揪進來,「怎麽樣?怎麽樣?同意了嗎?」 林爸不理他急得什麽似的兒子,慢條斯理的換了鞋,四平八穩的做到沙發上,氣定神閑的喝了口茶,看著兒子又揪著他媽問,說:「我們今天沒說這事兒。」 「那說什麽了?」林威一下子躥過來,「正經事兒不說……」 「哎,其他什麽都能說,就是這正經事兒不能說。」林爸老神哉哉的看兒子一臉急切,「寫作文也不能一下子就寫到高潮吧?得先有個鋪墊,明白嗎?」 「哦,」林威恍然大悟一樣長出了口氣,掏出手機來給於閩發簡訊。 林爸接著說:「沒看電視上演的,凡是想死諫的那種,就一上來指出問題的結點,皇帝暴怒,殿下一干臣子都匍匐腳下,『臣有罪,請皇上息怒,』那個死諫的臣子,上前幾步又火上澆油一番,最後逼得自己不得不死諫,倒弄了個忠臣的名兒,可搭上一條命,這麽一死諫也給那皇帝老兒弄了個不納諫的壞名兒來,以後也不能名垂青史,也不能再裝作理解民心的賢君的樣兒了。」 「爸爸,你真英明。」林威發完了簡訊,聽了他爸這一通說明後,佩服的一抱拳,「這事兒你們抓點緊就行。」唰啦就溜了。 經過半個多月的努力,林爸和林媽正式邀請於爸他們來做客,也就像趁機說明白了這件事兒。因為實在是天兒一天一天的冷下來,硬讓他們倆這沒有散步習慣的人天天下樓溜達去也著實困難了點兒,所以倆人也就想趕快把這事給辦了得了。 林爸林媽事先知會了林威和於閩,讓他們倆都滾會「心窩」去,別回頭要是倒霉沒幹成,倆人被逮著的,從此兩地分隔,剪不斷的相思,卻空留此情綿綿無絕期。 林媽把環境也布置的極好,手邊兒上除了點水果之類的,什麽可砸的也沒有,就算於閩他爸他媽不同意,怒了,以後收拾起來也不會太麻煩。 就在這麽一個萬事俱備的晚上,於爸於媽自己落套來了。當然首先是參觀房子,林威家是個角上,邊兒上是整個樓的各種管道,房子格局也和下面的不太一樣,面積更大,還有個露天的平台。於爸於媽自然是一邊參觀一邊誇,林爸也自豪的說這個房子整個是林威設計的,於閩他爸媽當然是猛誇一通,說這孩子有才氣什麽的。然後又說自己家那套房子都是於閩在張羅,沒準也是這倆孩子弄的。林爸也說著倆孩子那麽好,沒準的事兒呢。 最後,兩家坐定,林爸開始把反覆思量過的關於這倆孩子的事兒說出來,於爸於媽開始聽得有些惱怒,幾次打斷了林爸問,林爸也不著急,就是把這事兒前前後後都說了,當然把林威什麽水中毒的事兒大肆渲染了一番,把兒子在非典期間住了三天的院說成了三十天,好突出這倆孩子的痴情勁兒。聽得於爸於媽他們也有點感動了,半天沒說話,林爸林媽也不說,就沈默著,讓那兩個比自己大了快十歲的家長好好思考的。 「這倆孩子現在是……」於爸很是小心的問。 「他們現在的狀況,唉,」林爸還很能裝的嘆了口氣,「是這樣兒,他們倆確實是互相喜歡的,但是,這倆孩子又都孝順,不想瞞著大人,也不想讓大人們生氣,所以現在就這麽僵著,兩邊兒都……都怪難過的。」 「哦,」於爸長長的出了口氣,「我覺得,這種事兒還是不太能接受,畢竟同性戀不能算是個正常的事兒。」 林爸早就算好他們會這麽說,也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辭,不過為了逼真起見,還是故意停了會兒,「我開始也是這麽想的,兩個男生想愛確實難以接受,也不能算是正常事兒,可後來,我仔細想了想,這事兒也不能一概而論,說它正常還是不正常。」林爸喝了口茶,繼續加油洗腦工程,「你看,雖然同性戀不算是正常的,可是愛情還是正常的,真正的愛情總是發生在挺……意想不到的地方,要不然怎麽有什麽卓文君、司馬相如,怎麽有王寶釧,(林媽心中暗道:王寶釧那是恪守婦德的典範耶,好像和愛情無關吧)關鍵,能夠支持他們在一起的還是愛情,所以這麽說,這倆孩子之間有愛情,而愛情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是古今中外都脫離不了的事兒,不管人類怎麽進化,它都會發生,是不是,這幾千年,到上古還有瀟湘二妃,皇帝嫘祖,現在也有什麽鋒菲戀什麽的,人家不都說『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差距』嘛。那也就是說這倆孩子的事兒說到底它還是正常的嘛。」 「有了愛,不一定就是正常的!」於爸可還沒老糊塗呢,忘不了這故事主角倆兒可都是男的。 「愛是什麽,是亘古不變的真理嘛!如果因為相愛還不能在一起,那能算正常嗎?不能啊!」 「這,這輿論壓力,這,這倫理道德,他們不能在一起啊!」 「關鍵就在這兒,男女之間的愛,甚至不是愛,只要他們在一起,不管男的怎麽花,女的怎麽沒節操,他們在一起人們就沒那麽多閑言碎語。可你想,這倆孩子,都這麽大了,能不知道自己這樣會違背多少倫理道德嗎?當然知道,古今中外這同性戀的多了,他們都是知道的,之所以這樣,同性戀還是一直存在,就說明他還是有存在的價值和必要的,它還是有一定合理性的嘛。而且,你看這倆孩子,現在愛得這麽痛苦,咱們這做父母的就更不能給他們增加壓力了。」林爸看於爸一副左搖右擺、思量不定的神情,又加勁兒道:「孩子總是自己的,家庭是他們可以休息、放鬆的地方,你說要是把孩子逼的連家都不能回,你說這……,這養了二十多年你心裡哪兒好受啊!」(嘿嘿,林爸,你不知道,林威這小家夥早就把家給搬到心窩去了)「男孩子,以後都是要有擔當的,你說讓他心裡存著這麽個疙瘩,以後事業上肯定得受影響,再說於閩這孩子的書法,主要就得靠潛心靜氣,這你讓他心裡長把草,能幹的了什麽啊!」 「就是,」林媽看林爸久攻不下,也開始幫腔,「再說這倆孩子都是咱兩家兒看著長大的,人品你們還不放心?」 「對啊,你說這倆這麽好的孩子,你們就忍心看他們這樣忍受煎熬?」 林爸林媽說的是意氣風發、義正詞嚴,一副新時期好父母的光輝形象,經過三個多小時的不惜奮鬥,終於在分針差一格指向十一點的時候勝利結束了戰鬥。 這邊兒,「心窩」裡頭那倆兒,林威拿毛筆當飛鏢使,面前邊牆上於閩寫的「事成」與「事敗」兩幅字早就被戳的沒模樣了。於閩無聊的難受,抓著張晚報看「國美大減價」。 「手機,手機。」 「哎,簡訊!」林威一臉不耐煩,「理它呢,不知道誰沒事兒閑的這會兒發信息。」 「看一眼的,閑的你這兒戳壞我多少根兒毛筆了。」於閩把手機扔到床上。 林威挺不樂意的翻了個身,抄起手機,嘟囔著:「這倆人怎麽回事兒啊,也不給個信兒。」隨手按了鍵,藍色的背景下出現了兩個字:「事定」,驚的林威半天沒動窩,於閩也閑著,看他這樣兒,以為出什麽事兒了呢,湊過來就要看手機,林威閃了下,「靠!是說成了嗎?」 「讓我看看,事定,」於閩讀著,「那就是唄。」也說的猶猶豫豫的,彷彿也沒從這兩個字中找到可靠的感覺。 林威劈手奪了手機,飛快的摁了幾個鍵,一顆心跳的撲通撲通的,用眼神示意於閩別急,自己聽著電話,半天也沒人接,正要掛了重撥,林威他爸的聲音緩緩的傳來,「成了,同意了。」 「哎!別掛!」林威大喊一聲,止住要掛電話的林爸。「真的?他們怎麽說的,你說說。」 「唉,反正就是同意了,回頭跟你們說的,累的我這兩天都不想說話。」 「你讓我媽說,你讓我媽說。」 「快!給。」林爸樂得把話筒扔給他媽。 「幹嘛?」林媽不太高興,「不是告訴你們成了嗎,今兒晚上說的忒多了,都說的腮幫子疼。剛接個電話我跟你爸還鎚子剪子布呢,等緩緩再跟你們細說,估計於閩他爸一會兒也得給他打電話,成了,掛了吧。」說完就毅然決然的掛了電話。 林威沖於閩一笑,面部肌肉都動的不太自然,「成了,他媽的,居然成了!」隨即「嗷」的叫了一嗓子,躥起來抱著於閩跳。卻被於閩一把胡擼開了,一臉嚴肅的一擺手,掏出手機,「喂,爸爸……」 昨年 補丁 米揚 酒吧里新來了個樂手,女的,長頭髮,長的挺硬氣,吉他彈得很好,所以就留下來了。於閩補了葉陶鍵盤的缺,那女的,叫米洛,成了萬綠叢中的一點紅。 林威晃到店裡的時候,已經熬了一天一宿了。滿身就剩下疲倦,幾乎是撞到酒吧里的。他們幾個正為了晚上的演出排練,畢竟不是原來熟了的四個人,還需要磨合一下。鍾堅熟練地扔給林威一杯橙汁和一根吸管,看液體以光速消失。於閩在後邊,揪著林威的一隻胳膊,給他往下卸畫夾子。等三杯橙汁下了肚,林威才算是緩過來,眼睛也帶了點靈氣,四下亂瞄,當然一下子就瞄到了那個長頭髮,背了紅色電吉他的米洛。 「她就是米揚介紹來的那個?」 「對,叫米洛,米揚他堂妹,你們認識一下,這是我們家林威。」 話音還沒落,門就被推開了。王威把帽子一摘就直扇風,「哎喲,這鬼天兒,春節那麽冷,先給我凍病了,現在又這麽熱,想讓我熱傷風啊!」 「天兒熱了也不會少穿點兒啊,來,過來,你也認識一下米洛,新來的吉他手。米洛,這是王威,酒保。」 晚上是於閩他們店新擴的店面的開張,因為原先那店裡最近被一堆好靜的人們給霸佔了,所以於閩他們又把隔壁那地兒給租了,又另闢了個可以鬧騰的地方。這回林威、王威和米揚也全入了夥。其中王威是以人力出資,所以被派去管那個靜吧,病了好幾天沒來,今天也湊齊了過來看店。 王威、林威倆人在吧台看著他們四個表演,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沒想到那女的彈得還行,真是人不可貌相,長的長髮飄飄的,居然還真有兩下子。」 「可不是嘛!你看米揚,那長得巨像變態的,事實證明居然不是。」 「嘿,你這嘴,可夠毒的。虧得當時人家米揚那麽照顧於閩,那時候天天來安慰於閩呢。」 「呵呵,我不是老是跟他敵對慣了嘛,一時改變立場還有點困難。」 「我也是,當時見他天天來,開始我還以為又是來搞破壞的呢,沒想到居然洗心革面當起好人來了。」 「可不是嘛,誰想得到啊!」林威滿口蛋糕,滿足地眯著眼,「再給我一塊,要帶櫻桃的。」 「那時候連鍾堅都笨得要死,只能幹著急,也不會說,還是米揚行,居然三天把於閩說得不那麽鬱悶了。」 「嘿,那時候他不鬱悶了,我還鬱悶著呢。」 「哎喲,你不知道,那是於閩跟要死似的。」 「他要死,我還要死呢。」 「成了成了,大過年的,別要死要死的,不吉利。」米揚揪著林威的叉子吃了口蛋糕。 「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嘿,自個兒的店,還不上點心。」米揚看林威把蛋糕盤子推過來,「你不吃了?」 「不吃了,被你碰過。」林威很不屑地別了臉,「王威,再給我一塊,水果的。」 「還吃,還沒開店呢,就吃了快一半了,這都是賣錢的。」 「算他帳上。」林威一噘嘴,瞥了眼罪大惡極的米揚。 「於閩就慣著你吧。」米洋一抹嘴,「當時我他媽真應該橫刀奪愛的。」 「你倒是想橫呢,於閩也得理你呀。」林威洋洋得意地吃著蛋糕,「我們,那二十多年的真摯感情,你,說奪就能奪的。」看米揚點頭認栽,又說,「我告訴你啊,敢情不是耍手段得來的,溫柔的心,要一點一點攻陷,水滴石穿,你要有那耐性才行呢。」 「是,是,我啊,吃虧就吃在這策略上了。」 「切,」林威一揚臉,表示就算是沒錯在策略上,米揚也贏不了。 「哎呀!」米揚長嘆了口氣,「你呀,真是可愛透了。於閩要就好這口,我可不是輸定了嗎。」 「怎麽輸定了?」於閩他們練完了,也湊過來。 「我說,你要是就好這國寶級的,我可不是沒戲嗎,一輩子也成不了啊。」 於民嗤地一聲笑出來,看林威倏地漲紅了臉,「他都趕了兩天畫兒了,可不是有黑眼圈嘛。」 米揚摸著鼻子悶頭嘿嘿笑了兩聲兒,聽得眾人心裡只發毛。 「你小子心裡又轉什麽壞心眼兒呢?」鍾堅拿著鼓槌敲吧米揚的腦袋,「快從實招來,要不然,嘿嘿……」 「我能動什麽壞心眼兒啊。我就那麽一直人……」 「嘿,別跑這兒冒充『直的』來了!」 「我不是那意思,我說我啊,現在當了這合夥人到也好,以前於閩那小子要看我在林威邊兒上一呆,我告訴你,肯定火車頭似的就衝過來了,哪能還在台上好好唱歌啊。」 「知識組織對你信任嘛,同志,有了錯誤改正了,這不還是好同志嘛!」 「林威,你小子這嘴,我算是服了你了。」米揚認命地點著頭,「也不知道閩子是看上你哪兒了。」 「哪兒都看上了!」林威兇巴巴地說,「你少打於閩的主意啊,我告訴你,革命的組織不容侵蝕,時刻保持警惕防止糖衣炮彈。」 林威緊張的那樣兒,逗得一堆人大笑,就連那個看上去挺硬的米洛也挑了嘴角。 「成了吧,我是已經退伍的人了,不跟你這半大不小的孩子爭,咱當偉人去啦,該放手時就放手。」 「嗯,及時向組織表衷心也是很重要的,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解,那多傷感情。」 「還傷感情,我這心,早就被大卸八塊了!」 「不會吧,」林威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米揚低下的臉,「沒事吧,咱們都是好朋友嘛,就算不是好朋友,那下次我不把蛋糕記你帳上了,行吧。」 一堆人已經放棄看這倆活寶耍了,各自喝著喜歡的飲料,商量晚上演出的事。米揚和林威見沒市場了,也就散了,林威趁機補眠。就剩米揚,一個人就著昏黃的燈光,沿著杯沿無聊地觀察百事可樂的反光情況。 是呢,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自己也只喝百事可樂了,於閩只喝百事,是因為林威只喝百事。而自己呢,被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當初自己在人群裡面站起來給於閩叫好,激得於閩唱了好幾首挺難的歌。隔天於閩就病了,好幾天沒來。而那病,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和林威一起去長白山玩淋浴澆的。自己後來打聽於閩的時候,林威正在家裡悉心照顧他呢。自己呀,晚了十幾年見著於閩,卻在一瞬間就愛上他,是上天懲罰自己從前的花心,讓他愛的深沈,卻要他放手的洒脫,可心呢,怎麽會是隨便就能洒脫的呢。 想著那個黑色的扎著豔粉色的大盒子,以及裡面的吉他,現在還被扔在家裡,不常能看到的角落裡。莫非有朝一日還能送出去?誰知道! 當他的朋友吧!米揚在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為了於閩,為了為了林威的於閩,為了為了林威而答應他父親羞辱人的條件的於閩,為了為了讓林威過正常生活而獨自痛苦的於閩,當他的朋友吧! 昨年 番外 新春KTV 猴年是林爸的本命年,這林威於閩二人是深諳馬屁之術,早就把全套的「紅裝」給準備好了,一過十二點,林威和於閩倆就折折騰騰的把林爸給扒了,換了裝。林爸還挺高興,美巴滋兒的穿著一套紅兒到處現,就連於爸於媽都跟著湊熱鬧,左一句英俊,右一句帥氣的誇,林媽那一邊兒包著餃子,一邊兒抿著嘴樂。兩家兒六口子這一晚上鬧騰的,天翻地覆的。本來林爸就屬於老頑童那型號的,再湊上於閩林威,仨人就快成「三K」黨了。 林爸是個「猴頭兒」,年初五那天就是他生日,人這家夥自以為又多了個兒子好像又吸著點兒仙氣兒,變青春了呢,要熱熱鬧鬧的過回生日,徵求了半天意見,都不合心意,最後林威說乾脆咱們唱歌去吧,錢櫃、麥樂迪都這麽近,又熱鬧,吼他一下午一晚上的去。這一提議被林爸林媽一致通過,別看林威自知五音不全很少出聲兒,林媽那嗓子可是好的很呢,林爸雖說也缺幾個音兒吧,但人家也不怕丟人,人磨的開面兒唱,所以也大力贊成。於閩這自是沒的說,就連於爸於媽,中規中矩這好幾十年,因為最近被林家傳的,也有點無厘頭起來,竟然也興緻高昂。 林爸為了能熱鬧點兒,夠地兒折騰,訂了大包,林威和於閩一人一個大雙肩包,背了兩書包的零食偷渡進去。 於閩先負責教會了這幾個大人怎麽點歌,讓他們先唱著,回頭再看林威,已經刨出一堆零食開吃了。「靠!十點才吃了早飯,現在你就又開吃,你還有飽沒飽!」 「咳,帶了就吃唄!」林威根本不在乎一天到底吃幾頓的問題,反正人家小孩又吃不胖,隔三岔五還鬧回厭食什麽的。 「真有你的,別吃了,等會吃中午飯,錢櫃提供午飯,咱們還訂了個蛋糕,估計一會兒也就得送到了。」 「嗯,也是。」林威甩開手裡的零食,也湊到點歌兒的那去了。直接選了港台女歌手來看,還被林爸嘲笑了一陣子,就連於爸也好像有點忍不住要笑的樣兒,憋笑憋的面部肌肉都不停的抖動。 錢櫃最稀的地兒就是老歌巨多無比,恨不得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了。林威他媽,仗著嗓子好,還點了個柴旦卓瑪的《唱支山歌給黨聽》來嚎,又沒人家那種好嗓子,好幾次唱的續不上氣兒,也高不上去,林威一邊兒起鬨叫好,一邊兒瞄著人家外面穿一身黑的服務員在門口扒著往裡瞧了好幾眼,自己悶頭笑著。 於爸於媽倆人畢竟還是老實慣了的,流行歌曲什麽的一概不會,唱民歌兒吧也沒那好嗓子,就愛唱幾句戲,於媽還尤其愛唱黃梅調,倒都是閩南、江南的那種吳儂軟語,但也確實在調上的不多,然而最鬱悶人的是這些戲,錢櫃還一個不落,全都有。 於閩一邊兒聽一邊兒笑,從來都沒見過父母這樣兒,也確實挺新鮮的,再趕上於閩又唱的好,誰唱不下去了,他就後面給幫襯著,也不用話筒,但唱的聲兒誰還都聽得見。林媽唱《牽手》的時候,還驚訝了一把,自己也不唱了,傻傻的問現在出聲兒的是不是全是於閩,大家都一致點頭,林媽一拍大腿,說,成了,於閩,下回也不用想著加原唱了,你就每首歌都跟著唱就行了。自己又美巴滋兒的唱去了。於閩偷著瞄了一眼那個長達10頁的點歌單子上的歌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林威點的那一長串歌終於在大家吃蛋糕的時候輪上了,幾個大人在那兒休養生息,林威霸著個套了紅套兒的主話筒,唱的不怎麽樣,還老指使於閩加原唱、切歌什麽的。點的那一摞王菲的歌兒,每一個能調著嗓子唱上去的,唯一靠點兒譜的就是《又見炊煙》,唱到第六個音才走調。 《打錯了》那首可以說是從頭到尾都唱錯了,按於閩來聽就是沒一個音唱準的。林媽也在一邊兒嘮叨說林威點的歌都像是在念神歌(註:神歌就是在廟裡或道觀里放的那種像念經似的歌)。 林威怒了,吼,說那是王菲的《打錯了》。 林媽一聽,樂得前仰後合的,斷斷續續的說一句也沒聽出來。 林威漲紅了臉,正要反駁,就聽於閩那兒也忍不住透出聲兒笑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頭又接著唱《人間》,仍舊沒什麽在調上。 於閩一邊啃著蛋糕,一邊兒當著林威的御用小廝,心裡笑的腸子都翻了好幾個遍兒了,也不敢樂出聲兒來,還暗自佩服自己的意志力,居然聽著這歌兒也能吃的下去。 王菲的歌終於在林威大吼一聲「切歌」後全部消失在點歌欄里,莫文蔚的歌又跳出來,第一首是《陰天》,可能是因為莫文蔚唱的沒什麽極高的音,起伏也不大,林威這首歌竟有小一半唱准了,於閩大肆鼓起掌來,林爸林媽也說總算有首能忍的。林威也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正想胡貧幾句,聽了下首的前奏,又趕緊就著話筒唱起來: 「…………………… 我明白  太放不開你的愛  太熟悉你的關懷  分不開  想你算是安慰還是悲哀  而現在  就算時針都停擺  就算生命像塵埃  分不開  我們也許反而更相信愛」 整段歌都難得的唱在了調上,可於閩卻已經忘了去管什麽音準、音高了,被林威晶晶亮的眼睛盯著,一股熱熱的東西湧上來,堵在他嗓子眼兒那兒,有點癢,讓他想伸手撓撓。想來這首歌時林威聽了無數遍的,也不看歌詞,就專盯著於閩,因而也沒跟上間奏後的那一段,嘴裡叨叨咕咕的趕著詞兒: 「如果這天地  最終都會消失  不想一路走來珍稀的回憶  沒有你」 接著,下面才又找到調上,唱了下來。除了中間那幾句,這首歌林威唱的可以說是完美無缺了,可於閩也沒有像剛才那樣兒誇張的鼓掌,林爸林媽也沒有叫喚著鬧,只有兩首歌之間轉歌的那種固定的音樂背景在響。下首歌的字幕也已經走了兩行了,林威才彷彿回過神兒來一樣,坐正了,看了眼屏幕,笑了下,撇開話筒,「不成了,我得吃會兒,餓死了。」就任由音樂響著,自己也湊過去分義大利面。 林媽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說了句飽吹餓唱,也沒人理。 於閩兩三口吃了盤子里的面,抓起話筒來接著唱: 「想一個男生  要藏也藏不了  我的一切優雅  全都亂了陣腳  ………………」 林威一口沒咽下去,嗆了一下子,咳著,感到於閩在背後拍著,回頭含著滿眼咳出來的淚極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卻有被於閩那探照燈一樣的眼神電了一下子,慌慌張張的趕緊扭過頭去專心的咳嗽。 林威他老爸的專利是那首《好漢歌》,每次他都管它叫「怪調歌」,唱的還真是那麽回事兒,怪調兒著呢。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一堆人已經唱的沒什麽勁兒了,雖然「已選歌曲」那欄里還有好幾十首歌,可也沒什麽人唱的動了。於閩雖然一直跟著唱,但他是個常常一唱就幾個小時的,當然不在此列。 大家都一邊兒仰著去了,他一人在點歌那兒看,林媽告訴他乾脆把她選的歌都刪了吧,於閩應著,又幹了會兒,然後開始了於閩的專場,大家也有機會聽聽人家寫的歌的本調了。 林威挺沒形象的躺在一邊兒沙發上,聽著於閩多變的嗓音唱著一首又一首愛來愛去的情歌,臉上一副迷茫的幸福模樣。就在他即將睡著的時候,感到於閩抓著他的手,把他拉起來,緩緩張了眼,就見前面屏幕上黑色的底兒,出了四個大字:「只為你唱」,心裡「砰」的震了一下,就聽於閩緩緩的唱道: 「原諒我不懂包裝  讓話語甜如蜜糖  原諒我不會假裝  呵護你喜樂和悲傷  多心疼你的堅強  虧欠你柔軟心腸  把感觸說盡也紙短情長  所以寫首歌送給你  這首歌只為你而唱  用我最溫柔的力量  唱出婉轉激昂  當回憶慢慢被遺忘  永遠在心上  這故事會不停重複地在播放  有些歌陪我成長  多少次紅了眼眶  有些人怎麽能忘  閉上眼就自然會想  不論在什麽地方  但願它也能同樣  觸動你心底最深的地方  讓每個受傷孤單的靈魂  可以釋放」 緩緩的吐出最後一句,於閩緊緊地盯著林威,看他抿緊了嘴唇,紅紅的眼眶,裡面蕩漾的淚水堅持不肯落下。 林爸緩緩嘆了口氣,看著前面兩個孩子深深的凝視彼此,那感覺,彷彿是有光芒自他們身上散發出來一樣,不僅又想起十年前那個下午,他回家,在窗戶外,看到那兩個孩子親吻彼此的面頰,純潔而美好,聖潔的光輝籠罩著他們,讓他這個當爸的提不起勇氣來推門而入打破那美好的畫面,當時,他也是,嘆了口氣,把那捆大蔥放在窗戶底下,又溜達出去了。 END××××裝模作樣 (昨年lend)林威他們上五年,所以在同年的學生們多數都畢業的時候還能在學校里幸福著。這天買了畫兒,和於閩從酒吧里出來,順道回了趟學校,到導師那兒去接點零活兒干著。學校里,林威碰上倆熟人兒,說要趁假期去內蒙古玩一圈,正好林威心裡也不老實的很,腳趾頭也在蠢蠢欲動,所以立即答應同去。一共七天的行程,也不會太長耽誤很多事兒,所以林威就鼓動於閩一起去。於閩本來還猶豫那幫傢伙們會不同意,轉念又想起了當年他和林威先斬後奏跑去長白山那一玩,奠定了兩人的關係,所以也欣然同意,想鴛夢重溫。有的時候吧,人是不能動歪心眼兒的,上次倆人偷著去長白山於閩就病了一路,這回倆人還沒說要走呢,高映那兒就不小心被個醉酒駕車的給撞了,最倒霉的是那人還是剛從他們那酒吧里喝酒出來的。現在到處都在整頓醉酒駕車,於閩他們讓客人喝過酒後還開車就有點屬於管理不當怎麼著的,也要擔一定責任的,所以這事兒也不能報官,只好私了,好在那人車速不快,要趕平時高映也能躲過去或者不致給撞殘了,可趕巧了那天高映恍惚間覺得看見葉陶了,所以就那麼干愣愣的戳在那兒等著車來撞,因此也弄了個腿骨骨折。於閩認命的留下來照顧哥們兒,林威也有點不太想去了,打電話一聯繫,人家那兒連火車票都訂好了,無奈,只好去了,林威打了個電話給寧傑,寧傑估計也閑的長毛呢,滿口答應,倆人正好結伴兒。同去的一共十來個人,林威只認識四五個,多數都是同級的,剩下幾個都是現認識的。北京因為用電緊張,所以好多工廠、公司都放假了,N多人出去玩兒,他們又沒買著卧鋪票,只能幹坐著去,為此林威扼腕了半天,只說早知道讓他媽幫著訂票了,但現在也來不及了。根林威、寧傑在一塊兒做的還有兩個低兩屆的特長生,一個學聲樂的,巨瘦,一個玩籃球的,巨壯。以至於倆人讓林威和寧傑猜他們倆是什麼特長生的時候,林威說他們倆一個是練射擊的,瘦得那個,壯的那個是練舉重的。因為在林威的腦袋裡覺得特長生只有體育特長生一種。林威和寧傑,一個顯得特乖特純,一個顯得活潑機靈,看上去比那倆都毛嫩,還被那個玩籃球的奚落一痛,說一下要看仨孩子。林威和寧傑對視一眼,看來剩下那個孩子就是那個學聲樂的了唄。半個多小時以後,有個熟識的研究生過來又重新為他們介紹,林威他們雖然已經知道了那倆人的大名,但那研究生上來就親切地稱他們小白、小黑。那學聲樂的的確稱得上是小白,自然那個玩籃球的就是小黑了唄。小白和小黑是住一宿舍的,都是北京的,小白家還住雙安對面兒,也就是說離林威家不到兩站地。大家聊了一會就都熟了。第二天上午到了的時候,林威他們也就順理成章的和小白、小黑和另外兩個人一個大蒙古包了。白天玩了溜溜兒一天,考慮到大家都坐了一晚上車了,晚上就歇了,沒安排別的。林威潔癖,自己背了床單和毛巾被來,本來打算鶴立雞群一下的,沒想到小白也掏出自帶的床單,倆人互看一眼,挨著鋪了,小白說:「晚上要滾的話還能滾到你的床單上去。」「沒錯兒,」林威應道,「不過我睡相不是特好。」「沒事兒,忍了。」小白別看瘦,但是其實還是有把子力氣的,坐著單手就把自己的箱子從地鋪這邊拎到那邊兒去了。林威和寧傑自忖沒有這本事,但又都特懶,好不容易坐下了,都懶得站起來,所以扭頭就沖小黑特燦爛的笑了。小黑一挑眉,「哦塞!這立馬就看出階級不平等了,這白人就得使喚黑人阿!」「這是黨和國家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祖國和人民都信任你……」「是啊!你不是說了,要看這仨孩子……」小黑自認倒霉,碰上的一個比一個不講理,不過倒也不含糊,拎起倆箱子就穿過地鋪走到那邊放下,扭頭特執著的盯著林威拎起床單的手,「怕我踩是吧?你看!這勞動人民總是受欺壓,生活在社會底層!這種高高在上的享樂主義者們居然連個床單都不讓我們碰!你說這……」「打倒統治階級!」那邊兒的王治和吳京異口同聲,「分了他們的床單!」他們看了蒙古包的內部後其實特後悔沒帶床單。「對!打土豪!分床單!」小黑裝模作樣的彎腰就要揭單而起。雖然小黑明明是林威的床單比較近,但他一彎腰還是沖著小白的床單去了,可能是覺得和林威還不算太熟吧。所以自然而然就和保護自己床單的小白鬧成一團,小白忒瘦,比根兒牙籤強不到哪兒去,被小黑一壓,讓林威他們覺得就要出人命,於是趕緊勸開。不過看起來小白小黑常這麼鬧,小白除了有點喘外並沒有太多抱怨。一番笑鬧後,小黑看了看錶,「這睡覺也忒早啊!」隨著感慨就從包里摸出兩付牌,「雙升誰會玩?」林威想了想,不敢託大,老老實實地說:「只懂規則……」寧傑是會的,王治和吳京倆人也說不會,寧傑看來也很想玩,將希望寄托在了和小黑一宿舍的小白身上。感到寧傑熱切的期望,但小白還是很無奈的搖了搖頭。小黑特鄙夷的瞥了小白一眼,「關於小白同學,組織早已放棄了對他的培養,就任由這塊朽木繼續朽下去吧!」六個人,三個半都不會,所以只好作罷,林威可能也是手癢,於是積極的出謀劃策,「不如咱們玩敲三家兒吧!六個人正好。」吳京仍然不會,不過被大家提點一通,就能按照爭上游的規則來看待敲三家這個看起來很富有挑戰性的活動了。小白、林威和王治一撥,小黑和寧傑兩個玩得好的帶著一個不太會玩的吳京。小黑極手熟的從小白的包里摸出紙和筆要記分。「為什麼記分啊?不都是吃貢嗎?」林威挺不解的。「拜託!你住沒住過校啊?咱學校里哪有吃貢的,都是記分兒,一撥過了三十分,另一撥就得挨罰。」「罰什麼呀?」「俯卧撐!」小白小黑和寧傑沖他吼道。「啊!」林威一臉心虛,「我還以為就是叫『我是小狗呢』!」「忒便宜你了!」小黑一臉壞模樣兒,「今兒怎麼找也得讓你來個百八十個的啊!」「百八十個!」林威嘆道:「我已經下定決心堅決不能輸了!」「鍛煉鍛煉吧,你看小白的臂力都是這麼練出來的!」「不成,那我今兒還不得撂這兒!」林威一臉鬱悶的摸著牌,「這手牌怎麼也不給勁啊!」「黑三先出,黑三先出!」小黑吆喝著:「誰黑三阿?別捂(四聲)著了!」吳京沉吟半天,扔出一張黑桃三來,「就這張了。」王治居然過了,然後小黑小白寧傑快速甩出牌來墊上,到了林威這兒的時候已經變成J了,林威看了看手裡不帶畫兒的牌,咬了咬牙,「不要!」寧傑美吧顛顛的看了一圈,「要不要?」小白估計牌也不怎麼的(di),咬了咬牙,發狠道,「尖兒!」寧傑像是料著了這一手兒,隨即扔出了個2,挑釁的看了一圈兒。「你能走就走吧,大貢三分兒呢!」小黑道,「我最後把他們幾個盯死!」「成!那貓兒!」寧傑隨手甩出牌來,「不要……」大家聲音低沉。小白突然攥了一下手裡的牌,斜眼看著小黑,「你別老看我牌!」「誰看你牌了,讓寧傑出!別牌不好了到處怨人!」小黑換了個姿勢,改成趴著。小白瞪了小黑一眼,轉頭看寧傑出牌。「345!」「456!」林威抓緊時機墊牌。大家默然,只有小黑看了看手裡的牌,又看了看寧傑手裡還剩的三張牌,「過!」寧傑及時出手,「678花子!我走了,大功!」林威大喊一聲,「要車!」大家默許,林威頓時來了精神,「456789!我也完了!二貢!」吳京還說:「不要。」「不要什麼呀!給你車了!」小黑凶道,趴著估計太咯得慌,所以他又盤腿坐起來。小白防備的把牌往自己懷裡帶了帶。小黑特不屑:「藏什麼藏啊!就你那手屎牌,給我看我都不稀的看!」小白沒出聲兒,往邊上挪了挪。吳京就一張一張單蹦的牌,小黑估計鐵能走,他就是憋著撈個三鮮掙兩分,還能先出,所以一直不壓牌。王治那兒也不知道都是手什麼牌,居然什麼都不管。林威這撥的小白獨自和吳京抗爭,直到有出到尖兒,吳京那兒過了,上不了手,王治也不出牌,小黑瞄了一眼小白就一張的牌,做好架勢要出牌。小白一看,急了,吼道:「你他媽敢壓我!」眼神凌厲極了,寒光一閃。小黑看了一眼,又把牌收回去:「你出,你出。」小白這才順了口氣兒,扔燙手山芋一樣「嗖」就甩出張牌,「3!走了!」「拜託!3你也那麼大派!」「我還以為是個貓兒呢!」寧傑和林威都極不忍的嘆道。「3你也讓他跑了!」寧傑對小黑充滿了不滿。「他跑了能給吳京車,要不然吳京也沒戲!」小黑解釋道,「逮一個跟逮倆沒區別!」吳京抓緊時機扔了個5也跑了,剩下沉默的王治,仍然沒出牌,小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貓!」「不出,你出。」「456花子,910J花子!一張4。」小黑也扔完了手裡的牌,湊過去:「我看你什麼牌?」林威和寧傑也好奇的不得了,沉默的王治一亮手裡的牌,「全是對兒,你們根本沒人出過!」小黑感慨著洗牌,又突然把牌一扔,「輸的洗牌!那誰記上分兒!5,2!」「什麼輸的洗牌啊!你都……」「我這兒坐著不順勁兒!」小黑堵了小白的話。小白就乖乖的洗起牌來。其實坐地上,大家都是一樣的姿勢,就是小黑事兒多,打把牌恨不得換十個姿勢。林威看不過去,要幫小白洗牌,小白沒讓,三兩下洗好。林威一邊兒摸牌,一邊兒說:「小黑,你是不是平時在宿舍也老欺負小白呀!」「誰啊!?誰敢欺負他啊!他光欺負我!」小黑抱怨著。小白居然沒出聲兒。林威和寧傑有點奇怪的抬頭看了一眼小白,發現小白正瞪小黑呢。可是即使這樣小黑說出口的話也收不回去了,「他不讓我出牌,我就得……讓他出3……」小黑的話越說聲音越小。寧傑賊賊的瞄了他們倆一眼,然後吊起一邊兒的嘴角笑了,看了林威一眼,發現林威也正沖他擠眉弄眼兒。那麼咯得地鋪,誰坐著都不舒服,林威是個不在別人面前隨便的,所以幾輪下來還是硬撐著坐著,寧傑自己抱了摞被子倚著,小白抄了兩三個枕頭墊著趴著。王治和吳京也都很沒形象。小黑是趴一會兒仰一會兒,他是個牌油子,多爛的牌他也能撈機會就走,誰都被逮過了,就他每每都能撈上二分,不是混個貢,就是撈個三鮮,所以林威這撥的都很不爽。「嘿嘿嘿!別發簡訊了!出不出牌啊!」小黑本來仰躺著,翻起身來,看了一眼,出了張牌,這回躺回小白身上,枕著小白的腰。腰都是很軟的地方,小白明顯的被壓得塌著腰,居然那也沒抗議。寧傑那猴精勁兒的,品直覺也覺得小白小黑不光是那麼簡單的室友關係,所以涼涼的說道:「別光顧著跟女生聊天啊!」「我這……不是女生!」小黑誠懇道。「不是女生?那就更有問題了!」林威也趁機跟上。「我這……」小黑鬱悶了,「你們思想怎麼那麼邪惡啊!」「我們邪惡?你能聽懂,說明你也不是純潔無瑕啊!說!臉紅什麼?!」林威眯著眼做壞人,學著座山雕的語氣。「精神煥發!」寧傑接上。「怎麼又黃了?!」「胃裡反酸!胃裡反酸!」小黑在寧傑說出更打擊的話之前趕緊接上,「這就是你們混到大五的?」「嘿嘿!」林威奸笑兩聲兒。寧傑也賊賊的笑樂下,「我說哥們兒反應夠快的啊!」「嘿嘿!」林威跟著又是奸笑兩聲兒,然後放過小黑,扭頭跟小白說:「小白,你真是太慣著他了!你說小黑你多欺負小白啊!你就躺人腰上!」小黑精神更加煥發了,臉紅紅的坐起來,「我這兒坐著不舒服!」小白也好像有點精神煥發,不過也可以是當作燈光原因,作勢推了小黑一把,「今天總算是有人給我主持公道了!」「哼!就是!小白!現在人民都翻身當家作主了,你可不能姑息養奸啊!」寧傑和林威一人一句,敲打的小白小黑倆人都不會出牌了,連吳京都跑了,最後小黑又拿著一手好牌捉了小白,當了三鮮。而小黑寧傑吳京那撥也宣告勝利,得了33分,而小白這邊兒,才得了18分,差15分。寧傑大筆一揮寫下差額,小黑那兒也緩過點勁兒來,利索的洗好了牌,「抽牌!抽牌!」「抽什麼牌啊?」林威不懂「抽著雞,用幾乘15!」「啊?!」林威暈,15個就已經到了他的極限了,還乘…………「J、Q、K都算10,貓兒是0,你要抽著貓兒就什麼都不用做!」「拜託!拜託!」林威雙手合十在心裡默默的拜佛。王治抽了個三,貓一邊兒做去了。小白和林威同時伸手,在牌堆兒里摸了半天,小白「啪」一翻牌:「K!」「哦賽!中大獎了!」大家一陣鬨笑。林威更加緊張,偷偷的把牌翻開一小角兒,然後狂喜的把牌翻了個個兒,「耶!小貓兒!」林威頓時又來了精神頭兒。大家都特激動,小白抽了張K,等著看他做150個俯卧撐,小白自己反倒挺平靜,就是小黑有點受不了,「他每次准抽K!」「真的?!」大家沸騰了,看小白站起來。「我一你九。」小白平靜的說。然後大家看小黑也老老實實的趴著開始坐起標準的俯卧撐。「哎!幹嘛你做啊!」「當時他不會玩的時候,為了讓他湊把手就定了個不平等條約,哪知道他次次都抽K啊!」王治做完了,借口鬆弛鬆弛逃到蒙古包外邊兒去了,吳京也出去上廁所去了,就剩下林威和寧傑兩個老狐狸監督著小黑做。小黑做完最後一個,汗順著臉往下淌,「明天肯定肌肉疼!」寧傑一腳踩在他背上,把他壓在地鋪上,「你要不做還不心疼!」「嘿嘿,」林威又適時的奸笑兩聲。小白小黑抬頭看了眼這倆人,有點疑惑,「你們倆……怎麼……還是……你們倆……誰……」「我們倆……嗯?」寧傑笑的妖嬈,飛了個媚眼兒給小黑,嚇得小黑得飛了倆半魂兒。「得了,」林威把寧傑拉回來,「甭嚇唬人小孩兒了,讓他們裝室友去吧!」END自從林威被確定報送本校讀研以後,生活就過得十分滋潤,一不用找工作,二不用K書,天天在酒吧泡著,有了林威、於閩,再加上原本那幾個折騰樂隊的,大家熱熱鬧鬧的聚集了一小撮美其名曰搞藝術的人們沒事湊一塊聊閑天兒。現在於閩的工作也上了正軌,少年班也教著,當然前提是加薪了;幾個小班輔導課也上著,掙點小費嘛!再加上酒吧這邊的收入,這倆小夥子算是正式脫貧致富了。尤其是自從米揚那傢伙入伙以後,沒事老找點暴發戶、要不然就是假裝有學問附庸風雅的白痴來買畫界新銳——林威的大作。弄得林威著小日子是越來越滋潤,用林威的話說,就是最近的日子媲美白洋淀鹹鴨蛋——富得流油。哈哈~當然,林威說著話的時候叉著小細腰,腆著不存在的肚子,笑得滿嘴白牙,一幅土財主樣兒。 研究生入學,自然又是發一套被褥,安排一年的宿舍,不去白不去,林威也覺得租的房子再近也沒宿舍近,所以也樂得去打掃打掃宿舍,安置個小窩兒。 雖然一塊上研究生的有不少老熟人,不過沒分在一個宿舍。他們宿舍最先出現的是個蘭州大學考過來的孩子,比林威大兩歲,跟林威一塊收拾的結果是看著這孩子細胳膊細腿兒的怕摔著,一個人承包了諸如掛窗帘、擦玻璃之類的一乾重活兒累活兒。 林威倒也不是什麼都不幹,自願當嚮導把那個叫張根生的是在孩子帶到水房刷紗窗。 實在孩子張根生看見林威一路從宿舍到水房沒少碰上熟人兒,動不動就竄進一個宿舍跟人家貧兩句,捎帶著給自己介紹介紹,萬分感慨,人家林威就是厲害,認識這麼多人。到了水房,張根生特佩服的跟林威說,「這麼多人你都認識,真了不起!」 「咳!都是同學,原來老一塊上課!」 「嗯……」張根生心想,要是自己認識這麼多人,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誰都說話。 「等會兒我再帶你在附近逛逛,我從小在這片兒長大的,哪地兒有個溝兒我都門清兒!」林威拍著胸脯自豪的說,完全把五年前自己剛上大學那會還不認識清華在哪兒的事給忘了。 「哎!」張根生興奮的應著,「我覺得你就像是個土地老兒什麼都知道……」特興奮的說完了,又覺得《西遊記》里的土地老兒和眼前這個漂亮孩子不太搭調,又趕緊說:「不不不!你就是這兒地頭蛇……」張根生越說越不像樣兒,臉紅的跟要燃燒了的小宇宙一樣,越急越說不對,拿著抹布就想捂臉,實在太、太丟人了! 「沒事,沒事!我明白你意思。」林威趕緊說,拉著張根生的胳膊,阻止他把抹布往臉上捂,萬一燒著了怎麼辦?這塊抹布還是跟隔壁宿舍借的呢! 幹完活兒,林威叫上寧傑、老大和他們宿舍的,五個人帶著張根生到外邊吃烤翅去。 「清華這邊兒烤雞翅可是一絕,來清華這是必吃的!」老大特有責任心的跟張根生說。 「有一面辣、兩面辣和不辣三種,不過吃兩面辣的不能往下摳辣椒,老闆特愛惜糧食,吃不了那麼辣得可以叫一面辣,要是讓他看見你往下摳辣椒就跟你急!」林威也趕緊給他科普。 「不過兩面辣吃著最過癮,」寧傑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林威每次都就著燒餅吃兩面辣的。」 「對!不過你們西北人挺能吃辣的!一點也不含糊,」林威還挺清楚,「我媽去甘肅出差還帶回來炸干辣椒呢!」 他們幾個一路走著,帶著張根生去他們常吃的那家,「別看這邊烤翅店多,但那家最好吃!」 「對!我都覺得吃的直上癮!」 幾個人在店裡坐定了,先要了五十個翅十瓶啤酒,看見啤酒,林威就說要拉於閩過來救場,被幾個人大聲嘲笑了一通,沒讓,交換著畢業的時候都沒瞧見林威喝多了,現在一定要補回來。 張根生特老實的坐著,然後用崇敬的語氣說:「首都就是不一樣,清華也就是不一樣,連學校外邊兒開飯館的都叫得這麼有學問。」 一句話說得他們幾個老鳥都愣了,沒覺得啊! 「怎麼有學問了?」 「你看,住這的那麼多姓西門的,原來我就只知道西門慶和西門吹雪這兩人姓這姓,多少見啊!」 幾個人面面相覷,緊接著又笑成一團,拍著桌子說:「張根生你怎麼這麼逗啊!」 張根生被笑得來了個大紅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林威笑得直岔氣兒,但還是忍住了笑告訴老實巴交的室友,「你不要叫西門,正確讀音是西門兒烤翅店,因為你現在是在清華西門兒外邊兒!」 「因此而得名,不是說老闆們姓西門!」老大也笑得不成,雖然他也是挺實在的。 林威拎著兩盒烤翅去酒吧勞軍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雖說大家知道他酒量不行,但也得喝了一瓶多,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噙著兩泡打呵欠擠出的眼淚,和稍微有點濃重的鼻音往吧台邊上一坐,自然有米揚討厭的大蒼蠅湊過來。 「怎麼樣啊?收拾一天宿舍累殘了吧?」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林威一字一句的鄙視著米揚說出來。 於閩看見林威喝得臉紅紅的進來自然放心不下,唱完了那首歌也下來了,「怎麼喝酒去了?」 林威把兩盒烤翅推過去,順便打了個哈欠,「出去吃烤翅去了,就喝了點。」 「折騰一天也不嫌累得慌,還跑出去吃。」於閩微微有些責備,「我就說等我明天不教課的時候跟你過去一塊收拾,你看,累得都直打哈欠!」 「沒事兒,我根本沒幹什麼,都是張根生乾的,跟我一屋一孩子,倍兒逗!」 高映吃著兩面辣的烤翅,說著風涼話兒,「閩子你就是瞎操心,咱林威什麼時候不是到哪兒都能找著白乾苦力的!」 鍾堅也一邊湊趣,「就是,再說,累得打哈欠的那活兒肯定不是今兒白天乾的,保不齊昨兒晚上……」 林威眯成細長眼睛一瞟,抄起根串雞翅的竹籤子就沖鍾堅扎過去,「貧死你!」 米洛在一邊冷笑兩聲兒就讓鍾堅老實了,脫離是非圈子給米洛倒水去了。 林威看這鐘堅那樣兒,特不屑的說了句,「真像狗腿子!」 「切!」四周發出一片噓聲。 「媽的!說鍾堅呢!閩子對你!哼!那才真他媽是狗腿子呢!」高映撇撇嘴。 周圍認識的、不認識的一概附和,弄得林威下不來台,一個一個瞪他們。 晚上,林威幸福得躺在兩張單人床拼成的雙人床上直哼哼,這床可比現在賣得大號雙人床都寬,滾起來特舒服,夠折騰的。 林威翻身窩到於閩懷裡,伸手把於閩不配合的手拉到自己身上,動活兒兩下,找了個舒服姿勢,哼哼了兩聲兒。 「回頭我得刻個閑章。」 「不是有了好幾個了?」 「嗯,再刻一個啊!咱們倆都能用,叫,西門斷袖。呵呵~跟西門吹雪有一拼吧?說明咱們倆是住西門兒外邊兒的同志!」 「抽風兒!」 「對!」林威又滾出於閩懷裡,大字型往床上一躺,「我就是幸福得抽風兒!」歪頭沖於閩璀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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