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夜生活叫代駕

當「酒文化」遭遇「醉駕入刑」，一種新職業便應運而生——代駕司機。他們每天從晚上七八點開始工作至深夜，服務對象主要是喝得醉醺醺暈乎乎的車主。

有人說，他們是城市黑夜中新生的馬路天使，雖然有著看似不錯的收入，但掙的卻是實實在在的辛苦錢。這群城市裡特殊的夜歸人，有些什麼特別的故事呢？

為了掙點汽油錢，我干起了代駕

講述人 張明傑

駕齡11年

代駕兩年

等單的時候看著在閃爍霓虹燈下形形色色的男女，腦海中總會浮現一句話：這城市的繁華就像蛋糕上美味的奶油，真實、美味，卻填不飽肚子。

兩年前，一個朋友對我說，你以前是專職司機，對市區道路熟悉，而且還是個汽車迷，有份兼職的司機工作要不要去試試？

我去的那家代駕公司算是業界的執牛耳者。司機的基本條件是駕齡需滿五年，所以司機年齡多在30歲往上。和我同期面試的人中，甚至有位55歲的老大哥，不少人是開著私家車來的，平均駕齡8年以上。

在此後的交流中，我了解到，約30％的代駕司機是朝九晚五的在職人員。這些人的工作往往相對輕閑，時間易把控，做代駕主要是為了掙點汽油錢，也有三分之一是全職代駕，手機上裝若干個代駕App，全天保持在線。高峰期出去等單，其他時間就在家休息睡覺。餘下的和我情況類似，上下班時間比較固定，跑代駕一來可以掙點外快，二來可以打發夜晚的無聊時光。（我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社區的O2O項目運營，幾乎沒什麼加班情況）也有少數個體戶，白天做些小生意，開夫妻店之類的，晚上兼職掙點錢。

2013年，我剛做代駕那會，司機的月收入平均能到6000以上，少數上萬。這兩年隨著代駕市場的不斷成熟，司機數量激增，收入卻有減少。

代駕高峰期一般在晚上8：30以後，我剛開始跑代駕時一般晚上7點出門，晚上12點以前接個3、4單沒問題。

我們的交通工具大多是摺疊小自行車，速度快、省力，很多專職代駕會再花上千元改裝自行車的飛輪和軸承，性能更好。用電動摺疊車的也有，但並不太多，因為這種車續航距離不長，只能跑30公里左右，影響接單範圍。還有一小部分人開私家車或步行。

等單是技術活。一般晚上10：30之前我們大多在中高檔酒店附近轉悠，夏天的時候就守在夜市大排檔旁。再晚一些，11：30-凌晨2：30就在酒吧、KTV、夜總會附近蹲守。等單的時候看著在閃爍霓虹燈下形形色色的男女，腦海中總會浮現一句話：這城市的繁華就像蛋糕上美味的奶油，真實、美味，卻填不飽肚子。

像我一樣的兼職代駕群體，一般晚上11點下線回家，這樣既能趕上夜班公交，也不會耽誤次日上班。也有人就在自家附近等單，接單後開私家車或步行到達客戶地點，送客戶到目的地後再坐公交折返或就地等單。我一般就騎自行車在幾條相鄰的繁華路段來回晃悠。接單到目的地後再根據情況確定路線和下線時間。

從13年8月份至今，我共接了366單，收入約20000元，其間的酸甜苦辣，箇中滋味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去年的這個時候，接單到城市的郊外酒庄，足足20公里，伴著寒風和郊外環路昏暗的燈光，騎行一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其間的孤獨感和莫名的傷感直到現在還無法釋懷，以至於現在碰到各個行業的從業人員，我不由就會想：他們都為自己的工作付出過多少不為人知的努力艱辛，才能保持著人前正常無異的工作和生活。

我曾代駕過身價上億，車價近千萬的客戶，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謙遜和低調，與其社會經濟地位相襯的個人素養，讓我刷新了對「富豪」的認識；也遇到過重點大學的在職教授，一樣在酒吧放縱宣洩至黎明；還有不少年少輕狂的少男少女，聽著他們講初入社會的感受、「拼爹」的無奈。

代駕服務的對象主要是喝了酒的人，說個酒後駕車的故事，望大家引以為戒。

去年一個普通星期天下午，工作手機鈴響。「是代駕嗎？快點過來，需要兩個司機，快點，我朋友喝多了，控制不住要自己開車走！」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焦急的聲音。3分鐘後，我和另一個師傅會合，搭乘一輛計程車前往目的地，那裡是距市區北環15公里的景觀遊覽區，大約一刻鐘後，我們到達約定地點。因為是星期天，景觀路上的人很少，又是夏天，遊客大都在樹下的草坪野餐或休息。偶爾有汽車從附近的停車場出入。我下車從後備廂取摺疊自行車，另一個同事就走到客戶車旁準備接鑰匙並詢問目的地。兩輛車，並排，5個人，平均年齡20來歲的樣子，3個在車身位置，兩個各自在駕駛室。「現在可以走了嗎？」同事問。「等兩分鐘師傅，我倆比一下誰能最快到前面那個門拱那，然後馬上就走。」其中一個駕駛室的年輕人說。

「不要開玩笑，這是景區。」我話音未落，在我們左邊的車一腳地板油伴著發動機的轟鳴聲離弦而去，緊接著就是「砰」的一聲，夾雜著女孩子「啊啊啊」刺耳的尖叫聲。壞了，撞到人了。我和同事迅速跑到二十米開外的現場，三個女孩應該是碰巧從樹下草坪到路上被撞到。兩個輕微擦傷，臉上已嚇得沒有血色。靠路中的女孩下身血紅一片，應該是腿骨骨折。接下來就是報警，打電話給公司，把女孩抬到另一輛車上送醫院。

三五秒鐘，就在眼皮底下，近在咫尺。車禍徒然而發，毫無徵兆讓人措手不及。而這一切本可避免，皆因酒後的一時衝動。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簡單的一句話，卻真真切切是用血和淚的教訓甚至是人命換來的。

凌晨兩點，我在成彭高速 出口騎著電馬兒唱著歌

講述人

羅師傅

駕齡8年

代駕1年

和釣魚的人類似，等待也是代駕的一部分，不同的是，他們是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等，而我們是在城市燈紅酒綠的熱鬧地帶等。

我是在公司里干行政司機的，白天在單位開車，晚上就跑代駕，累是累了點，好在多少能補貼點家用。

代駕剛出來的時候，司機每人都得自費買一輛摺疊電動車，大概2000塊錢。充一次電，最多可以跑40公里。每天晚上我就騎著它，守在市中心飯店多、酒吧多的地方。沒有單接的時候，我一般都吹著冷風玩手機，充電寶一般出門的時候都得備兩個。我們叫這些無聊的時光為「等單」。和釣魚的人類似，等待也是代駕的一部分，不同的是，他們是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等，而我們是在城市燈紅酒綠的熱鬧地帶等。

做代駕最喜歡碰到的客戶是只有一輛車，四個乘車人都喝了酒。這樣就得挨著一個一個送回去，一個單子，路程要稍微長一點，代駕費用也就高一些，也不用去搶單子了。這活干久了，也就麻木了。好笑的事想不起來，就說兩件印象比較深刻的吧。

應該是今年6月，我在琴台路附近溜達，那應該是當天的第一單，手機一響，我反應都沒反應，直接就接單了。接到客戶，一問清楚具體位置，媽呀，彭州！深深嘆了一大口氣，但沒辦法，接都接了，只能硬著頭皮去（因為接了單子就不能毀約了）。把客戶送到彭州後，我打了個計程車走成彭高速回來，在高速路口下車，騎著我的小電馬兒回家。凌晨兩點過，我穿著短褲短袖，明明是夏天，心卻是拔涼拔涼的。我一路邊騎邊唱，只覺得回家的路無比漫長。那天晚上，刨去打車的費用，幾乎等於白忙活！

還有一次是送一個住在城南某高檔小區的客戶回家。當時已經晚上12點過了，她喝得有點多，回家的路差點都不認識了。小區很大，我們就在那裡面轉啊轉的，轉了很久才把她的家門找到。把她送回去以後，就輪到我轉了。之前轉得我頭都暈了，左轉，右轉，右轉，左轉。天又黑，小區又特別大，我完全不記得進來的路了。那天又沒有騎車，就靠著雙腿在小區里走，走了20來分鐘，我完全是近乎崩潰的狀態。最後實在沒辦法，又回到客戶家門口，麻起膽子去敲門，半夜三更的，那個女車主開門後嚇得酒都快醒了。最後，她打電話叫來保安給我開路，這才把我給帶出了小區，我也真的是醉了。

最喜歡開十多萬的車，

因為「沒那麼緊張」

講述人 蔣師傅

駕齡10年

代駕1年

代駕還算是一段不錯的經歷吧。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聽各種各樣的故事。據我觀察，喝麻了的人普遍比較愛分享……

我今年32歲，做著一份看似體面薪水卻不高的工作，好在比較自由，為了多賺點錢，也為了給閑暇的晚間找點樂子，我當起了代駕。

代駕的高峰期一般在晚上8點到10點。我一般下班後就徑直在單位附近的酒樓下蹲點。吃飯的地方喝酒的人多，這樣比較容易「搶單」。

有天晚上9點過，我在牛市口附近接到一單，車主是個小妹。一上車，我就傻眼了——這個車的檔位桿和其他車完全不同。當時腦殼有點懵，但我還是硬著頭皮去點火（心想都是老司機了，總不至於還有開不走的車吧）。「咦，儀錶盤的燈亮了，咋個發動機不得聲音喃？」我就坐著瓜起等，大概過了半分鐘，車主小妹已經在副駕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帶，她應該是看出了我的囧樣，幽幽道，「已經打燃了火了，可以開走了。」「噢……」我應了一聲，手把方向盤都要抱出汗了，有句到嘴巴邊邊上的話沒好意思說出口——「檔咋個掛？」真的，那天晚上印象太深刻了。開了十年車，我就像第一次在駕校里學上路那樣忐忑。還好小妹酒喝得不多，很淡定地一路「指導」我，「你把檔桿刨過去就是D檔了，它要彈回來，你不管它，開就是了……」

代駕最開始吸引我的一點，是能開到各種各樣的車。迄今為止，我已經開過保時捷帕拉梅拉、寶馬7系、賓士GLK等，但後來我漸漸發現，自己最喜歡開的，其實還是那些十多萬的車，因為開的時候沒那麼緊張。

現在天越來越冷了，我出去等單的時間也少了。怎麼說呢，代駕還算一段不錯的經歷吧。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聽各種各樣的故事。據我觀察，喝麻了的人普遍比較愛分享，雖然也遇到過喝得爛醉說著胡話的，但大多數人面對我這樣的陌生人，反而比較容易吐露心聲。代駕一年多，自己的生活也因為代駕多了些色彩，不能說是精彩，至少不無聊。

代駕司機說

代駕關鍵是太累了，到了夜晚，大家吃好飯都可以回家睡熱被窩，我們都是通宵達旦的工作。不說晚上冷，有時候單子多，一個城南一個城西，過了夜裡11點地鐵就停了。我們只能去找間網吧過一夜再搭第二天早上首班地鐵回家。

我們的交通方式很多。比如自帶滑板車，摺疊自行車，也有坐公交、地鐵或開私家車的。凌晨時分，看到馬路上一個孤孤單單的身影，騎著特別小輪的車在移動，不用問，這不是什麼夜間騎行愛好者，十有八九是代駕師傅。

遇到過很多奇葩事。有實在喝高了的車主，到了汽車面前，死活不承認是自己的車，就地撒潑的，也遇到過「土豪」，下車後拿著幾張百元大鈔追著我死活要付小費的。最常見的情況是被乘客拉著聊天，像「你本來幹什麼工作的？」「代駕能賺多少錢啊？」這樣的問題每天都會重複回答好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