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祖靖難始末
1.朱元璋分封: 發生在朱元璋死後的長達四年的靖難之變的源頭就是明太祖的皇子分封制度。因此,我們有必要重新來審視一下這個影響了明代幾百年的政治格局的形成和發展。 明太祖朱元璋建國伊始,因為有患於功臣在內而皇族孱弱,故而決定廣建宗室,大舉封建。朱元璋擺出一副天下至公的面孔來給封建定調子,他說:「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國家,下安生民,今諸子既長,宜各有爵封,分鎮諸國。朕非私其親,乃遵古先哲王之制,為久安長治之計」。(《明太祖實錄》卷五一)群臣自然不敢反對,逢迎朱元璋是「封建諸王,以衛宗社,天下萬世之公議」。 元朝的宗室分封制度,實際上是取自蒙古時期對戰爭中俘獲的人口、財產的分配。元代諸王主要是從投下封地領取賦稅收入,並非單純的裂土為王。明太祖繼承元朝舊制而有所損益,明代藩王「列爵而不臨民,分藩而不錫土」(《明史稿》列傳三,諸王)。諸王雖分封各地,擁有爵位,但藩府之外,不領有封地和臣民。由朝廷頒給「宗祿」。除明朝初期分封的寧王、燕王、晉王擁軍防邊外,其餘諸王只能掌握少數的護衛軍。在朱元璋看來,分封皇室子孫控馭各地,防止外姓臣僚跋扈,便足以「外衛邊陲,內資夾輔」,使國家固若金湯,算得上長久之計了。 明太祖有子二十六人,長子朱標封皇太子。第九子朱杞及幼子朱楠早亡。其餘諸皇子及侄孫一人先後封為藩王。 一三七○年分封諸皇子為王:朱樉封在西安,為秦王;朱朱棡封在太原,為晉王;朱棣封在北平,為燕王;朱橚先封吳王,後改封在開封,為周王;朱楨封在武昌,為楚王,朱榑封在青州,為齊王;朱梓封在長沙,為潭王;朱檀封在兗州,為魯王;明太祖侄朱文正之子朱守謙,減親王一等,封在桂林為靖江王,共九人。受封的藩王每年得祿米萬石,可在藩王府置相傅和官屬,擁有護衛軍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一萬九千人。 一三七八年第二次分封諸王:朱椿封在成都,為蜀王,朱柏封在荊州為湘王,朱桂先封豫王,後改封在大同為代王,朱楧封在甘州,為肅王,朱植封在廣寧,為遼王,共六人。 一三九一年第三次分封:朱栴封在寧夏,為慶王,朱權封在大寧,為寧王,朱楩封在岷州,為岷王,後改雲南,朱橞封在宣府,為谷王,朱松封在開原,為韓王,朱模封在潞州,為沈王,朱楹封在平涼,為安王,朱桱封在南陽,為唐王,朱棟封在安陸,為郢王,朱檥封在洛陽,為伊王,共十人。 明初封建諸王除了內鞏皇權,還要外抗北元(元朝殘餘政治勢力)。所以,朱元璋賦予了某些藩王統軍之權,特別是分封在北邊軍事要地的諸王,皆預軍務,故稱「塞王」。晉王、燕王,皆受命指揮邊防大軍,築城屯田,大將軍馮勝及傅友德,都曾受其節制,軍中大事,二王可直接奏聞。寧王受封后,也擁有軍隊,號稱「帶甲八萬、革車六千」。其餘諸王中,秦、代、肅、遼、慶、寧、谷、安等王,大體上都分布在東北、北方和西北的一條邊防線上。他們中間的諸如燕王朱棣等人在長期的軍事活動中得到應有的鍛煉,軍事指揮才能日益提高,而政治野心也隨之萌發。 朱元璋雖然分封諸王,但是,對他們的要求一直是很嚴格的,他在給次子秦王的分封詔書中指出:「關內之民,自元氏失政,不勝其敝。今吾定天下,又有轉輸之勞,民未休息。爾之國,若宮室已完,其不急之務悉已之。」而後秦王沒有能夠完全達到乃父的目標,因而在死後被朱元璋責備說:「夫何不良於德,竟殞厥身。」朱元璋在萬里之外對諸王的生活小節也異常關注,晉王朱棡因為責罰廚師不當,朱元璋竟然親自寫信相告:「吾帥群英平亂,不為姑息。獨膳夫徐興祖,事吾二十三年未嘗折辱。怨不在大,小子識之。」嚴父兼君王的一番關愛之情躍然紙上。所以,諸王儘管權力較大,然而對於朱元璋則敬畏有加,朱元璋作為他們的父親和皇上也自然很難站在另外的角度來考慮諸王對於國家的某種潛在的威脅。 然而,有識之士對此卻是洞若觀火,明初著名能臣卓敬、葉伯巨等就先後上書指出分封的弊端所在。卓敬說:「京師,天下視效。陛下於諸王不早辨等威,而使服飾與太子埒,嫡庶相亂,尊卑無序,何以令天下?」而葉伯巨的論證就更加理論化了。他嚴正的說道:「秦、晉、燕、齊、梁、楚、吳、蜀諸國,無不連邑數十。城郭宮室亞於天子之都,優之以甲兵衛士之盛。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而在上書之前,葉伯巨就料到可能會遭到不測,他慨然的對朋友說:「縱無明詔,吾猶將言之,況求言乎?」他還預見封王這件事是「難見而患速。」果然,朱元璋以離間骨肉的罪名下葉伯巨於監獄,而後死於獄中,但是,葉伯巨的遠見在後來得到了充分的證實。 其實,就朱元璋自己而言,他也不是不知道分封的利弊所在,然而由於他地位的特殊,所以,他並沒有把這件事看的如何之大,直到卓敬等人一再指出後,他也不得不承認「爾言是,朕慮未及此」。可是,他說歸說,並沒有付諸於事實和行動,由於他的拖延不覺,直接導致了諸王的尾大不掉,釀就了靖難的苦果。 2.東角門定計: 對封建諸王的感覺猶如芒刺在背的不僅僅是卓敬、葉伯巨們,還有被朱元璋稱之為「仁明孝友,天下歸心」的皇太孫朱允炆。朱允炆和他父親太子朱標不同,朱標雖然也是以仁慈、寬大著稱,然則按照封建的禮法,朱標是諸王的長兄,古有長兄代父一說,所以,朱標對於諸王來說也還是需要加以特別尊重的。而朱允炆身份與朱標不同,他是諸王的子侄輩,而且,因為被立為皇太孫的時間不長,威望沒有得以充分樹立,和皇祖的學習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施展,所以,在諸王中間特別是軍功顯赫的燕王等人看來其人不過是孺子而已。而朱允炆儘管年輕,卻也聰明,他對諸王的看法和乃祖有著截然不同的思路,作為旁觀者的他,相對於朱元璋更加貼近於現實。 朱元璋祖孫之間曾經有過一次簡單的對話,直接反映了他們對藩王問題的真實看法。朱元璋躊躇滿志的對朱允炆說:「現在,內里的跋扈的大臣也已經被我除掉,外面有藩王為你鎮守四邊,你以後就可以端拱而治了。」朱允炆則說:「諸王如果和朝廷一心倒也罷了,倘若諸王起兵謀反,如之奈何?」朱元璋一時語塞。朱允炆就說:「如果諸王反叛,只好請用祖制,效法漢代的做法,削藩。」朱元璋點點頭說:「沒有比這個辦法更好的了。」朱元璋自己對這番談話後來顯然沒有足夠的重視,而朱允炆則把這次談話作為自己今後的既定方針來看。 朱允炆同時還把自己的擔憂和親近的黃子澄說了,一次在東角門,朱允炆問黃子澄假如諸王謀亂怎麼辦?黃子澄信心很足,他慷慨的回答道:「諸王護衛兵,才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能支?漢七國非不強,卒底亡滅。大小強弱勢不同,而順逆之理異也。」這番大道理很讓朱允炆滿意,而後朱允炆就是套用了黃子澄的話來回答朱元璋的,史稱:東角門定計。 然而,我們仔細分析一下黃子澄的話就會發現這個主張未嘗不是好的,可是卻空泛的很。而且,胡亂套用以往的例子,不加以對實際的聯繫。再者,黃子澄不過是個書生,知經而不知權,知目的而不知手段。當然,關於這點建文君臣自己都是渾然不覺的。 當時,建文帝的智囊團的主要人物包括黃子澄、齊泰和方孝孺。其中只有齊泰一人知兵,史書上記載齊泰的發跡是這樣的:「太祖嘗問邊將姓名,泰曆數無遺。又問諸圖籍,出袖中手冊以進,簡要詳密,大奇之。」而這種知兵和真正的臨陣統馭將帥還有所不同。不過,因為有著朱元璋對他的一番獎掖,朱允炆就用他作兵部尚書。與黃子澄同參軍國事,成為實際的宰相。而方孝孺則是名重一時的老書生和當代的大儒。蜀王朱椿對他很是敬重,而朱元璋一眼看破,他說:「今非用孝孺時。」但建文對方孝孺卻是情有獨衷、破格任用,每每和他談論軍國大事,更為主要的是讓他出任《太祖實錄》的總裁和負責國家官員的改革制度的實施。 應該說朱元璋留給建文的攤子並不是一個十分令人滿意的局面,適時,中央因為屠殺而中樞乏人,而四方的藩王因為厚養而權重。而由於朱元璋實行了多年的嚴猛的政治使得地主階級不免怨聲載道,特別是朱元璋對江南地主的嚴厲打擊,讓他們倍感不快。因而,建文甫一即位,立刻宣布政治上的改良。他在詔書中稱:「永惟寬猛之宜,誕布維新之政」對於過重的賦稅,建文也許諾給予減免。朱元璋死在洪武三十一年五月,當年七月間建文帝就下詔行寬政,赦免罪犯,捐免逋(欠)租。十二月,又下詔說:「朕即位以來,小大之獄,務從寬減,獨賦稅未平,農民受困,其賜明歲天下田租之半」(《國榷》卷十一)。此後,建文元年二月,又詔均江浙田賦。太祖時江浙賦稅獨重,悉與減免,每畝納稅不過一斗。同時廢除江西、浙江、蘇州、松江等地人不準在戶部任職的規定,仍得在戶部為官(朱元璋認為這幾個地方的人很奸詐,不適合在管理財政的重要部門任職。)。 除此之外,建文君臣開始對官制也做了一定的修改,建文責成方孝孺總其事,充翰林院侍講,參據《周禮》更定官制。此事自建文元年正月起陸續進行,至四月大體告竣。所謂更定官制,其實只是某些官員品級的改定、機構的調整和官職名號的更易,並非制度上的實際改革。如六部尚書由正二品改為正一品。工部增設照磨司,兵部裁革典牧所。都察院改為御史府,設御史大夫。通政司改名通政寺。大理寺改名大理司。官員職名六部侍郎改稱侍中,原通政使改稱通政卿,大理寺卿改稱大理卿。他如太常寺卿改稱太常卿,光祿寺卿改稱光祿卿等等,大體類此。地方官制主要是改左、右布政使制,只設布政使一人。提刑按察司改為肅政按察司。這件事純粹屬於換湯不換藥,而且書生氣十足,對於建文政治的主體毫無實際用處,並從側面也反映出建文君臣的務虛和繁瑣。 然而,無論是改訂官制還是削減賦稅,這都不是建文君臣念茲在茲的大事,他們最關注的還是藩王的問題。建文問黃子澄:「先生憶昔東角門之言乎?」子澄回答:「不敢忘」。所以,朱元璋屍骨未寒的洪武三十一年冬十一月,建文帝就對那些不安分的權力極大的叔叔們動手了。 3.建文帝削藩: 建文君臣動手削藩的速度並不慢,朱元璋死後不到三個月,建文帝就示意黃子澄和齊泰等人研究這件事並且付諸於行動。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太祖賓天,諸王奔喪,這本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留給建文君臣,可建文帝卻明詔諸王不得與喪。燕王走到淮安又折回了北平,後人以此論為可惜。實際上,建文帝本人不是沒有考慮到利用諸王來京的機會一舉削奪他們的權力,然而,建文帝的本意也就是他削藩的指導思想一直是沒有一個十分明確的目的,既準備奪去諸王手中的兵權,又不想丟了皇族親情和臉面。如果採取變生左右的辦法雖然避免了後來的征伐可也因此會「驚動」皇祖的陵寢,感覺對不住九泉之下的朱元璋和朱標父子。聯繫到建文帝後來討伐燕王時所下的明令:「勿使朕有殺叔父之名」。便會知道建文帝的主導思路所在了。建文帝雖然有憾於藩王的權力之於中央集權的威脅,然而,他並不想使自己復古的思想流於葉公好龍的形式,他試圖通過仁政和說教來掩蓋政治活動中必須採取的血腥的舉措,這位年輕的皇帝的東宮生活顯然是在一種寬鬆良好的氛圍中度過的。而自然不能和北疆征戰的燕王的戎馬生涯相提並論。 而更為麻煩的是黃子澄和齊泰在商議具體削藩時意見時還不統一,黃子澄說:「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雖說這個總體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一定要把燕王拉下馬來,然而一旦到了實際的實施過程中,齊泰主張首先擒燕,黃子澄不僅不同意還發表了上述的高論,這種打草驚蛇的做法居然得到了最高當局的首肯。從此後的種種大政方針的取向看,雖然建文帝是齊黃並用,實際是更傾向於黃子澄的看法,畢竟是東宮的交情在那裡擺著。 這時候卓敬另別有一番出奇的議論,卓敬給建文帝上奏摺說:「燕王智慮絕倫,雄才大略,酷類高帝。北平形勝地,士馬精強,金、元年由興。今宜徙封南昌,萬一有變,亦易控制。夫將萌而未動者,幾也;量時而可為者,勢也。勢非至剛莫能斷,幾非至明莫能察。」卓敬論述削藩的核心在於不動干戈的情況下先以遷徙的辦法消禍亂於無形,應該說是相當高明的一招。而這樣做理由光明正大,即使燕王一百個理由也不會不同意,更不會拿出祖制靖難的招牌說事。可是,這麼一個「天下至計」竟然得不到建文的任何響應。卓敬其人「凡天官、輿地、律歷、兵刑諸家,無不博究」是一時的天下奇才,就連後來殺害他的明成祖也不得不承認「國家養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的事實。朱元璋生前對卓敬非常看好,可惜建文沒有給予足夠的任用,後人以此論之,稱建文少朱棣之廟算,未及朱元璋之識人,可謂定評。 既然不願意聽從卓敬的意見,那麼接下來削藩的首選的對象就是燕王同母弟周王朱橚,周王原來就有劣跡,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就準備把他發落到雲南去,現在偏偏他的兒子汝南王上表告變,說他老子準備有異謀,建文帝即派遣曹國公李景隆(李文忠之子,襲父封)領兵去開封,圍周王府擒捕朱橚審訊,坐實謀反罪。洪武三十一年八月,建文帝將周王橚貶為庶人,革去王封,遷置雲南蒙化。十一月,建文帝派遣工部侍郎張昺為北平布政使,謝貴、張信掌北平都指揮使司,察舉燕王朱棣,形同監視。 周王之後,黃子澄、齊泰把矛頭對準了其他諸王,先後處置了四位藩王:代王桂封藩大同,受晉王節制。削藩行動開始後以貪虐罪,削王封,貶為庶人,幽禁大同。岷王楩原封岷州,後改鎮雲南。因西平侯沐晟(沐英子)奏其過失,廢為庶人,徒置漳州。湘王柏,封藩荊州。好讀書,尤喜道家,自號紫虛子。建文帝以王府擅殺人等罪,遣使拘捕。湘王懼禍,在王府自殺。齊王榑封藩青州。曾從燕王北征,出塞作戰,以軍事自負。建文帝將齊王召至京師,以有人告變為由,廢為庶人。這裡面湘王是建文帝於燕王之下最忌諱的一個王爺。史書上說這位湘王「開景元閣,招納俊乂,日事校讎,志在經國。喜談兵,膂力過人,善弓矢刀槊,馳馬若飛」是一個文武備足的人才,當時的朝廷戶部侍郎郭任就公開說過:「今日儲財粟,備軍實,果何為者?乃北討周,南討湘。」可見,朝廷把周王和湘王看作是燕王的兩個羽翼,必須斬之而後快。從郭任透露出來的信息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建文帝本意就是先把燕王的兩翼砍掉,再關注一下燕王的動靜,如果燕王識趣的話,滿可以自解兵權,仍舊享受藩王的生活待遇,倘若燕王繼續頑固,那麼也只有像以上那幾位王爺那樣,或死或貶。所以,建文帝他們不惜打草驚蛇。 也正因為基於這種考慮,在建文元年二月到四月之間,燕王朱棣曾經一度奉召入京師朝覲,而後安然返回北平,期間沒有任何不利於燕王的舉動發生。然而,在建文君臣的一再暗示的情況下,燕王仍舊沒有絲毫的舉動配合朝廷的指示,因此,建文帝在得到燕王府的燕山護衛百戶倪諒上變之後,毅然殺掉燕王的親信於諒、周鐸。指責燕王棣,逮捕王府官僚。而燕王朱棣呢,則偽裝瘋顛避禍,暗中密為籌劃。 朱棣不愧是一代雄主,他裝瘋賣傻的本領就是戰國的孫臏也不敢自承,據說朱棣「或者走呼街頭,奪取市人酒食,語言顛倒,或奄卧溝渠,竟日不起。」負責監視朱棣的北平布政使張昺、謝貴等去探望朱棣時,時方六月,而燕邸內「獨設一火爐,熾炭甚烈,燕王身披羔裘,兀坐爐旁」,居然同時還能瑟瑟亂抖,連呼天冷。張、謝二人與他談話,他卻東拉西扯,胡亂支應。張、謝自此相信朱棣確有病因,歸語朝廷。朝廷竟然也將錯就錯,沒有加派任何人手,僅僅以張謝二人總督其事。 可是,這一切還是沒有瞞過燕王長史葛誠的眼睛,他私下和張謝二人說:「王實無病,將為變。」又密疏報於建文帝。即使是這樣,建文帝得報之後也只是密令北平都指揮使司張信妥為辦理,沒有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來看燕王的裝病和佯狂背後的深機。 這樣,一場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自西漢吳楚七國之亂以來的又一次因削藩引起的地方對抗中央的活話劇再一次的緩緩的拉開了它的序幕。 4.燕王大靖難: 這個主題很大,所以,準備分幾個小節一個一個的述說。 (1)燕王班底 我們前面介紹了建文帝的智囊團和核心人物,現在,我們再來看看燕王朱棣的班底。首先關注一下這個班底的班長--朱棣。 朱棣為人智勇有大略,能推誠任人。特別是深得軍士之心。雖然長於深宮,然而一旦之國,立刻投入到頻繁的軍事政治活動中,並且得到了很多方面的鍛煉,成為其後靖難的絕大資本。洪武二十三年,同晉王討北元乃兒不花。晉王怯不敢進,而朱棣倍道趨迤都山,獲其全部而還,朱元璋大喜,是後燕王屢帥諸將出征,朱元璋並令燕王節制沿邊士馬,由是燕王在邊鎮威名大振。朱元璋的本意未嘗不是想讓燕王做朝廷的屏藩,所以晚年幾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燕王都是主角,而朱元璋出於對功臣的忌諱,對於兒子如此的出息更加看好,不斷的給他嘗試的機會和飛躍的舞台。很快,燕王就成為明王朝首屈一指的名將和皇族中的「首領」。太子朱標死後,燕王蠢蠢欲動,一直不把太孫放在眼裡。特別是建文帝動手削藩之後,朱棣的「不臣之心」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要說也是很有意思,圍在燕王朱棣身邊的所謂謀主居然一個是和尚,一個是算卦者,都是舊社會江湖上行走的低級階層代表。從古至今,諸侯左右不乏這樣的術士,然而以此成大事者恐怕也只有忽必烈和朱棣了。 朱棣麾下的和尚是一位明初的風雲人物,他的俗名叫姚廣孝,佛號道衍。道衍本來是個醫生的後代,家裡人一直把懸壺濟世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是道衍有一次看到路上迎面來了的大和尚非常威風,所以一直就想做一個威風凜凜的和尚,道衍當時所處的年代是元朝末年,和尚道士都很了不得,道衍受了戒之後才發現自己其實也不適合做真和尚,而是做劉秉忠那樣的入參廟議的假和尚。其時著名的術士袁珙給道衍相面說:「是何異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道衍聽完之後就像曹操當年聽到他人說自己是「奸雄」的感覺一樣大喜過望。進入明朝之後,道衍受人推薦到得燕王府中,被野心勃勃的燕王大為看重,二人行蹤詭秘,說話經常屏退左右,可見乾的也是策劃於密室、點火於基層一類的事情。建文帝削藩一起,周王等諸侯被擒,道衍直接就勸說燕王起兵^造**,早在道衍最初見到燕王時就說:「異日當贈王一大白帽。」這句話是兩層含義,王字上面一個白,也就是皇帝的皇字;古代皇帝有著白帽的習慣。而燕王那時候還只是一個藩王聽後不但不惱火反而大喜過望。這時,道衍勸說燕王起兵,朱棣有所顧慮,他問道衍:「民心向彼,奈何?」道衍答道:「臣知天道,何論民心」這一問一答是比較精彩的。朱棣並非真的擔心什麼民心和民意,他所說的民心其實不過是正統觀念,而道衍回答的也並非是什麼天理天道,而是運用之手段。這一對功利主義者一拍即合,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動手。 要說道衍真不是一般的江湖術士可比,歷史上說他「道衍練兵後苑中。穴地作重屋,繚以厚垣,密甃翎甋瓶缶,日夜鑄軍器,畜鵝鴨亂其聲」簡直是有點子李靖的遺風了。朱棣起兵不久,適大風雨至,檐瓦墮地,朱棣色變。道衍卻從容的說:「祥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墮,將易黃也。」對照近現代史,也只有後來孫中山和朱德才能在特殊情況下說出這樣一番鎮定異常的話來。可見其人的能力所在。不過和前代的劉秉忠相比,道衍的度量實在是小了點,這倒和他的前輩法正、王猛有些類似。 道衍在自己得到燕王寵信之後,又把術士袁珙和金忠介紹給朱棣,袁珙和他的兒子袁忠徹都是明前期的著名相士,出入禁中、榮寵當朝。甚至連明仁宗的儲位也要給這老先生一言決之。當時的袁珙見到燕王之後,對燕王說:「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須過臍,即登大寶矣。」把燕王樂得不知所以。 金忠也是這一流的人物,朱棣算卦之後問起兵之事,金忠告訴燕王:「此象貴不可言。」而後燕王起兵靖難,金忠留守通州,出謀劃策已然是謀主之一了。然而,金忠並非一般江湖行走,其人忠義識大體,每承顧問,知無不言,然慎密不泄。不僅如此,在後來保衛明仁宗朱高熾挫敗漢王的鬥爭中始終堅持說真話,讓人感覺他不是佞幸的同類。金忠死後,明成祖一旦用人總是問:「汝似金忠否?」可知朱棣對他的倚重和親信。 朱棣身邊的道衍和金忠雖說都是江湖中人,可也都是草莽英雄,久經風雨、長曆市面,智慧不在廟堂之下,比之齊黃之流可謂勝出多矣。 朱棣因為是軍人出身,況且戰爭更多的時候是依靠武將,所以,朱棣更加看重他手下的幾員大將的態度。朱棣手下的名將雖則沒有朱元璋那樣多,但也都可以稱得上驍勇異常。他們中間比較有名的是這幾位:次子朱高煦、丘福、張玉、朱能、薛祿、李遠、譚淵、王真等。主要的就是朱高煦、丘福、張玉、朱能、王真、薛祿這幾人,說起來他們之於朱棣猶如傅友德、馮勝、徐達、常遇春之於朱元璋一般。 先說朱高煦,這人長七尺余,輕矯善騎射,兩腋生有嚴重的皮膚病,但是那時節人們都很迷信,以為那是龍鱗片片,目之異人。朱高煦很有朱元璋將家的遺傳,自負雄武,在南京期間就不為太祖朱元璋所喜歡,朱元璋本人出生行伍,然而奪取天下之後就希望文治,看到這個孫子言動輕佻、兇悍不法就很討厭他,和朱棣說:「此子異日當為吾家之禍患也。」可是朱棣卻非常看重他,因為朱棣在行軍作戰中也確實離不開朱高煦的敏捷的身手,朱高煦擅長駕馭蒙古鐵騎,作戰有如風馳電掣,軍中大將丘福等人對他仰之彌高。在靖難中的白溝河之戰,朱棣差點被南軍瞿能所殺,多虧高煦帶領精騎數千,直前決戰,陣斬瞿能父子;朱棣被徐達的兒子也就是朱棣的大舅子徐輝祖圍困時,也是朱高煦披肝瀝膽、捨身相救,連朱棣都說:「吾力疲矣,兒當鼓勇再戰」朱高煦作戰奮勇玩命,其人桀驁不遜,連他的舅舅徐輝祖都知道,他還在京師時,徐輝祖就給建文上表說:「此子最為劣,他日必為後患,竊為朝廷憂之。」哪知道朱高煦和徐輝祖的小弟弟徐增壽關係最好,還買通了太祖的駙馬王寧給他說好話,建文帝竟然不聽徐輝祖的告誡,聽任朱高煦盜了徐輝祖的馬匹跑回了北平,這也是建文帝的一個挺重要的失誤。當朱高煦回來之後,朱棣非常高興,立刻引為左右。 張玉,原來元朝的樞密院都知事,後來投靠朱棣,其人驍果善畫,老謀深算,朱棣甚為親任,說過「吾倚玉足濟大事」的話。後來起兵靖難,張玉在最初的幾次關鍵的戰役中厥功甚偉,身兼將相。張玉戰死後,朱棣異常悲痛,他對諸將說:「勝負常事,不足計,恨失玉耳。艱難之際,失吾良輔」,後來靖難成功之後追封張玉為河間王,謚為忠武,位在諸人之上,張玉的三子一侄都是明朝中期的重臣和顯赫人物。 朱能,是僅次於張玉的第二號名將,死後被追封為東平王,位列勛臣之首,世襲成國公,和明代相始終(最後一代成國公被李自成所殺)。朱棣說過,軍中大將張玉善謀,朱能善勇。張玉死後,朱能成為朱棣最主要的軍事助手,朱能雄武開豁。善撫士卒、得人死力。朱能雖然是軍中大將中最年輕的,可也是最能體會朱棣深意的,關鍵時刻,他總是第一個站出來鼓舞士氣,朱棣之有天下,朱能有三分之一的功勞,而且,朱能從不以富貴驕人,他死的時候遠近知道消息的舊日將校都無不流淚感傷。 丘福,此人行事作風比起張玉、朱能就差多了,可也是一員難得的猛將,丘福為人頗有點東漢大將馮異的風度,別人爭功時,丘福總是不說話,朱棣這時就會說:丘福的功勞,我最了解。後來朱棣得天下,丘福賞賜最重,議政大事,丘福每每決之,可惜,他因為積极參与到永樂年間的儲位之爭,特別是結好漢王朱高煦,在圖謀廢立明仁宗的問題上起了很壞的作用,冤殺了不少的人,第一次北征時,丘福作為統帥,輕慢含糊,最終被敵人所殺,明成祖朱棣大怒,追奪丘福生前的一切榮譽,全家遷往海南「度假」。 譚淵,此公是個殺人狂,歷史說他「驍勇善戰,引兩石弓,射無不中。然性嗜殺」,每戰俘獲的戰俘按照譚淵的意思都要坑殺,最後連朱棣都看不過眼去,責備他說:「如爾言,當盡殺敵。敵可盡乎」然而,這位譚淵確實驍勇,很讓南軍將領頭痛,如果不是因為戰馬不力,譚淵不至於早死,他死後,朱棣很惋惜,追贈他為侯爵,世襲罔替。 王真,朱棣視作張玉第二,他很有謀略,兼有勇力,每戰必前,而且,好出奇謀,幾次獻策伏兵擊敗南軍,其後被圍不屈而死,死前大呼:「我義不死敵手。」自刎而亡。朱棣特別悲痛,直到即位之後還經常面對其他的靖難功臣說起王真:「奮武如王真,何功不成!不死,功當冠諸將。」追封寧國公。
(2)北平起兵 建文帝早在建文元年就開始布置處理朱棣的軍事行動,他當時委派宋忠總邊兵三萬屯開平,悉簡燕王府護衛壯士以從;又以都督徐凱屯臨清,耿瓛屯山海關,互為犄角。北平原有永清左、右衛,宋忠調其左衛屯彰德,右衛屯順德以備朱棣。然而,最直接對付朱棣的還是北平的三位軍事特務頭子--張信、張昺、謝貴,當時一個是北平布政使,一個是都指揮使,負責北平城的軍政事務,而且,他們也做了對朱棣下手的準備,史書上記載:「二人知其必有變,乃部署在城七衛及屯田軍士,列九門防守,將執王。」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計謀被張昺的部下李友直告密給朱棣,更為主要的是張信的叛變,讓建文帝的瓮中捉鱉的計劃完全落空,反而讓朱棣著了先鞭。 張信是靖難之變中非常關鍵的一個人物,他自受命監視朱棣以來,一直心驚肉跳,他母親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具實回答,張母大驚:「不可。汝父每言王氣在燕。汝無妄舉,滅家族。」在當時,由於道衍、金忠等人的暗中活動和布置,北平城內流傳著這樣的童謠:「莫逐燕,逐燕燕高飛,高飛上帝畿。」給朱棣製造謀反的輿論導向,而張信的母親無疑也是謠言的聽從者之一。張信本來對抓捕燕王的信心就不大,聽了母親的教誨之後,翻然改變,三次到燕王府中告變,把張昺、謝貴以及建文帝的種種布置都泄漏給朱棣,這樣朱棣才決定提前動手,以張玉的主意,攻取北平九門。而這些張昺、謝貴還蒙在鼓中,更不要說宋忠、馬宣等人了。 這時的北平九門都在張謝二人的掌握中,朱棣雖然多次領兵征伐,然則手中目前只有八百人可以作為依靠,可是,朱棣採取了快打慢的手段,利用張謝的麻痹和張信的告密利用宴飲的機會把張謝騙入府中,立刻捕殺,然後命令張玉、朱能攻取九門,張謝雖然控制了九門,然而這些部眾其中很多人原來就是朱棣的部下,對朱棣的裝瘋賣傻抱有一定的同情,再者,張謝被殺,一時群龍無首,張玉就此鑽了空子,除彭二等少數人做了頑強的抵抗之外,一天之內,北平九門連丟八個,最後一個,朱棣讓部下唐雲冒充建文帝的命令,說是天子已經答應燕王的條件了,北平統一歸燕王指揮云云,將士不明就裡,稀里糊塗的投降了,與此同時,朱棣還殺了燕王長史朝廷的內應葛誠、盧振等人,消除了內部隱患數日後,朱棣輕而易舉的控制了北平。 和建文君臣的優柔寡斷、吞吞吐吐相比,朱棣政變緊鑼密鼓、步伐緊湊且乾淨利索,北平拿下之後,朱棣立即搬出《皇明祖訓》中「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的條款,宣布「清君側」靖難。而這時建文君臣還不知如何措手對付這位犯上作亂的叔父,朱棣就已經攻陷通州、收服了房勝,再克薊州,殺了指揮使馬宣,斬斷宋忠的左翼。等到宋忠知道消息之後,朱棣已經攻克了居庸關,這就等於把北平外圍基本廓清了。 宋忠是太祖朱元璋親自簡選的將領,朱元璋說他「率直無隱」,忠心是忠心,然而計謀卻不是朱棣的對手,他固守懷來,開始散佈於將士中間稱:「家屬並為燕屠滅,盍努力復仇報國恩」,可是這一情報被朱棣偵知,朱棣就將計就計令其家人張故旗幟為前鋒,呼父兄子弟相問勞,宋忠的部隊立刻被瓦解了,人呼之宋忠欺我,倒戈相向,朱棣一舉渡河,殺掉宋忠,山後諸州都歸屬朱棣,谷王朱橞坐鎮宣府,聞聽朱棣^造**,嚇得跑回了南京,把西大門徑直向朱棣敞開了。 (3)南軍將帥 前面我們介紹了燕王朱棣的基本班底,下面來看一看南軍將帥,朱棣在建文元年七月六日於北平動手,八月,建文就派出以老將耿炳文為大帥的軍隊前往鎮壓,要說速度並不算十分遲緩,而耿炳文率領多達三十萬的部眾,即使是先頭部隊也有十三萬之多,比起朱棣的幾萬軍隊可謂綽綽有餘,然而,南軍最後終於失敗,固然也有其他原因,可是將帥實不能辭其咎。 先說耿炳文,他是父子從軍,其父耿君用戰死沙場,當朱元璋和張士誠爭奪東南半壁正在緊急的時候,耿炳文固守長興,一守成名,長興據太湖口,陸通廣德,與宣、歙接壤,為江、浙門戶。炳文拒守凡十年,以寡御眾,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勝,張士誠始終不能得逞,其間,炳文連敗張士誠手下名將,就是一度留下外號叫「李司徒」的李伯升也不是炳文的對手,史書上稱「耿炳文守長興,而吳人不得肆其志。締造之基,其力為多」朱元璋以此感念炳文的功勞,在洪武初年冊封功臣時,「以炳文附大將軍達為一等」,其後朱元璋屠戮功臣,只有炳文、湯和、郭英幾人得免於難。炳文號為宿將,向來持重,所以,他的兒子耿璇(太子朱標的女婿)勸他直搗北平時,竟不被炳文聽用。當時,明朝已經立國三十多年,雖然邊疆時有警報,而腹心不動,內里的邊亂幾乎是零,朱元璋從開始就加意防備異姓功臣而推崇皇族藩王,所以包括炳文在內的許多將領根本就沒有對藩王^造**有過什麼應急的策略,炳文出征時已然六十五歲,自然免不了老之將至的感覺,和他早年策馬揚鞭的經歷和膽氣也不能同日而語。因而在兩軍交戰之初,炳文很受了朱棣的一些苦頭,炳文在雄縣設兵九千人被朱棣偷襲,無一倖免,而後都督潘忠、楊松在月漾橋為北軍伏兵擊中,二人皆死。真定城外一戰,燕王利用張保再敗炳文,短短的幾天之內,炳文連敗三陣。這在炳文來說也是出了娘胎的頭一遭。也從側面反映出朱棣用兵的神奇和不凡。可是,炳文並不是怯懦之輩可比,也不是驚慌失措的行家,他拿出看家的本領,嬰城死守,這一下就難住了朱棣,誰都知道炳文守長興十二年的歷史,所以,朱棣只在真定城下盤桓了三天就撤退了。 儘管後代史家認為耿炳文並非專征方面之帥,(在這點上必須承認炳文的能力遜於馮勝、傅友德、藍玉等人,朱元璋殺戮功臣的惡果至此體現無遺)但炳文仍是廉頗一流的老成名將,如果建文帝不是聽信了黃子澄的無謂讕言,那麼快的撤換炳文的話,南北較量,勝負還在未定之間,可惜,建文帝沒有乃祖的知人之明,炳文就此被投閑置散,永樂初年,朱棣糾纏舊日恩怨,炳文服毒自盡。 南軍當時的陣容被稱之為「國戚兵團」或者說「駙馬陣營」,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的領軍大將多半是國戚和駙馬,比如耿炳文父子(懿文太子朱標的親家)、李景隆(李文忠的兒子,建文帝的表叔)、征虜左副將軍李堅(尚太祖女大名公主、建文帝的姑父)、武定侯郭英(太祖寧妃兄)、駙馬梅殷(尚太祖寧國公主,朱棣的妹夫)、魏國公徐輝祖(徐達子,朱棣的內兄)、胡觀(尚太祖女南康公主)。這些人當中不乏堅貞守節之士如李堅、梅殷、徐輝祖等,可是他們的綜合能力只能算是中平,而且多不耐野戰,這和他們的出身、經歷有著很大的關係,其中以李景隆為最。 耿炳文兵敗的消息傳到朝廷後,建文帝大為驚恐,問策於齊黃二人,黃子澄力保李景隆才堪大用,齊泰不以為然,建文採納黃子澄的主意,派李景隆為征虜大將軍,統兵五十萬,李景隆世襲曹公,是開國名將李文忠的兒子,李景隆相貌俊朗、顧盼生輝,明太祖一度被他的容貌所惑,加委太子太傅,建文初年曾經率兵擒拿周王,很為建文帝所看好,這時,黃子澄推薦,建文帝問李景隆北軍何時可滅,李景隆大言炎炎:「旦夕可滅。」建文帝以為能,付之傾國之兵,朱棣聞之,拊掌大笑,他對眾將說:「李景隆是我表兄李文忠在九江生的,小名李九江,不過是一個富貴少年,很容易對付。」其後又聽說國家把五十萬軍隊都交給了李景隆,燕王心裡更加有數了,他說:「昔漢高止能將十萬,景隆何才,其眾適足為吾資也。」其後李景隆的表現果然被朱棣說中,李景隆在山東連戰連敗,損兵折將達二十萬眾,而後偷開金川門,更是引狼入室,後面將要詳述,這裡不多說了。 李景隆之後是盛庸,李景隆兵敗,建文封盛庸為平燕將軍,充總兵官。平心而論,盛庸是當時少有的能員,在和北軍交鋒時,連挫朱棣的銳氣,東昌一戰,陣斬朱棣手下第一大將張玉,史書上說「是役也,燕精銳喪失幾盡,庸軍聲大振,帝為享廟告捷」而後再戰夾河,朱棣又一名將譚淵死於盛庸之手,朱棣自起兵北平以來所遇到的真正的敵手第一個就是盛庸,朱棣就此不敢輕視盛庸,即使後來登基之後還要暫時安撫盛庸,別作後圖。 當時和盛庸齊名的還有平安、顧成、何福、徐輝祖四人,平安是朱元璋的養子,驍勇善戰,力舉數百斤,朱棣一開始很看不起他,經常說:「平安,豎子耳。往歲從出塞,識我用兵,今當先破之。」等到陣前交鋒,平安幾乎要了朱棣的老命,如果不是建文帝的婦人之仁的詔命和朱高煦的拚命營救,朱棣很可能成為平安的槊下之鬼了。平安在討平北軍的戰鬥中是公認的最為賣力的大將,也是朱棣父子最感恐懼者之一,平安擒薛祿、殺王真,朱棣手下一等一的大將幾乎都不是平安的對手,平安設計的強弩趕得上諸葛武侯的真傳了,箭如飛蝗,把北軍射的抬不起頭來,燕王的大旗直被射的千瘡百孔,朱棣讓部下拿給留守北平的世子朱高熾看,嚇得留守的名將顧成大哭說:「臣自少從軍,今老矣,多歷戰陣,未嘗見若此也。」平安善於偷襲,把朱棣的拿手本領也學到了家,搞的朱棣整天心驚肉跳,「燕軍益大懼,王晝夜擐甲者數日。」平安打出了南軍的威風,北軍畏之如虎,史稱「安久駐真定,屢敗燕兵,斬驍將數人,燕將莫敢嬰其鋒。」等到平安後來被朱棣擒獲以後,北軍上下歡呼道:「吾屬自此獲安矣」爭先恐後的請求殺掉平安,只是朱棣考慮到正是用人之際,所以暫時沒有動手。 而顧成也不減於平安的本事,素為朱棣所重,真定之戰,顧成被俘,朱棣說:「此天所以授我也。」顧成一直輔佐世子留守北平,殫精竭慮,克盡職守,然而顧成老謀深算,他知道朱棣刻薄寡恩,所以「始居北平,多效謀畫,然終不肯將兵,賜兵器亦不受」得以在降將中一直保持著功名富貴直到後代不絕。 江陰侯吳高是開國名將吳良的兒子,吳高鎮守遼東,多次侵擾北平,朱棣對他非常撓頭,於是採用離間計,建文中計,把吳高貶斥廣西,另派楊文鎮守遼東,朱棣這才鬆了一口氣。建文帝在平燕中屢次胡亂指揮,此次也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 此外,瞿能父子、梅殷、徐輝祖等人的事迹將在後面寫到,這裡不贅。建文武將氣節多不及文臣,除李堅少數人死節之外,多數投降,包括猛將平安、何福、顧成、盛庸等,這同建文帝不明軍律、不張撻伐有關,建文帝多次表示「勿使朕有殺叔父之名」徒擁虛名,坐失良機,既然燕王這等首惡都要寬恕,那麼從者何謂自然明了,因而即使歸降也未必就是死罪,故武將望風請降竟成一時之俗。 (3)奔襲大寧 建文元年八月,朝廷加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駙馬都尉李堅、寧忠次之,率三十萬眾討伐朱棣。征虜大將軍是明初統軍將領的最高榮譽,當年也只有徐達、馮勝、藍玉三人得任,說明建文帝對耿炳文的重視程度,希望藉助老將的威名一舉擊敗朱棣。 然而,朱棣向來用兵詭譎,他沒有等到耿炳文腳跟站穩,就立刻給南軍來了個下馬威。耿炳文到達真定之後,分營滹沱河南北。以都督徐凱軍河間,潘忠、楊松駐鄚州,先鋒九千人駐雄縣。朱棣趁著南軍沒有防備,一戰消滅了雄縣的全部駐軍,而後,又在月漾橋設伏,智擒潘忠、楊松,攻陷鄚州。這時,炳文的部下張保投降朱棣把南軍的虛實具體相告,朱棣將計就計,「燕王縱保歸,使張雄、鄚敗狀,謂:北軍且至。」於是,耿炳文中計,真定一戰,耿炳文部隊「蹈藉死者不可數計」,李堅、寧忠、顧成等大將都被朱棣一次擒獲,其中李堅在械送北平途中死節,顧成投降朱棣並被委為北平留守之一。 耿炳文不料朱棣這樣的動作,三戰三敗,炳文深以為恥,諱言軍報,哪知道朱棣抓住這個弱點,故意把南軍大敗的情況做了誇張的描述讓南京的建文君臣知道,果然,建文帝走馬換將,以曹國公李景隆為征虜大將軍,代耿炳文領軍,付之五十萬傾國之兵。李景隆,時人謂之「貴公子,不知兵,惟自尊大,諸宿將多怏怏不為用。」在進攻北平的過程中,部將瞿能奮勇殺敵,而李景隆居然嫉妒他的功大,命令停止,以致於功敗垂成。 由於朱棣看透李景隆無能為也的本質,所以,朱棣準備另外布置一番棋局給自己的勢力增加砝碼,那就是選擇奔襲大寧這條路走。大寧在喜峰口外,「古會州地,東連遼左,西接宣府,為巨鎮」,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權封於此,是為寧王,寧王也是著名的塞王之一,而且在塞王中實力最為雄厚,號稱是帶甲八萬,革車六千,而且所屬朵顏三衛騎兵皆驍勇善戰,朱棣對部將說:「曩余巡塞上,見大寧諸軍慓悍。吾得大寧,斷遼東,取邊騎助戰,大事濟矣。」另一方面,朱權本人因為在建文元年因為不配合朝廷的削藩政策,被坐削三護衛,心懷怨憤,也正是利用的好機會。於是,朱棣留世子朱高熾鎮守北平,以道衍、金忠、顧成等人輔佐,授以密計對付李景隆,自己親自簡率一萬精兵,於建文元年九月借江陰侯吳高攻取永平的機會,自劉家口間道趨大寧,詭言窮蹙來求救,寧王信之不疑,邀請朱棣入城,兄弟見面,自然大哭一番,訴說各自的委屈,朱棣極言自己是被逼無奈才起兵^造**,實在殆非本意,寧王表示願意上表為朱棣申辯,幾天之後,寧王戒備更加鬆弛,朱棣就利用朱權給自己送行的機會,在城外伏下重兵,俟朱權郊迎禮畢,伏兵四起,「擁權行。三衛驍騎及諸戍卒,一呼畢集」朱棣等人擁著寧王直奔松亭關,當時,守將都指揮卜萬與都督劉真、陳亨負責松亭關的防務,陳亨準備投降朱棣,可是卜萬是強硬派,所以,陳亨不敢流露,事情被朱棣知曉後,模仿古人的伎倆,「行反間,貽萬書,盛稱萬;極詆亨」,然後,厚賞所獲大寧卒,令其「緘書衣中,俾密與萬。故使同獲卒見之,亦縱去而不與賞。不得賞者發其事。真、亨搜卒衣,得書。遂執萬下獄死,籍其家。」卜萬冤死,松亭關不守,大寧都指揮使朱鑒、寧王府長史石撰死節不降,然而,寧王全然沒有那樣的骨氣,反而為朱棣在北平一心一意的起草反抗朝廷的命令,朱棣許以中分天下的諾言,寧王不信也要信了。自此,精悍驍勇的朵顏三衛均歸朱棣所有,一時北軍兵威大振。 此時,李景隆也學著朱棣的辦法偷襲北平,正在雙方糾纏不休的時候,朱棣引大寧精銳趕回,李景隆大敗,逃到山東德州。建文帝聽說李景隆兵敗,問策於黃子澄,黃子澄說:「但天寒,士卒不堪,今暫回德州,待來春更進。」舊史書上多稱黃子澄為李景隆隱瞞戰敗的情況,從後來黃子澄請殺李景隆之堅決,此事似乎不確。 朱棣等李景隆等龜縮德州之際,謀攻大同,他說:「攻大同,彼(李景隆)必赴救,大同苦寒,南軍脆弱,且不戰疲矣。」誠如所料,李景隆分軍來救,自由紫荊關來援,而朱棣拖著李景隆幾十萬大軍於冬季嚴寒之中奔走,「景隆兵多凍餒死者,不見敵而還。」建文二年四月,李景隆會同援軍武定侯郭英、安陸侯吳傑、總兵官平安等統軍六十萬布防白溝河一線,朱棣也率領十三萬大軍,以張玉馭中軍,朱能將左軍,陳亨統右軍,為先鋒,丘福自領步騎殿後。白溝河一戰,由於南軍統帥多頭、號令不一、指揮失措,以致於讓北軍得手,其間,朱棣戰馬三次更換,南軍驍將瞿能、平安等幾乎殺掉朱棣,多虧朱高煦、朱能等人救助才以得免,此役,大戰良久,飛矢雨注。朱棣表現了一名統帥應有的素質,當北軍艱難支撐之際,朱棣不退反進,他言道:「吾不進,敵不退,有戰耳。」而南軍統帥李景隆、郭英(據郭英的後人說此公乃鄱陽湖水戰射死陳友諒者,朱元璋洪武功臣)膽怯不前,平安一軍雖然英勇但被朱能困住,而瞿能父子均已陣亡,南軍鮮有衝鋒大將,這時,大風忽起,北軍「乘風縱火奮擊,斬首數萬溺死者十餘萬人。郭英潰而西,景隆潰而南,盡喪其所賜璽書斧鉞,走德州。」五月,朱棣進攻德州,李景隆、郭英再逃濟南,北軍尾隨而至,圍攻濟南府。 (5)長驅直入 李景隆在山東的喪師辱國已經表明了建文君臣在削藩戰爭中實在不是應變的行家。特別是當近臣黃子澄請求誅殺李景隆以謝天下時,建文帝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居然沒有答應,黃子澄痛哭說:「大事去矣,薦景隆誤國,萬死不足贖罪!」李景隆一戰損失大軍二十萬之眾說明南軍在短時期之內已經不能完全消滅朱棣,兩軍的作戰進入相持階段。 然而,朱棣雖然取得階段性勝利,卻也不能立刻驅逐南軍,特別是進入山東之後,戰爭進入膠著狀態。山東當時的總督糧餉的鐵鉉成了朱棣的剋星之一了。鐵鉉曾經被朱元璋相當賞識,字之曰「鼎石」,為人幹練、精明、忠勇、機敏。朱棣最初的想法是「獨以得濟南,斷南北道,即畫疆守,金陵不難圖。」所以,他趁著李景隆大敗之際,揮師殺入山東就是為了濟南,可是偏偏遇上「不識時務」的鐵鉉,讓朱棣大傷腦筋。史稱:「燕兵堤水灌城,築長圍,晝夜攻擊。鉉以計焚其攻具,間出兵奮擊。」搞的朱棣焦頭爛額,鐵鉉還想出一條計策,讓城中的百姓詐降,朱棣大喜,親自統軍進入濟南,不料,「鉉伏壯士城上,候王入,下鐵板擊之」,朱棣的戰馬立斃鐵板之下,朱棣幾乎斷送了性命,懷大憤恨還,以誓殺鐵鉉為己任。朱棣初到濟南可謂「儘力以攻,期於必拔」,然而三個月過去了,濟南堅固依舊,而北軍損失大增,朱棣只好被迫還師。朱棣自起兵以來,連敗南軍,唯獨一個濟南城把他弄得毫無辦法。 李景隆敗後,建文帝以盛庸為平燕將軍,統軍對抗朱棣,適時,吳傑、平安守定州,盛庸駐德州,徐凱屯滄州,為犄角之勢。朱棣攻破滄州之後,兵薄濟寧,盛庸於東昌府之外邀擊北軍,東昌大戰就此拉開序幕,朱棣北軍仗著前兩次戰勝的驕橫,左衝右突,盛庸使用火器大面積的殺傷北軍,朱棣一時惱怒中了盛庸的計,親領少數軍隊殺進盛庸布置好的中陣,結果被重重圍困,朱能等人率領蒙古起兵解救也不能脫身,朱棣手下第一號大將張玉也被迫從督戰變成親臨戰陣,此一戰,北軍傷亡慘重,張玉為了救護朱棣被射死馬下,北軍精銳喪失殆盡,朱棣僅以百名起兵衛護逃離。這是南北之爭以來南軍取得的最大的勝利,建文帝特到太祖廟告祭朱元璋亡靈祝捷。 朱棣回師北平之後,很多將領都勸朱棣歇軍再戰,只有道衍不同意,他堅決主張再度進軍,朱棣採納了他的意見,於建文三年春三度舉兵,南出保定,盛庸和朱棣對決於夾河,盛庸雖然陣斬朱棣大將譚淵,然而自己的驍將庄得等人也都戰死,戰至酣熱之際,東北風大起,利於北軍,於是,南軍大敗,這時,朱棣部將李遠又焚糧艘於沛縣,盛庸二十萬大軍無糧草可以堅持,只好退避三舍,進入德州。 此後一年之間,南北軍互有勝負,到建文三年年底,朱棣起兵三年,僅據有北平、保定、永平三府,這時候,南京被責罰的宦官逃到北平把南京的虛實告之朱棣,朱棣大喜,問策於道衍,道衍說:「毋下城邑,疾趨京師。京師單弱,勢必舉。」朱棣就此定下長驅直入的方針。 建文四年,朱棣誓師曰:「頻年用兵,何時已平?要當臨江一決,不復返顧矣。」由館陶渡河,在肥河大敗南軍,隨後北軍攻陷東阿、汶上、鄒縣,直至沛縣、徐州,南軍平安諸將前來堵截,雙方大戰於齊眉山,建文帝調來中軍都督府都督,魏國公徐輝祖助陣。朱棣部下多有畏難情緒,朱棣大怒,大將朱能以漢高祖建業一事從中鼓勵諸將,北軍才得以成行,此次戰役,朱棣沒有撈到什麼實際好處,反而損失了大將王真、陳文、李斌,韓貴等人,然而,建文帝再度聽信讕言,調回徐輝祖,使本來戰敗的朱棣得到足夠的喘息,徐輝祖是深得乃父徐達的真傳,屬一時名將之選,徐輝祖去後,朱棣大暢其行,何福孤軍奮戰不敵北軍,靈壁一戰北軍生擒平安、陳暉等三十七將,丘福、朱能襲破盱貽,控阻盛庸於南岸。此時,朱棣已經顯得勝券在握,他表示:「鳳陽樓櫓完,淮安多積粟,攻之未易下。不若乘勝直趨揚州,指儀真,則淮、鳳自震。我耀兵江上,京師孤危,必有內變。」果然,當北軍攻克揚州之後,建文帝立刻慌作一團,派遣慶成郡主來朱棣軍中求和,朱棣冷笑道:「我連太祖封給我的燕王都不要了,還要什麼割地呢?」下令不許。 建文四年六月,江防都督僉事陳瑄以舟叛降朱棣,朱棣軍力大增,六月三日自瓜州渡江,盛庸以海艘迎戰,敗績,六月四日攻破鎮江,次日攻破龍潭,南京已經指日可下了。
5.金川門之變 (1)建文遜國 建文帝在這次靖難之變的整個過程中可謂調度乖張、莫衷一是。齊泰、黃子澄本是謀主,一旦事情有變,建文帝竟然附允朱棣的意思,竄貶齊黃,而後有人上書以為不可,建文帝遂寢其事。削藩之初,燕王上書申救,建文帝居然覽書惻然,謂左右事宜且止,黃子澄力爭不可時,建文說:「朕即位未久,連黜諸王,若又削燕,何以自解於天下?」左顧右盼、驚惶不定,以婦人之仁來用人行政尚且不測,更不要說身臨險象橫生的政治深淵了。比之乃祖十分之一不及。 當建文四年六月之間,朱棣親領大軍南下,直逼南京時,建文帝徹底慌了,他加派大臣李景隆、茹瑺等人用方孝孺之計許以割地求和,朱棣此刻別有一番議論:「吾無罪而削為庶人,今救死,何以地為!且皇考封諸子,已各有分地矣。其縛奸臣來,吾即解甲謁孝陵歸籓。」通篇都是借口,只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不可能再作什麼燕王了。而是要君臨天下。 適時,朝廷內外混亂不止,有人趁機渾水摸魚,徐達的幼子徐增壽、駙馬都尉王寧、谷王朱橞、曹公李景隆就是其中主要分子。徐增壽和乃兄徐輝祖截然不同,他和這位謀反的姐夫關係最好,朱棣^造**時,他竟然特立獨行的上表說:「燕王先帝(太子朱標)同氣,富貴已極,何故反?」而後,數次把南京的虛實報給朱棣知道,特別是聞聽朱棣渡江在即,更加賣力,終於被建文知曉,建文這時倒是來了能耐,親手把徐增壽斬首於殿前,而駙馬都尉王寧下獄論罪。後來朱棣進京,感於增壽為自己殉難,特加封定國公,食祿2500石,累世增封,班列功臣之首,直到明朝滅亡,由此可見增壽給朱棣提供的情報的重要性,而建文帝也居然一直容忍這麼一個超級間諜在自己的身邊,不是昏聵是什麼呢? 李景隆喪師辱國,建文帝不罪,派守金川門,另有谷王朱橞因為丟棄宣府也派往金川門視事。李景隆實際早就對抵抗失去信心,暗中和朱棣已經溝溝搭搭,朱橞因為同屬藩王,而且又是一個李元吉一流的人物,自然不會認真鎮守金川門,建文帝用這樣的人給自己看家護院,焉能不敗? 北軍在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受到李景隆和朱橞的照顧(李景隆私開金川門)攻入南京,史稱「金川門之變」,就此長達四年的靖難戰爭以朱棣的全面勝利告終。 朱棣入城之後,一面榜文天下捕捉齊泰、黃子澄、徐輝祖、方孝孺等所謂奸臣,一面尋找建文帝後。關於建文帝的下落終明一代都是歷史之謎,而且一直以來困擾著朱棣。那麼,建文到底是死還是逃了呢? 關於這點,《明史》、《明史紀事本末》、《國榷》等史書都有不同的看法,然而,他們同時都承認,建文帝沒有死於宮中大火,自焚而死的只有皇后馬氏。《明史·恭閔帝》中記載:「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燕王遣中使出帝後屍於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此後,明史作者繼續交待:「或雲帝由地道出亡『……,自後滇、黔、巴、蜀間,相傳有帝為僧時往來跡。」而官修本《明太宗實錄》和《明成祖實錄》中則記載說:「上望見宮中煙起,急遣中使往救,至已不及,中使出其屍於火中,還白上,上哭曰,果然,若是痴呆耶。」這是仿照宋太宗迫害趙德昭的做法編寫的,所以連明史都不採用這個邏輯。谷應泰所作的《明史紀事本末》中不僅否認建文帝從死,而且還把建文帝後來流落在外的詩抄給抄錄下來:「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團瓢。南來瘴嶺千層回,北望天門萬里遙。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百官此日知何處?惟有群鳥早晚朝。」(另一首是: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紫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以作為建文帝不死的證據。清代學者趙翼也根據建文帝的詩:「誰將玉指甲,掐破青天痕?影落江湖裡,蛟龍不敢吞」。斷定建文帝「浪跡西南,終免禍難。」 建文帝的下落一般是三種結論,一為出家說,這個例證比較多,最為明顯的是,朱棣的第一號親信大臣姚廣孝死時,朱棣問姚廣孝還有請求沒有,姚廣孝居然提出:「僧溥洽系久,願赦之。」溥洽者,建文帝主錄僧。「有言建文帝為僧遁去,溥洽知狀,或言匿溥洽所。帝乃以他事禁溥洽。」可見,這位和尚是知道建文的具體下落的,然而他始終堅不吐實,所以,朱棣恨他欲死,囚禁十餘年,直到姚廣孝張嘴,這才釋放了他。而後,從一些地方史料也可以看出來,建文出家並非空穴來風,明末大臣張居正在對答萬曆皇帝時也說過:「建文皇帝當靖難師入城,即削髮披緇,從間道走出,後雲遊四方,人無知者。」這樣的話,出家說可謂知者甚多了。 另一個為浮海說,也就是說建文蹈海而去,在《明史·鄭和傳》中提到:「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蹤跡之。」鄭和第一次下西洋的主要目的就是追尋建文看來並不是虛擬。關於這點,近現代史家如范文瀾、呂振羽、吳晗等人都有文章解讀,然而,旁證比較孤立,一直不作重點研究。存疑而已。 再有一說為死亡說,具體時間是在永樂二十一年前後,也就是公元1423年左右。這一說比較有力的證據就是胡濙的察訪彙報,史書上記載,胡濙一直是明成祖派往各地查詢朱允炆下落的使者,身負重任,「訪仙人張邋遢,遍行天下州郡鄉邑,隱察建文帝安在。」胡濙從永樂五年出發,到永樂十四年才回來,而後「母喪乞歸,不許。」明清大臣奪情視事一般都是軍國大事不得已而為之,胡濙的情況也算是特例之中的特例了。永樂十七年再出,永樂二十一年回來,史稱:「二十一年還朝,馳謁帝於宣府。帝已就寢,聞濙至,急起召入。濙悉以所聞對,漏下四鼓乃出。先濙未至,傳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內臣鄭和數輩浮海下西洋,至是疑始釋。」這段說明是非常重要的證明,至少說明了在永樂二十一年的時候,建文帝作為帝位的威脅已經徹底排除,而排除的根據無非是建文帝本人表示無意於皇帝和他已然死亡,前者不太可能,唯獨後者是真的,也惟其後者建文帝病死才能讓朱棣放心,至此,懸案得以告一段落,而朱棣離他自己的「駕崩」也不到一年的時間了,朱棣在位二十二年,這件事纏繞了他二十一年之久。 有的史學者認為,朱棣不會花費這麼大的氣力來搜尋一個無能為力復國的窩囊皇帝,然而,事實並非這麼簡單,建文帝的幼子朱文圭一直被囚禁,直到英宗年間,皇帝準備釋放他,大臣還援引先皇的教訓不許可呢。而建文帝的同母弟衡王允熞、徐王允熙後來被幽禁,都是死於非命,史書說:「永樂四年十二月,邸中火,暴薨。」顯然不是正常死亡。而這時正是胡濙尋訪建文帝的前一個月,難道是偶然嗎?以朱文圭一個孺子,衡王、徐王也不過是藩王,朱棣尚且如此對待,那麼,真正資格的皇帝建文,朱棣怎麼可能掉以輕心呢?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說法,不論是建文跑到哪裡去,他終究是失敗了,而且失敗的很慘,可以說滿盤皆輸。他在削藩這麼重大的事件上疏於縝密、怯於果斷、失於機謀,固然建文帝對待屬下寬厚仁慈,可是,仁而無狀、寬而無法,以致於眾人都不懷其恩,而溺其度,作為一個統治者,在必要的階段居然兒女情長、似是而非乃至狐疑不決、賞罰不明。建文帝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他的遜國雖然令人同情,可並非偶然。從明初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即使沒有朱棣的靖難之變,建文帝能不能完成或者說順利的完成從朱元璋以來的轉型也是大存疑問的,換言之,以建文帝的能力似乎不足以扭轉一個時代的格局,更不要說開創一個時代了。所以,朱棣的靖難成功何嘗不是一個歷史的必然選擇呢? (2)南京喋血 朱棣以勝利者的姿態昂然進入南京,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李景隆、朱橞那樣卑躬屈膝,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徐增壽那樣甘心為朱棣驅使。朱棣甫一入城,御史連楹即刺殺朱棣,被殺後,「屍植立不仆」,眾人大驚失色,朱棣也為之膽寒。而翰林院編修楊榮則非常聰明的謁請於朱棣的馬前說:「殿下先謁陵乎,先即位乎?」一句話點醒了尚沉醉於勝利夢中的朱棣,朱棣以奉天靖難、皇明祖訓為依託起兵^造**,雖則心中非作皇帝不可,然而嘴上一定是祖宗家法第一,況且,謁陵是標明統緒的頭等大事,漢光武帝就是先拜謁劉邦的高廟之後才即位的,何況朱棣向來標榜自己是太祖的孝子賢孫呢?於是,立刻布置拜謁孝陵的有關事宜,朱棣親往朱元璋的墳頭前哭訴自己的不得已,請求父親原諒自己親手廢了他老人家許立的接班人,至於楊榮,他此後一生的榮華富貴就都在這句話裡面了,連楹刺殺、楊榮見機,世間的榮枯本來就不可以同日而語的。 朱棣榮登大寶之前,下旨捉拿奸臣黃子澄、方孝孺、齊泰、卓敬、徐輝祖、鐵鉉、暴昭、練子寧等,政治總清算終於來到了。建文武將投降成風,而建文文臣的抗節不屈則是史不絕書的,而且其間可歌可泣的事迹和人物至於後世仍然傳頌不已,史稱:「忠憤激發,視刀鋸鼎鑊甘之若飴,百世而下,凜凜猶有生氣。」自宋以來的士大夫的節義至此達到高峰。而朱棣作為專制者的殘暴的一面也暴露無遺。 黃子澄是朱棣眼中的首惡,他在金川門之變後謀求海上起兵復國,被人告發被俘,堅不屈服,朱棣命令凌遲處死,族人無少長皆斬,姻黨悉戍邊庭。齊泰自然也難逃一死,不過,齊泰的很有意思,「墨白馬走,行稍遠,汗出墨脫」有點白馬非馬的味道,被抓到之後也是不屈而死,死的很慘烈。齊黃為朱棣恨之入骨,他們的妻女在他們身後也是備受凌虐,《奉天刑賞錄》之《教坊錄》中記載:「永樂十一年正月十一日,本司鄧誠等於右順門裡口奏,有奸惡齊泰的姐並兩個外甥媳婦,又有黃子澄妹四個婦人,每一日一夜,二十條漢子守著,年小的都懷有身孕,除夕生了小龜子,又有一個三歲的女兒。奉欽(旨):『小的長到大,便是搖錢樹兒。』」可見,他們的境遇是如何慘痛的了。 侍郎卓敬因為削藩時首獻大策,所以也沒有逃掉,不過,朱棣很欣賞卓敬的才能,先是責備他離間骨肉,卓敬不受,說:「惜先帝不用敬言耳。」繼而又派人以管仲、魏徵的故事勸於卓敬,卓敬厲聲說道:「先皇帝曾無過舉,一旦橫行篡奪,恨不即死見故君地下,乃更欲臣我耶?」朱棣還不死心,這時,因為過去的個人恩怨,姚廣孝密奏朱棣說:「敬言誠見用,上寧有今日。」朱棣這才下令族誅卓敬,而後若干年,朱棣仍舊感嘆的說:「國家養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 其後,暴昭、練子寧、毛泰、郭任、盧植、戴德彝、王艮、王叔英、 謝升 、丁志方 、甘霖 、董鏞 、陳繼之 、韓永 、葉福、劉端、劉璟、黃觀、侯泰、茅大芳、陳迪等人都不屈而死。而其中死節最為壯烈的應該屬鐵鉉、方孝孺、景清等人。 鐵鉉一直到建文失敗之後才被俘,朱棣親自在御前審問他,鐵鉉「反背坐廷中嫚罵,令其一回顧,終不可」,朱棣暴怒,命人把鐵鉉劃開膝骨。鐵鉉仍然大罵不止,朱棣把鐵鉉的肉一塊一塊的割下來,煮熟之後置之於鐵鉉的口中,問鐵鉉:「甘否?」鐵鉉說:「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劊子手用屠刀把鐵鉉的嘴角豁開一直豁到耳邊,鐵鉉還是不屈服,直到牙齒被鐵鎚敲碎還在不住的大罵朱棣篡位謀反,朱棣恨極,令人當場寸磔鐵鉉,把鐵鉉的屍體放入鑊中,而後焚屍揚灰,鐵鉉死年不過三十七歲,一時天下知道這件事的人都為鐵鉉的忠義所感動,直到滿清末年,《老殘遊記》的作者路過山東濟南時,還有人在講鐵鉉殉難的故事呢。 方孝孺,朱棣起兵於北平時,臨行,姚廣孝(道衍)請託於朱棣,朱棣問是何人,道衍答曰:方孝孺,並說:「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種子絕矣。」朱棣親口答應。其實,方孝孺本人除了做學問之外,在政治上並不高明,他給建文帝謀劃的計策要麼迂腐,要麼不合時宜,但是,方孝孺的氣節卻是一般人無法企及的,在建文帝出逃後,方孝孺就抱定身死社稷的願望,朱棣把他請入殿中,和藹的問:「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欲藉助方孝孺,然而,方孝孺不為所動,針鋒相對的說:「孝孺曰:「成王安在?」朱棣答:「彼自焚死。」孝孺再問:「何不立成王之子?」朱棣說:「國賴長君。」孝孺還問:「何不立成王之弟?」朱棣已經疲於應對了,只好說:「此朕家事。」然後讓左右請方孝孺起草即位的詔書:「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投筆於地,且哭且罵:「死即死耳,詔不可草。」一種說法是方孝孺寫了四個大字:「燕賊篡位。」朱棣大怒,把方孝孺下獄,並且威脅方孝孺要誅滅他的九族,方孝孺冷淡的說:「十族不懼,況乎九族?」朱棣動員方孝孺的弟子三番五次的去勸說方孝孺,爭奈方孝孺不為所動,朱棣的耐心失去的限度,最後果真下令誅殺方孝孺十族,為歷史所罕見,方孝孺臨死做詩道:「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鳴呼哀哉兮庶不我尤。」他的兩個女兒先於他自殺殉節。明萬曆年間,明朝政府給方孝孺建立表忠祠,褒獎他的忠烈和節義。 景清、胡閏之死也是非常悲壯的,景清為人正直、敏達,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初為北平參議,朱棣和他談話,「言論明晰,大稱賞」,所以,朱棣進南京之後,對景清一直準備重用的,然而,景清立志與方孝孺等人死節,所以,一日,景清暗中藏了利刃準備殺掉朱棣,不幸被發覺,朱棣大怒,責問其故,景清說:「欲為故主報仇耳。」朱棣氣極了,把景清的牙齒打掉,景清含血大罵,鮮血直噴到朱棣的衣服上,滿朝的大臣都為之驚呆。朱棣立命將景清剝皮實草,屍體凌遲。然後,「籍其鄉,轉相攀染,謂之『瓜蔓抄』,村裡為墟。」而著名的殺人方法「瓜蔓抄」就是從景清的身上開始的。這種辦法比之屠殺十族範圍還要廣大,比如景清和山東的劉固通信,於是劉固一家九族被滅。劉固兄弟遇害之時,也是憤怒到了極點,居然奪過屠刀,連殺劊子手十餘人。最後才壯烈而死。胡閏是大理寺少卿,為討平朱棣日夜謀劃,朱棣恨之入骨,殺他的時候居然採用了「灰蠡水」來剝胡閏的皮。根據《明朝小史》卷四的記載:「文皇既抄沒一族,男女二百一十七人,所居之地,一路無人煙。雨夜聞哀號聲,時見怪。」負有探訪建文下落的禮部左侍郎胡濙都看不過眼去了,回來向朱棣報告,朱棣沉默無一語,許久才解。 此外,徐輝祖和梅殷的下場也值得一提。徐輝祖在得知金川門之變後,跑到徐達的廟裡大哭不止,就是不去迎接朱棣的法駕,氣得朱棣把他抓起來,徐輝祖出示朱元璋頒給徐達家裡的鐵券,上面有功臣免死的字樣,朱棣無可奈何,而且也礙於自己的妻子徐氏和徐增壽的面子,只能把徐輝祖禁錮了事,徐輝祖於永樂五年憂鬱而死,萬曆中錄建文忠臣,廟祀南都,以輝祖居首。後追贈太師,謚忠貞。梅殷是朱元璋的女婿,尚寧國公主,他是汝南侯思祖從子,善於謀略,熟悉弓馬,朱元璋一直對他非常器重,許以輔佐皇孫的重任,梅殷不負朱元璋的厚托,當朱棣遣使假道於梅殷,以進香為名。殷答曰:「進香,皇考有禁,不遵者為不孝。」朱棣大怒,復書言:「今興兵誅君側惡,天命有歸,非人所能阻。」梅殷更狠,割使者耳鼻縱之,曰:「留汝口為殿下言君臣大義。」朱棣沮喪不已。後來又「絕舟檝以遏燕」,朱棣進京後,梅殷吞兵淮上,朱棣逼迫寧國公主寫信給梅殷讓他投降,梅殷見大勢已去,朱棣親自接見,問梅殷:「駙馬勞苦。」殷曰:「勞而無功耳。」朱棣暗恨之,其後,朱棣密令心腹前軍都督僉事譚深、錦衣衛指揮趙曦借上朝的機會把梅殷推入水中淹死。寧國公主大哭向朱棣索取丈夫,朱棣無法,只好殺人滅口把潭、趙殺掉報之於公主:「駙馬殷雖有過失,兄以至親不問。比聞溺死,兄甚疑之。都督許成來首,已加爵賞,謀害之人悉置重法,特報妹知之。」言外之意也是暗示公主不要糾纏此事,公主只好忍氣吞聲作罷。其實,公主本人也是一直反對朱棣的,史稱「主聞成祖舉兵,貽書責以大義。」只是由於兄妹的名分所關,且公主又是女流,朱棣才不便下手加害而已。 這場異常慘烈的屠殺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告結束,朱棣親手導演的這幕悲劇比之乃父朱元璋的屠戮功臣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作為守節的建文文臣秉承了南宋以來的理學思想中的氣節一章,寧折不彎的舉動也被世人所敬仰,包括此後的甲申之變中明朝的士大夫不復這種剛烈的表示了。雖然,這中間不乏愚忠的成份,但是,這種不屈服於暴力的精神一直以來都是我民族很可寶貴的精神財富之一,值得給予肯定和認同。即使為朱棣百般遮掩的史書作者也承認:「由是觀之,固未可以成敗之常見論也……忠義奇節,人多樂道之者。」 公元一四○二年七月朔日,朱棣在建文群臣的血泊中祭告天地,在奉天殿正式登極,接受朝賀,詔告天下。改明年年號為永樂,是為明成祖。 6.明成祖功罪(結束語) 明成祖朱棣在位二十二年,他做了很多有益的事情的同時也留下了很多的敗筆。歷史上舉凡是得位不正的皇帝照例都有兩個結果,一個是驚天動地、身敗名裂;一個是驚天動地、傳之子孫。李世民、朱棣都屬於這種類型的帝王,和楊廣、完顏亮等人的破罐子破摔還是有著質的區別的。 朱棣一直以來被史家所詬病的就是他即位前後的殺戮和他行政的暴虐的一面,在這點上他和他的父親朱元璋幾乎相差無幾,有時候甚至還要超過乃父。明史作者說他:「革除之際,倒行逆施,慚德亦曷可掩哉。」拋開正統的觀念不談,那麼大規模的進行無限制的屠殺確實比較罕見,屠十族和瓜蔓抄這種方法的發明本身就是無謂的血腥,當然這自然是出自政治的需要,然而也不能逃避後世對這個問題的譴責,所謂聖德之累也就是此意。朱棣對待大臣動輒就以摧折,像方賓,史書上說到他的死是這樣的:「中使進香至,語賓以帝怒。賓懼,自縊死。帝實無意殺賓,聞賓死,乃益怒,戮其屍。」死則死矣,還要刑戮屍首,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再有,明成祖設立東廠、寵信宦官開明朝政治黑暗的先河,對於宦官,朱元璋有過明確的意見:「善者千百中不一二,惡者常千百。若用為耳目,即耳目蔽。用為心腹,即心腹病。」明太祖和建文帝在世的時候,宮內公開打出招牌,禁止宦官與政「內臣不得干預政事」(《明史》卷七四及卷三百四),而朱棣即位之後,因為甚得宦官之力,所以,開放此禁,「蓋明世宦官出使、專征、監軍、分鎮、刺臣民隱事諸大權,皆自永樂間始。」終明一代,太監成為一股非常強大的政治集團,他們中間雖然也有個別的出類拔萃者,然而為非作歹的居多,這也就是明代政治較之於漢唐宋比較黑暗的緣故所在。大肆的任用特務以致於被史家稱之為特務政治也是永樂統治時期開始的一大弊端,初期儘管可以彌補皇帝的耳目不足,可是日久天長,所謂的東廠就成為社會絕大的毒瘤。這些方面不能說都要歸罪於朱棣,但朱棣作為始作俑者的責任也是不能推卸的。 不過,朱棣一生的功績還是大於過失的,他的歷史功績除了人們眾所周知的下西洋(功過參半)、修《永樂大典》、遷都北京、削奪藩封、初始化內閣制度以外,明成祖朱棣對於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疆域的擴大與鞏固還是做出了傑出的貢獻的。 他在哈密設立衛所,確立了中國對西部邊疆的統治;他在東北地區設立的奴兒干都司,保證了中國北部邊陲的歸屬。貴州的設省直接開闢了中國對西南諸省的正式統領。特別是朱棣一面臣服朝鮮,一面有力的打擊了日本的在東南沿海的倭寇為患,有史料表明:「永樂九年(一四一一年)正月,命豐城侯李彬、平江侯陳瑄等率浙江、福建舟師剿捕海寇。一四一六年,命都督同知蔡福率兵萬人,在山東沿海巡捕倭寇。一四一九年,總兵劉榮(劉江)領導軍民在遼東望海堝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抗倭戰役。望海堝,位於金州衛金線島西北,距金州城七十餘里,是遼東沿海的要塞,地勢高廣,可駐兵千餘。劉榮任遼東總兵後,築石堡,置煙墩瞭望。一日,二千餘倭寇乘船前來。劉榮自煙墩得報,命都指揮徐剛伏兵山下,百戶江隆率壯士潛繞賊船,截其歸路。倭寇到堝下,劉榮舉旗鳴炮,伏兵奮勇殺敵。倭寇大敗,死者枕藉。逃脫者被江隆部擒拿。望海堝之役明軍生擒倭寇數百,斬首千餘。大獲全勝,成祖一朝,倭寇不再敢來侵擾。」可見,朱棣對於中國的海防建設還是有著很大的功勛的。 當時對北中國威脅最大的是北元蒙古殘餘勢力,朱棣通過五次大規模的討伐和四次親征來試圖一舉消除這個腹心之患,雖然有三次都是勞師動眾、無功而返,然而,第二次的親征對於蒙古阿魯台部的打擊還是相當沉重的。而且對比後代對於蒙古的打擊力度來說,沒有人可以和朱棣相提並論,以往我們只看到朱棣的親征的負面,沒有全面的了解他的這個戰略意圖的政治含義,也是失之偏頗的。 史書上說朱棣:「明命而入貢者殆三十國。幅隕之廣,遠邁漢、唐。」這點是比較切合實際的。總體來講,明成祖朱棣儘管有不少的錯誤和局限性,但是,他仍然不失為一名優秀的封建帝王,儘管他一直自比唐太宗第二而終不可得,可是和其他比較具有作為的皇帝相比,朱棣絲毫不遜色於他們。 (全文終) 特別提示:本文中除了標明出處以外的引文基本來自《明史》。 |
推薦閱讀:
※若是把李景隆換成孫傳庭,能擋住朱棣的靖難嗎?
※如果歷史多給建文帝20年的時間,明朝的發展趨勢將是怎樣?
※【風雲人物】明成祖的彪炳功業
※明十三陵、三僚國師廖均卿、曾從政、明成祖故事
TAG:明成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