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遠去的年豬
06-10
鄉愁:遠去的年豬 伴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年——這位慈祥的先祖,又踏著春的旋律,一步步向我們走來。望著大街上、商場里還有百姓家中日漸一日濃郁起來的節日景象,我又情不自禁地憶起兒時過年特別是殺年豬時,那熱鬧的場面、淳樸的鄉風、融洽的鄉情和深摯的喜悅。 「小孩小孩你別哭,過了臘八就殺豬」、「小孩小孩你別饞,殺了肥豬就過年。」小時候,母親常常一邊餵豬,一邊慈愛地對我念叨著這句古老的民謠,慈祥的眼神里貯滿了嚮往和幸福。在過去貧苦的年月里,那頭貪吃貪睡、渾身是肉的大肥豬就是孩子們日思夜盼、痛快解饞的夢想;是大人們安撫孩子、鼓舞幹勁的妙招;也是一家人營養的主要補充、快樂的重要來源。大有望梅止渴、目標激勵的神奇功效。 按照東北農村傳統習俗,一進臘月,人們便開始淘年米、包豆包、蒸饅頭、掃灰塵以及涮房子等「忙年」的活計,「忙年」之中最重要、最精彩也最隆重的項目就是殺年豬。臘月初八之後,長年粗茶淡飯、清湯寡水的村子裡幾乎每天都會傳來誰家殺豬的消息,都能聞到久違的肉香,都能看到孩子們油光光的小嘴和心滿意足的笑臉。辛勤操勞了一年的農民終於盼來了幸福的時刻,銀裝素裹的鄉村笑逐顏開。 過去,豬是農村家庭經濟的重要部分。所以,殺年豬絕對是件大事、喜事。同時,這也是一項涵蓋了屠宰、烹飪等多個專業、多道工序的綜合工作,是一項需要專業人士操刀、親朋好友幫忙的集體勞動,是一次用來答謝鄉里鄉親、增強宗族感情的群體盛宴和社交活動。待到大人們把醞釀已久的計劃最後敲定,迫不急待的孩子們便飛跑著將這個喜訊奔走相告。 正式宰殺之前,先要明確分工。「高薪」請來的「專業師傅」自然負責技術難度最高的「主刀」任務,其他身強力壯的男人們負責捉豬、捆豬、按豬並協助宰殺,婦女們則負責燒水、切菜和做飯。只見幾個男人拿著食物,把那頭餓了一夜的肥豬引來,趁豬低頭進食之機,大家一擁而上,扯腿、按頭、揪尾巴,三下五除二便將其按倒在地。隨後,迅速用麻繩將四蹄和嘴巴捆綁結實,交由享受著主人好茶好煙招待的「專業」師傅大顯身手。那時,我家每次殺豬,請的都是一位遠房的三舅。三舅先是將豬脖子上的毛颳了刮,確定「刀口」位置,然後吩咐打下手的人各就各位。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把一尺左右、寒光閃閃的鋼刀,瞬間插入豬的咽喉,刀身沒入豬身。尖刀抽出之際,溫熱鮮紅的豬血立即噴涌而出,落入專門接血的盆中,剛才還嗷嗷嚎叫、拚命掙扎的肥豬頃刻間一刀斃命。 豬血流干之後,便是刮豬毛。4個壯漢每人抬一隻豬蹄,把豬按照頭、腳、身子的順序放進滾燙的開水鍋中,邊燙邊用鐵刮子狠刮。這道工序的關鍵是掌握好時間和火候,燙老了,肉就熟了,不僅毛難刮,還會把肉帶掉。燙輕了,毛刮不幹凈。熱水刮毛之後,大家又用冷水反覆沖洗豬身,再次精細去毛,直到沒有一絲污點和毛茬。緊接著,將豬的四蹄卸下,頭尾割掉,開膛破肚。如果說剛才的揮刀宰豬有些恐怖血腥,接下來的摘除內臟和骨肉分割則有幾分可觀賞性。只見三舅手中那把閃亮的鋼刀,在豬身上來回穿梭、暢通無阻,那份遊刃有餘、嫻熟自如,真好似「皰丁解豬」。一會功夫,豬的心、肝、肺、腸以及前槽、裡脊、排骨、脊骨、肘子等各個「部件」全部分門別類、恰到好處地「拆卸」完畢。當豬後背處的肥膘露出,三舅會伸出幾根手指,測量一下肉膘厚度,然後給豬作出「X指膘」的結論。這是衡量豬肥瘦程度的重要「參數」,豬膘越厚,代表豬的肥肉越多,味道越香,同時也說明主人平時養豬越勤勞、越用心。這在農村是一件讓人自豪、臉上有光的事。 加工豬身上的食品,最複雜的要算灌血腸了。小腸摘出後,先要將腸由內向外翻開反覆清洗,直到臭味完全消失。而後,將放有豆油、蔥花、鹽、花椒面等佐料的豬血攪拌均勻,用漏斗注入一頭紮緊的腸中,灌滿後再將另一頭用細繩紮緊。這樣,東北特有的血腸就灌好了。 至此,男人們大功告成,女人們該登台獻藝了。媽媽、姐姐還有來幫忙的大姨、大娘們,開始用豬身上的各件寶物,烹制豬肉燉粉條、豬肉燉酸菜、血腸蘸蒜泥等一道道「東北名菜」。只見屋裡屋外進進出出,笑語喧嘩、熱氣騰騰,好不熱鬧。灶膛里,大捆大捆的柴火噼哩叭啦歡叫著,大號鐵鍋里漸漸發出咕嘟咕嘟的奏鳴,誘人的清香慢慢飄滿土屋,沁人心脾、讓人垂涎。早上還活蹦亂跳的肥豬,晌午時分已變成一盤盤豐盛佳肴。爸爸說一句簡單到家家相同的「吃飽吃好」,期盼已久的年豬宴便正式開始。男女老少圍坐在溫暖的火炕上,梁山好漢一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風捲殘雲、大快朵頤,補償著長期的營養不足。沒有虛偽的客套,沒有漂亮的言辭,大夥用樸實到笨拙的話語讚歎著豬肉的美味、評價著今年的收成、暢想著來年的計劃……「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品豬潤飢腸,把酒話桑麻」。飯菜和人性同樣真誠,營養和感情一起滋長。那無拘無束的笑聲、不拘小節的粗話以及偶爾的葷素幽默,伴著豬肉香、燒酒辣和旱煙嗆,在茅屋裡此起彼伏、升騰環繞,交織出一幅粗獷淳樸、經典正宗的東北民俗風情場景。 「大肥豬肉管你夠,撐得不認你老舅」。這樣的饕餮盛宴每年都各家輪流做東,一直到來年的「二月二,龍抬頭」,用東北俗話說就是:吃臘月,鬧正月,離離拉拉到三月。哪家的豬肉最香、招待最好,都是村民們一年裡津津樂道的談資、甜蜜快樂的回憶。至於殺年豬中的逸聞趣事以及某人的不雅吃相,更是大夥多年不忘的笑料。 如今,二十多年光陰倏忽而過,廣大農村天翻地覆。許多農民都進了城或者上了樓,充滿樂趣、終生難忘的殺年豬情景恐怕再也不會出現。一則以喜,富裕的生活使人們不再需要「年豬」來解饞「惡補」,吃肉早就不是生活難題。一則以憂,那不用添加劑催肥,不用瘦肉精增色,自家散養、「笨養」,純粹吃糧食長大的無污染、無公害「農業豬」越來越少;那香而不膩、肥而不稠,聞天然香、食自然味的百分百純正殺豬菜、城市飯店無法企及的美食巔峰,無緣再嘗;而那滋養靈魂、塑造性情、融入骨骼、浸入血脈的厚道鄉風、淳樸民俗,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竭力追求物質奢華的人們,最終迷失於物質世界。 最近,央視推出了百集大型記錄片《記住鄉愁》,喚醒了我沉睡多年的鄉土記憶。我的鄉愁就是那片承載著兒時苦樂年華,(文/劉世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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