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民歌 | 詩經國風之美
先秦時期是指秦朝建立之前的歷史時代，狹義的先秦史研究的範圍，則包含了中國從進入文明時代直到秦王朝建這段時間，主要指夏、商、西周、春秋、戰國時期。先秦詩歌包括《詩經》、《楚辭》、春秋戰國時期的一些傳統民歌和部分原始社會歌謠。《詩經》成書於春秋時期，記錄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約五百多年間十五國的詩歌創作。《詩》三百篇，字句長短不一格，可弦可歌，皆詞曲也，其分為風、雅、頌三部分，皆從音樂得名。
《詩經》有最美的文字，有散發著青草氣息的最美愛情，有稼穡畜牧漁獵建築，總是熱熱鬧鬧，開心興旺的場景。不由得蠢蠢欲動，想詳盡領略《詩經》之美！且慢，《詩經》綿延兩千多年，還得先了解一下其身世與千古之謎。春秋時期孔子編纂《詩三百》，在史籍上有明確的記載。「孔子刪《詩》」是中國民歌史上的第一個大疑案，始見於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所記載。據說春秋時期流傳下來的詩有三千多篇，孔子十取其一整理成集，剩下了311篇（其中笙詩6篇），以致《詩三百》之外的先秦民歌絕少能流傳下來。另一謎是關於《詩三百》中「風」的排序。《詩三百》以《周南》《召南》起始，而被孔子尊崇的周天子腳下的《王風》卻排第六，這引起文人學士的好奇與各種研究。這個排序或許是受《左傳》中「季札觀樂」的影響。秦始皇焚書之後，《詩三百》散佚，而《左傳》尚存，《左傳》記載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年）季札出使魯國，在欣賞周代傳統的音樂詩歌時加以分析，藉以說明周朝和諸侯的盛衰大勢，「吳公子札來聘。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季札觀樂這年，孔子才八歲，而孔子編訂《詩三百》是在六十八歲之時，這份節目單遂成推論的依據。謎中謎的是，秦始皇是否真的焚盡天下書？總之《詩三百》絕處逢生，漢代儒家將其奉為「六經」之一，遂成為《詩經》。傳授《詩經》的毛公或許是將《詩經》與《左傳》互相配合著講述，遵從季札觀樂之順序作為《詩經》尤其是《國風》之順序。藝術作品之所以偉大，就在於其可供解讀的層次非常豐富。
關於古代音律評論，無法不提及「季札觀樂」的歷史。季札是春秋風雲人物，這位至誠至德之人精通音律，是卓越的政治家與外交家，與孔子並稱「南季北孔」，其讓國、觀樂、掛劍等故事都傳頌至今。《季札觀樂》是一篇精妙大文章，只有君子公卿們才會把民歌與江山社稷、國計民生這樣了不起的大事聯繫起來，才會恭敬嚴肅地加以看待。
《詩經》
風
所謂風從民間來，聞其聲而知其風，壯闊活潑的風景里，四面八方的民風成就了《詩經》之美。「風」是周代中原各地的歌謠，包括了十五國的《國風》160篇，基本上屬於民歌，其中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的情歌約佔一半。任何時候，情歌總是最精彩最動人的歌謠。下面從十五國的國風中各挑選幾首來欣賞，以了解各國民歌的風貌。
《周南》11篇
關雎、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兔罝、芣苢、漢廣、汝墳、麟之趾
季札評《周南》：「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大意是「真美呀！歌聲表明王業奠定了基礎，但尚未成熟，然而百姓是勤勞而不怨恨的。」採擷荇菜，采葛織布，采采卷耳，南有樛木，桃之夭夭，采采芣苢（草藥），真不愧是美人如詩，草木如織！盡顯山野之魅力，哪兒有勤勞美麗的女子在從事密集型勞動，而她們心中都有最純樸的念想。
《周南·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關雎》是《詩經》卷首之作，是最負盛名的代表作，古往今來吟之不斷。參差各異的荇菜自然地鋪在水面，黃花點綴其中，水之湄的女子在「左右流之」。畫面於我們具有強烈的視覺衝擊力，這樣的美好在太陽底下能激起所能想像得出的最精美閃光。用荇菜或左或右漂浮不定的動感，比喻求愛的不易，就像我們俗世的愛。
《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夭》美好到什麼程度？有一年參加婚禮，看到囍帖寫著「桃花灼灼，宜室宜家」簡直擦亮眼睛驚艷到如今！人面桃花相映紅，多子多福多完美，世間女子正常的人生軌跡就該這樣。古人何其天真爛漫，就像一個孩子看見這天地間每一片葉子都是春光明媚的。
《周南·漢廣》: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漢廣》可能是最古老的單相思情歌。男子鍾情漢江游女（大概是漢水女神），可是漢廣難渡矣！我看見你卻觸摸不到你，面對浩淼江水而情思纏綿無以自拔。他的一往情深沒有打動她的意中人，卻在千年之後打動了無數人的心。人們真正動容的不是他的痴情，而是每個人心中都曾有過的求不得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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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南》14篇
鵲巢、采蘩、草蟲、采蘋、甘棠、行露、羔羊、殷其雷、摽有梅、小星、江有汜、野有死麕、何彼穠矣、騶虞
《召南》延續《周南》對自然的吟誦，維鵲有巢，跋山涉水采白蒿、喓喓草蟲，浮萍水藻，茂密的甘棠，行走在白露之上，紛紛掉地的梅子，天邊的小星星。這些先秦的自然環境，彷彿離我們並不遙遠，特別是經常接觸野外的都能感受其中。但是，所有這些詩中描寫，內中都蘊含豐富的情感。
《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這是一首非常大膽直白且情色的詩，那翻覆在其間花海蔓延的情與欲，自然奔放地呈現在天地間，因為愛所以性愛。寫一個小夥子用捕獲獐子、鹿來吸引漂亮的姑娘，搭訕上之後兩人關係發展神速，上下兩三句即生米煮成熟飯。最後一句幽會的歡情語可見率性而為的兩情相悅，我們只可意會不可言說，實在忍不住的，掩嘴竊笑。
3《邶風》19篇
柏舟、綠衣、燕燕、日月、終風、擊鼓、凱風、雄雉、匏有苦葉、谷風、式微、旄丘、簡兮、泉水、北門、北風、靜女、新台、二子乘舟
季札說得沒錯，這《邶風》與後面的《鄘風》、《衛風》都美不可言。「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大意說「真美好啊，多深厚啊！雖然有憂思，卻不至於困窘。」
《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裹。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裹」像留在青銅器上的刻跡，摸上去是莊重而冰冷的。再怎麼燦爛的往事都已成記憶。其實很多時候，人去物也不再留了，免得睹物傷情。千載悼亡之音，與蘇軾「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比之誰深情哀婉？這首詩與英國民謠《綠袖子》所表達的感情神似，其中一首《綠袖子》的翻譯版本就採用了詩經體。懷念故人，思念遠方，是永恆的話題。
《邶風·式微》：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式微」這個詞總基調是嘆息，無論在哪看到，都有揮之不去的惆悵。生活沉重，古往今來不獨你一人。
《邶風·靜女》：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美麗的姑娘獻給她情哥哥三種愛的表達方式：城樓約會卻故意躲藏作弄；送上漂亮的紅管草以聊表心意；郊外送茅表情愛。這些都是情意綿綿之中的小俏皮。
《邶風·擊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詩經有沉澱最深沉感情的詩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每接觸都感覺有一種升華了的莊嚴感，愛情、婚姻、生命都是不可褻瀆的。
4《鄘風》10篇
柏舟、牆有茨、君子偕老、桑中、鶉之奔奔、定之方中、蝃蝀、相鼠、干旄、載馳
《鄘風·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桑中》反覆吟唱的「桑中、上宮、淇之上、沫之北、沫之東」，這些地理位置是約會的地方。戀人在隱秘之地相擁甚歡時，就去做天底下最快意的事了。這「桑間濮上」遂成為情人歡會的代名詞，也成了偽道士們深惡痛絕的目標。孔子曾自辯：「《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我們與其質疑當時靡亂之風，不如懷潔凈之心去體會詩中意境之美。
《鄘風·載馳》：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鄘風》最後一首《載馳》可不得了，為帶有傳奇色彩的許穆夫人所作。許穆夫人為她的娘家衛國操盡心，終以堅忍不拔的精神挽救衛國於水深火熱之中。許穆夫人是我國見於記載的最早女詩人。《詩經》收錄了她的三首詩歌，另外兩首是衛風中的《竹竿》、邶風中的《泉水》。「毖彼泉水，亦流於淇。有懷於衛，靡日不思」，她的赤子之心在詩中都可以濃烈的感受到。虎父無犬子，曹丕也是「偷詩」歌手，「載馳載驅」之句所表達的意蘊也被曹丕採用在《善哉行》中，寫盡行軍路上的艱難險阻，「策我良馬，被我輕裘。載馳載驅，聊以忘憂。」曹丕也寫得真好，今我不樂，歲月如馳。古人的言語美妙之極！在前人的經驗中汲取養分，是創作中不可缺少的要素。
5《衛風》10篇
淇奧、考槃、碩人、氓、竹竿、芄蘭、河廣、伯兮、有狐、木瓜
季札尤其指出：「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大意說衛國的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這個衛風吧！《漢書·地理志下》說:「衛地有桑間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會，聲色生焉，故俗稱鄭衛之音。」艷情聲色的衛風，被封建衛道士詬病，但且細看，《衛風》之美也超越了時代，有兩位矚目的衛國女人站在了文學史之高地：衛女許穆夫人、美人庄姜。
《衛風·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是讚美衛庄公夫人庄姜之美的詩，清學者稱「千古頌美人者，無出其右，是為絕唱」。贊同此語，有什麼能超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語？庄姜才情入詩入經，《邶風.燕燕》是她的作品。奈何婚後無子嗣遭冷落。她絕世姿容和悲情故事站在了字裡行間，悠悠兩千多年。
《衛風·木瓜》：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這首詩展現了先秦男女之間定情的風俗畫面。在果子成熟時節，女子將果實拋向意中人，比如木瓜、木桃、木李這些美好之物。「投、報」動作簡單且輕盈，相遇邂逅之意，你情我願。果子為媒，兩情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衛風·伯兮》：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古人寫情之深，從姿容里能尋出情何以堪的哀艷來。女為悅己者容，所愛從軍久役，心裡黯然，發如篷草，不作心思去整理。相思之苦不斷深入，其手法為後世閨怨詩所模仿。隨意散漫在自然里的飛蓬是再簡單平凡不過的植物，現代人無法從中探尋出更多的況味。然而它的葉面上有隱藏在《詩經》里的愛情，以及吟誦到如今的離別之苦和把握不住的蒼涼。
6《王風》10篇
黍離、君子於役、君子陽陽、揚之水、中谷有蓷、兔爰、葛藟、采葛、大車、丘中有麻
那個烽火戲諸侯搏褒姒一笑的周幽王，死於權力鬥爭和內患外敵後，周平王開啟一個落魄的時代。周平王東遷，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其詩不能復雅。季札對《王風》的評論：「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大意是「真美好啊！有憂思卻沒有恐懼，這大概是周室東遷之後的樂歌吧！」漢代鄭玄《詩譜》說王風：「其音哀以思，後以象徵王道之衰微。」
《王風·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采葛的那位女子，無人不羨慕你喲！只有彼此深愛，才不能忍受片刻的分離。一日不見如隔三月、三秋或三年！轉身一念，興許是初戀小情侶才如此黏人吧。
7《鄭風》21篇
緇衣、將仲子、叔于田、大叔于田、清人、羔裘、遵大路、女曰雞鳴、有女同車、山有扶蘇、萚兮、狡童、褰裳、豐、東門之墠、風雨、子衿、揚之水、出其東門、野有蔓草、溱洧
季札評論鄭風則語出驚人：「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聽民歌能預言其國將亡，靈驗否？季札觀樂於公元前544年，而鄭國在公元前375年滅亡，一個世紀時光之遠，有點不靠譜哦。鄭風引起很多爭議，很多人對孔子一面批評「鄭聲淫」，一面又將鄭風輯入《詩三百》的做法質疑。其實，看文不能斷章取義，《論語.陽貨》：「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意思是不滿意鄭聲浸淫淆亂了雅樂，那是不合家國之道的，之所以要把鄭聲從雅樂中清理出去。《論語.衛靈公》：「子曰：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侫人，鄭聲淫，侫人殆。』」大概孔子認為鄭聲雖不適合用於祭饗等隆重的宮廷禮儀活動，但並不反對其在民間流傳，甚至用於宮廷娛樂。真好奇鄭風有多淫？要看看內容才知。
《鄭風·出其東門》：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東門是個好地方，有故事有艷遇。但詩中男子卻以美女如雲的東門來堅定自己愛「縞衣茹藘」的執著。
《鄭風·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住，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跟《王風.采葛》中形容一天不見時間之漫長一樣，不知誰抄誰的了。而這首鄭風更是纏綿真摯而挾帶嬌嗔，女兒家複雜的心境千古如出一轍。曹操偷用了《子衿》開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寫出《短歌行》中求才若渴的胸懷。
《鄭風·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外生長著茂密的綠草，氤氳著白茫茫的露水，與心儀的美人兒邂逅，和她一起藏到隱秘處。
《鄭風·溱洧》：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鄭風》最後一首是描寫鄭國男女春日在溱、洧二水邊的歡會。西周時期民風淳樸，民間歌舞盛行，青年男女自由奔放，兩情相悅，往往直來直去。據記載，每年三月三在鄭國的溱、洧兩條河畔舉行「禊」的活動，以祭祀為主，但原本隆重嚴肅的舉措在長期發展中已經轉變為兼有娛神和娛人功能的節日慶典。據當時主管婚姻的法令《周禮.地官.媒氏》載：「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鄭國溱洧河邊，衛國桑間濮上，發生這樣的風流事兒多了去了，而《國風》中描寫這些地方的詩篇簡直就是男女真情摯愛的詠唱，而後來則將之被視為洪水猛獸。你說「鄭聲淫」么？如今看來，不覺有何淫蕩，有著豐富情感的民間情歌，香艷暖逸，反倒令人醉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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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風》11篇
雞鳴、還、著、東方之日、東方未明、南山、甫田、盧令、敝笱、載驅、猗嗟
季札評《齊風》：「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泱泱乎大風」是相當讚譽有加的評論。但《齊風》十一首詩，毛詩卻認為其中十首都有「刺」，有著批判種種不良現象之意。
《齊風·南山》：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盪，齊子由歸……既曰歸止，曷又懷止？
《南山》是齊風中最引人矚目的批判詩，大家八卦的自然是齊襄公和他妹妹文姜之間那驚濤駭俗的亂倫情事。文姜出嫁一波三折，父王齊僖公本來看重的是鄭國的太子忽。而人家太子忽說高攀不上，總之客氣地拒絕了。這被魯國人看做是先見之明，燙手的山芋不能要。不知深淺的魯恆公沒眼光地接手了文姜，為此也惹來橫禍賠上性命。《春秋》《左傳》《公羊傳》《漢書·地理志》等都對此都作了精彩的評論。
9《魏風》7篇
葛屨、汾沮洳、園有桃、陟岵、十畝之間、伐檀、碩鼠
季札評《魏風》：「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大意是「真美啊，輕飄浮動！粗獷又婉轉，變化曲折卻又易於流轉，加上德行的輔助，就可以成為賢明的君主了！」《魏風》多反映對現實的不滿，表達一種「鬱積的憤懣」的情緒。
《魏風·園有桃》：園有桃，其實之餚。心之憂矣，我歌且謠。……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
園子里有桃有酸棗，都是美物。然而憂思難解，我歌且謠，我惟周遊以驅愁。這是一首憂國憂民之仁人志士抒懷詩，徘徊著深深的孤獨感，哀愁綿延兩千多年，確有「長歌當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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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12篇
蟋蟀、山有樞、揚之水、椒聊、綢繆、杕杜、羔裘、鴇羽、無衣、有杕之杜、葛生、采苓
季札評《唐風》：「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意思說思慮深遠啊！大概是帝堯的後代吧！不然，憂思為何如此深遠？如果不是美德者之後代，誰能像這樣呢？」
《唐風·揚之水》：揚之水，白石鑿鑿。素衣朱襮，從子於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揚之水，白石皓。素衣朱綉，從子於鵠。既見君子，云何其憂？
「揚之水」在《鄭風.揚之水》與《王風.揚之水》均出現過，對「揚之水，不流束楚。揚之水，不流束薪」反覆詠唱，可見是高頻詞。也反映出古人對悠長平緩的河流心懷敬意，喜歡在岸邊放聲高歌。「既見君子，云何不樂」在《詩經.小雅.隰桑》中也很有情意地重現，「隰桑有阿，其葉有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反映了對君子的無比敬重。
11《秦風》10篇
車鄰、駟驖、小戎、蒹葭、終南、黃鳥、晨風、無衣、渭陽、權輿
季札評《秦風》：「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意思說這樂歌叫正聲。能作正聲自然宏大，宏大到極點，大概是周室故地的樂歌吧！
《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被公認為《詩經》中是最美最朦朧的。我歌伊人，在水一方，有畫面，又有情感，每一個字美得瑩瑩如玉，皚皚如月。在長滿蒹蕸瀰漫著朝露的地方，渲染一種追求嚮往而渺茫難及的意緒。不能靠近的才是真正的距離。千百年來，「秋水伊人」讓人擊節唱嘆，感懷不已。
12《陳風》10篇
宛丘、東門之枌、衡門、東門之池、東門之楊、墓門、防有鵲巢、月出、株林、澤陂
季札評《陳風》：「國無主，其能久乎！」季札觀樂預言兩個國家滅亡，一是鄭國，二是陳國。公元前544年季札觀樂，公元前485年冬，楚國名將子期進攻陳國，吳王派91歲高齡的季札去救援陳國。德高望重的季札不負眾望，經調停，平息了一場戰亂。但陳國最終還是在公元前478年亡國，比鄭國早，與季札觀樂那年相差66年，預測還是相當準確的。從10篇《陳風》所見，陳國的女子非常美麗風情，且能歌善舞。
《陳風·月出》：月出皎兮。佼人撩兮。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本篇歷來列為《詩三百》中情詩的傑作。男子遇到月下美人，無法驅除心中之愛戀，惆悵不已。全詩三章十二句，句句押韻，一韻到底。在意境營造上和聲韻上都起到了極佳的效果。
《陳風·東門之枌》：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東門之美在《陳風》中不言而喻，一幅幅唯美的愛情畫面漸現其中。在東門的白榆樹下，美麗的姑娘翩翩起舞；在東門之池邊，美麗的姑娘，我和她搭訕、對歌、交談；在東門之柳處，我無望地為伊人風露立中宵。
《陳風·宛丘》：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宛丘之下。
宛丘之上，姑娘輕盈起舞，雖然有情卻沒有希望；宛丘之下，咚咚地敲著鼓，雖然沒有冬夏但手執鷺羽也很是酣暢。可以想像，這是一種有樂器伴奏、手執道具的民間歌舞活動。歌中頗有對於愛情難得的概嘆之意，卻在無休止的歌舞中尋求到了某種解脫。
13《檜風》4篇
羔裘、素冠、隰有萇楚、匪風
《檜風·羔裘》：羔裘逍遙，狐裘以朝。豈不爾思？勞心忉忉。
思念一個人就想私奔到他那裡，這是何等的痴情啊！可是重重顧慮又使她不敢貿然行動。後世們，敢私奔么？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實際是描寫檜君逍遙遊宴的生活，抒發詩人對這種亡國之象的傷感情懷，反映出詩人強烈的憂患意識。
《檜風·隰有萇楚》：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這是一首因物感懷的詩，詩情低沉，但比喻生動，語言平實，對後世同類詩歌影響很大。自嗟自嘆人不如草木，羨慕低洼之地生長的羊桃，枝條婀娜多姿啊，可以自由自在地生長。
14《曹風》4篇
蜉蝣、候人、鳲鳩、下泉
《曹風·蜉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短暫的自然界現象引起哲學的思考，一樽酹江月，天地一蜉蝣，都會令我們陷進深入到骨髓的憂傷。然而自然規律無法避免，生命幾何時，慷慨各努力吧。
15《豳風》7篇
七月、鴟鴞、東山、破斧、伐柯、九罭、狼跋
季札評《豳》風：「美哉，盪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大意是「真美啊，博大坦蕩！歡樂卻不放縱，大概是周公東征時的樂歌吧！
《豳風·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
這是一首有著重要史料價值的農事詩，同時是國風裡最長的一首詩。按照時間順序，詳盡記錄了西周時期一年的勞動與生活情況。
《詩經》
雅
《詩經》的精華是十五國的《國風》和《小雅》，欣賞過十五國的國風民歌，還是捨不得離開，畢竟《詩經》有太多美麗的詩句。「雅」是周朝直轄地區的音樂，為宮廷貴族享宴或朝會上的樂歌，即所謂能擺得上大排場的「正聲雅樂」。依音樂分為小雅和大雅兩部分。小雅74篇，除有少量民歌外，大部分是貴族文人的作品，多為個人抒懷。大雅31篇，多為宴飲所作。
《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小雅.鹿鳴》是《詩經》中一首非常著名的宴飲詩，位居小雅卷首之重。以鹿鳴起興，反覆詠唱，殿堂之上嘉賓琴瑟歌詠、賓主互敬互融之情狀自始至終洋溢著歡快的氣氛。不由感嘆周朝禮儀之鼎盛！諾貝爾獎得主屠呦呦之名出於此詩，其家世淵學，寄寓頗深。沒料到的是她真的此生但為青蒿故，憑藉從「野之蒿」中分離出應用於瘧疾治療的青蒿素而名聲大震。
《小雅·採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雅文體上要比國風民歌更為莊重，歌韻隨文體長度的增加更為複雜。採薇標題野趣而俏皮，更像國風裡的民歌，女子想用「採薇」擺脫思念的梗。這是《詩經》最美詩句之一，自南朝謝玄以來，對它的評析已綿延成一部一千五百多年的闡釋史。很久以前就驚訝此中意境之美，纖細的、輕盈的、綠白色彩交融的，並且是押韻的。沉吟至今，更覺使用「依依」這個詞之所以不可替代，因為依依不僅形容楊柳之柔態，且雙關愁緒離恨之綿綿。
《小雅·采綠》：終朝采綠，不盈一菊。予發曲局，薄言歸沐。終朝采藍，不盈一襜。五日為期，六日不詹。
可以染色的綠草藍草多美，而所采終不足一菊一襜，因為心有所屬所思。這首雅歌「風」味十足，情人約定五天來相會，女子每天以染色草為名義去路邊等候，到第六天仍不見來，在焦急中浮想翩翩，不管他在打獵、捕魚，自己都願意跟隨在他身邊，為他收弓理線。
《小雅·隰桑》：隰桑有阿，其葉有難。既見君子，其樂如何。隰桑有阿，其葉有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
這是一首唯美的情歌，用枝葉茂盛的桑樹起興，設想幽會場景，表達見到君子之時的喜悅。感情熱烈而坦蕩，語言具有極大概括力。「既見君子，云何不樂」在《唐風·揚之水》中也出現過，好的句子像小鳥長上翅膀，飛得很遠。
《大雅·綿》：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復陶冗，未有家室。
綿綿瓜瓞，寓意祝願子子孫孫繁衍無窮，此四字成為囍貼的靈魂。「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多意趣盎然的古詩詞！
《大雅·卷阿》: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兮，於彼朝陽。
周朝是集夏殷之大成而新出發。歌中臣子高歌鳳凰啼鳴，靈音招賢引才勸柬之意，秉承佳時興盛的祥瑞之情。在《詩經》里涉及的植物大概有42種，每一種經過《詩經》的潤色都賦予了美麗的故事。梧桐被認為是一種靈性的植物，它引金鳳凰來棲息，於是在藍天的映襯下，梧桐那份清傲躍然而出。多為仙雀所隱，梧桐樹上「撲」一聲飛出的鳥兒都會讓我們驚艷不已。
《詩經》
頌
《詩經.頌》多歌功頌德，祭祀鬼神之詩，分《周頌》、《魯頌》、《商頌》。歌頌祖先的豐功偉績，雖跳出了國風民歌的範疇，可是骨子裡也是受風的影響為甚。
《周頌·清廟》: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於人斯。
用烘托手法描寫在清廟祭祀歌頌周文王的樂歌。根據毛詩的解釋，「始詩」四篇包括《風·關雎》《小雅·鹿鳴》《大雅·文王》《頌.清廟》，都是贊「文王之道」頌「文王之德」的詩歌。
那一片寬廣的水澤山林，美得讓人屏住呼吸。女子荊釵布裙，眸子清亮，男子捕獵敏捷，痴情當歌。青春綻放的芳華，隱秘熱烈的情愛，在《詩經》里定格了一種千秋絕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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