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看台灣的旅遊業

06-10

在台灣遊學半年期間，把台灣本島大略地走了個圈，還去了外島蘭嶼。作為一個來自旅遊資源也相當豐富的雲南土著，台灣高度發展的旅遊業令我艷羨不已——我想，雲南旅遊業的發展如果能趕上台灣的一半水平，雲南經濟大概至少能上幾個台階罷？

　　擁有廣袤領土與悠久歷史的大陸的自然與人文旅遊資源都非常豐富，但大陸旅遊景區帶給遊客的旅遊體驗卻經常非常槽糕；台灣無論人文景觀還是自然景觀均不如大陸豐富，但台灣卻能憑藉許多並不算驚艷的旅遊資源帶給遊客良好的旅遊體驗。所以，在大陸旅行時，即便你覺得景區的自然景觀雄奇瑰麗，你也會因為景區高昂的門票與劣質的服務而給它「差評」；反之，在台灣旅行時，即便你覺得景區景色稍嫌普通，你也會因為景區低廉（甚至許多都是免費）的門票與優質的服務而給它「好評」或「贊」。

　　機場與火車站的遊客服務中心是觀察台灣旅遊業的窗口，也是境外遊客與台灣旅遊業「第一次親密接觸」的場所，其優質、全面、貼心、免費的服務能讓多數遊客對台灣旅遊「一見鍾情」。遊客服務中心的工作大都由志願者承擔，他們會向遊客提供免費的地圖與旅遊諮詢。哪怕第一次而且是一個人到台灣，即便你之前沒有查詢過任何旅遊攻略，你也能順利地完成自己的台灣之旅——當坐火車（在台灣火車旅行最為方便）抵達某地時，你只要跟旅遊服務中心的志願者說明自己在此處能停留多少時間，他們便會為你推薦一個合理的行程安排。

　　對於已經習慣了動輒幾十幾百門票的大陸遊客而言，台灣旅遊景區門票的便宜也令人印象深刻。台灣的景點有私人與公立之分，一般而言，私人開發景點門票稍貴，但也遠低於大陸；公立景區則比較便宜，而且大都免費，如日月潭、太魯閣、墾丁等（所有寺畝都免費）。登台北101大樓需要花費100人民幣左右，是台灣最貴的門票；其他景點，比較貴的有阿里山200台幣（約41元）與台北故宮博物院160台幣（約33元）。所以，到台灣旅遊，門票基本是一個項可以忽略的支出；台灣旅遊業的發展，並不像大陸一樣將收益建立在掠奪高價門票基礎之上，而建立在豐富的旅遊產品與優質的旅遊服務之上，所以，其旅遊業的發展便非常多元化、個性化、立體化與深度化。

　　台灣固然也擁有許多世界級的知名景點如台北故宮博物院、阿里山、日月潭、太魯閣、墾丁等，但台灣旅遊的真正卓越之處卻在於其能把日常生活本身都打造成旅遊產品，由此而實現旅遊業的多元化、個性化與立體化發展。在我看來，如果一個地方的景區與社區之間涇渭分明，大多數遊客旅遊的目的都還只停留在到景區觀賞「死」的文物古迹或自然景觀層面，那說明這裡的旅遊業仍然還處於較低的水平；旅遊業興盛與高度發展的標誌，應該是景區與社區之間邊界的模糊化，如此，景區就不再僅僅囿於「祖宗」與「造物主」饋贈給人類的狹小區域，而是擴大到整個社會。對於一個陌生的「他者」而言，其他社區普通人的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無一不可以成為旅遊目的地。這樣，能分享旅遊業發展紅利的便不僅是少數景區，而是整個社會。

　　比如，在台灣，坐火車不僅是為了抵達目的地，而且坐火車本身就可以成為旅遊的目的。台灣有許多專門的火車深度旅行愛好者，如台灣作家劉克襄先生的《11元的鐵道旅行》一書便對自己的火車之旅有許多細膩溫情的描述（此書大陸有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對於外來遊客而言，雖然不一定能走遍台灣的所有火車線路與站點，但阿里山森林線的紅色小火車、平溪線、集集線、內灣線都久享盛譽，其中的一些小站如車埕、集集、十分、平溪、青桐無不各具特色，令人留戀忘返。最令我驚異的是，台灣鐵路局居然能把對於許多大陸遊客而言如噩夢般的火車盒飯（台灣叫便當、飯包）做旅遊產品，許多站點（如奮起湖、福隆、七堵、池上）的台鐵便當非常有名，許多人即使不坐火車，也會專門去買台鐵便當，一份小小的台鐵便當不僅為遊客提供了旅途中的飲食方便，而且還承載著台灣人的飲食文化與記憶。另外，在每個有人值守的火車站（有的小站火車不停，無人值守；許多小站只有一人值守），台鐵都為遊客提供蓋旅行紀念章，或一個，或多個，這些紀念章多為木質，大都雕有本車站的照片，少數則是一些主題紀念章，如宜蘭站有「慶祝台灣鐵路一百一十周年紀念」章，新左營站有「台鐵武士」與可愛的「鐵娃佐佐」紀念章等，如果有時間，晃晃悠悠地坐著台鐵區間車環遊寶島一圈，你便不僅能領略各個小站的不同風情，而且還能在旅行本子上蓋上幾十上百個台鐵旅行紀念章。

　　又比如，在台灣，住宿也並不僅是為了旅途中的歇息，而且其本身就可以成為旅遊的目的。到台灣旅行時，如果時間充裕，又想深入體會台灣各地的風土人情，不住酒店而住民宿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台灣民宿多建於山間、海邊或鬧市外偏於一隅之處，風格多樣，有奢華城堡式、家庭旅館式、法式古典式、地中海式、日系典雅式、田園鄉村式等等，這些民宿大都乾淨整潔、氛圍溫馨，甚至還能吃到店主做的地道台灣口味飯菜。白天閑逛於台灣山間、海外與老城小巷中各具特色的小店，晚間入住台灣民宿，是體會台灣旅行慢時光的最佳選擇。

　　又比如，台灣也將「吃」打造成了一款非常出色的旅遊產品。大陸遊客最熟悉的，當屬台灣各地的「夜市」，台北士林夜市、台中逢甲夜市、高雄六合夜市是許多大陸遊客必去的場所，「夜市」中淋琅滿目的各種商品與小吃令人應接不瑕，哪怕你未必喜歡那些小吃，但「夜市」的氛圍卻無法不給你留下深刻印象。

　　又比如，在台灣，農場的功能不僅是養殖，工廠的功能也不僅是生產，它們同時也是觀光旅遊的場所。著名的清境農場、武陵農場、福壽山農場、嘉義農場、高雄休閑農場等都是休閑、娛樂、觀光的好去處；另外一些糖廠、酒廠也在工廠附近建造了博館物供遊客免費參觀。我曾去參觀過宜蘭酒廠的博物館，其規模雖然不大，但造型別緻，裝飾精巧，既有酒文化、酒歷史、制酒工藝方面的展出與介紹，也現場售賣本廠生產的酒，實現了商業與文化、觀光的有機結合。

　　上述只是台灣旅遊多元化、個性化、立體化的幾個典型例子，未提及還有更多。由此可見，台灣旅遊業在一定程度上已實現了與日常生活的有機結合，所以，到台灣旅遊，如果只是跟著旅遊團去逛一下那些著名景點，一個星期或許就已足夠；而如果想真正去體驗台灣各地的風物人情，則或許一年也仍然顯得不夠。有心者只要將大陸與台灣書店有關旅行的書籍作一番簡單的比較就能發現，大陸有關旅遊的書籍仍然大都停留在路書、攻略、指南等獵奇觀光層次，具有同質化、表面化的特徵，而台灣有關旅行的書籍則相當豐富，具有多元化與個性化的特徵。

　　在台灣各個城市閑逛，給我的一個深切體會就是，台灣把所有能開發利用的自然與歷史旅遊資源都進行了充分的利用與開發（不像大陸，徒有奢侈豐富的旅遊「原始資本」，開發利用則常常急功近利，不僅未能充分發揮這些旅遊資源的效用，反而常常導致對原有資源的破壞與庸俗化）。以歷史性的人文景觀為例，台灣的歷史算不上特別厚重，歷史遺迹也算不上特別多，但是，台灣把能挖掘的歷史故事、遺迹都用心作了非常細緻認真系統地整理。如果你願意深入參觀許多規模大小不一、或公立或私人的各具特色的各類博物館，你就能對台灣從荷據時代、清代、日據時代、民國等各個階段的歷史有一個大略的感性認識；你既能看到具有異域特色的台灣土著少數民族的民俗展覽，也能看到最純正的漢族的傳統生活方式、風俗與禮儀展示。在台灣，文化並不僅是呈列在博物館裡的「死物」，而是一個內涵不斷豐富、生生不息的「活物」。他們在保護與挖掘原有文化的同時，也能不斷賦予原有文化新的內容。所以，在台灣旅行，我們會感覺到，台灣歷史文化仍然與今天息息相關，今天是歷史發展的一個階段，而歷史仍然是今天的一部分。

　　除了必要的健全法制與清晰的產權制度基礎之外，旅遊業還是一個需要有人「用心」經營的產業。台灣旅遊業之所以能有多元化、個性化與立體化的發展，既得益於台灣已日臻完善的法治大環境與產權制度，同時也與台灣民眾的用心經營密不可分，因此，對台灣而言，其最重要的旅遊資源或許並不是其豐富的海岸線與險峻的太魯閣峽谷，而是一個個具體的、活生生的台灣人。大多數到台灣旅遊的旅客都會對台灣民眾的熱情、禮貌與誠信記憶深刻，而台灣當局也注重這方面的宣傳，由此而使得台灣民眾對「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有了一種自覺與自豪。這樣，當他們接觸外來遊客時，許多人可能會不自覺地意識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體現的不僅是自己的個人素質，而且也「代表」著「台灣人」這個群體的整體形象，由此而更加註重自己的言行，最終使「文明禮貌誠信的台灣人」成了台灣旅遊最靚麗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