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歸故鄉
春江水暖歸故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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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灣 我今年回故鄉時將臨春分,比去年歸來已過穀雨早了一個多月。去春幾個常州的文友約我去游齊梁故地的東嶽廟和九龍禪寺,我油然想起的是杜牧的《江南春》:「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而日前,還是與幾個常州的文友,應春江鎮文化站之邀,一起去尋訪魏村老街。站在老街的渡江橋上,望著北入長江、南接大運河的德勝河,我吟哦的卻是蘇軾的《題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魏村原是濱江的一座名鎮,距我老家石莊裡僅十華里,但因我年少時就赴外鄉求學,所以還是第一次來到魏村。不過,我對德勝河還是懷有很深的感情。記得上世紀五十年代,幾乎每年寒冬父母都要去「開河」,每家都定有土方量,因父親患有哮喘病,往往難以完成任務,而我在蘇州讀高中時,已十五六歲,就作為半拉勞力,在寒假裡總要去幫父親開十來天河。那可是很重的力氣活:先在河底挖了土,裝滿兩糞箕,然後一步步把沉沉的一擔土挑上岸。有一次,我半途一個踉蹌,摔倒了,直滾落到河底。然而,爬起來後還得接著干,去完成按自家的地畝數核定的土方量。開河是為了在河上建電灌站,引長江水灌溉河兩岸的農田。自電灌站修建完成,通過渠道,村邊的溝塘連起德勝河,也就與長江相通,變成永不幹涸的活水了。如今,我在老家宅基地上翻蓋的新屋三面環水,四季溝塘清清,映著粉牆黛瓦,煞是好看。因此,德勝河一直是我心中的母親河。
鎮文化站的陳副站長告訴我,魏村老街發端於魏晉時期,已有一千七百五十年歷史,原名烈塘寨,宋咸淳年間稱魏浦,明洪武三年改名魏村。十年前,武進市(縣)率先邁開城鎮化步伐,撤鄉建鎮,將濱江與德勝河流域的圩塘、百丈和安家三鄉與魏村合併為春江鎮。因此,雖春江鎮建鎮才十年,劃歸常州市新北區也僅幾年而已,但它卻有著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傳統文化底蘊十分深厚。他頗為自豪地說:「在全省數百個鎮中,唯有春江建有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館。鎮非遺館裡的好些珍貴藏品,連市非遺館都還沒能搜集到呢!」於是,出了魏村老街,我們便驅車前往鎮非遺館參觀。
意想不到的是,非遺館設在位於百丈的春江鎮中心小學裡面,而前幾年新建的中心小學,是全鎮最好最美的建築。陳副站長說,以往凡是有外鄉人到此參觀,都是由中心小學的學生擔任講解員。因我是從本地走出去的文化人,就無須聽晚輩來介紹了。也確實是的,一進非遺館門廳,展示在我面前的就是我兒時最常見而現已基本絕跡的石磨、石臼和碾砣組成的兩組「造型藝術」,一下子勾起了我許多有關稻米之鄉的記憶。全館總面積三百多平方米,共分「人文春江、兒時玩趣、春江人家、人生禮俗、民間藝術、春江農耕、長江風情、春江故事」八個主題展廳。最吸引我的是「兒時玩趣」展廳中農家孩子自製的各種簡陋玩具和傳統遊戲。其中,有一幅兒童遊戲圖叫《啪啪管》:「取一截大約二十厘米長的小竹竿,一頭留一個節疤,另一頭做一個頂針,在竹管里裝子彈……彈丸打出去,同時發出啪啪的聲響,被孩子們稱為『啪啪管』。」我兒時與同村的小朋友就時常用自製的啪啪管玩「槍戰」。所用的「子彈」是自家地里產的綠豆或黃豆粒。剛上小學一年級,我就不幸被一個使壞的同學打了一槍。一粒「子彈」擊中我的右耳朵眼。找了當地的好幾個外科郎中,也無法將「子彈」從我耳中取出,直至第二年夏天,在多次下池塘游泳之後,等耳朵里生出一顆黃豆芽才讓我如獲新生!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將此傳奇經歷寫成一篇《失聰記》,以頭條位置刊發在當時很暢銷的《八小時以外》雜誌上,一時被讀者和文友們傳為趣聞。可我寫《失聰記》時,只說是用細竹管製作的小手槍,卻已忘了它叫「啪啪管」。
陳副站長說,把非遺館設在鎮中心小學,最大的好處是有利於非遺的傳承。近年,「常州唱春」入選省非遺名錄、「春江江鮮烹制技藝」和「唱鳳凰」入選市非遺名錄、「女子雙龍」「打蓮響」和「錄安洲盪湖船」入選區非遺名錄,在鎮中心小學,都設有相應的課餘活動項目,深受小學生們的喜愛。學校經常約請非遺傳承人來校教學生唱灘簧(錫劇)、唱鳳凰、打蓮響、舞龍燈,還讓學生們學著自編唱詞……我想,在電子玩具早已進入尋常百姓家的小康時代,故鄉的孩童再也不會用「啪啪管」玩「槍戰」了。但讓他們通過參加豐富多彩的有關非遺的課餘活動,一定會更加熱愛這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家鄉,長大之後,把春江鎮建設得更加美好。
看過非遺館之後,我們到鎮機關食堂用午餐,一碟蒿筍炒雞蛋令幾位文友讚不絕口。細一打聽,我才知這鮮美的蒿筍,原來就是蘇軾在《題惠崇春江晚景》一詩中提及的「蔞蒿」之筍。蔞蒿是生長在長江沿岸灘涂和河岸邊的一種野草,每年驚蟄過後就會瘋長,待長至兩尺多長時,將其包裹在葉子中的細嫩的筍子拔出來,就成了清新爽口的純天然食品。至於蘇軾詩中所寫到的河豚,由於受生態環境的影響,野生的長江三鮮(鰣魚、刀魚、河豚)已幾近絕跡,但人工養殖的河豚,這些天正是上市時節,價格並不高,我回鄉後在親友家已吃過兩次。一位農民親戚告訴我,附近小鎮的餐館都為尋常百姓烹燒可端回家安全食用的河豚,滿滿一砂鍋僅一百元而已。據史籍記載,蘇軾曾先後十一次到常州,與常州府的蔣潁叔、單錫和武進的胡宗夫結為莫逆之交,並在常州鄉下置下田地,把常州當作了自己的第二故鄉,終老於此,遂了他在熙寧七年於常州悼念錢公輔的《哀詞》中的夙願:「大江之南、震澤之北,吾行四方而無歸兮,逝將此焉止息。」他的足跡遍布常州府的各個角落,元豐七年(一〇八四年)到烈塘寨(今魏村)一家小飯店猛吃一餐河豚後,擱下筷子就大聲感慨:「值得一死!」由此便在常州民間留下了「蘇東坡拚死吃河豚」的佳話。我想,他一生中肯定多次在春江水暖時節到魏村、圩塘、百丈和安家一帶來品嘗口味絕佳的蒿筍和河豚,不然,就不會寫下《題惠崇春江晚景》這樣膾炙人口的名篇。而如今,我作為一個在北國漂泊了近半個世紀的「春江人」,又怎能不年復一年在「春江水暖」之時回到這秀麗富饒、人文興盛的故鄉來賞景嘗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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