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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出在羊身上——張愛玲的今生今世

我有將近四年的時間沒有寫張愛玲了,但我心裡總會有一個位置留給她。

那時的語文老師打趣道,即使密封著卷子,一看到張愛玲,我就知道是你寫的。

原來我已經對她如此痴迷,但竟一點也沒有察覺。

可又為什麼會將她擱淺這麼多年?

現在回頭看我走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有時會覺得不可思議。那時的自己為了應試,為了刻意誇大寫作技巧,為了刻意追求文字的深刻,喜怒哀樂恨不得全讓老師一一品嘗,想來也有些幼稚可笑。

真正好的作品,不是調筆弄墨就能輕易完成的。

我現在的心境,平穩了許多,多半是為了情感的宣洩,也不再那樣大悲大喜了。

所以我故意擱淺她,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度提筆,可以重新描摹出一個貼著我靈魂的張愛玲。

我對張愛玲傾注的感情最多,她陪伴我走過內心最苦悶的時日,並在我的內心埋下了一顆文學的種子。時間在向前流淌,我離她越來越遠,可她的魅力是歷久彌新、有增無減的。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這本是形容男子的,我卻偏偏想到愛玲。她的美很英氣,侵略性很強。

張愛玲的頂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六種震動。

但我也十分淡靜,未與她同處一世並沒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遺憾。

時間的距離感總是會沉澱一些東西,你尋她,她在這兒,你不尋她,她亦在這兒。

我讀著她的文字,感慨著一個女子是如何活得這般清醒通透,她有洞悉世事的精明,卻又不失少女的純真。

母親黃逸梵邁著小腳走向水波瀲灧的盛日,離開了殘缺零落的家。

姑姑張茂淵出國留學。

剩下的父親角色感也很弱了,還有不知該說是繼母還是姨太太,東西一件件搬來,掃去塵土,使陳舊陰冷的屋子勉強算得上煥然一新,繼而又被鴉片的煙霧充斥得惶惶不可終日。後來東西又一件件搬走,裝車,那是姨太太離開了。

我不知道那時張的心中所想,亦不知她與這個還能稱之為「家」的地方到底有沒有感情,只能從她的《對照記》中窺見一二。

「有一個時期在繼母統治下生活著,揀她穿剩的衣服穿。永遠不能忘記一件暗紅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顏色,穿不完地穿著,都像渾身生了凍瘡;冬天已經過去了,還留著凍瘡的疤——是那樣地憎惡與羞恥。」

她骨子裡的涼薄,她不愛牽愁惹恨,自是與這個家分不開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是短篇小說《色戒》的創作筆談,我將它引用至此,多少想借一點光,以便自己說的話是有跡可循的。

不難看出,小說《色戒》的故事有多短小精悍,李安對故事的還原就有多難。

何況李式基因還添加得恰當好處。

而羊毛出在羊身上,本身就是個雙關。

不吃辣的怎麼胡得出辣子?一句最淺薄的諧音俏皮話,牌桌上的富太太們怎會不曉得時局?

愛玲真算得上天才少女,所以得有一個旗鼓相當的男子與她作伴,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感情才來得更刻骨銘心。

在《愛》中,她將邂逅寫得如此扣人心弦——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張愛玲遇上胡蘭成便可以說是命定的劫數。

胡的文章是不容易懂的,他的文化底蘊很深厚。看他的文章總是曲徑通幽,少些文化常識的人還真是霧裡看花。我相信他自是得意著自己的才情的,不然也就不會俘獲張的芳心了。

在我認定是應當的感情,在她都沒有這樣的應當。

他講愛玲,像是普度眾生的神佛,在她這裡看到了自己摒棄掉的紅塵業身。

他倒是將自己放得很低,以朝聖膜拜之姿仰望著他的女人。

但他也決然忘了,對曾在婚帖上許下「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諾言隻字不提,肆意驕傲著與別的女子攜手靜好,果真是薄情寡義。

我第一次聽陳粒的《易燃易爆炸》,是在《無心法師》的剪輯視頻中,當時很震撼,粗獷獨特的嗓門與劇情配合得相得益彰。幾經輾轉,我知道了歌名,殺馬特的味道很濃,但詞卻出奇的好。

那時我就下意識地想,這不就是為張愛玲所寫?

盼我瘋魔 還盼我孑孓不獨活

想我冷艷 還想我輕佻又下賤

要我陽光 還要我風情不搖晃

戲我哭笑無主 還戲我心如枯木

賜我夢境 還賜我很快就清醒

與我沉睡 還與我蹉跎無慈悲

愛我純粹 還愛我赤裸不糜頹

看我自彈自唱 還看我痛心斷腸

願我如煙 還願我曼麗又懶倦

看我痴狂 還看我風趣又端莊

要我美艷 還要我殺人不眨眼

祝我從此幸福 還祝我枯萎不渡

為我撩人 還為我雙眸失神

圖我情真 還圖我眼波銷魂

與我私奔 還與我做不二臣

誇我含苞待放 還誇我欲蓋彌彰

請我迷人 還請我艷情透滲

似我盛放 還似我缺氧乖張

由我美麗 還由我貪戀著迷

怨我百歲無憂 還怨我徒有淚流

她談女人,辛辣潑皮又一針見血。

如果你不調戲女人,她說你不是一個男人;如果你調戲她,她說你不是一個上等人。

若是女人信口編了故事之後就可以抽版稅,所有的女人全都發財了。

你向女人猛然提出一個問句,她的第一個回答大約是正史,第二個就是小說了。

如果一個女人告訴了你一個秘密,千萬別轉告另一個女人——一定有別的女人告訴過她了。

……

我總在想,張愛玲該是怎樣的清醒練達才能寫出這樣的話,就好像她自己不是女人似的。她是個擁有佛性的女子,她有妖嬈禪心。

她一定深知胡蘭成的偽小圓滑,但依然義無反顧。

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

《今生今世》,寫一個男人的自傳,我更將它看作是一個男人的杜撰。

今生今世,是張愛玲取的書名,語氣無不是自滿之意。

他一個已過不惑之年卻未經中年危機的成熟男人,落魄逃亡之際還不忘散發周身的魅力,引得一個個賢良的女子甘願為他洗手做羹湯,為他守到新月變圓。

他的處處遺情不是多情,是濫情。他也竟可以沾沾自喜到把這些留於文字,將他青布長衫下的這些女子加以比較。我很為張愛玲不值。

但這一切,是他們兩人的事。愛玲曾說,她不會再愛了。不是不愛,而是愛得太過撕心裂肺,太過委曲求全。她為他低到塵埃里,在塵埃里開出花來,胡蘭成算是她的解語花了,可這男子偏生不懂珍惜。

愛玲總是感情中付出多的那一方,不管是胡蘭成,還是攜手相伴十一年的賴雅,她總是傾盡所有。

《小團圓》是張愛玲的自傳,九莉的故事並不像出版問世的小說那樣圓滿,她隨著愛玲一起香消玉殞。

時間加速越來越快,繁弦急管轉入急管衰弦,急景凋年已經遙遙在望。

這是《對照記》中的最後一張照片,報紙上的標題醒目又詭異。她似乎已經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才急急有了這樣一張照片。

她在中秋後幾日出生,於中秋前幾日死去。她與那輪清涼的秋月,結了一世的情緣。

她在《金鎖記》最後寫道:「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她的肉身早已死去,她的故事還沒謝幕,也謝不了。

她尚在紅塵人世間,便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看她的文章,只覺得她什麼都曉得,其實她卻世事經歷得很少,但是這個時代的一切自會與她交涉,好像「花來衫里,影落池中」。

她死後飄忽的靈魂,抵達的第一站必定是上海。這是魯迅的上海,是茅盾的上海,是徐志摩的上海,更曾是悄吟與三郎的上海。她與這座城市同修了太多的緣分,她在這裡亦如簇錦繁花,著實絢爛地盛開過一陣,也看過人情瘦,江山薄。是上海成就了張愛玲,亦是上海辜負了張愛玲。

她曾和陸小曼一樣,做過十里洋場的高貴小姐;也和蕭紅一樣,做過異國他鄉的流浪婦人。她的心,分明有情有義,卻活得孤寂疏離。

曹公當年留下半部紅樓,給世人無數的猜度,自己化作天地一孤僧,瀟洒來去。

也不知這命途是誰的命途?

第一回的《好了歌》解注,我喜歡得緊,引用到這裡,不光為愛玲,也為著我們所有人。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

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卧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

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

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

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

甚荒唐,

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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