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齡評大姐宋靄齡:若是男人 委員長恐怕早就死了

宋耀如敢想敢做。他經南洋輾轉到美國生活,八年後回國來到上海。他就完全成了我們中國人所說的上層精英:奔走教會,馳騁商海,投身革命,創造了個人從一名學徒到享譽海內外的實業家、從一個虔誠的牧師到民主主義革命先驅的輝煌人生。

在送女兒去美國留學時,宋對孩子們說:「爸爸要你們到美國去,不是讓你們去看西洋景,而是要將你們造就為不平凡的人。這是一條艱苦的、荊棘叢生的路,要準備付出代價。不管多麼艱苦,都不能終止你們的追求。」

宋家的家教家風今天仍值得犬儒時代的中國人重視,只要有夢,人的生命能量可以無限大,就可以從底層進入一個社會卓越偉大的行列。他們對中西文化的匯通也是今天心靈封閉的中國人所應該學習的,用社會學家費孝通的話,他們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世界大同」的實踐者。

四五年前我在雲南大理做短期逗留時,遇見一個同齡人。初以為是一個無憂無慮的海外華人,陽光、敦實、健康、沉靜。吃飯時才聽說是孫科的外孫,大家一時驚訝,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小地方跟歷史相撞。我馬上問跟孫穗芳是什麼關係,答說母子。我很高興提起幾年前有朋友送我的一本孫穗芳編的國父紀念圖集來。有人介紹說這個看著還像小夥子的中年人有三個碩士文憑,現又讀中醫博士之類。我其時正對「人身難得」這樣的古老格言有興趣,對現代人對身心的浪費和糟蹋多少有些覺悟;看著這個後來才知道叫王耀祖的同齡人,有些感慨,人可以活得如此健康,精氣神含而不露,身心不受人類的垃圾污染。

王耀祖在飯桌上提起大陸人多不知道孫先生,我說是也不是,我們每年「五一」等節慶日的時候,天安門廣場還是要豎孫先生的像的;至於一般人,不知道是正常的。王先生感慨說人們多不了解三民主義,大陸的生態、心態、世態污染其實可以從三民主義中找藥方。我部分同意。看著這個也將在大陸生活的同齡人,禁不住想到他外公,我在《非常道》一書中提到,胡漢民評論孫科:「因為他是中山先生之子,所以有革命脾氣;因為他在外國長大,所以有洋人脾氣;因為他是獨子,所以有大少爺脾氣。他有時只發一種脾氣,有時兩種一同發,有時三種一起發。」

回北京後我告訴一個朋友說遇到了孫先生的後人,朋友問說是什麼樣子,我大致描述了一下,朋友嘆一口氣:「怎麼都變成了知識分子啊?」這讓我想到看人的視角有所不同,我看到的是王耀祖先生的個人成就,朋友看到的是孫先生後人跟國家社會的關係。

的確,從大於個人的角度來看問題,王先生所在的一個龐大家族對中國現當代史有著最大的影響。無論孫中山,還是蔣介石,還是孔祥熙,都屬於宋氏三姐妹所在的宋氏王朝,更無論孫科或孫穗芳。孫穗芳先生很精準地用爺爺孫中山的話「至誠如神」來激勵自己,這四個字也當得起國父的家教或說精神。只是這種家教跟宋氏王朝的家風比,顯然有所不同。

什麼是宋氏王朝的家教?在我看來,用宋氏家族的創始人宋耀如的話就是:培養孩子做成人,做偉大人才。這個從海南文昌縣走出來闖世界的普通農家的孩子,首先把自己培養成人,把自己培養成當時世界一流的人才。

宋耀如的學習精神值得稱道,他一生似乎沒停止過學習:十來歲時,他的舅舅判斷他非等閑之輩而決定收養他,養父母讓他受益的教育是:「要別人尊重你,就必須比別人幹得出色!」當他想求學而養父不同意時,毅然離家出走。在家鄉他學會了織吊床,在漂洋過海的輪船上他學會了吹小號,他向牧師學做人,向將軍學經營……這些經歷只是小菜一碟,因為他向孫中山學習革命並資助革命,以西化之人回歸中國傳統……這些舉動更能證明一個學習者向世界敞開的心靈。

宋的創業之路是艱辛坎坷的,但他從不畏難而退。在崑山傳教時,他自製小船在崑山和上海之間搞營運,短短几個月便籌足了建教堂所需的費用。在七寶,他購置單駕馬車,載客運貨。豐富的經歷培養了他的冒險、開拓精神。從海南到爪哇,再從南洋至美國,途經美洲南端麥哲倫海峽時經歷了驚濤駭浪、船撞冰山、漂流至南極圈、遭遇海盜搶劫……大凡一流人才的身心時空感是強大的,宋耀如可算是一個例子。

清末民初的中國有混亂的自由,世人稱之為「冒險家的樂園」。從社會學的角度看,當一個社會舊的結構崩解而新的結構未定型之際,最易出現一些超乎常規的現象,所謂「夢想成真」的幾率要高得多。一個本名韓教準的農家少年被舅舅收養改名宋耀如,他的人生路上沒有條條框框,但他的親侄兒韓裕豐就不可同日而語了。當宋子文要堂兄韓裕豐到南京做事,並想收養堂兄的兒子時,韓裕豐想的似乎也很合乎常理:自己只念過三年書,是個半文盲,沒什麼本領,哪敢去南京瞎闖,宋子文雖然是他的堂弟,畢竟人家已經飛黃騰達了,官至國民政府經濟委員會委員長,他不敢也不想高攀。至於把兒子交給宋子文撫養,他更是不願意,因為他只得這麼一個男孩,怎捨得讓他離開自己呢?

宋耀如則敢想敢做。他經南洋輾轉到美國生活,八年後回國來到上海。他就完全成了我們中國人所說的上層精英:奔走教會,馳騁商海,投身革命,創造了個人從一名學徒到享譽海內外的實業家、從一個虔誠的牧師到民主主義革命先驅的輝煌人生。資助宋耀如進美國達勒姆三一學院學習的卡爾將軍在回憶監護、擔保宋耀如入學就讀這件事時評價說:「這一天是達勒姆歷史上難忘的日子,它影響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的現代史。」

宋耀如在有生之年已經看到了自己和孩子們的部分成功,但更輝煌的還在他死後。他的六個子女都在美國留學,其中三個是經濟學博士。用後人的評論,他的六個子女中,三女都是傾國傾城的絕色天后,三男都是瀟洒倜儻的豪門相公。他的家族出了三位國家元首:中華民國開國大總統孫中山,中華民國委員長蔣介石,中華人民共和國名譽主席宋慶齡;出了兩位政府首腦:中華民國行政院院長孔祥熙、宋子文;出了兩位「第一夫人」:「國母」宋慶齡、「第一夫人」宋美齡。

宋耀如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他說:「只要一百個孩子中有一個成為超人式的偉大人才,中國就有四百萬超人,還怕不能得救?現在中國大多數家庭還不能全心全意培養子女,我要敢為天下先。」

宋自己的超人能力表現在家教上。他平時忙於上帝、實業、革命,他對上帝虔誠,對實業敬業,對革命忠誠,但他從未忽略自己的家庭責任。無論事務如何忙碌,他一回到家便同孩子們親個沒完沒了,跟孩子們打成一片,一道玩耍,一起遊戲,在共享天倫之樂的同時,對孩子進行潛移默化的教育。美國作家埃米莉·哈恩稱他為「模範公民,教堂的台柱,出色的丈夫和優秀的家長」。

在送女兒去美國留學時,宋對孩子們說:「爸爸要你們到美國去,不是讓你們去看西洋景,而是要將你們造就為不平凡的人。這是一條艱苦的、荊棘叢生的路,要準備付出代價。不管多麼艱苦,都不能終止你們的追求。」

但他和夫人又從不溺愛孩子,「簡直像對待男孩子那樣對待女孩子」。他們是「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的實踐者,遵循孟子「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的教誨,並借鑒司巴達式訓練勇士的方式,宋耀如夫婦對孩子們實行近乎嚴苛的生存訓練和意志訓練,他們要求孩子「納於大麓,列風雷雨不迷」。在雨橫風狂的日子裡,宋耀如帶著孩子們頂風冒雨,忍飢挨餓,在野外徒步跋涉,以此鍛煉孩子們對環境的適應能力。

他要孩子成人,宋子文曾說,父親生前囑咐過他,做不成人,不能回去文昌認祖宗、見父老。但他又絕不專制,當宋慶齡跟孫中山相愛,他和大女兒宋靄齡一度想以禁錮的方式來阻止時,最終又容忍了女兒的自由。他是嚴父,也是慈父。

他的孩子們也都在自由和專制、獨立和干涉之間尋找到平衡。宋慶齡自主選擇了自己的婚姻,宋美齡同樣如此。當宋美齡要跟蔣介石結合時,宋家人也多反對,時已成為一家主心骨的大姐宋靄齡也不同意,但後來被宋美齡說服。「這樁婚事自始至終都是我自己做主,與阿姐何干?至於蔣介石和我結婚是為了走英美路線,那更是天大的笑話……」從而促成蔣宋聯姻。

宋氏子女政見不同,情感也一度受到影響,但他們都最終超越了黨爭。遠隔千山萬水,遠隔十年三十年,但他們間的親情難為外人道。據說,1981年宋慶齡去世時,遠在美國的宋美齡,雖對內對外都沒有公開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唁電,但她當時就失聲痛哭,並且私下裡多次流淚,虔誠為二姐做禱告。

用我們當代人的話,像宋耀如這樣的超人極懂得資源的優化組合。他為孩子們操心婚事,當他遇到孔祥熙時,能夠迅速理解孔宋聯姻的意義。在當時的中國,還沒有哪個家族可以跟孔家相比。歷代帝王都要舉行祭孔大典。孔子後裔不論散落何地,一直保持著族譜不亂的排輩,這是一個有文化象徵的家族。而宋耀如自己出身寒微,子女受的都是西洋教育,對中國傳統、中國文化都缺乏很深的了解,這種聯姻的優勢不言而喻。

當然,跟宋耀如一樣理性、強勢的宋靄齡也懂得欣賞、發現異端之美。儘管在遇見孔祥熙之前,她見了太多優秀的男人,但她還是看到孔祥熙之於她人生的意義。宋靄齡見識過現代生活的繁華奢侈,她想像孔祥熙一類山西土財主的家,以為「那裡的生活是艱苦的、原始的」,但當她坐著一乘由16個農民抬著的轎子,進入孔祥熙的故鄉山西省太谷縣時,她驚異地發現了一種前所未聞的最奢侈的生活。在山西大院里,服侍她的傭人僕役就有幾十人之多。這樣的生活還不是個案,當地的許多商人家族都過著同樣的日子。

當然,宋家人的能耐在於他們能夠支配最好的資源。民間傳說,宋靄齡愛錢,宋慶齡愛國,宋美齡愛權。這其實低估了宋氏家族成員們生存的意義。他們可能有私心雜念,但他們不是暴發戶,他們的聚斂與其說是本能,不如說是立功立業的必須。一句話,他們都有使自己的社會變革起來的功利心。儘管他們之間也不和,但他們懂得邊界和溝通。徐家涵就說過:「蔣介石、宋子文、孔祥熙三個家族發生內部摩擦,鬧得不可開交時,只有她這個大姊姊可以出面仲裁解決。她平日深居簡出,不像宋美齡那樣喜歡出頭露面。可是她的勢力,直接可以影響國家大事,連蔣介石遇事也讓她三分。」

宋耀如去世後,是宋靄齡做了家族第二代的核心。她也無愧於這一角色。《紐約時報》在她死時形容她:「這個世界上一個令人感興趣的、掠奪成性的居民昨天在一片緘默的氣氛中辭世了。這是一位在金融上取得巨大成就的婦女,是世界上少有的靠自己的精明手段斂財的最有錢的婦女,是介紹宋美齡和蔣介石結婚的媒人,是宋家神話的創造者,是使宋家王朝掌權的設計者。」宋靄齡的「貪婪」大概有很多種原因,用宋慶齡的話說:「倘若大姐是個男人,委員長恐怕早就死了,她在十五年前就會統治中國。」

談論宋家,最令人驚異的不是他們的能力,從宋耀如倪桂珍夫婦,到宋靄齡、宋慶齡、宋美齡,經濟天才和外交家的宋子文,以及同樣有才華的宋子良宋子安,都可圈可點,但最令人驚異的是他們那種強悍的生命力。這種生命力絕不缺少人生的深度和重量,也不缺乏對外界的接納和弘揚。有人專門盯著宋家的自負一面,卻少有注意他們對世界的包容,對人類文化的熟悉和運用。

抗戰期間,宋美齡在美國參眾兩院演說,引用中國諺語「看人挑擔不吃力」。宋美齡說:「我們不要忘記在全面侵略最初的四年半中,中國孤立無援,抵抗日本軍閥的淫虐狂暴……中國國民渴望並準備與你們及其他民族合作,不僅為我們本身,且為全人類建設一合理進步之世界社會,這就必須對日本之武力予以徹底摧毀,使其不能再作戰,解除日本對於文明的威脅。」

宋美齡的宣傳努力——據說有25萬美國人聽過她的演說——使得美國朝野和公眾相信蔣介石領導的國民政府,相信蔣委員長確是為自由與日本毒龍奮戰的聖喬治,從而為中國爭取到更多的美援。

宋美齡作為「第一夫人」的貢獻是多方面的,以至於對蔣介石不屑一顧的宋慶齡說:「沒有美齡,蔣介石現在會更壞。」

宋美齡死後,「中華民國政府」通過「總統」陳水扁頒布褒揚令給予褒揚,褒揚令有這樣的話:「故總統蔣中正夫人宋美齡女士,資賦穎秀,維四岳之通靈;才慧雙修,隨百花而誕降。」

據說宋靄齡的去世,使尚存的宋氏家族成員悲痛不已,這個在父親宋耀如辭世後獨力支撐大廈的鐵女人的離開,預示著曾經顯赫一時的宋氏家族從此再也不能登上榮耀的巔峰。宋家第三代沒有了核心和靈魂,沒有了進入社會上層並呼風喚雨的機緣。

但這個家族足以自豪。他們的家教家風今天仍值得犬儒時代的中國人重視,只要有夢,人的生命能量可以無限大,就可以從底層進入一個社會卓越偉大的行列。他們對中西文化的匯通也是今天心靈封閉的中國人所應該學習的,用社會學家費孝通的話,他們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世界大同」的實踐者。

這個家族的成員不是弱者。宋美齡有一篇優美的英文《行為決定命運》可以說明這個家庭的家風是如何陽光。如果過去的日子曾經教過我們一些什麼的話,那便是有因必有果——每一個行為都有一種結果。依我之見,這種觀念是宇宙的道德基礎;它也同樣適用於今生和來世。

我們中國人有句諺語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也適用於每個人的生活: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的確,聖人與罪人皆會受到陽光的披澤,而且常常似乎是惡者大行其道。但是我們可以確信地說,不管是對個人或是對國家而言,惡人猖獗只是一種幻象,因為生命無時無刻不將我們的所作所為一筆一筆記錄下來。

最終,我們就是我們行為的總和。品德是無法偽造的,也無法像衣服一樣隨興地穿上或脫下來丟在一旁。就像木頭紋路源自樹木的中心,品德的成長與發育也需要時間和滋養。

也因此,我們日復一日地寫下自身的命運,因為我們的所為毫不留情地決定我們的命運。我相信這就是人生的最高邏輯和法則。

推薦閱讀:

TAG:宋慶齡 | 宋靄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