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拚命努力考北大,只為了遠離那些無知和暴力

我的朋友圈裡,有小學同學曬二胎,有初中同學鋪天蓋地做微商,有高中同學天南海北豪情不散,也有大學同學,沉迷在或學術或商務或公益的海洋里,揮灑熱血,此生不渝。

文丨周琪 北京大學醫學部

正文

01

小學的時候在一個小鎮上度過,爸爸是鎮衛生院的醫生,媽媽是護士。我還有一個妹妹,一家四口,雖然清貧,倒也吃穿不愁。爸爸媽媽沒有很強烈的慾望,無論是在所謂官場還是商場。生活就是白天上課,晚上寫寫作業,周末跟著父母去周邊得鎮子玩,或者在自家的菜園裡種點東西。

也許是因為父母還算相對有些文化,或者有些文化意識,我讀書一直比較自覺,鎮上小學畢業後,考去了縣裡的初中,繼續讀書。

然而,正是在這所初中里,我第一次明白,在我們廣西,讀縣裡的初中,其實已經接近崩潰,而讀了縣裡的高中,基本上就等於跟我在書里讀過、在電視上看過、在心理模模糊糊幻想過的那個未來說再見了。

初中並不分快慢班,所以無法隔離出一個相對較好的環境。就是在這個環境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之前所在的淳樸小鎮上,永遠不會有的東西。

初一的時候,有一些坐在後面的男孩子開始慢慢不務正業,跟外面的爛仔(廣西話,小流氓之意)有所牽連,甚至有些橫跨校內外,校園裡呼風喚雨,校園外也做爛仔的老大。這樣的男孩子不是長相帥氣,就是性格彪悍,在十三四歲的時候非常受歡迎,然後就有了無數的爛仔小弟和乾妹妹——我至今對「乾妹妹」這個詞沒有好感,就是那時候看多了這些與爛仔老大曖昧不清的乾妹妹們。

我感到害怕,而保護自己的方式,只有借讀書遠離。

02

初二的時候,有一天下雨,我們就沒有出去上體育課,在教室集體自習,老師也沒有來管我們。

我正在思考一個題目,忽然聽到班長在講台上說話。

「大家都停一停,有個事說說。」

他頓了一下,目光頗有些遊離曖昧。

「XXX同學想跟大家借點錢,有急用。今下午不是要集體充飯卡么?大家應該都帶了錢,看在同學面子上,都捐些出來吧。」

XXX是班上的一個女生,性格沉默,我並未與她深交。她也站在講台上,低著頭,瘦弱的身軀裹在寬大的校服里。校服雖然舊了,卻洗得乾乾淨淨。

一瞬間,我有些心疼,隨即決定把這個星期的零用錢都捐出來——無論她出於怎樣的理由,是否告知大家。

可是,班長語聲剛落,就有幾個人叫起來:「說說借來幹嘛咯,不說不借。」

「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回家我媽還要問我呢。」

七嘴八舌的嘈雜里,那女孩子慢慢抬起頭。她看似很輕鬆地對著喊得最凶的幾個人說:「你媽X的,你的錢出去搶幾個小學生不就來了嗎,叫什麼叫。我借錢去打胎,你不給啊?」

我震驚到無以復加。那會兒生物剛學到生殖部分,我也基本知道了大家都羞於啟齒又迫不及待想要明白的那個過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我萬萬也想不到,會有一個跟我同齡(十四歲)的女孩子,光明正大地跟全班借錢打胎。

班裡再也沒人起鬨,又是那幾個叫得最凶的人帶頭,紛紛掏錢出來,一片叫好聲,彷彿無比欣賞那女孩子的行動。

班長就帶著她一個一個人收錢,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把打算充飯卡的錢也一併拿出來,放在她手上。

她微微點頭致謝,眼底似有淚光,晶瑩閃爍,令人心碎。

從那以後,她好像更放得開了,雖然還是不愛說話,但是跟校外某爛仔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後來她沒有讀高中,就跟那個爛仔在一起,再後來又分手,現在廣東打工。

03

初三的時候我有一個玩得還不錯的同學,很好看的女孩子,舉止大膽,作風潑辣。

這個女孩子的奇特之處在於,她可以一邊跟一些男女爛仔來往,保持在這個年紀莫名其妙的滿足感和虛榮心,另一方面,她還是喜歡讀一些書,做幾道題。考試的時候雖然也抄襲,但是遇到她願意動腦的,也會挺認真地做下去。

因為某次她對老師判的卷子百思不得其解,來問我某題的解法,我詳細告訴了她,從此她表示以後要罩我。我雖然不喜歡爛仔,但是這個女孩子很真誠,很有趣,我很願意跟她做朋友。

然後在初三下學期,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裡,我的朋友被一群女生打,在醫院躺了兩個月。

事情的起因是,某爛仔很喜歡這個長得好看又很大膽的女生,所以在他們圈子裡聚會的時候對她頗為殷勤。偏偏這傢伙挺帥,而且已經有一個女朋友,對他那叫一個死心塌地。他女友看到他的表現,氣昏了頭,找了些小姐妹,就在我的朋友出校門的時候,一夥兒九個女生,四個在外面攔著不許人來拉開,五個在裡面,一個人撕住她的頭髮,一個控制住她的手腳,剩下三個拳打腳踢,而且專門往女生最薄弱、最難受的地方打,我都說不出口。

我在醫院見到我哥們兒的時候,她臉上幾乎被繃帶纏滿,一條腿吊起來,打著石膏。

我承認,在那個瞬間,我恨不能自己也是個爛仔,而且是爛仔老大,把那些傷害她的女生都打成這樣。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每天下午放學之後都來給她補課。她怕我被那些女生報復,叫我不要來,我不肯。她想辦法找了跟她關係不錯的爛仔,每天跟我一起從學校過來,再走回去。

這種校園暴力事件,可能很多同學都不相信,可是我,當年在廣西某縣中讀書的普通女生,就親眼目睹了這種事情。

順便說一句,領頭打人的那女生,父親是當地一霸,就是明面上的生意也有,黑社會上也很有地位的那種。本縣公安局幾乎上上下下都與該女生父親熟稔,因此該女生依舊趾高氣揚,初中畢業之後就被她爸送到廣州念國際中學了。

三個月之後,我的朋友跟我一起中考,立志要考廣西最好的兩所學校(柳高和鐵一)之一,但是基礎太差,不幸落榜。之後她轉學去縣裡另一所初中復讀,一年後考進柳高,如今在武漢大學讀計算機專業,前景很好,將來薪酬可觀,會有很精彩的生活。

04

我去了鐵一念高中。鐵一競爭很激烈,勤奮的天才的黑馬的什麼型人才都有。雖然中考的時候是全縣前五,可把我扔到鐵一比比,基本上泯然眾人。

可是人這一輩子,遠遠不是一開始就能決定什麼的。如果一切的一切,都由某個階段的起點決定,那活著還有個什麼意思?就是要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過死掉的腦細胞和高效運用的時間,運籌帷幄,決勝考場,這樣才好玩。

況且,讀書對於我,在好玩之外,還有一種深層次的驅動,因為對某些事情的恐懼。

因為我曾經見過的那些事情。因為那些曾經善良的人的遭遇。因為那個真誠爽快、喜歡玩也喜歡讀書的好朋友,遭到的無妄之災。

這些事情沒有降臨到我頭上,可是我害怕。

我無比害怕,害怕自己會成為不讀書、不提高自己、不追求更高的精神層次、不去做更有創造力的事情的人。

我無比害怕,害怕自己在接受知識上有所停滯,而被時代甩開,只能用小地方很可笑的「成就」來麻痹自己,比如一個縣裡的小官,一個所謂的黑道有勢力的人物。

考入北大之後,很多學弟學妹都來問我,為什麼我那麼努力,那麼心無旁騖。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樣的態度已經融入了我的骨髓。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話,我只能說:我需要知識,需要紮實、嚴密地掌握知識,需要靠知識不斷地提高我的思維水平和眼界,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一種模糊而精彩、平凡卻有著創造力的生活。

我就像其他同學一樣坐在教室里,可是老師上課的時候,如果一個問題我已經懂了,那麼我會將思維發散開去,主動思考做過的類似或相反的問題;晚自習的時候,我規定自己必須提前十五分鐘完成老師布置的卷子,剩下的時間做我自己買的習題集——不是全做,從中畫出這一課我掌握不充分的題目,加強練習。

每天晚上,我都是聽著英語入眠;每個清晨,我都在回憶需要記憶的課文和句子,用心體會。

我不知道我的學習狀態究竟如何,但我很明確的是,我每一天都過得很踏實。

我從來不覺得這樣的高中生活枯燥無聊,因為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為擺脫過去、迎接未來而努力。那種綿密的踏實和愉悅,是任何其他的娛樂都無法替代的。

05

最終拿到北大的錄取通知書時,我為自己鬆了一口氣,但立刻又為新的挑戰而激動。而且,我很牽掛我朋友的狀況,當時她還在柳高,馬上要讀高三了。

後來她告訴我,「阿琪,如果不是遇到你,如果不是那件事讓我徹底認清了過去的生活,我基本上沒有任何可能,在這樣的大城市裡讀我喜歡的專業。你知道嗎,讀一個好大學的感覺,又跟高中時的努力不同,有一種我不為任何分數而努力,只為了做一件更好的事——也許是一件能夠改變世界的事——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深以為然。這就是我們一直努力、一直雞血沸騰、一直認真生活的樂趣所在——每一天都有收穫,一點一滴進步的自己,為這個世界做出的微小改變,日積月累,化繭成蝶。

現在回想起漫漫求學路,深感後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倒下了——在鎮子上瘋玩,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在初中變成爛仔,然後去廣東打工了;在高中被學神嚇死,然後就泯然眾人了。這些都非常非常有可能發生。

我不知道讀到這篇文章的同學,有多少人正在討厭著身邊的無知、愚昧抑或暴力;有多少人曾經目睹或經歷過跟我一樣的生活;又有多少人, 一直生活在蜜罐里,連這樣的生活的影子都沒有摸到過。

我遇到過這樣的男孩子,父親酗酒,母親含辛茹苦支撐著整個家,以至於不得不在很骯髒的酒吧工作。他一邊讀高中一邊打工,最終考入南方一所很不錯的211大學。

我遇到過這樣的女孩子,家在鄉下,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家裡想讓她初中畢業就去廣東打工,她不肯,靠拚命讀書和助學金過完高中三年,最後上了中山大學。

我希望,每一個還在為自己的未來奮鬥的人,都能夠堅守自己的本心,把命拼在知識、拼在能力上,無論處於怎樣的黑暗中,都不拋棄、不放棄,力爭上遊,做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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