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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為什麼那麼能喝酒?(苗滿紅)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的曲調名稱。此題實為「勸酒歌」,古辭有「將進酒,乘大白」之語。李白藉此以抒已意。寫作背景是在他長安失意之後。某天與友人岑勛在嵩山元丹丘,地處穎陽的山居里做客,其間登高飲酒,乘興而作。作為開端的表現特徵是:連用兩組排比長句。前一組從空間角度誇張抒情。穎陽距黃河不遠,登高可見,景為實景,可以說是觸景起情,但說此水「天上來」,顯然加入了想像,所以是誇張地寫大河之來。而「來」字音節勁、亮, 把「來」的氣勢、「來」的不可阻擋一字寫盡!下句寫大河之去,也是從「來」的想像里寫出。第二組是從時間角度誇張抒情。把人生由青春到衰老的全過程說成是「朝」、「暮」之間發生的事。把本來短暫的說得更短暫。進一步,這兩組排句之間又另有意味。其一是比意。當詩人唱出第二句「奔流到海不復回」,這大河之水在他的感受里便已轉換為一道時間、生命之流,此不返之水是在比說人生真是只有這一回呀。其二是反襯。黃河的宏偉、永恆在反襯人生的渺小,短暫。

一般來說,我們對現實世界產生悲觀不滿的時候,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反抗、改革;二是厭世頹廢。持厭世觀的人又有兩種情況:一是乾脆自殺,徹底解脫; 二是厭世的樂,苦中求樂。李白屬於後者,李白實際是處在失意愁苦當中,卻偏要說「須盡歡」:我要活的快樂,要盡情享受!特別當人生得意之時,這就是厭世的樂,苦裡的樂。——使人快樂的有很多,為什麼一定說到酒?從人情上說,行樂不可無酒,古人尤其如此。從本詩來說,他不是寫樂府詩《將進酒》么?這就是「入題」之筆呀。接下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也是以樂觀的心情,在肯定享樂人生後,進一步肯定自我。「有用」又加一「必」字,看李白是真自信!在古代「小人」遍地的現實世界裡,李白可以說是一個大寫的「人」吧!

詩人否定追求富貴,並放言自己寧願去做酒鬼:「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所謂酒後吐出的真言,詩情至此轉入「憤激」。李白為了說明自己寧做酒鬼的理由,特別舉出聖賢人物為根據。順便說一句,從李白詩里看他提到的歷史人物如姜子牙、管仲、魯仲連、諸葛亮、謝安等,「級別」都高。不是王侯將相,就是傑出人士。那麼,歷史上的酒徒很多,這裡為什麼特別以「陳王」曹植來說呢?其原因:一是曹植與酒的關係較深,如「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此句化用的是曹植《名都篇》「歸來宴平樂,美酒斗十千」。陳王當日的風采,真是「人生得意須盡歡」。其二是陳王才華橫溢,但人生境遇卻是倍受壓抑,壯志未酬。這和此時李白的情形非常接近,很容易讓他聯想起來。

詩讀到這裡,我們能看出,李白這首詩好象是從一般的人生感慨寫起,但實際上這種感慨背後聯繫著非常深廣的政治憂憤。前面我們說李白厭世的求樂,一定要與酒聯繫在一起,除了詩題的要求,這裡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生活的不如意,不自由,可酒里卻能如意、自由。所以李白的求樂必與酒聯繫;所以李白的酒詩數量多,最能表現他的憂憤個性。但李白畢竟不是杜甫,憂憤卻不沉鬱,怎麼講呢?他總是讓這種憂憤情緒由著性子,盡情發泄出來,就象大河奔流。

歌唱完了,理由很充分,接下還要飲酒。自然地,李白的情緒再度變得「熱烈」、「狂放」。「主人何為言少錢?」在詩脈上此句承前啟後,既照應「千金散盡」一句,又引出全詩最「狂」的一句。在意思上,李白責怪兩位朋友:你們怎麼能說買酒的銀子不多了!----李白真是「狂」得可以!本來就是元丹丘出錢款待,現在他卻怪人家「何為言少錢」?!但接下一句「徑須沽取對君酌」,表明李白要出手了。這裡的「君」指「言少錢」的朋友。可他這一「徑須」不要緊,成了「敗家子」——「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連代步的坐騎和過冬的皮衣全都豁出去了,也許對李白,「豁」這個字用的並不貼切,因為他是帶著醉意,瀟洒地吩咐說:「孩兒呀,將那些東西拿去,換酒來!」。「呼兒」、「與爾」這兩個詞確切地把李白此時的「放肆」傳達出來。到此,我們也就明白:他會怎樣地在「不逾一年」當中,「散金三十萬」了。  李白是個高峰狀態的人物,他的存在就是詩。因為在他那裡幾乎不存在現實與理想的鴻溝,他把詩毫無保留地帶進了生活。李白是一個高高臨駕於現實之上的人,但是他的一切幻覺又恰恰植根於現實:他喜愛憧憬,嚮往掙脫,然而誰也沒有他對現實抱有那樣熾烈的熱情和信心,現實已經給他提供了優於任何人的待遇,被破格召入翰林,皇帝的格外垂青,但是他依然在大嘆「行路難」。李白是不是一個被埋沒的國器,這很難作出判斷,但是李白以他的生活方式和驚天動地的詩篇對當時和今後都發生了巨大影響這倒是公認的事實。別的不說,他把理想冠蓋給現實這一做法已顯示出盛唐非凡的氣魄,他的不能實現本身就是一種實現。因此,李白站在這個時代的峰巔。

有人說李白是個人主義者,這看法十分深刻。李白的世界裡,個人是佔據了主導地位的。他生命的核心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他擁有超人的才華,不願意讓自己空付流水,遁入世外桃源;有尊貴的人格,不容市俗的格套玷污,他自稱是大鵬,要展翅萬里,成就驚人的事業;他也熱愛自然,與山水的交情難捨難分。這種個人主義恰恰是中華民族得以自立、發展、永不停頓的動力和源泉。作為健康的個人意志,李白把自身的內在要求揮發到了極致。這能量是無限的。

 儘管遇到了種種挫折,但是他的政抬熱情沒有消褪過,李白仍然懷著年輕的熱情。他所擔心的是「老死阡陌間,何因揚清芬」,這一點從屈原、曹操到李白,是脈相承的。如果說特殊的話,李白的特殊在於不但把建功立業的理想推向社會,而且將個性擁有的一切都推向現實,向生活要求所有的實現,這就對社會提出了嚴峻的挑戰。個人的實現固然主要體現為建功立業、為國捐軀,但這些不足以涵蓋一切,人的潛在能力是無限的,其要求也無限。所以李白就處於一種矛盾狀態中,他依賴於現實,執著於現實,同時又迷戀於自然,嚮往著超脫。他彷彿是一隻大鵬,翱翔於大地與天空之間,始終沒有確定的立足點。他的掙扎和搏鬥不可能帶來任何現實結果,這種鬥爭的象徵意義和精神價值卻非常可貴。

  現實好像總給李白帶來痛苦。而他對現實的態度,除了憤世嫉俗、奮起抨擊之外,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常常在詩中生動描寫自我放浪和自我嘲戲的生活和形象。在這樣的生活和形象當中,李白的個性往往顯得更加鮮明,與讀者的距離更近。這大概就是他的飲酒詩所以不尋常之處。還有李白的頹廢。李白的飲詩常常表達強烈的頹廢意識,這是無庸諱言的。比如他曾熱烈地讚美漢時自稱「高陽酒徒」的酈食其。酈食其的功業已不足掛齒,李白要和他以及其它的酒徒比酒量,而最終所有歷史上最著名的酒徒,譬如竹林七子之類都不在人的話下。李白一生落魄,他的頹廢心情和意識是自然發生的。

  一般地講,一個人如果長時間在煩惱與痛苦中生活,精神便要崩潰,而頹廢可以使人在放棄當中獲得輕鬆。那麼,對於李白這樣敏感的生命來說,頹廢幾乎是必須的。人生是如此的短暫,為什麼要將富貴功名看得那樣重?當人世間所有的誘惑都被李白逐一悟透,剩下的便是放心的飲酒享樂了。——「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這便是李白式的頹廢!借飲酒以消愁,以解脫,結果是求快樂、求輕鬆!李白的飲酒之作,使我們感到李白的親切,因此對後世而言,李白的存在首先是一種個性的存在,其次才是他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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