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爾諾貝利核事故25周年祭:那些「清理者」們

「清理者」在切爾諾貝利四號機組前合影,他們中的一些人已經離世。   切爾諾貝利核事故二十五周年祭  1986年4月26日,烏克蘭切爾諾貝利爆發了史上最嚴重的核工業事故,4號機組的核反應堆發生爆炸,熊熊大火將強輻射粒子噴向幾千米的高空。為了撲滅大火和「封堆」,並對事發地周邊無數高放射性的廢墟和物質進行清理,前蘇聯前前後後派出了數十萬被稱為「清理人」的工作人員前往切爾諾貝利。根據俄羅斯的估計,大約有300,000~600,000的清理人在災難後的兩年內,進入離反應爐30公里的範圍內清除輻射污染物。清理人在清理的過程中往往會接受到非常高劑量的輻射,其中許多人難逃輻射毒手,或是疾病纏身,或是英年早逝。  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發生25周年之際,日本的福島核危機仍然在持續,當「福島50勇士」的非凡勇氣令世界動容時,讓我們來重溫一下那些在切爾諾貝利核事故中奮不顧身的勇士們的故事。   烏克蘭科學家謝爾蓋·別利亞科夫「6次往返地獄」   1986年,只有30歲的謝爾蓋·別利亞科夫在烏克蘭一所大學擔任化學老師。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發生後,他一開始並不知情,此後的假日他到第聶伯河邊釣魚時,發現河水水位下降了許多,這意味著上游的水壩都被關閉了,這時,他才感覺到核危機可能非常嚴重。   直到數周后,前蘇聯政府才對外承認發生了核事故。別利亞科夫當時是預備役軍人,曾接受過化學戰防禦訓練。當他得知這個消息後,不顧妻子的反對,自願參加了切爾諾貝利的清理工作。「她顯然是不高興,但我還是報名參加了。我根本想像不到我將會迎來怎樣的經歷,如果我提前知道我將面臨的,我可能就會重新考慮自己報名的決定了。」

首批趕到災難現場的消防員立即投入了滅火行動。

  謝爾蓋·別利亞科夫  戶外最多只能待2分鐘   1986年7月,別利亞科夫被派往切爾諾貝利。清理工作需要工作人員進入輻射區清理廢墟或者修理管道,然後在身體接受到致命的輻射劑量之前跑回到安全區域。  別利亞科夫在切爾諾貝利待了40天,參加了23次輪班,任務是爬到3號和4號機組的天台上執勤,收集瀝青並用鐵鍬將之丟棄。這些瀝青都是反應堆爆炸時被噴出來的,本身含有很高的放射性物質,而且天台位於戶外,那裡的輻射值非常高,暴露在如此輻射下的人將在數分鐘內死亡。  別利亞科夫共有6次往返輻射區,他形容猶如「6次往返地獄」。  「守在樓梯口的人會告訴你,你去到這裡、你做這件事、你在這裡轉彎,這個樓梯不穩固所以不要通過那裡,否則可能在那裡掉下來。你得把要做的事情印在腦海里,聽從指示,然後跑。」  天台上灑滿了高毒性的瀝青,執勤者得在有限的時間裡儘可能地把更多的瀝青刮下來並用鐵鍬帶走掩埋。別利亞科夫在天台待得最久的一次是2分鐘,而最短的一次他只待了30~40秒鐘。  「(如果時間差不多到了)那個人會沖你喊叫,或者由你自己決定(什麼時候往回走)。工作一完成就必須從天台上下來。樓梯口那兒大概有700~900人輪流等候著(上天台)。那是一條不斷移動的、沒有盡頭的人龍。」  別利亞科夫回憶說,自己第一次前往天台的經歷是最糟糕的。「我的護目鏡里都是汗,就在那短短的時間裡,我的體重可能就減少了10磅,因為那次經歷實在是太觸目驚心了。」  「你必須一步一步地完成工作。我必須先爬100級台階才能到達前往天台的梯子,然後我得爬上梯子,再往右爬70級台階。到了天台後挖三四下瀝青,再用鐵鍬把這些瀝青收集到一塊,最後把這些瀝青丟掉。」別利亞科夫很快總結了一套讓自己不再那麼驚恐的工作方法:「你把整個流程分成一小段一小段來做,這樣一來做每一段流程時你就不至於那麼害怕。」   他們只有簡易防護背心   和別利亞科夫一塊兒前往切爾諾貝利的勇士有數百名,他們身上的防護裝備少得可憐:一塊鉛片製成的簡易防護背心,只能護住胸口和腰部;一對厚重的手套和一個防毒面具,但是這些都無法起到防輻射的作用。  當時的工作人員每天接受的輻射量限額約為240毫西弗。根據美國環保總署提供的數據,500毫西弗的輻射量就可能導致噁心嘔吐,1000毫西弗則可能導致大出血。  當一名清理者累計接受的輻射量達到3000毫西弗時,他就會被遣返。許多參加清理工作的工人都英年早逝。別利亞科夫說,據他所知,跟他一塊前往切爾諾貝利的人中至少有5人在不到10年間相繼去世。但別利亞科夫也表示,還有許多人像他一樣活到了50多歲,因此很難將切爾諾貝利核輻射視為這些人早死的唯一原因。  離開切爾諾貝利之後,別利亞科夫也病倒了,在醫院裡一待就是好幾個月。離開之後,「我十分虛弱,我的感官感覺完全改變了,我難以正常地進行呼吸。」在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裡,別利亞科夫甚至無法再打籃球。  別利亞科夫的英雄舉動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回報。離開切爾諾貝利後,他得到了一筆獎金,與妻子到印度旅行了18天,就把這筆錢花得一乾二淨。別利亞科夫說:「那是我第一次出國,太棒了,我現在仍然很懷念那次旅遊。」   他仍有體力打一場籃球   如今別利亞科夫55歲了,他1992年從烏克蘭移民美國,目前在新加坡阿爾巴尼分子研究公司從事科研工作。在別利亞科夫的脖子上,有一塊硬幣大小的皮膚因為當時裸露在含高濃度放射性物質的空氣中而膚色怪異,但他拒絕深談自己目前的健康狀況。他說:「這是個人隱私。我可以告訴你,我看起來像沒什麼事,但事實並非如此。」  不過,仍有充足的體力打上一場籃球的別利亞科夫仍是幸運的,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我可能被保佑著」。別利亞科夫說:「輻射對於活體器官的影響差異極大。有人在遭到輻射後仍然活得很好,但不幸的是,也有人只接受了低劑量的輻射就失去了性命。」  別利亞科夫還用俄文撰寫了一本名為《清理者》的回憶錄,這也是他為了克服自己的心理和生理陰影而寫就的。「心理學家建議我說,如果你希望忘掉那段可怕的經歷,你必須得把它畫出來或者寫出來。」   他仍然支持核電發展   在別利亞科夫看來,切爾諾貝利和日本福島核危機並非源於核技術本身的問題。他還以世界第一核電大國法國為例,稱法國目前75%的電力來自於核電,但是嚴格的監管保證了核設施的安全。「切爾諾貝利是一次人為錯誤和設計缺陷。福島核危機則是由一連串天災和人為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看看福島事故最初那幾天的畫面,你可以看到反應堆在冒煙,我就知道核電站嚴重受損了。我那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場危機不會在幾周或者幾個月內解決,而是需要數年時間來進行清理。」  別利亞科夫在接受採訪時還給予了「福島勇士」們忠告:「勇敢並不是天性,而是來自邏輯、良好的頭腦,以及分析情況並作出合理決定的能力。假如您能夠抵受壓力和恐懼,你就能完成大部分想做的事。」  儘管深受核輻射所害,但別列亞科夫認為,與核電的高效相比,其他的發電方式,如水力、太陽能和風力都顯得蒼白無力,石油和煤礦這些礦物燃料最終都會耗盡,核能將最終代替這些礦物燃料。  消防員維克托·比庫恩   衝到反應堆跟前滅火 兩小時後撐不住倒下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爆炸後,第一批趕往現場的消防員在缺乏適當保護的情況下與大火搏鬥,在噴洒無數噸水後卻無法減弱火勢。當晚就有2人死亡,接下來還有數人喪命。維克托·比庫恩就是首批趕到事故現場的消防員之一。  1986年4月26日凌晨1時40分,消防員維克托·比庫恩被門鈴聲驚醒。打開門看到消防站的同事時,他明白一定出了大事。開車出來後,他才意識到這場災難有多嚴重。  他只穿一身棉布制服,距離反應堆僅15米   14分鐘以前,也就是1986年4月26日凌晨1時26分,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4號反應堆發生爆炸,釋放出的輻射物質是廣島原子彈爆炸的100倍。  「眼前一片火光,到處是黑的煙霧、紅的火苗,還有熔化物,」比庫恩數年前回憶說,「反應堆頂蓋已被炸開,瀝青、混凝土和石墨四處飛濺。石墨所到之處,一切都被熔化。」  在核電站,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有的倉皇逃走,有的正在向莫斯科呼救,消防隊員們則義無反顧地衝進火海試圖用水滅火。比庫恩就是其中一員,當時他只穿著一身棉布制服,驅車軋過已落在地上的反應堆金屬頂蓋,一直去到距離4號反應堆僅僅15米的地方。  他徒手把消防水管浸入最近的冷卻池,吸足了水供給正在與大火作戰的同事。  大約每隔半分鐘就要嘔吐一次   短短几秒鐘以後,伽馬射線開始侵襲他的五臟六腑,他大約每隔半分鐘就要嘔吐一次,逐漸感到頭暈目眩和體力不支。兩個小時後,他終於支撐不住倒下了。  比庫恩的同事將他救離了現場,先是送往當地一個診所,後又被送到了莫斯科的專門醫院。  5個月後,比庫恩獲准出院,但必須堅持每年到醫院做兩次體檢。他患上了糖尿病、白內障、心臟病、神經紊亂和其他一些慢性病。  醫生後來開具的證明顯示,他受到260生物倫琴(約2600毫西弗)的輻射。有專家稱,他吸入的輻射量其實比這更多,足以導致急性輻射病。   「真想不到他居然活下來了」   「真想不到他居然活下來了,」世界衛生組織的輻射專家邁克爾·列帕霍利說:「這是一種大無畏的舉動,我想,凡是明知那裡存在大量輻射的人都不會進去。」  目前,比庫恩攜妻子娜傑日達及兩個女兒柳德米拉和瓦蓮京娜住在莫斯科。他深知,自己能活下來的確很幸運。  切爾諾貝利事故之後,在被診斷患有急性輻射病的134人當中,有28人在1986年就死了,包括至少6名消防隊員。  他和他的隊友們「拯救了歐洲」   讓比庫恩感到欣慰的是,隊友們的犧牲減少了向歐洲甚至日本散布輻射顆粒的煙霧。  「這些人拯救了歐洲,」他曾撫摸著隊友們的黑白合影說,「假如他們不盡職盡責,大火就會蔓延到1號、2號和3號反應堆。」  當時,前蘇聯政府一共派出了60萬名搶救者前往切爾諾貝利進行善後清理工作。聯合國「切爾諾貝利論壇」提供的一份報告顯示,其中明確因遭受輻射而去世的清理者大約有4000名。  目前,許多清理者要求政府兌現當初向他們承諾的現金獎勵、免費醫療服務、新住房和其他一些福利,但是當中不少人都表示,前蘇聯解體之後,這些福利項目都逐漸沒有了。  比庫恩退休後,每月的退休金加上國家津貼共5500盧布。他曾要求俄羅斯內政部每月付給他1萬盧布的賠償費,但內政部並不同意。  對比庫恩來說,切爾諾貝利的影響遠未結束,但他衝進火海的那一刻根本沒有多想,「那時沒有人考慮回報,我所想到的是,女兒們在家裡,鎮上的人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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