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罪案之巫蠱連環

案發背景

漢武帝的晚年要多荒唐有多荒唐，不光是他本人，整個京城長安都很荒唐。怎麼呢？如果時光倒流，您能瞧見當時長安城的街市上、皇宮裡，到處聚集著方士和神巫。女巫更詭異，她們流竄於後宮，向寂寞的嬪妃傳授討好皇帝，排擠其他嬪妃的秘訣。嬪妃們的房間里埋著木偶小人，用來祭祀和詛咒。這法子就是傳說中的巫蠱，詛咒害人的巫術，也叫厭勝之術。做法不太難——用紙人、草人、木偶、銅像等，作為被施術者的替身，刻上他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後深埋，或用針刺，再由巫師畫符念咒。據說，這個法術會使受害者神智不清，癲狂失控，最後不明不白的死去。

迷信巫術這些扯淡的玩意兒，在當時已形成一種時尚潮流。皇親國戚、達官貴人跟風的跟風，追捧的追捧。堂堂漢室宮殿，成了鬼魅魍魎橫行的地盤，社會各界還挺擁護。追蹤到底，這一潮流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漢武帝本人。晚年的漢武帝，篤信方士、巫術。他曾打算乘舟過海去尋神仙，在全國各地遍訪高人，尋求長壽葯。這一點，漢武帝堪稱秦始皇的骨灰級粉絲。想當年秦始皇迷戀長生不死之術，方士徐福上書說，海中有三神山。秦始皇信以為真，派他帶領三千童男童女，乘樓船入海求仙山。結果不知所終，一說是遇海難，一說是漂到某海島定居，民間傳說是去了日本。

怕死、渴望長壽說穿了都是人的本能。帝王也是肉做的，也怕死，不過他怕的不只是失去性命，最難割捨的恐怕是至高無上的權力。您想想看，一世錦繡榮華獨霸天下，扭臉兒就要死，頃刻興亡過手，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是空，擱你你捨得么？

漢武帝迷信，也是想長生不老。他曾經在宮中鑄造了一個巨型銅像，高二十丈，用手托盤，承接早上的露水，再用所得的露水搭配玉屑藥物，每天當飲料喝，以求益壽延年。

太始元年（公元前96年），漢武帝狩獵，經過河間郡。這個地方位於現今的河北獻縣東南。這個地方有人稟報漢武帝，說河間郡有個姓趙的奇女子。長得奇人也奇。漢武帝很感興趣，召女子前來一看，趙姓女子雙手握成拳，無法伸開。這有什麼稀奇的？分明就是一殘疾！這麼想著，漢武帝隨手一拂，趙姓女子的兩隻手竟然都展開了。隨行的大臣立刻跪下，山呼萬歲，說皇上天賦聖明，與這奇女子有緣。這句恭維讓漢武帝龍心大悅，便將趙姓女子封為婕妤。號為「拳夫人」，後來住進鉤弋宮，又號為「鉤弋夫人」。

鉤弋夫人很能幹，懷孕長達十四個月，於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為63歲的漢武帝生下一個皇子，取名劉弗陵。漢武帝曾聽說，以前的帝堯也是經過十四個月的懷胎才被生下來。現在，鉤弋所生的兒子也是一樣。於是，漢武帝將鉤弋的兒子所誕生的房間門命名叫堯母門。

一個國君，自己迷信也罷了。卻讓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迷信，這就使姦邪小人有了可乘之機。

對於「堯母門事件」。司馬光的看法是:當國君的人，他的動靜舉止不可不謹慎，因為產生心理的意念，必然會表現為外在的行為。那麼天下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了。將鉤弋的兒子所誕生的房間門命名為堯母門。這是不應該的，一些姦邪之人由此揣測到皇帝的心思，知道皇帝疼愛小兒子弗陵，想立他為後，於是便有了危害皇后和太子的企圖。

真有這樣姦邪不正的小人嗎？真有。這個人本名叫江齊，後來改名叫江充。您瞅仔細了，這個江充可不是姜蔥一類的小作料。在後來發生的巫蠱慘案中，他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江充本是趙國邯鄲的一個市井無賴，但他有一個色藝雙馨的妹妹，被趙王劉彭祖的太子劉丹看中，納為嬪妃，很是寵愛。什麼叫一炮走紅，這就叫一炮走紅。江充這隻雞犬依靠妹妹的裙帶關係升了天，進入劉彭祖王府，被奉為上賓。可是，江充總和妹夫太子丹掐架，常常向劉彭祖進讒言詆毀太子。甚至把太子丹對自己妹妹說的枕邊話，也傳達給劉彭祖。這下太子的秘密隱私統統曝光，在父親劉彭祖面前總是如坐針氈。太子丹恨死了江充，暗地派官吏構陷江充的罪名，要把江充治罪。江充多雞賊，見勢不妙撒丫子顛兒了。

說實話，江充也真有點能耐，居然逃脫了太子丹的圍追堵截。太子丹沒擒到江充，就把江充的爹也就是自己的岳父給滅了，判其死刑，並暴屍於市，以此來羞辱江充。江充發誓要報仇，跑到漢武帝那裡告御狀，實名舉報太子丹和他的親姐姐以及父王的後宮嬪妃亂倫；而且，他還仗著自己是趙國太子，勾結諸侯國燒殺搶掠，整個兒一黑社會，完全不把國家律法放眼裡。

漢武帝竟然信以為真，立馬下令包圍趙王府，抓捕了太子丹。漢武帝是趙王劉彭祖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免去了太子丹的死罪，但劉丹趙國太子身份被廢黜。

江充給漢武帝的第一印象很棒。他身材魁梧，容貌英俊，穿的服飾輕細靡麗。而且，在見漢武帝之前，江充特意做了功課，惡補了國家政治方面的知識。漢武帝召見他，與他聊起政事，江充談吐的也很出色。人長得好口才也棒，漢武帝不禁讚歎:「燕趙多奇士，果然不假。」而後任命江充為直指繡衣使者。這是個什麼官兒呢？這是漢代的一個官職，平時要穿繡衣，負責監察官員，又有調動軍隊的權力，可以誅殺各地官員。權力非常大。

就這樣，江充從市井混無賴的行列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為漢武帝身邊的近臣。他負責監督貴戚和近臣的言行，看看有沒有過於奢侈犯法的。任職期間，江充同志行事果決，鐵面無私，對皇親國戚也不徇私情，相當勁爆。漢武帝認為他忠心正直。

有一回，江充隨漢武帝到甘泉宮去，在路上遇到太子劉據派往甘泉宮的人，乘著車馬在專供天子行走的大馬路上賓士。江充立馬將太子的人抓了起來，交到官府去治罪。太子劉據得知後，派人向江充謝罪說:「不是我愛惜這些車馬，只是實在不想讓皇帝知道這件事，認為我平日不善於管教左右部下，希望您能寬赦他們。」江充一點兒不給面子，硬是原原本本上奏給漢武帝。漢武帝非常欣賞江充的辦事風格，讚歎道:「當一個人臣，應該如此！」這一事件，讓江充的人氣指數急劇飆升，名聲威震京師。

這裡有一個問題，江充怎麼總愛和太子作對？先前是趙王劉彭祖的太子劉丹，而後是皇上的太子劉據。從淺顯的心理分析，他的動機是為了贏得君王信任，獲取榮華富貴和權力。往深了說，這是一個小聰明者的宿命和悲哀。越被外界指認為小聰明的人，越要干出一些匪夷所思，驚天動地的操蛋事。誰願意一輩子背負個小聰明的名聲呢？

總之，江充不是吃飽了撐的。與其說皇子弗陵的誕生，對劉據的太子地位是一個威脅；弗如說江充是一枚極具殺傷力的炸彈，他將給漢室宮廷帶來深重的災難。

引爆炸彈

引爆江充這枚炸彈的不是別人，正是漢武帝。

皇子弗陵誕生後的第三年，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這一年發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三月的時候，趙敬肅王彭祖去世。第二件事是夏天發生了大旱災。第三件事非常蹊蹺。當時，漢武帝住在建章宮內。京師里的方士和巫師，以邪道來迷惑群眾；宮廷內女巫禍亂後宮，教給嬪妃們巫蠱之術，後宮的嬪妃們相互嫉妒，相互怒罵，相互揭發，誣告對方用巫蠱之術詛咒皇上。漢武帝一怒之下殺掉不少後宮裡的人，這事還連累了一批無辜大臣，一次性死了幾百人。漢武帝的心理出了毛病，精神狀態萎靡，他白天睡覺，夢見幾千個木偶人，手拿木棒來攻擊他。

這一日，漢武帝坐建章宮裡養神，瞥見一個男人帶劍進了中龍華門。中龍華門戒備森嚴，這個男人如何就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顯然不是神仙下凡來和自己接頭的。漢武帝高呼救駕，那男子把劍一扔，掉頭跑了。漢武帝當即派出大批侍衛四處搜查，連根毛都沒摸到。這個蹊蹺男人來去如風，無影無蹤。漢武帝怒不可遏，將掌管宮門出入的門候斬首。冬十一月，漢武帝又調發三輔的騎士，在上林苑中搜捕。三輔，在西漢時期，本是指治理京畿地區的三位官員，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為三輔，後指這三位官員管轄的地區。

上林苑的搜捕仍不見刺客蹤影。漢武帝下令關閉長安城門，全城挨家挨戶進行搜捕，這次搜捕前後持續了11天。陰霾籠罩長安城，氣氛壓抑到極端。遺憾的是，全城大搜捕也沒抓到刺客。瞅瞅《漢書·武帝紀》里的記載:冬11月，發三輔騎士大搜上林，閉長安門索，十一日乃解。巫蠱起。

然而，這次全城大搜捕並非一無所獲。在後宮嬪妃的居所里，百姓家中都搜出不少用於巫蠱的器具。宮女嬪妃在嚴刑拷打中招供，承認自己勾結巫婆，施用巫蠱之術來詛咒皇上和別的宮女嬪妃。作案動機是因為失去皇帝的寵愛，從而心生報復。漢武帝下令處死這些嬪妃宮女和巫婆。那些尋常百姓當然也被投進監獄。

這時漢武帝猜想，那個帶劍擅闖建章宮的刺客，難不成是有人施用巫蠱之術來謀害自己的？這個猜想讓他的神經綳得更緊了。恰在草木皆兵的關頭，有人上奏，告發當朝宰相公孫祝賀的兒子公孫敬聲施用巫蠱之術詛咒皇上。這個上奏的人是誰？

當朝丞相公孫賀的夫人君孺，是衛皇后的姐姐。公孫賀和漢武帝是連襟之親，深得寵信。他曾與衛青出征匈奴，屢立戰功。漢武帝繼位後，公孫賀升為太僕，是太子衛氏政治集團的重要人物。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的時候，原丞相石慶死掉，漢武帝擢升公孫賀為丞相。公孫賀的兒子公孫敬聲代替父親繼任太僕一職。太僕這個官職，始置於春秋，秦朝、漢朝沿襲，為九卿之一。所謂九卿就是太常、光掾、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分管的政務，譬如太常掌典禮，衛尉掌宮省禁衛，而太僕則掌管皇帝的輿馬和馬政。公孫敬聲這倒霉孩子當了這個官兒，驕傲奢侈，完全不把國家律法放眼裡，擅自動用掌管京城門內的北軍的經費一千九百萬錢。案發敗露，公孫敬聲被關進監獄。這期間，又出了另一檔子事兒，陽陵俠客朱安世在都城連續作案，氣焰十分囂張，漢武帝下令搜捕。丞相公孫賀親自請命，要去追捕朱安世，希望以此來替兒子敬聲贖罪。漢武帝應允了。於是，公孫賀給公門捕差下了死命令，如果拿不到朱安世，即以包庇窩藏罪論處。殊不知，那些衙門公差大多與朱安世相識，朱安世平日仗義疏財，公差原本不願拿他歸案，可上頭放個屁，底下跑斷氣，誰抗命誰受罪。無奈之下，只得向朱安世說明情況和內幕，把這個通緝犯溫柔地逮捕了，交給公孫賀。

朱安世心裡一萬個怨恨，憑什麼丞相兒子犯法我頂雷？「丞相的災禍，累及你的宗族了！」這是朱安世在獄中的原話。接著，朱安世就上書給漢武帝，揭發公孫敬聲和武帝的女兒陽石公主私通，在皇上去甘泉宮的時候，派巫師在天子所馳的馬路上，埋下了木偶人，然後焚香詛咒皇上。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春，漢武帝下令拘捕公孫賀一家。關進監獄。交給廷尉杜周追查辦理。杜周是漢武帝時期出了名的酷吏，善於羅織罪名。他先將陽石公主牽連進案。陽石公主和諸邑公主是同父異母的姊妹，諸邑公主與衛皇后弟弟衛青的兒子衛伉是表親，衛伉承襲父親的爵位。後因犯罪被削封，屢有怨言。因此，杜周全部網羅論罪。正月，公孫賀父子死在獄中，衛伉被處斬。四月初夏，漫天大風，拔樹倒屋，似乎預示著這一年漢室王朝家族註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然而，漢武帝沒有警醒，五月，陽石公主和諸邑公主也被漢武帝下詔誅殺。

這悲痛的一年只有一樁喜事。就是太子劉據的孫子劉病已的出生。這是漢武帝的第一個曾孫，被稱為皇曾孫。此時的漢武帝，已是66歲高齡，太子38歲。皇曾孫的誕生，並沒給漢武帝帶來喜悅和寬慰。一起巫蠱大案，搞得他身心憔悴，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病症日漸增多。這時他面臨兩個問題，一是丞相公孫賀被處斬，由誰來接任？二是公孫賀雖已除掉，而巫蠱似乎並未清除乾淨，必須再來一次徹底地清查。那麼，由誰來負責這個工作呢？

漢武帝很快做出了決定，任命中山靖王的兒子涿郡太守劉屈氂為丞相，封為澎侯。然後，他下旨任命自己頗為寵信的江充為特使，專職搜查巫蠱。這一任命，顯然是病急亂投醫，其結果是引爆了江充這枚炸彈，一場更大浩劫和災難已步步逼近。

得到武帝旨意的江充很興奮，打了雞血似的，火速召集人馬進行周密部署。這時的江充，大權在握。他充分掂量自己的處境——他已經得罪了太子劉據，一旦漢武帝駕崩，太子登基，自己甭說官職，怕是小命也難保。眼下倒有一個很大的操作空間，他完全可以利用搜查巫蠱的機會，構陷太子，搞掉太子。然而，漢武帝對太子劉據非常疼愛和信任，江充能夠輕而易舉地如願以償嗎？

父子之情

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漢武帝29歲，劉據才出生。漢武帝中年得子喜上眉梢，冊封劉據生母衛夫人為皇后，劉據7歲時，漢武帝舉行了盛大的典禮，立劉據為太子。衛氏家族受到寵信，衛青被擢升為太中大夫，後又被拜為車騎將軍。先後七次出擊匈奴，均大獲全勝，並收復河南地，置朔方郡，被為長平侯、大將軍、大司馬。位居丞相之上。

太子劉據20歲的時候，漢武帝為他在東宮建造了一座博望苑。供太子結交賓客，讀書學習。漢武帝為培養太子花了一籮筐心血，寄予太多厚望，他希望太子建立起博學的聲望，有聲望才有威信，有威信將來好繼承皇位。

而太子劉據性情溫和。漢武帝曾不無遺憾地說，太子不如自己有才幹。實際上，這僅僅是太子和自己風格不同，武帝採用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以儒生治國，加強專制統治，所以任用酷吏。當時的著名的酷吏不少，有趙禹、張湯、王溫舒、杜周等人，造就了不少冤案。而太子平反了不少冤案。在漢武帝的強悍面前，太子的仁慈多少有些刺眼。漢武帝難免有點兒擰巴。但太子的行為符合律法，且行事嚴謹寬厚，漢武帝還是打心眼裡喜愛太子的。

後來。漢武帝寵愛的王夫人生下了兒子劉閎，李姬生了兒子劉旦和劉胥。衛皇后和太子劉據心裡非常不安，感覺皇帝對他們母子的寵愛漸漸衰退。漢武帝知道以後，對大將軍衛青講了這樣一段話:漢朝才開始建立，事情千頭萬緒，四面的夷狄又來侵犯我國，我如果不改變制度，會令後代子孫無所遵守，不派兵征討，天下將不得安寧；為了這些，便不得不勞動人民。如果後代也像我這樣勞師動眾，那便會走上亡秦滅亡的老路子啊！太子敦厚穩重，又喜好寧靜，一定能安寧天下，不使我擔心。要想找一個能遵守文治成法，而不尚武功的君主，那有誰比太子更好的人選呢！聽說皇后和太子心裡有不安的感覺，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漢武帝這番肺腑之言，算是給衛青交了底。衛青叩頭謝恩，回頭就把底牌翻給了衛皇后看。衛皇后當即除去佩戴的首飾，流著淚前去向漢武帝請罪。

這之後，太子多次勸諫漢武帝減少征討四夷，以免勞民傷財。漢武帝每次都笑著說:我來承擔這些勞苦，讓你將來安逸些，不是很好么？

漢武帝愛太子，愛的不是兩三天。而且，他對太子非常信任。每回外出巡行，都把後事託付給太子，宮內的事託付給皇后。由於太子寬厚，常常昭雪冤案，贏得了不少民心，而執法苛刻的酷吏和大臣心存不滿。這其中也分兩撥人，主張寬厚的大臣力挺太子，那些具有厚黑學天賦的奸臣和酷吏們則糾結成黨，詆毀太子。後者比前者人多。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衛青去世，衛氏政治集團倒了一座山，奸臣們更加肆無忌憚，在皇帝和太子之間挑撥離間，企圖扳倒太子。

這時的漢武帝年事已高，呆在甘泉宮裡，深居簡出，只和鉤弋夫人、皇子弗陵見面，與衛皇后和太子的溝通越來越少。到後來，一年當中也難得見上幾回。彼此關係冷淡到這個程度，居心叵測者自然見縫下蛆。

有一天，太子去未央宮見母親衛皇后，呆的時間比較長，有人就立馬去向漢武帝打小報告，說太子和未央宮的宮女嬉戲，很黃很暴力。這個打小報告的人是黃門侍郎蘇文。

秦漢的時候，宮門漆成黃色，黃門其實就是宮門，稱呼中有「黃門」二字，就是在宮中辦事的意思。所以多為宦官之職所用，比如小黃門，即為皇帝的近侍宦官。而黃門令，就是宦官頭目。當然，黃門侍郎不是宦官。因為侍郎是郎官之一。工作內容是侍從皇帝，負責傳達皇帝的詔命。這個「郎」字通「廊」字，所以郎官就是宮殿廓底之官，皇帝近侍之臣的意思。

蘇文這個黃門侍郎和太子劉據關係惡劣。劉據曾因一件小事責打過蘇文，還差點兒把他趕出皇宮。蘇文忌恨在心，伺機報復太子，誰說太子寬厚他跟誰急。可這一次蘇文很失落，漢武帝聽了他彙報後，不但沒有責難太子，還送給太子兩百名宮女。

太子這邊越想越彆扭，父皇幹嘛冷不丁發來兩百名宮女？不對，這裡頭有事兒！於是太子派人暗地調查，才知道是蘇文在武帝面前讒毀。這之後，太子的言行更為檢點，丁點兒不敢大意。要說蘇文這孫子夠陰的，一計不成並不死心，又勾結小黃門常融、王弼等人，暗中偵查太子的過失，他們的眼睛彷彿針孔攝像頭一般陰險無處不在，一旦抓住太子的小辮子，便添油加醋地向漢武帝彙報。衛皇后得知後，非常氣憤，讓太子去跟漢武帝挑明，殺掉蘇文這一班人。太子認為和這幫小人計較跌份，蠻自信地說:「只要我不犯錯，何必怕蘇文一班人呢。皇上很聰明，絕不會聽信姦邪小人之言。不必擔心。」

這個事情上，太子表現得很傻很天真。不久，漢武帝生病，身體狀況很糟糕，派常融去把太子找來。常融去後踅回，稟報漢武帝道:「太子聽說皇上生病，馬上面露喜色。」漢武帝默然不語，等太子來了，細細觀察，發現太子臉上淚痕殘留，談吐之間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漢武帝心中犯疑，派人暗中調查，才知道常融這個小黃門嚴重不靠譜，編段子來陷害太子，一怒之下將常融誅殺。

儘管漢武帝一直對太子寵愛和信任。可他最終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任命江充為特使。江充改變了搜查巫蠱的策略，不是派士兵去搜查，而是利用西域來的胡人巫師，聲稱他們能看穿地下的鬼魅和木偶。這個時期，方士和巫師已在京城泛濫成災。說起來，方士也並不全是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歷史上的方士好壞摻半成分複雜。有學識淵博的知識分子，有從事傳統科學技術研究的學者，還有隱士、釋道之徒。因此，方士也叫術士。有的方士對中國文化貢獻卓越，如扁鵲、葛洪、僧一行、邵雍、張君房等，在醫學、天文曆法學、哲學等方面各有傑出的建樹。而巫師不同，他們是以歌舞祭神的職業迷信者，工作內容只有兩個，一是裝神弄鬼，二是扯淡。巫蠱術就起源於胡人的薩滿之術。薩滿是女真語，指巫師、巫術。

江充這一手很迎合漢武帝的心理。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挖蠱運動和一個歹毒的陰謀雙箭齊發了。太子卻還蒙在鼓裡。

太子謀反

著名的胡巫檀何，在江充的指令下，到處挖掘用於巫蠱的木偶小人。很多人被捕，被關進監獄。進行刑訊逼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如實交代者，就用燒紅的鐵鉗燙烙，逼其交代。這次的搜查同時培養了一大批告密者，平常有過節的官員，藉此機會誣告對方。這樣一鬧騰，京城、三輔、乃至各個郡國受到株連的人愈來愈多，死了不少人。

然而，這並不是江充的真正目的，他瞄準的是太子劉據。無辜死亡的人只不過是鋪路。緊接著，他指使檀何向漢武帝上書，說宮中的毒蠱氣息最重，如不設法除掉，皇上的病是治不好的。檀何很願意這樣干，這樣顯得牛，職業技術含量高。

漢武帝覺得這事兒嚴重，就讓按到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侍郎蘇文協助江充開展工作。這四個人組成了「四人幫」，做為專案小組進駐皇宮進行查勘。

「四人幫」在皇宮裡展開了地道戰，先是打壞了皇帝的御座，挖掘土地，尋找巫蠱，然後將線索延伸到很少被皇帝寵幸的後宮嬪妃那裡，依次查問，最終到了皇后和太子住的地方，瘋狂挖掘，以至於皇后和太子連個擺床的地方都找不到，躲地震似的在外面風餐露宿。

很快，江充向漢武帝彙報調查成果——在太子宮中，挖到的木偶小人特別多。而且還有帛書，上面寫了很多大逆不道的反動言論。

漢武帝聽了彙報，居然沒做出任何反應。江充等人猜不透皇上的想法。而太子得到這個情報，反應就大了。他感到強烈的恐懼，立刻找來少傅石德，向他徵求對策。少傅就是帝王的輔佐官，心裡主意多。石德這個少傅不光主意多，嗅覺更靈敏，提鼻子一聞就聞出挖蠱事件里暗藏的濃濃殺機。他最擔心的是自個兒惹一身騷受到株連。於是就給太子出主意說:「一年前，丞相公孫賀父子，以及兩位公主和衛氏都因為巫蠱案件被定罪問刑。現在又在您的宮裡挖出了證物，無論是他們是不是栽贓，您現在都百口莫辯，跳進黃河洗不情。不如先發制人，將江充一夥抓捕，關進監獄，查清楚他們栽贓的罪名，再呈報給皇上。如今皇上在甘泉宮養病，皇后和太子派家吏去問安，一直得不到回復。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也不知道。眼下奸臣如此猖獗，太子可以想想秦始皇時候的扶蘇。」石德最後一句話，是要太子以史為鑒，想當年秦始皇在出巡途中駕崩，留下遺詔傳遠在北部邊防的太子扶蘇回咸陽即位，而丞相李斯和宦官趙高聯手擁立胡亥即位，矯詔賜死了扶蘇。

太子卻沒有採納石德的主意。他不相信自己會成為扶蘇的翻版。他依然很傻很天真，蠻有自信地說:「我乃天子之子，誰敢擅自殺我！」說完，太子就打算親自前往甘泉宮，向漢武帝詳細地彙報情況。可變化總比計劃快，太子這個舉動惹急了江充，江充同志很惶恐，後果很嚴重，他立刻就要逮捕太子，將他下獄逼供。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太子只得聽從石德的計策，咬牙痛下決心，要一舉粉碎「四人幫」！

所有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抉擇，都帶有賭博的性質。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秋，七月初九，太子派門客喬裝成皇上的使者，去逮捕江充等四人。江充、章贛、蘇文都傻了眼，唯獨按道侯韓說看破了使者的身份。所謂「按道」，是個地名，「按道侯」是爵位，不是官職。在漢武帝時期，對有功之臣或皇親封賞爵位的辦法是用一個小地方的地名作為封賞侯的名稱。這位韓侯爺拒不接詔，假使者當場將他殺死。

事成之後，太子親臨現場監斬江充。痛罵江充道:「你這個趙國逃犯，奸險小人，從前你告發趙太子，使得太子被廢，禍害了趙國父子的關係，現在又來禍亂我們父子的關係，這還不夠嗎！」

江充人頭落地。小聰明者一生忙著宰人，最終是被人宰。之後，太子又命人在上林苑中燒烤了以檀何為首的胡巫，沒有加孜然。

深夜，太子派舍人無且帶著信符趕到未央宮殿的長秋門，去見長御倚華。「太子舍人」是漢朝的官職，相當於郎中。長御是皇后宮內女官名。瞄一眼《漢書·戾太子劉據傳》——「太子使舍人無且持節夜入未央宮殿長秋門，因長御倚華具白皇后。」就是說無且和倚華一起，拿著信符去向向皇后報告了事情始末。在徵得皇后同意後，調發了皇后中宮裡的車馬，載運著射手，又拿出軍械庫的里武器，並派出長樂宮的衛隊。繼續抓捕江充的同黨。這下子長安城一片混亂，大家搞不明白出了什麼事。紛紛傳言:太子謀反了！

這個傳言對於太子來說，是始料未及的，更沒料到的是，「四人幫」之一的黃門侍郎蘇文，趁亂逃跑了。他一路倉皇逃往漢武帝修身養病的甘泉宮。接下來，太子將面臨怎樣的危險和挑戰呢？

血戰長安

甘泉宮這地兒離京城遠啊，在今天的陝西省咸陽市敦化縣城北甘泉山南麓。漢武帝和太子之間信息閉塞。黃門侍郎蘇文利用這一點，向漢武帝報告，說太子假傳皇帝敕令，用冒牌貨殺了真大臣。他等不及皇上駕崩，發兵謀反，企圖提前登基。

此刻的漢武帝，並不相信太子會謀反。他估計，太子一定是心裡害怕，又氣憤江充等人，所有有此變亂。於是，漢武帝派使者前往長安，敕令太子來甘泉宮說明情況。使者馬不停蹄到了長安城外，一瞧這個亂啊，逡巡半晌愣沒敢進城，在城外兜了一圈，沿途踅回報告漢武帝，說太子果真造反了，而且已經控制了京城，險些把我也殺掉，嚇得我掉頭就跑了回來。

使者的稟告加強了「太子謀反」的真實性。恰恰在這個時候，駐守長安的丞相劉屈氂派來了長史，奏報漢武帝，說丞相聽說太子謀反，當場就嚇得逃跑，連印綬都遺失了，派我前來報告皇上。這下漢武帝對太子謀反深信不疑了。他質問長史，京城出了這麼大的事，丞相怎麼不發兵征討？長史說，丞相怕這件事宣揚出去，已經把它壓下來了，不敢貿然發兵。漢武帝這個氣呀，一氣太子謀反，二氣丞相智商低。太子造反已然大白於天下，還什麼隱秘可言！丞相也是個吃乾飯的主，哪有一點當年周公的風範，當年周成王年幼，周公的弟弟管叔和蔡叔趁機發動兵變，您瞧人周公多果斷，當即殺了管叔，流放了蔡叔。

丞相劉屈氂果真如此愚蠢么？當然不是，他拿不準長安的局勢，只能以不變應萬變，這其實是一個相對穩妥的做法。

漢武帝不理這些，只向丞相劉屈氂發布敕令:立即發兵出擊，對造反者一律殺無赦。捕殺的將士自有獎賞。並且，漢武帝還親自製定了平叛戰略——交戰時，要藉助牛車來蔽護身體，不要與叛軍短兵相接。以免士族傷亡過多。同時緊閉城門，不能放過一個造反派，要一網打盡。

收到消息的太子，對朝中的文武百官宣稱:皇上在甘泉宮養病，沒有一點消息，這裡面有詐，恐怕是奸臣預謀作亂。可是，太子的這一宣稱，很快就被漢武帝打破了。此時的漢武帝已從甘泉宮回到城西的建章宮，下令調派三輔附近各縣的軍隊，以及各部二千石以下的官員，統歸丞相管轄。什麼是二千石的官員呢？兩漢時代，官員的品級以年俸相稱，最高的三公為萬石（相當每月350斗谷），以下依次為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等等。很顯然，兵權掌握在漢武帝手裡。太子劉據手裡沒有兵權，他派使者矯詔赦免長安城中的囚徒，把他們統統釋放，組建成軍隊，交給少傅石德和門客張光等分別率領。同時，太子又派長安囚徒如侯，帶著信符，去調發屯駐長水和宣曲的胡騎，然而，這時候侍郎馬通被派到長安來，他追捕如侯，告訴匈奴人，這信符是假的。殺死如侯後，馬通帶著騎馬進入長安。太子又拿著符節去找北軍的護軍使者任安，懇求他發北軍作戰，任安親自接了符節，口頭答應卻不發兵。他要坐山觀虎鬥，哪方佔了上峰，就出兵幫襯哪方，兩面討好。

無計可施，太子只好將東、南、西、北四市的數萬長安市民武裝起來。在長樂宮西門外，太子軍和丞相劉屈氂的軍隊進行了遭遇戰。雙方鏖戰五天五夜，死亡人數彷彿計程車的計價器分秒刷新，幾萬人喪命。屍體層層疊疊鋪在路上，鮮血橫流漫延，把路兩旁的清清渠水泅成殷紅血水。生靈塗炭的地獄慘景，與昔日繁花似錦的長安城恰成鮮明對比。

丞相軍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太子軍卻是由犯人、市民臨時組織起來的烏合之眾。再說社會輿論，民間大都相信「太子謀反」的傳言。太子哪方面都不佔優。因此，士兵歸附丞相軍的也越來越多。起兵八天以後，七月十七，太子兵敗，幾乎全軍覆沒。太子無路可走，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向南奔逃到覆盎城門。城門早已緊緊關閉。司直田仁見太子的兩個兒子可憐，不忍心捉拿，就打開城門，放太子出去。司直是漢武帝元狩五年設置的一個官職，主要是輔助丞相檢舉不法。叫你檢舉不法，你倒好，居然放了不法叛亂份子一馬。丞相劉屈氂要處斬田仁。御史大夫暴勝之出面勸阻，說司直是二千石的官員，應該先請示皇上，不能擅自殺他。聽御史大夫這麼一說，丞相劉屈氂就放了田仁。漢武帝得知後暴怒，一怒太子逃走，二怒御史大夫無知，司直玩忽職守，放走造反者，就是欺君。丞相要殺他，是合法的。御史大夫幹嘛阻攔？難不成你也跟太子是一夥的？全都抓起來，交由法庭責問。

御史大夫暴勝之知道自己罪責逃難，怎麼辦呢？我死了吧。於是，暴勝之就在獄中自殺了。他死了以後，司直田仁被處以腰斬。

接著，漢武帝又命宗正劉長和執金吾劉敢去收回衛皇后的印綬。皇后心裡很害怕，怎麼辦呢？我死了吧。於是皇后以三尺白綾自縊。這位和漢武帝做了48年夫妻，當了37年皇后的衛子夫，死後也沒有得到妥善安葬，被黃門侍郎蘇文胡亂埋在城南的桐柏亭。太子的同黨，以及太子的夫人、嬪妃、門客也先後被處死。連太子的兒子史皇孫劉進及妻子、已出嫁的女兒也被處死。最荒唐的是，漢武帝還下敕令，將年僅一歲皇曾孫劉病已關進監獄。可憐的劉病已，還裹在襁褓中就成了罪犯，靠監獄的女犯人餵奶才活下來。如果這事也算吉尼斯世界紀錄，恐怕迄今無人打破。

自巫蠱案發到「太子謀反」，漢武帝身邊的至愛親人和忠臣不斷死掉。什麼叫寡人，這就叫寡人。悲哀的是，到了這時漢武帝仍不反省，他忙著處罰失職的官員和獎賞平叛的有功之臣。首先是牆頭草兩邊倒的常安，漢武帝認為他三心二意，不忠誠於國家，將他腰斬處死。那些受太子逼迫而造反的官吏和士兵，一律都被發配到敦煌郡。而捕獲了如侯的侍郎馬通，被封為重合侯，捕獲了少傅石德的長安男子景建從通，被封為德侯。

賞罰分明後，漢武帝在長安各城門派軍隊駐守。而堂堂的漢室太子劉據成了通緝要犯，亡命天涯，他逃到哪裡去了呢？

太子喪命

太子出了京城長安，向東逃亡，逃到今天的河南靈寶縣西，當時叫湖縣泉鳩里的一個地方。收留藏匿太子的人家很窮，靠賣草鞋來供養太子，日子過得既窘迫又艱難。

皇后含恨自縊，太子謀反逃逸。漢武帝和太子劉據的父子之情徹底崩盤，漢武帝派兵搜捕太子，憤怒之情溢於言表。朝廷上沒一個大臣站出來替太子說話。誰說誰就是給自個兒找不痛快。只有一個人例外，他就是上黨郡壺關縣三老令狐茂，所謂「三老」就是地方上掌百姓教化的民官。這個民官，官不大，膽子可不小，他給漢武帝上來一道奏書。這篇奏書擺事實、講道理，引經據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完全可做議論文典範，收入當今語文教科書。這篇奏書當然是文言，咱們不妨用白話來讀，令狐茂在奏書中說——

父親如同上天，母親如同大地，而子女就像萬物，天地平安，萬物才能茂盛；父慈母愛，子女才會孝順。現在皇太子是漢朝的嫡子，承擔萬世的功業，就血親而言，是皇帝嫡出的長子。而江充呢？不過是一介布衣百姓，鄉裡間的一個賤臣而已，陛下重用他，使他位極人臣，他就拿皇上的命令逼迫太子，他姦邪狡詐，而一般的邪惡小人也跟著作亂。太子進而見不到皇上，退則受困於亂臣，心裡含著冤屈，一腔愁怨無處傾訴。終於，太子忍不住心中不平的憤怒之氣，就把江充殺掉。之後因為恐懼帶罪逃竄。子盜父兵，只不過是為了救助自己的災難，希望能免於刑責而已。太子這樣做，並沒有什麼邪惡不軌的企圖。

《詩經》上說:「那往來不停的蒼蠅，會污染潔白的東西，使它變得又臟又黑，所以應該讓它停到遠遠的園圃的籬笆上去，不要讓它飛來宮室里來，君子也不要聽信讒言，因為讒妄的小人也會變善為惡，所以應該把他拋棄到荒野之外，不要讓他在朝廷裡面，要知道，如果讓讒言無限制地流傳，連四方的諸侯國都會相互混亂起來，所以應該要深入考察了解。那江充從前在趙國的時候，曾經讒言害了趙太子，這事兒天下人沒有不知道的。陛下不去審察這些，卻去責怪太子，派出軍隊去搜捕他。這種事情，聰明的人不敢進諫，但我私底下非常痛心，所以請求陛心境開闊些，去關注身邊該親近的人，不要憂慮太子的過失，趕快罷兵，不要讓太子長久在外逃亡了！這是我的一片赤誠忠心，冒死陳述，待罪於建章宮下。

漢武帝讀了令狐茂的奏書後，仍然沒有敕令赦免太子的罪。這道奏書里有一句很重要的話「太子進而見不到皇上，退則受困於亂臣」，按理說，漢武帝應該有所驚醒。所以，有一種說法是，漢武帝讀罷奏書，心裡覺悟。但是，血脈溫情與冷酷的權力、溝壑難填的慾望交鋒，前者往往頭破血流。漢武帝此時的態度是巫蠱案中的一個謎。

再說太子，在湖縣泉鳩里住了半個月，實在扛不下去。想起自己有一個老朋友，就住在湖縣，聽說很富有。太子就派人去找這個朋友。希望能得到接濟。誰知，派去的人一出門就暴露了，天下到處是漢武帝鋪下的天羅地網，看你往哪兒跑！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八月八日，湖縣官吏帶兵前往泉鳩里圍捕太子劉據。太子無路可逃，想想自己也是活不成了，便進到房裡，把門緊鎖，上吊自殺。太子的兩個兒子同泉鳩里一起抵抗，也都被殺死。當時，山陽郡有一個叫張富昌的男子，在圍捕隊伍中當了士兵，他一腳踢開太子的房門，新安令史李壽趕緊將上吊太子取下，太子已經斷了氣，眼裡沒有一絲光亮。曾經的父子情，曾經的希望，曾經的夢想，都化為灰燼。

太子死後，漢武帝封賞了捉拿太子的人，封李壽為邗侯，封張富昌為題侯。

太子劉據的「叛亂謀反」 史稱「戾太子之變」。他終究沒有逃出厄運的掌心。自此，太子劉據和生母衛子夫皇后一系的勢力也徹底消亡，漢武帝晚年的蠱惑連環案就此告一段落。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八月二十日，發生了地震。同年九月，平定太子之亂時擒住太子手下大將張光的商丘成被任命為御史，再查巫蠱案和太子劉據謀反一事，最終得以結案。

結案陳詞

由巫蠱案引發的太子劉據謀反案，經過一年的調查，直到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九月，漢武帝才最終查明，江充所判的巫蠱案大多查無實據。這時，高寢郎田千秋上奏勸諫漢武帝。高寢郎這個官職是負責管理寢陵。於是田千秋對漢武帝說，高祖皇帝託夢，說兒子擅自調動父親的軍隊，並不是想造反，只是為了自衛，罪責不過是鞭打，不至於承擔過重的罪過。

漢武帝聽信了田千秋的勸諫，為太子平反，專門修建了一座「思念宮」。在太子的死難之地湖縣又修建了一座「歸來望思之台」。意在為太子招魂。

看起來，漢武帝對太子劉據的死充滿了感傷和悔恨，但是劉據死後，漢武帝賜他謚號為「戾」。「戾」就是罪的意思。「戾太子」就是有罪的太子，這算是漢武帝給太子劉據的蓋棺定論。從這個定論可以看出，在漢武帝的心裡，太子始終還是有罪的，並不無辜。還有一種說法，說太子劉據之死是漢武帝處心積慮一手策劃的，這說法也接近於扯淡。漢武帝晚年的癥結在於他信奉巫術、猜疑心重、而又剛愎自用。因而，他的晚年一直在驚恐、荒唐中度過。漢武帝享年70歲，算是中國歷史上壽命和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之一。他渴望長生不老，渴望成仙，無限的貪慾加無限的權利，導致無限禍亂。

太子劉據死後，漢武帝立劉弗陵為太子之後。可是不久，漢武帝因為一件小事，又將劉弗陵的生母鉤弋夫人關進掖庭。掖庭就是宮中的監獄。之後，漢武帝在雲陽宮賜死了鉤弋夫人。說來也怪，鉤弋夫人死的那天，發生了沙塵暴，風沙迷了人們的眼睛，彷彿追悼鉤弋夫人。

漢武帝駕崩後，八歲的劉弗陵登基。是為漢昭帝。大司馬將軍霍光、車騎將軍金日殫、左將軍上官桀三人為輔政大臣。

漢昭帝劉弗陵駕崩後，在首輔大臣霍光主持下，立昌邑王劉賀為帝。劉賀是個不爭氣的孩子，荒淫無度，在位27天就被霍光廢掉，改立前太子劉據的嫡長孫劉病已為帝。劉病已改名劉詢，是為漢宣帝。折騰了18之後，漢朝的天下又重新回到劉據一系的手中。18年，一個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