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平凡女子的傳奇人生

值張愛玲誕辰90周年之際,記以為念——

「生命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七十多年前,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這樣寫道。沒有人意識到,這是一段傳奇的開幕。

她是上世紀40年代大上海最風雲的女子,出身名門,性格冷傲,穿衣打扮特立獨行,在當時掀起了一股另類的時尚之風。又寫得一手好字,都說上海女子精明世故,在她的文字里同樣能感受到令人冷到徹骨的自私、勢利、刻薄,彷彿任何事情只可以自己負別人卻不能別人負自己,可是正如胡蘭成所說:看她的書,只覺得她什麼都曉得,其實世事她卻經歷得很少。正如她的兩段感情,彷彿都不食人間煙火。

在她去世的幾十年間,文壇和坊間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張愛玲熱」,拍電影、拍電視劇、寫小說。李碧華說:「我覺得『張愛玲』是一口井——不但是井,且是一口任由各界人士、四方君子盡情來淘的古井。大方得很,又放心得很。古井無波,越淘越有。於她又有什麼損失?」冷傲的她曾說過,「出名要趁早啊,如果晚的話,快樂就打了折扣了。」就是這樣一個女子,無數人仰慕,無數人模仿,無數人唏噓,仰慕她的才情,模仿她的時尚,唏噓著她的那段世人皆知的戀情,她。傳奇,不能複製,只可仰視,可是她也本是一個平凡女子。

許多人都會記得張愛玲的那張經典照片:身穿旗袍,臉龐微揚,睥睨的眼神無遮無攔地顯露著清高。冷漠高傲如她,其作品裡也無不透著悲觀和勢利。在那個硝煙迷漫的年代,張愛玲以她一貫的漠然作風,執著地以一種冷眼旁觀、靜穆挑剔的眼光猜度著眾生。讀她的作品,常有感於她的透徹和人情練達,都市千般繁華下的滿目蒼涼,喧囂市井裡的人情冷暖,溫柔富貴中的哀婉凄情,在她筆下,貌似漫不經心地描龍綉鳳,抑或極其清淡的一句卻如金針般字字句句都鐫刻人心。也有人說,她的性格里有一種沁人心肺的冷。她在《覬覦錄》里說香港淪陷時期的狀況,當時她在港大讀書,就講她是怎樣的漠視他人,人在漫天火光的塵世中又是怎樣的卑微渺小、無助以及自私、冷漠、傲岸。這樣的通透和抽離與她不幸的童年有很大的關係,加之當時特殊的政治環境,文壇寂寞,造就了這樣一個女子。

前一:父親、姑姑和他們的異母兄

後一:張愛玲的祖父

張愛玲出身於貴族之家,是清末重臣李鴻章的後人,自幼生活在大宅院里,父親是一個封建遺少,性格乖戾暴虐,抽鴉片,揮霍無度,母親曾經出洋留學,是名新式女子。然而這種舊封建與新時尚的結合定不會長久,兩人長期的不合終致離異。後來父親續娶,張愛玲和弟弟(張子靜)跟著父親、繼母生活,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極為緊張。有一次,張愛玲擅自到生母家住了幾天,回來竟遭到繼母的責打,然而繼母誣陷張愛玲打她,父親便不分青紅皂白髮瘋似地毒打張愛玲,「我覺得我的頭偏到這一邊,又偏到那一邊,無數次,耳朵也震聾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還揪住我的頭髮一陣踢。」之後又把她關在一間空屋裡好幾個月,由巡警看管,得了嚴重痢疾,父親也不給她請醫生,不給買葯,一直病了半年,差點死了。照她想,「死了就是園子里埋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在禁閉中,她每天聽著嗡嗡的日軍飛機,就想,「希望有個炸彈掉在我們家,就同他們死在一起我也願意」。父親的寡情給童年的張愛玲造成的傷害是不可磨滅的,這也影響了她日後的生活態度。

張愛玲的母親:30年代在船上

張愛玲和姑姑

後來張愛玲離開了父親逃到了母親那裡,母親給了她兩條路讓她選擇:要麼嫁人,用錢打扮自己;要麼用錢來讀書。張愛玲毅然選擇了後者。然而,母親的經濟狀況一直不好,母女間的矛盾也在慢慢地,以一種不易察覺的形式在一天天地激化。張愛玲說:「這時候,母親的家亦不復是柔和的了。」此後,她又投靠了姑姑,日子一直很孤獨清苦。

在這種陰沉冷酷的環境里長大,青春期遭受過如此殘酷的折磨和動蕩,心理上不發生一些畸變幾乎是不可能的。張愛玲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和懷疑,在心裡築起了一道堅硬的屏障,把她與世界隔開。「人是最靠不住的」,是她從青春磨難中總結出來的人生信條。冷酷無情、殺機四伏的家庭,在張愛玲的心靈里種下了一隻陰鬱的「虱子」,成了她一生不能克服的「咬嚙性的小煩惱」。她的急功近利、冷漠世故、孤僻清高,她一生愛錢、愛出名,都與此有關。

後來她的弟弟張子靜回憶說,「 我們一起成長,一起聽到父母的爭吵,面對他們的恩怨分合。我們的童年與青春時代,是由父母的遷居、分居、複合、離婚這條主線貫穿起來的。期間的波折和傷害,姐姐的感受比我更為深刻。」張愛玲是一個心思細膩且早慧的人,這樣的性格加上在成長歲月里受到的種種挫擊,使她的心靈很早就建立了一個自我封閉的世界:自衛,自私,自我耽溺。

張愛玲的悲觀色彩是與「生」俱來的,並且沿著歲月走過的足跡一天天變得深刻、冷艷。

除去動蕩的家庭環境的因素,中國當時的政治環境也「助力」了這樣一個原本平凡的女子走向傳奇。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當時在教會中學讀書年僅17歲的張愛玲寫下了這句話,開啟了一個傳奇女子的一生,「虱子」也成了她揮之不去的陰影。中學時期的張愛玲已被視為天才,並且通過了倫敦大學的入學考試。後來戰亂逼使她放棄遠赴倫敦的機會而選擇了香港大學。在那裡她一直名列前茅,無奈畢業前夕香港卻淪陷了。關於她的一切文件紀錄盡數被燒毀。對於這件事,她輕輕地說了幾句話:「那一類的努力,即使有成就,也是註定了要被打翻的罷?我應當有數。」大有一種奈若何的惋惜。當國家深陷危難,個人的命運又當如何?這種對現實的絕望和無力也許是她更務實的因素之一吧。

在張愛玲的作品裡,上海多是故事的發生地。的確,上海是她的舞台,在那期間是她的生命里最絢麗的日子。1944年12月,由她編劇的話劇《傾城之戀》在上海蘭心大劇院上演,反響很好。後來因為戰亂她去了香港,解放後又留居美國。張愛玲在美國的生計是相當艱難的,作為一名作家,她當然力圖謀求出版收入,但是美國的出版商並不認識她,甚至她費盡辛苦,用英文寫的書稿被退回,使得張愛玲大哭一場。她沒有別的收入,生活非常的困窘,她曾經一度搬到黑人區去居住。為了生計,心高氣傲的張愛玲,不得不求助於朋友幫忙找工作,可是像她這樣一名女子,在美國找工作又談何容易。

她始終做著她的富貴夢,端著貴族架子,四體不勤,謀生無著,於是只好糟蹋她的寫作。即使再高傲的女子還是要食人間煙火,張愛玲也不例外,「傳奇」只是後人強加給她的,她本是平凡女子,肯為了生計妥協,會為了愛情犯傻。

自古以來,似乎任何一名可稱為「傳奇」的女子都少不了一段轟轟烈烈、廣為人知的愛情,古代的如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秦淮名妓與浪蕩才子的佳話,近代如林徽音與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三毛與荷西的六年婚姻,曾飾演過張愛玲與林徽音的演員劉若英本身似乎也有幾分特殊的味道,提起她,就會讓人想起她對師父陳升的那段刻骨銘心的單戀。提及張愛玲,會讓人自然地想起跟胡蘭成以及賴雅的兩段婚姻。

張愛玲在她的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戀愛了,她戀上了胡蘭成,這是一個有妻室並為汪偽政府服務的「大漢奸」。在感情上,張愛玲似乎是不幸的,初涉情場便遭遇情場浪子,浪子是註定不會在某個女人身邊停留太久的,哪怕如才女張愛玲,即使被胡蘭成誇為「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也終敵不過浪子的「博愛」。胡蘭成比張愛玲大15歲,張在送給胡的第一張照片後面寫道,「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高傲得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她也像無數平凡女子一樣熱烈地愛過,也曾為人妻,且甘願拿出自家積蓄補貼家用。很多人在想,聰明世故如張愛玲,看男人的眼光為何如此之差,但凡好女子都不會要的人竟讓她選了去。也有人說,張是看上了胡的才氣和權勢。我卻認為,不要對她太苛求了,在愛情上,她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罷了。

胡蘭成是懂張愛玲的,懂她貴族家庭背景下的高貴優雅,也懂她因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時行樂的思想,僅僅這一個「懂得」,也許是張愛玲愛上胡蘭成的最大原因吧。就像後來跟隨賴雅,兩人其實是一類人,惺惺相惜,賴雅給予張愛玲的關愛和理解也是她最珍惜的,以至後來賴雅落迫、中風乃至癱瘓在床,她對他仍是不離不棄不悔,說不定她最在乎的就是這樣心靈相通的「簡單深情」呢。她似乎一直都沒有政治觀念,小說里只是寫她所觀察到的「平民生活」,愛情上,也只是把胡蘭成當作一個懂她的男人,而不是汪偽政府的漢奸:她不在乎他的妻室,似乎她並不去想天長地久的事,她在一封信中對胡蘭成說:「我想過,你將來就是在我這裡來來去去亦可以。」而當她知道胡蘭成有許多女友,甚至挾妓遊玩時,也沒有表現出吃醋。

從感情的最初,張愛玲就擺出了堅強的姿態。她對胡蘭成說自己從不牽愁惹恨,遇到委屈最多大哭一場,如此這般長這麼大也不過兩次。胡蘭成習慣了一個絕不纏綿悱惻的張愛玲。婚後不到兩年,胡蘭成在武漢娶了護士周訓德,在溫州又與范秀美有了情事。他以張愛玲通透豁達慷慨為由,明目張胆地欺負她,彷彿今生吃定了她。以至當張愛玲跑去溫州找他的時候,她第一次撕掉了大度的面具,像無數塵世平凡的、渴望被關愛的小女人那樣要求胡蘭成作選擇時,胡蘭成無比詫異,在他眼裡,張愛玲哪裡如此「小家子氣」?

他不肯做出選擇,張愛玲黯然離去。自始自終,她沒有半句怨言更沒有大吵大鬧。後來,胡蘭成去上海看張愛玲,談及周訓德與范秀美,她都十分冷淡;他也曾寫信給張愛玲的好友炎櫻,流露挽留之意,張愛玲沒有回信。再到後來,張愛玲寫信給胡蘭成,提出分手。「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是我經過一年半長時間考慮的。彼惟時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小吉是小劫的意思,此時的胡蘭成已脫離險境,在一所中學教書,有了較穩定的工作。張愛玲選擇他一切都安定的時候,寫來了訣別信,隨信還附上了自己的30萬元稿費,後來證明這筆錢救了胡蘭成。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此後她很少再去談這段感情,她說:「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

「生於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這樣的一個女子,讀來讓人心疼。一向高傲的張愛玲對待感情也是如此的深情和決絕,但是,她太隨性任其發展,太天真相信不食人間煙火的感情存在,太自信給了他太多自由,太要強放縱了他的自私。說到底,儘管她筆下的女人多世故、城府、斤斤計較,究其本人還是沒有多少煙火氣的。

所以,她有言:「『死生契闊,與自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一首悲哀的詩,然而它的人生態度又是何等肯定。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是力,沒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哀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色,是一種強烈的對照。」

定居美國後,張愛玲和賴雅過著捉襟見肘、並不安定的生活,因經濟原因常常搬家,後來賴雅病倒後,她沒有拋棄他,而是留下,用曾經名門閨秀的手,做起了護士和保姆的工作,甚至連心愛的寫作也一度中斷。此間的十多年歲月,快樂也好,交瘁也罷,這確是張愛玲認定的一段婚姻。賴雅給她的愛、理解和關懷,是張愛玲生命里的罕有之物,她如此珍惜,以至甘願湮沒其中。這曾經是一個多麼高傲地不屑人間煙火的女子,卻也如此渴望著平凡女子想要的庸常的幸福。

1967年,這個曾經帶給她許多快樂和歡顏的男人永遠離去。從此張愛玲開始深居簡出。一過數十年,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童年時的張愛玲

1968年,她對來訪的記者說,我有時覺得我是一個島。有人說,有張愛玲出現的照片,除了童年那一張,每一回見到的照片中人,沒有一回面對鏡頭,總是目無焦點,她害怕人與人的接觸。

老年張愛玲

在生命的最後20年,張愛玲呈現出越來越顯著的心理疾病。她多次搬家,老是懷疑房間里有跳蚤,殺之不盡,這種跳蚤恐懼實際上是一種心理病,與嚴重的潔癖一樣,它像幽靈一般,晝伏夜出。她對人越發冷淡,生活日益封閉,傢具、衣物隨買隨扔。她潛意識裡想用這種方式,來擺脫內心的空虛和枯寂。  1995年9月8日,中秋夜的前一天。在美國洛杉磯的一所小公寓里,一位七十五歲的華裔老婦人躺在地毯上,蓋著精緻的毛毯,默默地死去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這位上世紀中國最優秀、最驚恐不安,也最沉靜的女作家,為其傳奇般的一生畫下了句號。

張愛玲的時尚

上世紀90年代末期,「張愛玲熱」默默興起,並帶起一股老上海懷舊風;張愛玲的一切,從穿旗袍到喝咖啡、看電影的嗜好,彷彿化作了時尚迷的「懷舊聖經」、學者詮釋老上海的文化符號。

在那箇舊傳統與新時尚交替的當口,張愛玲表現出來的時尚似乎在那個時代顯得另類和獨特。

上世紀四十年代,張愛玲穿著「絲質碎花旗袍,色澤淡雅」的帶著她那敏感於常人的色彩、節奏和情緒登上文壇。

張愛玲喜歡奇裝異服,甚至有「戀衣癖」。她在《更衣記》里曾為當時女子不能穿得出眾一點感到憤慨。她親自為自己設計衣服,在香港讀書時,就用所得的獎學金自選衣料設計服裝,弟弟問她是不是香港的最新樣子,她笑道:「我還嫌這樣子不夠特別呢!」

有一次,她從香港帶回一段廣東土布,刺目的玫瑰紅上印著粉紅花朵,嫩綠的葉子,印在深藍或碧綠地上,是鄉下嬰兒穿的。她在上海做成了衣服,自我感覺非常之好,「彷彿穿著博物院的名畫到處走,遍體森森然飄飄欲仙」,這自然可以「完全不管別人的觀感」。

張愛玲穿著打扮標新立異,當時就為人所熟知。最富戲劇性的文字記載,莫過於與她並稱為「四大女作家」之一的潘柳黛在《記張愛玲》中所寫的:張愛玲喜歡奇裝異服,旗袍外邊罩件短襖,就是她發明的奇裝異服之一。

為出版《傳奇》,她到印刷所去校對稿樣,整個印刷所的工人都停下來,驚奇地看她的服裝。她到好友蘇青家做客,整條里弄為之震動,她在前面走,後面跟著一大群孩子,一面追,一面叫。她參加朋友的婚禮,穿了件自己設計的前清樣式的繡花襖褲去道喜,整個婚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張愛玲身上。

1945年,《傾城之戀》改編為話劇,張愛玲與劇團主持人周劍雲見面,她穿了「一襲擬古式齊膝的夾襖,超級的寬身大袖,水紅綢子,用特別寬的黑緞鑲邊,右襟下有一朵舒捲的雲頭——也許是如意。長袍短套,罩在旗袍外面」。連交遊廣泛的周劍雲,一見之下也不免拘謹,張愛玲的文名和她那身打扮不免令人生怯。

同年,在華懋飯店,《新中國報社》主辦女作家聚談,到場的張愛玲身穿「桃紅色的軟緞旗袍,外罩古青銅背心,緞子繡花鞋,長發披肩,眼鏡里的眸子,一如她的人一般沉靜」。

張愛玲曾經與好友炎櫻打算合作開服裝店,因故未能正式開張。但是,她卻為之留下了《炎櫻衣譜》一文。這篇只有短短五百字的文章,最近才為人發掘出來,而「衣譜」一詞大概是張愛玲的發明,新穎別緻。

暮年的張愛玲雖早失去在服裝上驚世駭俗的興趣,但在一些場合下,她仍注意自己的服裝。庄信正夫人楊榮華說:「張愛玲很高,很重視儀錶,頭髮梳得絲毫不亂,淺底灑著竹葉的旗袍更是典型出色。」

1995年秋天,75歲的張愛玲孤獨終老於洛杉磯的公寓。據說,她死前最後一件衣裳是一件磨破衣領的赫紅色旗袍,像極了她曾經絢爛一時而後卻平和閑淡的一生。她說過,她喜歡悲壯。

這就是「旗袍麗人」張愛玲,艷絕一時,凄涼無限。當年曆一頁頁翻過,那些漸漸褪去了桃紅配蔥綠的曾經妖嬈,正像李碧華說的,如同亂紋中依稀一個自畫像:稚雅,成長,茂盛,荒涼……

她筆下的女性形象也總是有著鮮明的著裝特色,甚至妝容、髮型、小的配飾都獨具匠心,讀來栩栩如生、躍然紙上。玩味再三,一副民國風情畫卷徐徐展開。

風華絕代的旗袍

民國最具代表性的女裝。滾邊、刺繡、絲綢、開叉、腰線等關鍵特徵,至今也是展示中式性感的靈感之源。張愛玲筆下的女子穿旗袍,豐滿有豐滿的吸引,單薄有單薄的美感,緊繃渾圓有市井的煙火氣,曲線玲瓏有淑嬡的神韻。

中西結合的洋裝韻味

經過滬上名媛們改良過的洋裝,在民國女性身上散發了最大的魅力。蕾絲、裸露、馬褲、禮服、捲髮、高跟鞋……《色戒》里王佳芝在藍色旗袍外罩一件卡其色風衣,頭戴禮帽的形象,便是最好的詮釋。

特定時代的頹廢美感

十里洋場,閱盡繁華,女子指尖升騰的煙霧迷了雙眼。女主人公手持煙斗或香煙的姿態,與一副夢境般的重疊帷幔,具有獨特的美感。紅玫瑰坐在振保風衣下吸他香煙的場景,震撼了振保,也驚艷了我們。

畫龍點睛的細微之美

張愛玲三歲便讀《紅樓夢》,深受其影響,描摹形象,必詳盡描述每一件配飾。譬如《第一爐香》也活色生香,葛薇龍和她姑媽的每次應酬,所用珠寶和手包等配件,只看琉璃、玳瑁、瑪瑙、蕾絲……文字已足夠溢彩。

她以一雙早熟的慧眼洞徹了人性的弱點和世間的荒誕,並以生花妙筆展示給世人看,但她沒有足夠的光芒來穿透黑暗,驅散蟄伏在其內心裡「虱子」。一位外國作家說,「生命是束純凈的火焰,我們依靠自己內心看不見的太陽而生存」。可是,張愛玲心裡沒有太陽,有的只是短暫的亮光。她的生命正如她所說,是「一襲華美的袍」,這袍曾經光艷照人,風情萬種,但最終還是被「虱子」吞沒了。

曾有人問海明威「作家成長的條件是什麼」,海明威說是「不幸的童年」。這句話對張愛玲說是適合的。但海明威只說對了一半。如果一個作家成年後,仍不能逐漸超越早年不幸所造成的人格缺陷,這種不幸則可能將作家毀掉。張愛玲終其一生都沒有完成這種超越。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女子,一步步將自己逼到無路可走,就像她筆下眾多女子一樣,一步步走向沒落,走向凋零。她與胡蘭成真真假假躲躲閃閃的戀愛,怎不讓人想起委曲求全的白流蘇?當她在枯寂荒涼的公寓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白天黑夜,怎不讓人想起那「一步步走入沒有光的所在」的曹七巧?我常常想,張愛玲彌留之際,有沒有想到晚年躺在床榻上的七巧,是否也懶得擦去腮上的一滴清淚?

1975年,沉默了良久的張愛玲開始重新拿起筆,寫《小團圓》。

「非常可笑,她忽然羞澀起來,兩人的手臂拉成一條直線,就在這時候醒了。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來快樂了很久很久。」這是《小團圓》里的一抹溫暖亮色,張愛玲用這段話結尾,彷彿一個長夢,才蘇醒。寫完了,斷斷續續,顛倒時空,都不管了,放下筆,卻心中一緊,一陣惆悵。

過去的親人,活著的或未活著的,都靜靜地躺在她記憶的血液里,她愛他們,卻不曾想過去親近,只是「她死的時候,那些已經死去的親人,再隨她死一次」。

張愛玲這一生,到底想要個怎樣的團圓?天倫之樂還是夫妻情深?怎樣的都收不住吧。

這個女人,在幾十年的客居他鄉,在生命的三分之二歲月里,孤獨一人坐在窗前,在《小團圓》里輕輕地寫著:陽光下滿地樹影搖晃著,有好幾個小孩在松林中出沒,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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