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拐賣婦女

最近微信朋友圈正口誅筆伐河南姑娘郜燕敏被人販子販到河北，受盡了折磨。死過好幾回沒死成。最後落根在當地，還做了一名民辦教師。這是一個非常悲慘的人生，沒想到還拍成了電影。名字叫《嫁給大山的女人》，結果這部電影罵得跟篩子似的。這個反應可能出於有點出乎電影編導的意料之外，我估計這個編導歲數可能比我老人家還要大，沒有號準時代的脈。弄了這樣一部電影，結果連列祖列宗都被人家問候到了。這個事情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動靜呢，第一說明大家對拐賣婦女兒童這個現象非常痛恨，道德感都很強。第二、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偉大祖國做夢的年代還在拐賣婦女兒童？這讓大家有一種回到部落社會的感覺。很多城裡長大的九零後，甚至有些不諳世事的八零後他們會想，我靠！這個犯罪分子為什麼不抓來斬立決。還讓他們活得好好的？老的被他們拍這種電影給驚詫了，是沒想到道在屎溺。這樣悲慘的故事，你們竟然能他腐朽為神奇。真是把寶寶給驚呆了。小一輩的這次被驚到，明白一件事情：城市之外還有個農村。那裡女孩子除了能望見家門口大樹頭的地方。走遠一點你可能會被人拐走。我老家賣買人口比較厲害的時候是九十年代。經過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後，第一輪的聯產承包責任制之後。農村裡勤快的，腦子比較靈活的家庭的房子都蓋起來了。家裡到了婚育年齡的長子就要娶媳婦，然後傳宗接代，開枝散葉。我們當地選擇婚姻的對象範圍比較廣，只要出了五服之外的女的。只要年齡相當都是談婚論嫁的目標。那時農村人口流動性很差，就自發有一些媒婆、媒公這樣的人左右著婚姻市場。比如說誰家兒子不小了，家裡急著要給他說親了。誰家女兒初中畢業了，家裡經濟上比較困難。如果能嫁出來，立刻能得一筆聘禮。他們腦子裡全裝著這些東西，跟一部小電腦似的。要提親的也託人去找他們。他們有時也去找客戶。大家覺得條件可以接受，事情就這樣定下來。到了秋天油菜種下去後，地里農活不多的時候。就帶上女方所有長輩姻親去「瞧家」。「瞧家」是一種儀式，也是估量男方家裡的家底厚薄。試探男方家裡財力以及對婚姻的誠意如何，這時候所有女方家一切乖張行為男方家都要照單全收。有些開明的人家會帶上女孩子一起去看，有些意見還要跟她商量。那個女孩就捏著衣服角紅著臉扭來扭去。如果第一步「瞧家」沒有什麼意見，第二步才是「放定」。在放定之前，醜話講在前頭。結婚之後債務怎麼分割，男方家裡要提供什麼樣的房子。該給女方家裡多少聘禮都要明確下來。「放定」之後要請客，男女客都要請。在嫁之前四時八節，男方家都要禮數到門。象端午、中秋要買多少肉，多少糖，布料、香煙、酒等等都有具體而繁縟的規定。家裡長子一場婚禮下來，家裡基本上是被羅掘一空了。大家都說搞不起了！但說歸說事情還要照事情做。不能眼看著家裡斷了香火，我們老家認為人生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清明祖墳山沒人祭祀。這叫「焦尾巴梢子」，罵人家焦尾巴梢子，那就是最戳心窩的話。所以家裡有男丁的無論是借也好，甚至極端到偷也可以。必須為家裡子女娶一門親，只有娶了親之後。這個家庭才會贏得村裡人的尊重。否則無論做多大功業，人家提到都會一臉不屑的說：「你別看他吹得厲害。兒子還是個光蛋」。光蛋就是廣東話說人「寡佬」。這個人立刻就憋掉了。我們村上有個小夥子很早就考上大學，他們家當時成為村裡人羨慕的對象。但當這個人過了二十八歲還沒結婚時，他在村裡人的眼中的身價立刻就掉了下來。人家對他評論是」沒有本事，連老婆也找不到————「。可以說鄉村裡最大的事情就是娶妻生子。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這個事情展開。一般家庭長男娶了媳婦之後，要經過很長時間才能緩過勁來給老二或者老三娶媳婦。而這個老二或者老三在為將舉家財力為誰先娶媳婦上往往產生矛盾。甚至毀壞勞動工具，消極怠工等等。解決這些事情都是很傷腦筋的。雖然他本人並不是非常想娶媳婦，甚至他覺得單人也不錯。但在村莊這個生態里就不行，人群中說一句話。人家會說你婚都沒結，還是小孩。大人說話，你小孩插什麼嘴？於是他只好很沮喪的走開了。在村莊里一個光棍不僅要承受來自自身的性壓力，還有村人的嘲笑與排斥。會整日被一種深重失敗感籠罩著，我一個遠房親戚自從被一個」放鷹「的女人騙了之後，十幾年不見天日。他晚上到地里幹活，晚上燒飯。一切活動都在夜裡進行，以避免跟村裡人打交道。村裡人都說他沒有娶到老婆瘋掉了。在這個婚姻財富重新聚集的過程中。這個家庭不能出現任何風險，比如人生病了，房子倒了。或者不小心讓驢給踢了，這些統統不能。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原訂的計劃就要無限期的延長。因為你在本鄉本土，你家的經濟情況是沒有辦法被隱瞞的。所謂」知根知底「就是指這樣的一個情況。媒人和鄉村裡的婚姻資源，就」集體「對這家無視了。但如果這家有女孩子，也大致進入婚嫁年齡。可能通過一種辦法」換親「來解決。就是甲方家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乙方家裡也有一個男孩和女孩。雙方家長可以坐到一起商量通過「換家」這種低成本方式解決子女的婚姻大事。我們村出現過這樣一種情況。有一戶人家他們家兩男兩女，兩男一女年齡差距很小。腳跟腳進入要娶親的年齡了，離我們村十幾里路有一戶人家。他們家是一女一男。這兩家就開始接觸，看看能不通過「換親」這種方式解決婚姻大事。結果對方家裡女兒看到我們村那家的老大，非常抗拒。但是又拗不過家裡，只好答應下來。結果她在新婚之夜，心生一計。趁著老大被人灌多不能行房之際，她跑到老二屋裡去過了一夜。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只好默認下來。反正那會兒都是先辦事後扯證，對於雙方家庭沒有什麼損失，但對於老大這個打擊就比較大了。最後老大選擇給江西人招親，就是去當上門女婿。招親這在我們當地是被目為最丟面子的一種婚姻方式。老大被招親之後，我有近二十年沒有看到他。前幾年有一次過春節我在鄉下遇到，已經完全是一副小老頭的樣子了。如果連換親都換不到的話，家裡長輩就要考慮出去「買」一個媳婦。離我們村五六里公路旁邊不定期有個婚姻買場。村裡人都知道，這個事情我不相信鄉里或者派出所不知道。但大家都認為這是個天經地義事情，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這有什麼不對嗎？就是說國家法律不充許，但法律能大得過鄉村社會的人情道德嗎？我們那裡「道德」這個詞用得非常活。只有本地人才能領會。比如說說某某人不講道德，還含有一種他不尊守鄉間的約定俗成的「習慣法」。鄉幹部和派出所的警員一般都是當地人，甚至敘一下都沾著這樣那樣的親戚關係。他們都相信這樣一個道理叫「寧折一座廟，不破一家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到。甚至喜帖送到，還要隨一份喜錢的也有。買人的不大關心這個女孩子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他們認為娘家離得越遠越好。我們當地有一句順口溜叫：「買不到鳳凰買飛馬，娶不到媳婦娶老侉」。我們老家那個地方水利條件比較好，山地水田都有。兩個人只要不懶，溫飽是沒有問題的。起初人販子大部分從北方帶女孩子過來，就是拿這個基本溫飽當誘餌。他在中間拿個差價。還有男方家的謝儀！有的是經過女方家長同意的，比如那邊遭了災。家裡不好過，想給孩子找個好一點出路。就跟這些人說讓他們給留點心，看看能不能在稍微好點的地方找個人家。等雙方把價錢商量好了，女方家裡拿了錢就讓人把她帶過來就行了。等結了婚生了孩子後，兩面家庭才開始走動起來。過去有一部電影叫《牧馬人》差不多跟這個情形有點象，那就原住人的人口承載量已經達到極限，或者因為天災人禍。沒辦法養活這麼多人口。那麼就需要流動出去一部分人口減輕這個地方的生存壓力。因為有這樣供需雙方。這產生了一種專業的人販子隊伍。媒人干媒人的活，人販子幹人販子的活。隨著北方那邊生活水平高了之後，那邊女孩子來源也減少了。這個時候就有一些來路不明女子被帶到當地，具體是什麼地方村裡人也沒興趣打聽。只是說某某家兒子買了個人，晚上叫去喝喜酒。新娘被幾個壯婦看在屋裡，只等著吃完飯洞房花燭。我在一篇文章《放鷹》的文章中寫過這種情況。一般是當天買，當天成親。等於與時間賽跑。一個媳婦娶回來，先不能讓她做地里活。等於買回一個母本。如果母本跑了，一切努力都打水漂了。這個事情不是他一家一戶的事情，是全村人的事情。這個女的等於掉到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中去了。而且是這樣一夥又窮、又生殖崇拜「人民群眾」。只有等到這個女的生了孩子之後，才會放鬆警惕性。他們會利用「母愛」這個弱點留住這個女人。在此之前，這個女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村裡監視著。她會比《為奴十二年》中那個黑奴還慘，沒有人會幫她通風報信的。九十年代鄉村裡電話又不普及，再者說了就算有電話誰家肯借給你。如果借給你那個女孩子被解救走了，借電話那家還要不要在村裡活了？人家會說他們家拆散了某某一家人。就會躺在他們家打滾放賴要人。就算是解救成功了，女方也願意回娘家生活。娘家也願意接納？孩子怎麼辦？她一個女的帶著孩子怎麼生活下去，都是很麻煩的事情。我聽我堂弟描繪過這個婚姻市場。他說三輪車一車拉來，然後都在屋裡坐著。買主來了說大致有個什麼要求。比如個頭，長相，文化水平。高中畢業要比初中加兩千多塊，誰說知識沒有用？人販子聽完之後從屋裡喊一個人出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臨別時候人販子特別叮囑道：「回家看緊了，跑了我可不管。等養」家「了就好了」。我小的時候有個發小就買了一個四川的女孩子，花了好幾萬。在他家過了幾年，也沒生孩子。鄉村裡娶不到媳婦的男的除了窮，最致命的毛病還有一個懶。我這個發小不僅懶，還喜歡喝酒。喝了酒就開始揍她，打得她滿地滾。後來有一次那個女的說要回娘家看看，他就陪著去。到了縣城裡他在人家把他甩掉，自己走了。他照著那個女的說的地址去找，根本就沒那個村莊，就只好回來了。前兩年我回鄉下，在廟裡遇到他。他給廟裡送了一車西瓜。他請我吃瓜，我問他：「後來也沒找到嗎？」。他說：「別提了，一個人過快活！反正現在人家也不能說我沒娶過媳婦」。現在我們當地那些被拐賣過來的婦女，孩子差不多都要能出去打工了。這種買賣婚姻的市場在我們當地差不多已經絕跡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村莊的消亡，原先幾百口的村子。現在差不多常住人口能有幾十口就不錯了。村小早就關門了，初中已遷至鎮上。高中只有到縣裡去上了。村裡的稍微腦子活泛一點的人都出去。拿我叔叔的話講，只要不呆不傻都出去了。大部分在建築工地上干，大工一天能掙好幾百。他們把家搬到城裡，鄉下房子也就逢年過節才回來住一下。有的人懶得打掃，乾脆就在親戚家裡湊合一下。完全是走親戚的一種方式，在他們的子女基本上沒有買賣婚姻這種情況。去年春節過後，我看到許多小一輩的孩子從城裡回鄉下過年。很多把在外面談的女朋友帶回家。男孩帶著女孩去在冬天結冰的河面扔石頭，遇到我打招呼。後來他介紹說他們是單位同事，鄰縣的，在上海上班時認識的。我問他們今後還回不回來，因為我知道這個男孩父親給他在鄉下蓋了很好一幢樓房。他說沒有打算回來，我們打算貸款在上海附近的崑山買個房子結婚，今後就在那邊生活了。不打算回來了！也有一些在網上認識的，兩個人在外面結婚。家裡一些至親去參加婚禮之後，回來帶些煙、糖在村裡散散說是某某在外面成親了就完事了。現在一些村裡大齡沒有結婚的都是個人眼光高，或者在外面受到高等教育的幾個人。一般在外面務工經商的，都接了離。離了接好幾回了。春節前是鄉里民政幹事最忙的那幾天，來離婚的人不絕於途。村裡經常說某某媳婦在外面打工，心打野掉了。現在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不要臉。這個被罵作不要臉的女人，照樣意氣昂昂的去打離婚。誰也不能拿她怎麼樣，老輩子都搖頭：世道不一樣了！這就在過去日你媽，開祠堂不把你沉塘算你厲害「。所以說解決農村拐賣婦女這個事情，最終要靠農業社會的瓦解，消滅掉農民這個階層才能最終解決掉。現在城裡也有許多光棍，包括我的身邊還有這樣積年的寡佬。他們也常常在一起暢想什麼時候到北朝鮮、越南買個老婆。但沒有一個人付諸於行動，可能他們想在城市要在家裡藏一個大活人這個難度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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