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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嚴·沙葉新

在我沒見到她之前,我完全不不能想像一個無依無靠、弱不禁風中國留美女學生, 何以能夠連續四年狀告一個擁有巨大財富和勢力、而且正在競選市議員的美國銀行 家、直至在美國的法庭上取得最後的勝利? 無辜受辱 她叫曲小雪,出生知識分子家庭。她從小喜歡文藝,在部隊文工團演過話劇跳 過舞,扮演過朱麗葉和白天鵝這些舞台上最美的形象。幾年前她來到美國自費留學, 一個教會裡的朋友介紹她到一個美國老太太露意絲家裡去打工。第一次見面,露意 絲太太問曲小雪: 「你叫什麼名字?」 「ANGEL。這是我的英文名字。」 「ANGEL,是天使,是守護神,是安琪兒。可這是美國人的名字,你們中國人不 能叫!」 「我……我有中國名字,我的中國名字叫曲小雪。」 「CHESHIRE?這是英國的地名。」 「不,不是CHESHIRE,是曲小雪。」 「你們中國人的名字太難叫了,我可不打算為了僱傭你而去學中文。這樣吧, 我叫你的時候,就搖鈴。」露意絲說著就搖了搖手上的鈴。 「我……」曲小雪深感委屈,低聲地說:「我……不是狗,我有名字。」 「狗?狗從來不會跟主人頂嘴!」露意絲瞪了曲小雪一眼。 曲小雪簡直不相信在一個信奉民主的文明國家會有這樣一個不尊重別人的老太 太?曲小雪想申辯,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她不想丟掉這次工作機會。 她就這樣在露意絲家住下了,上午去學校上課,下午以及晚間她照顧露意絲太 太的生活起居。露意絲付給曲小雪每月工資300美元,另外還提供兩頓伙食。但這兩 頓伙食都是露意絲吃剩下的,如果曲小雪吃不完,露意絲還叫她用粉碎機打碎,攪 拌成糊狀的東西,放在冰箱里,下頓再吃,這哪是人吃的東西?連貓食都不如!有 一天中午露意絲又讓她吃這種「糊」,她實在咽不下,就沒吃;晚上露意絲還讓她 吃「糊」,她真的是無法忍受了,就向露意絲提出: 「露意絲太太,我想去買快餐吃。」 「誰付錢?」 「我。」 「可合同上說好是由我負責提供你伙食的,我不願意讓人以為我毀約。這樣吧, 我付你20塊錢,你去買。錢等發工資的時候我一起給你。」 當曲小雪把快餐買回來之後,露意絲堵在門口。 「什麼?你買了炸雞腿!」 「有什麼不對嗎!」 「你是想用炸雞腿和我提供的伙食做個對比,來羞辱我,是嗎?你不配吃炸雞 腿!」露意絲奪過雞腿扔進廚房的垃圾箱。 曲小雪嚇壞了,委屈得想哭,但又不敢哭,她只好跑到門外,跑得遠遠的,跑 到一座山坡的林子里,眼淚哭幹了,她才去了一個女朋友家過夜。她怎麼能睡得著? 她想了一夜,決意辭工。 如此荼毒 第二天曲小雪回來了,露意絲太太以從未有過的笑臉來迎接她: 「ANGEL,你昨天晚上到哪裡去了?我真為你擔心,一直在等你回來。上帝,總 算又見到你了。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嗎?」 「露意絲太太,很抱歉,我要走。」 「小姐,你不能走!」突然一個男子粗重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原來是露意絲的兒子銀行家愛德華從華盛頓回來了。他身材魁梧,身高1米85, 他站在瘦弱的曲小雪的面前,像是巨人。 「先生,對不起,我不適合露意絲太太。」曲小雪說。 「不,我母親不知用過多少女管家,她最滿意的就是你。她對我說過,她很喜 歡你。」 「先生,她是喜歡我的逆來順受……」 「小姐,我和我母親都不希望你走。」 「謝謝你們的挽留,我已拿定了主意。」 「小姐,我想提醒你,我母親之所以要挽留你,完全是可憐你!」 「要說可憐,一個體弱多病、風燭殘年的老太太也許比我更可憐吧!」 「什麼?」銀行家終於失去了耐心:「你有什麼資格來可憐我們?今天我之所 以不厭其煩地和你說這麼多廢話,完全是為了我的母親。要是在平時,你連跟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我這一輩子最看不起黑人,你們中國人連黑人都不如!」

「請不要污辱我們中國人!」事關中國人的尊嚴,曲小雪有些激動,「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我身邊的例子。在我所在的大學裡,我們全班有50個讀碩士學位的,可47個都是我們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而遺憾的是你的同胞只有3個,並且還是最後3名,但我們並沒有看不起他們。」   「你!」愛德華惱羞成怒,「你給我滾,滾出美國!」「很遺憾,你剛剛的紳士風度一點都沒有了!」曲小雪不想再跟這一對母子說什麼了,她跑進自己的房間,拎著箱子,準備儘快地離開這裡。   「等等!把箱子打開!」銀行家攔住了她。   「這是我的東西!」「我們要檢查!」「你當我是賊?」「這可是你說的,我們在沒有獲得證據之前是從來不輕易說這話的。打開!」「打開!」露意絲也大聲叫嚷。   曲小雪強忍著屈辱,打開箱子。愛德華將她的衣物一樣一樣地抖落出來,扔了一地。此時曲小雪被羞辱得就像當眾被扒光衣服一樣。   「快滾,滾!」愛德華用腳狠狠踢著曲小雪的箱子。   「請把三個星期的工資給我。」   「你還想要工資?我母親已經付了!」「沒有!」「我付了,愛德華可以證明!」露意絲也在一旁幫腔。   「是的,我看見我母親付給你了!」「你……」曲小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堂堂的銀行家,竟然會矇騙我一個留學生的錢!」「你敢說我矇騙?你再說一遍!」「不值得了,我蔑視你!」愛德華突然狠狠地打了曲小雪一記耳光,打得曲小雪兩眼冒金星。   「你敢打人?」曲小雪捂著流血的嘴角,大聲抗議,「我要控告你!」「我先告你非法打工,讓你解遞出境,滾出美國!」已完全失去理智的愛德華抓住曲小雪的頭髮,狠命地往牆上撞,又把曲小雪踢倒在地,猛踢猛打。曲小雪全身血污,滿地爬滾。她呼天搶地的哀號聲驚動了鄰居,鄰居打了911報警電話。警察趕來時,曲小雪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不成人形,昏厥在地上。警察先錄了愛德華的口供。愛德華說:「我是露意絲太太的兒子愛德華。這位小姐是我母親的管家。我母親要辭退她,但她不肯離開,還咬傷了我的手,所以就發生了衝突。我要控告她!」警察將曲小雪帶到警察局。當曲小雪得知銀行家反咬一口,反而要告她咬人時,曲小雪大聲哭喊著:「天呀,你們美國還有正義嗎?他這是惡人先告狀!他把我打成這樣,被押上審判台的應該是他。我要告他、我要告他、我要告他!」說完,曲小雪又氣昏過去。等她再度醒來,警察對她說:「你告他,他告你,你們當然可以互相控告。可我要提醒小姐,愛德華先生有律師,你告他,律師可以保他出去。他告你,你有律師嗎?如果沒有律師擔保,我們怎麼能放人出去呢?」「你要把我關在警察局?」「當然,如果你願意在這份不對愛德華先生起訴的保證書上籤個字,愛德華先生說,他也會保證不控告你,你就馬上可以回家了。」   「不,我要起訴他!」當曲小雪的女友聞訊趕到警察局,看到她傷成這樣,就抱著她失聲痛哭。女友要她馬上在不起訴的保證書上簽字,先趕快出來再說。曲小雪萬般無奈,簽字後便忍著劇痛隨女友離開警察局。
女友要送她去醫院。曲小雪是個窮留學生,哪有錢去醫院治療?後來女友的丈夫——一個極富同情心的美國人,找到了一個願意為曲小雪免費治療的美國醫生。   醫生診斷的結果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髕軟骨永久性挫傷、脊椎骨錯位彎曲、嚴重腦振蕩!「太殘忍了!」醫生憤慨不已,「怎麼把你打成這樣!一定要告這個畜牲!」對,一定要告,一個中國的窮留學生要狀告一個美國的銀行家!於是曲小雪拖著傷痛的身子,開始了留學生史上從未有過的訴訟,開始了在美國也極少的訴訟。   四方求告時間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地過去,仍然煢煢孑立的曲小雪一直沒有找到可以幫助她的律師。美國法律規定,民事案件自案發起,一年之內必須起訴,如若過期,便視為自動放棄。曲小雪憂心如焚,可就在到期的最後幾天,她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承辦這個案子的中國律師。他姓童,來自大陸,法學碩士。   童律師很快就向地方法庭呈遞起訴書,法院立案,正式接受此案。於是雲開日出,這場官司終於打起來了!童律師以極大的熱情、極嚴謹的態度投入了這個案子的調查取證工作。他信心十足地對曲小雪說:「如果對方當事人沒有那麼強勁的背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贏這場官司!」「那麼現在呢?」曲小雪問。   「現在我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把握!」法庭審理之前,原、被告雙方的律師必須見面。見面之後童律師的態度突然大變。   「撤消訴訟吧!」童律師對曲小雪說。   「為什麼?」曲小雪驚詫。   「愛德華請了三個律師,三個都是華盛頓的大律師,是真正的法學權威,其中有兩個還是我在法學院導師的導師!」「再大的權威也不能顛倒黑白,再大的法官也要依法辦事吧?」「法?曲小姐,你太天真了,美國的法律就是他們制訂的,他們就是法!」「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打不贏這場官司了?」「是的。愛德華正在競選議員,他決不允許這場官司使他的選票受到影響,所以他才重金聘請三個大律師,意在必勝,而且也一定會打贏。如果你想要打贏,除非……」「你說,除非什麼?只要打贏這場官司,我做什麼犧牲都不怕。」   「除非你比他有錢!」「啊?」曲小雪已不想哭,她早已無淚。   「華盛頓的三位律師有個建議。建議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不,我一定要他上法庭,要公開控告他!」「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上法庭,那我就不能做你的律師了。」   「什麼?你……」「曲小姐,我很想幫助你,況且這場官司打贏了,對我本人也有很大的好處……」「可你現在想的是打輸了對你有什麼害處!打輸了,你的祖師爺就會敲碎你的飯碗,讓你在法學界無立足之地!」童律師的臨陣脫逃給曲小雪當頭一棒,但並未熄滅曲小雪心中的熊熊怒火。她打算一人出庭,自己為自己辯護。於是她每天在求學和打工之餘,日以繼夜地自學法律,學習民事通則,熟悉法律條文,為自己出庭辯護做好充分準備。   可就在開庭的前幾天,曲小雪又接到童律師的電話:「曲小姐,我想我還是應該提醒你,在刑事案件中,當事人請不起律師,法庭可以代請;而民事案件一定要當事人自己請律師。任何一方沒有律師出庭,法庭就不會開庭。所以我勸你還是接受對方的建議,庭外和解算了。」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可曲小雪在晚上繼續鑽進法學書籍時,有個驚喜的發現:原來美國的律師法規定,律師接受了當事人的委託承辦案件之後,如無正當的理由,不得中途終止辦案。

時間一天一天的、一月一月的過去,仍然煢煢孑立的曲小雪一直沒有找到可以 幫助她的律師。美國法律規定,民事案件自案發起,一年之內必須起訴,如若過期, 便視為自動放棄。曲小雪憂心如焚,可就在到期的最後幾天,她終於找到一個願意 承辦這個案子的中國律師。他姓童,來自大陸,法學碩士。 童律師很快就向地方法庭呈遞起訴書,法院立案,正式接受此案。於是雲開日 出,這場官司終於打起來了! 童律師深知這場官司的棘手,他也知道在他之前有很多律師都已知難而退,不 敢受理。但他自忖,他無需擔憂,初出茅廬的他,沒資歷、沒聲望,如果官司打輸, 他不會失去什麼;如果打贏,他則一舉成名,將在法學界牢牢站穩腳跟。所以童律 師以極大的熱情、極嚴謹的態度投入了這個案子的調查取證工作。他信心十足地對 曲小雪說: 「如果對方當事人沒有那麼強勁的背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贏這場官司!」 「那麼現在呢?」曲小雪問。 「現在我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把握!」 法庭審理之前,原、被告雙方的律師必須見面。見面之後童律師的態度突然大 變。 「撤消訴訟吧!」童律師對曲小雪說。 「為什麼?」曲小雪驚詫。 「愛德華請了三個律師,三個都是華盛頓的大律師,是真正的法學權威,其中 有兩個還是我在法學院導師的導師!」 「再大的權威也不能顛倒黑白,再大的法官也要依法辦事吧?」 「法?曲小姐,你太天真了,美國的法律就是他們制訂的,他們就是法!」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打不贏這場官司了?」 「是的。愛德華正在競選議員,他決不允許這場官司使他的選票受到影響,所 以他才重金聘請三個大律師,期在必勝,而且也一定會打贏。如果你想要打贏,除 非……」 「你說,除非什麼?我只要打贏這場官司,我做什麼犧牲都不怕。」 「除非你比他有錢!」 「啊?」曲小雪已不想哭,她早已無淚。 「華盛頓的三位大律師有個建議,建議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不,我一定要他上法庭,要公開控告他!」 「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上法庭,那我就不能做你的律師了。」 「什麼?你……」 「曲小姐,我很想幫助你,況且這場官司打贏了,對我本人也有很大的好處……」 「可你現在想的是打輸了對你有什麼害處!打輸了,你的祖師爺就會敲碎你的 飯碗,讓你在法學界無立足之地!」 童律師的臨陣脫逃給曲小雪當頭一棒,但並未熄滅曲小雪心中的熊熊怒火。她 打算一人出庭,自己為自己辯護。於是她每天在求學和打工之餘,日以繼夜地自學 法律,學習民事通則,熟悉法律條文,為自己出庭辯護做好充分準備。 可就在開庭的前幾天,曲小雪又接到童律師的電話: 「曲小姐,我想我還是應該提醒

請不要污辱我們中國人!」事關中國人的尊嚴,曲小雪有些激動,「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我身邊的例子。在我所在的大學裡,我們全班有50個讀碩士學位的,可47個都是我們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而遺憾的是你的同胞只有3個,並且還是最後3名,但我們並沒有看不起他們。」   「你!」愛德華惱羞成怒,「你給我滾,滾出美國!」「很遺憾,你剛剛的紳士風度一點都沒有了!」曲小雪不想再跟這一對母子說什麼了,她跑進自己的房間,拎著箱子,準備儘快地離開這裡。   「等等!把箱子打開!」銀行家攔住了她。   「這是我的東西!」「我們要檢查!」「你當我是賊?」「這可是你說的,我們在沒有獲得證據之前是從來不輕易說這話的。打開!」「打開!」露意絲也大聲叫嚷。   曲小雪強忍著屈辱,打開箱子。愛德華將她的衣物一樣一樣地抖落出來,扔了一地。此時曲小雪被羞辱得就像當眾被扒光衣服一樣。   「快滾,滾!」愛德華用腳狠狠踢著曲小雪的箱子。   「請把三個星期的工資給我。」   「你還想要工資?我母親已經付了!」「沒有!」「我付了,愛德華可以證明!」露意絲也在一旁幫腔。   「是的,我看見我母親付給你了!」「你……」曲小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堂堂的銀行家,竟然會矇騙我一個留學生的錢!」「你敢說我矇騙?你再說一遍!」「不值得了,我蔑視你!」愛德華突然狠狠地打了曲小雪一記耳光,打得曲小雪兩眼冒金星。   「你敢打人?」曲小雪捂著流血的嘴角,大聲抗議,「我要控告你!」「我先告你非法打工,讓你解遞出境,滾出美國!」已完全失去理智的愛德華抓住曲小雪的頭髮,狠命地往牆上撞,又把曲小雪踢倒在地,猛踢猛打。曲小雪全身血污,滿地爬滾。她呼天搶地的哀號聲驚動了鄰居,鄰居打了911報警電話。警察趕來時,曲小雪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不成人形,昏厥在地上。警察先錄了愛德華的口供。愛德華說:「我是露意絲太太的兒子愛德華。這位小姐是我母親的管家。我母親要辭退她,但她不肯離開,還咬傷了我的手,所以就發生了衝突。我要控告她!」警察將曲小雪帶到警察局。當曲小雪得知銀行家反咬一口,反而要告她咬人時,曲小雪大聲哭喊著:「天呀,你們美國還有正義嗎?他這是惡人先告狀!他把我打成這樣,被押上審判台的應該是他。我要告他、我要告他、我要告他!」說完,曲小雪又氣昏過去。等她再度醒來,警察對她說:「你告他,他告你,你們當然可以互相控告。可我要提醒小姐,愛德華先生有律師,你告他,律師可以保他出去。他告你,你有律師嗎?如果沒有律師擔保,我們怎麼能放人出去呢?」「你要把我關在警察局?」「當然,如果你願意在這份不對愛德華先生起訴的保證書上籤個字,愛德華先生說,他也會保證不控告你,你就馬上可以回家了。」   「不,我要起訴他!」當曲小雪的女友聞訊趕到警察局,看到她傷成這樣,就抱著她失聲痛哭。女友要她馬上在不起訴的保證書上簽字,先趕快出來再說。曲小雪萬般無奈,簽字後便忍著劇痛隨女友離開警察局。
女友要送她去醫院。曲小雪是個窮留學生,哪有錢去醫院治療?後來女友的丈夫——一個極富同情心的美國人,找到了一個願意為曲小雪免費治療的美國醫生。   醫生診斷的結果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髕軟骨永久性挫傷、脊椎骨錯位彎曲、嚴重腦振蕩!「太殘忍了!」醫生憤慨不已,「怎麼把你打成這樣!一定要告這個畜牲!」對,一定要告,一個中國的窮留學生要狀告一個美國的銀行家!於是曲小雪拖著傷痛的身子,開始了留學生史上從未有過的訴訟,開始了在美國也極少的訴訟。   四方求告時間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地過去,仍然煢煢孑立的曲小雪一直沒有找到可以幫助她的律師。美國法律規定,民事案件自案發起,一年之內必須起訴,如若過期,便視為自動放棄。曲小雪憂心如焚,可就在到期的最後幾天,她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承辦這個案子的中國律師。他姓童,來自大陸,法學碩士。   童律師很快就向地方法庭呈遞起訴書,法院立案,正式接受此案。於是雲開日出,這場官司終於打起來了!童律師以極大的熱情、極嚴謹的態度投入了這個案子的調查取證工作。他信心十足地對曲小雪說:「如果對方當事人沒有那麼強勁的背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贏這場官司!」「那麼現在呢?」曲小雪問。   「現在我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把握!」法庭審理之前,原、被告雙方的律師必須見面。見面之後童律師的態度突然大變。   「撤消訴訟吧!」童律師對曲小雪說。   「為什麼?」曲小雪驚詫。   「愛德華請了三個律師,三個都是華盛頓的大律師,是真正的法學權威,其中有兩個還是我在法學院導師的導師!」「再大的權威也不能顛倒黑白,再大的法官也要依法辦事吧?」「法?曲小姐,你太天真了,美國的法律就是他們制訂的,他們就是法!」「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打不贏這場官司了?」「是的。愛德華正在競選議員,他決不允許這場官司使他的選票受到影響,所以他才重金聘請三個大律師,意在必勝,而且也一定會打贏。如果你想要打贏,除非……」「你說,除非什麼?只要打贏這場官司,我做什麼犧牲都不怕。」   「除非你比他有錢!」「啊?」曲小雪已不想哭,她早已無淚。   「華盛頓的三位律師有個建議。建議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不,我一定要他上法庭,要公開控告他!」「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上法庭,那我就不能做你的律師了。」   「什麼?你……」「曲小姐,我很想幫助你,況且這場官司打贏了,對我本人也有很大的好處……」「可你現在想的是打輸了對你有什麼害處!打輸了,你的祖師爺就會敲碎你的飯碗,讓你在法學界無立足之地!」童律師的臨陣脫逃給曲小雪當頭一棒,但並未熄滅曲小雪心中的熊熊怒火。她打算一人出庭,自己為自己辯護。於是她每天在求學和打工之餘,日以繼夜地自學法律,學習民事通則,熟悉法律條文,為自己出庭辯護做好充分準備。   可就在開庭的前幾天,曲小雪又接到童律師的電話:「曲小姐,我想我還是應該提醒你,在刑事案件中,當事人請不起律師,法庭可以代請;而民事案件一定要當事人自己請律師。任何一方沒有律師出庭,法庭就不會開庭。所以我勸你還是接受對方的建議,庭外和解算了。」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可曲小雪在晚上繼續鑽進法學書籍時,有個驚喜的發現:原來美國的律師法規定,律師接受了當事人的委託承辦案件之後,如無正當的理由,不得中途終止辦案。

時間一天一天的、一月一月的過去,仍然煢煢孑立的曲小雪一直沒有找到可以 幫助她的律師。美國法律規定,民事案件自案發起,一年之內必須起訴,如若過期, 便視為自動放棄。曲小雪憂心如焚,可就在到期的最後幾天,她終於找到一個願意 承辦這個案子的中國律師。他姓童,來自大陸,法學碩士。 童律師很快就向地方法庭呈遞起訴書,法院立案,正式接受此案。於是雲開日 出,這場官司終於打起來了! 童律師深知這場官司的棘手,他也知道在他之前有很多律師都已知難而退,不 敢受理。但他自忖,他無需擔憂,初出茅廬的他,沒資歷、沒聲望,如果官司打輸, 他不會失去什麼;如果打贏,他則一舉成名,將在法學界牢牢站穩腳跟。所以童律 師以極大的熱情、極嚴謹的態度投入了這個案子的調查取證工作。他信心十足地對 曲小雪說: 「如果對方當事人沒有那麼強勁的背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打贏這場官司!」 「那麼現在呢?」曲小雪問。 「現在我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把握!」 法庭審理之前,原、被告雙方的律師必須見面。見面之後童律師的態度突然大 變。 「撤消訴訟吧!」童律師對曲小雪說。 「為什麼?」曲小雪驚詫。 「愛德華請了三個律師,三個都是華盛頓的大律師,是真正的法學權威,其中 有兩個還是我在法學院導師的導師!」 「再大的權威也不能顛倒黑白,再大的法官也要依法辦事吧?」 「法?曲小姐,你太天真了,美國的法律就是他們制訂的,他們就是法!」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打不贏這場官司了?」 「是的。愛德華正在競選議員,他決不允許這場官司使他的選票受到影響,所 以他才重金聘請三個大律師,期在必勝,而且也一定會打贏。如果你想要打贏,除 非……」 「你說,除非什麼?我只要打贏這場官司,我做什麼犧牲都不怕。」 「除非你比他有錢!」 「啊?」曲小雪已不想哭,她早已無淚。 「華盛頓的三位大律師有個建議,建議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不,我一定要他上法庭,要公開控告他!」 「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上法庭,那我就不能做你的律師了。」 「什麼?你……」 你,在刑事案件中,當事人請不起律師,法庭 可以代請;而民事案件一定要當事人自己請律師。任何一方沒有律師出庭,法庭就 不會開庭。所以我勸你還是接受對方的建議,庭外和解算了。」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 可曲小雪在她晚上繼續鑽進法學書籍時,有個驚喜的發現,原來美國的律師法 規定,律師接受了當事人的委託承辦案件之後,如無正當的理由,不得中途終止辦 案。 當天晚上,曲小雪給童律師打了電話: 「童律師,我還是請你繼續受理我的案子。」 「很抱歉,這已經不可能。」 「那我只好控告你了!」 「你控告我?」 「美國律師法規定,律師無故中止辦案是違法的,我可以請求律師工會弔銷你 的執照!」 於是在和愛德華打官司之前,曲小雪先和童律師打了一場官司。結果童律師敗 訴。為了保住飯碗,童律師只得重新拾起這個案子,與曲小雪再度合作。當然這第 二次的合作是勉強的,是毫無熱情的,更別說正義感了。 官司還是終於打了起來。由於是地方法庭受理這起案件,對方當事人愛德華可 以不出庭,全由律師做他的代理人,這最讓曲小雪懊喪不已。 嚴辭痛斥 在地方法庭上,愛德華的三個律師極力說服法官,並且在庭內和庭外向童律師 施加壓力,要他再度勸說曲小雪同意庭外和解。法庭最後也裁決為庭外和解,不進 行訴訟判決。 曲小雪不服,於是上訴;再次開庭,結果又是勸說曲小雪庭外和解;曲小雪仍 然不服,繼續上訴。結果這場官司打了四年,而曲小雪始終威武不屈,堅如磐石, 始終一個「不」字,最後使得這場官司一直由地方法庭打到了最高巡迴法庭! 在最高巡迴法庭開庭的前幾天晚上,曲小雪怎麼也睡不著,她知道,這次最高 巡迴法庭開庭,被告愛德華是一定要出庭的;經過這4年堅忍不拔的上訴,她終於將 這個打人兇手告上了法庭,她確實很興奮。可這4年她付出多少代價呀!她面容憔悴, 諸病纏身,早生華髮,身心交瘁;如今,她一見到像愛德華那樣高大的美國中年男 子,就緊張,就發抖,就有被毒打的恐懼,這心靈深處的創傷一生也難平復。 開庭了。她穿了一身白色套裝,胸前別了一朵小小的淺紅色的胸花。她不卑不 亢,嚴肅而又得體。當愛德華在他的三個律師陪同下走進來時,曲小雪目光如劍, 使他不敢與曲小雪對視,但又不得不故作矜持,有意表現出對曲小雪不屑一顧的樣 子。 法官到庭,全體起立。愛德華和他的三個律師向法官點頭致意,大聲問好,有 說有笑。這顯然是心理戰術,為的是讓曲小雪精神瓦解,不擊自潰。 「法官先生!」曲小雪出其不意,站起來大聲地說:「由於剛才表現出的被告 及其律師和本庭法官不同尋常的親密關係。我對本庭法官能否公正地審理本案表示 懷疑,我請求本庭法官迴避!」 這如一聲驚雷,使全場大為震驚。本庭法官,愛德華以及他的三個律師張口結 舌,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們搬起的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 事實俱在,陪審團和所有旁聽者都看到了剛才的那場表演,當庭法官只得迴避, 宣告休庭。何時開庭,由下任法官另行通知。 休庭後,童律師對曲小雪的「臨場發揮」極為讚賞,說他沒想到曲小雪如此熟 悉美國的民事訴訟法。曲小雪回答說: 「這要歸功於你,都是你逼得我去學的,現在就是要我去考律師執照我也敢。」 又盼到了第二次開庭。這次換了個黑人法官。 在原、被告雙方宣誓之後,黑人法官宣布先由原告陳述案情。 曲小雪此時此刻終於站在了原告席上了!她面對著這個嚴肅而陌生的美國法庭, 面對著這位尚不知對這起案件持何態度的黑人法官,面對著使她4年以來歷經悲苦、 痛不欲生的被告——她仇敵,面對著她堅信一定會同情她、支持她的陪審團和旁聽 者,不由得感慨萬千,悲從中來,還沒說話,就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黑人法官用木錘敲了敲桌子: 「我要提醒原告,這裡是莊嚴的法庭,請不要用這種戲劇性的表演來獲取陪審 團和聽眾的同情!」 曲小雪委屈極了,這怎麼是表演?不,我的眼淚是從心上流淌出來的:流的也 不光是淚,也有血! 「法官先生,你錯了!」曲小雪憤慨地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女兒,假如你 也有個女兒,也和我一般大的年齡,也在異國他鄉打工求學,也被人打傷了,打得 也像我一樣的慘不忍睹:骸軟骨永久性挫傷、脊椎骨錯位彎曲、嚴重腦震蕩。只是 因為她是外國人,她的膚色和她所在國的人的膚色不一樣,她就無處伸冤,狀告無 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有在漫長的4年之後,歷經艱難,才有一個法庭願意為 她主持正義。你想想,那個時候,你的女兒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她4年的淚水能不傾 盆而出嗎?難道她連哭的權力都沒有了嗎?(曲小雪撩起衣袖和衣襟、露出手臂和 背部的累累傷痕)請法官先生看一看,這是表演嗎?」

「你既然已經聽見了道歉,就不要再提出過分的要求了!」黑人法官說。 「這不過分,看著人說話是起碼的禮貌,更何況是道歉!」曲小雪據理力爭。 「這……」 「愛德華先生,請你抬起頭來,把你當初打我的勇氣拿出來,看著我的眼睛, 大聲地向我道歉!」曲小雪憤怒地命令愛德華。 愛德華完全被曲小雪震懾住了,他抬起頭,不得不看著曲小雪,大聲地說: 「我向你道歉!」 整個法庭一片歡騰。 華盛頓律師連忙給曲小雪遞上一張5250美元的支票。 曲小雪接過支票,捏在手上,向全揚抖了抖: 「華盛頓的大律師,你們真不虧是法學界的權威,剛才被告不得不向我公開道 歉之後,你們又非常及時地給我遞上了這張支票,並且也是在法庭上公開地遞給我。 你們這樣做,是想造成這樣一種印象:這個中國姑娘之所以曠日持久地堅持要打這 場官司,無非就是為了這張支票,就是為了這幾千塊錢;讓人覺得錢是這場官司的 目的,也只有錢才能為這場官司划上句號。你們以為給我5250美元,我就可以心滿 意足了,我就一定會感激涕零了!我想請問三位大律師先生,要是一個白人被打成 像我這樣,你們就能用5250美元打發掉嗎?前不久,一個白人老太太在麥當勞被燙 傷一點嘴皮,索賠60萬美元!在你們眼裡,中國人就這麼不值錢!可你們錯了,至 少我這個中國人,當然還有許許多多中國人就決不會在你們的美元面前低下自己高 貴的頭!我打這場官司,是為了討回做人的尊嚴!尊嚴!我們來美國,大部分美國 人是友好的,對我們平等相待,也給了我很多支持和幫助;就是在我打這場官司的 四年里,也有不少美國朋友給我過幫助,我非常非常感激,但也有一些人,以為有 錢就可擁有一切,有錢就可以歧視別的民族,有錢就可以為非作歹,有錢就可以傷 害無辜,有錢就可以打贏官司。可我要告訴他們,有錢決不能收買我一個小小的中 國女子的尊嚴!我打這場官司,還想告訴這些歧視我們的先生們,別以為我們中國 留學生漂洋過海到這裡來,是來乞求施捨的,是來搶你們飯碗、賺你們錢的;是低 你們一等,是沒有人格尊嚴的。不,我們留學生帶到這塊土地上來的是青春和智慧, 帶來的是奉獻,我們並不比任何人差!就是在我打官司的這4年里,我還在極為艱苦 的條件下,帶著難以忍受的心靈和肉體的創傷,攻讀了社會學碩士和電腦管理學博 士的雙學位。我完全可以自豪地說,我乾的一點也不差!美元在我的尊嚴面前一分 不值,見鬼去吧,美元!」 曲小雪將5250美元支票一點一點地撕碎,拋向法庭的上空。 (原載1996年11月8日《文匯報》「筆會」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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